柳二丫应声就要跟着她往外走,那杜嬷嬷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这就叫人把您的马抬回来,一定好好安葬!姑娘这一身风尘仆仆。还是回房梳洗一下吧。”

青云疑惑地看向她,她却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叫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都是知府宅子里的男仆打扮,齐齐往村口而去。

柳二丫小声对青云说:“这位妈妈十分严格。她听说姑娘一个人跟着周大人和刘大人他们去了荒原里,我却留在庄上,就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不该偷懒留下来的。姑娘去哪里,我就该跟到哪里!”

青云有些不以为然。这位杜嬷嬷是嫌柳二丫没跟着去侍候自己吗?可柳二丫不识字,算数也很差,去了不过是帮着做点烧饭洗衣服的杂活,白天大家出去量地时,她一个小姑娘留在营地里也太危险了,如果再拨一个人留下来陪她,又少了一个人手。偏她还要占一份口粮和饮用水,麻烦得很,倒不如将她留在吉门子庄。跟着周家的婆子们学做活计,还能添点本事呢。

不过这话她就不说出口了,只是安慰柳二丫:“她是大户人家来的。爱守大户人家的规矩,咱们跟她不一样。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柳二丫应了。

曹玦明在她们身后道:“这位妈妈是知府大人派来的么?想必是知府大人听说了你的身世,才派这位心腹妈妈前来照顾你吧?妹妹就听她一句劝,先回屋梳洗吧。”

青云想想也是,就嘱咐他好生养伤,然后拉着柳二丫离开了。不过在回屋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庄口,果然看见几个龚知府家的仆人在拖小黑马乌云的尸首进庄。她走上前去,摸着已有些冰冷的马尸,心里有些难过。小黑马虽然只陪了她一个多月,但与她朝夕相处,已经有感情了,想来如果不是自己一路飞驰回来,不曾让它有过片刻休息,它也不至于筋疲力尽,无法躲开那支箭吧?

杜嬷嬷小心地站在一旁,劝了她几句,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悲伤,由得龚家的仆人将马拖到庄后的荒地上,挖了个洞埋了。

就在她预备回去梳洗的时候,石统领已经整军完毕,预备出发去救人了。负责带路的是周家的两名护院,都曾经跟着丈量小队在荒原上跑过十天半月,也曾多次来往于营地与吉门子庄之间为周康父女送信,对道路方位都十分熟悉。青云见是他们,也放了心,忙走上前去,将丘衍成说过的话再复述一次,让他们记牢会合地点,因为担心他们会走错路,还将这一路往北去会经过的地块编号都背给他们记住了。

石统领大概是留意到他们的互动,特地操纵着马匹挨过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等青云背完所有地块的编号,便出声向青云道了谢,然后招呼两名护院,下令全队出发。

百名骑兵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青云在庄口站了一会儿,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连忙回屋去了。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等她醒转时,天已经大亮了,窗外传来阵阵人马喧腾,她连忙翻身坐起,忽然全身一僵,只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昨夜的长途奔跑,看来还是留下后遗症了。

柳二丫听到声音,便跑进来侍候她起床。待梳洗完毕,她换上干净衣裳,僵硬地在桌边坐下,周家的婆子就送早饭过来了。后者面上还带着几分忧色,青云知道她是在担心主人,便安抚了两句。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了,青云终于可以开动吃早饭,杜嬷嬷却忽然闯了进来,正要跟她说什么,猛一看见她的动作,又住了口,谦恭一礼,道:“姑娘正用早膳呢?”

青云眨眨眼:“妈妈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先用膳吧,用完了,小的再告诉您。”杜嬷嬷扫了她桌上的馒头面汤一眼,皱了皱眉,“这也太简陋了…也罢,姑娘暂且将就,等回了城,小的再给您做好的。”

青云只觉得莫名。乖乖把早饭吃了,再问她:“到底什么事?”

“龚大爷来了,就在外头呢,他吩咐小的请姑娘过去,说是昨儿荒原上发生的事,需要姑娘过去再说一遍详情。”

青云猛地站起身来:“你怎么不早说?!”便匆匆往外跑。心里觉得这位杜嬷嬷实在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早饭什么时候不能吃?大不了赶快塞个馒头下肚就行了,居然让龚知府等了半天,她还不说明白!

龚知府眼下正在庄子东南方空地上新支起来的几个大帐篷之一里头,这里是那支骑兵队原本打算住宿的地方。不过眼下空空如也,最当中的那顶大帐篷,就成了暂时的中军帐。

青云直接冲向这顶帐篷。早有龚知府手下的差役看见,为她指路:“姜姑娘,大人在里面等你呢。”她停下来道了声谢,深呼吸两下,才走了进去,只见帐中除了龚知府,还有一个老人,穿着一身白布长袍。花白头发束成高髻,额上围了一抹宽宽的白色发带,发带中间还镶了块玉。两端系于脑后,打了个结,长长垂在脑后。

这个打扮…他是在服丧吗?

龚知府站起身。上前向她露出笑脸:“姜姑娘,你来了?”

青云忙向他行礼问好:“见过大人。”

龚知府稍稍侧开半身,回了一礼,十分客气,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直截了当地请青云将周康等人被绑架一事的详情再说一遍。他是半夜里接到石统领派人送去的急信,才知道这件事的,连觉也顾不得睡,就带人赶过来了,但石统领在信中只说了个大概,事关重大,他需要问清楚细节。

青云就从头到尾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犹豫了一下,没提起楚王府那几个亲卫,只说:“石统领连夜带兵去救人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今明两日就能把人带回来。”

龚知府点了点头,他也留意到了青云的遗漏,但没有多问,倒是旁边那白袍老人显得有些激动:“你确信那些真是东秦人么?也许他们不是,而是别的外族装扮成的,为了嫁祸我们东秦!”他话说得有些急,发音显得有些怪异。

原来他是东秦人呀?青云看了他两眼,将死记硬背下来的那句东秦话念了一遍,然后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东秦人,但他们又不知道我在那里偷听,有了信,又何必在人质面前说东秦话呢?您既然是东秦人,想必是听得懂这话说什么的。”

老人的脸色在她背出那句话时,就已经变得惨白。他无力地倒退几步,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们一定是被人骗了!”

龚知府正色道:“无论事情真相如何,绑人的必然是东秦人。在石统领将犯人带回来之前,阁下还是暂时在帐内稍候吧。若犯人是阁下认识的人,还请你多加劝说。”言罢便请青云出帐,而那老人则独自留在帐内,门外另有十来名差役把守,似乎有监禁之意了。

龚知府领着青云走出几步,回头低声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云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把他往屋里带,反而领着他去了庄子边上的开阔地。这里是下风处,周围一片空旷,无论谁想走近,都能马上发现,比任何屋子都更能防偷听。龚知府扫视周围一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姑娘高明。”

“不敢当。”青云端正了神色,“龚大人,在您向我问话之前,我有件事需要跟您说清楚。”她将楚王府亲卫会来刺杀她的原因经过叙述了一遍,没说自己是楚王庶女,只说楚王妃听到消息后就派人来了,然后又道:“之前我不知道楚王妃会派人杀我本人,因此误会了,以为楚王跟东秦有勾结,就告诉了石统领。但事实上,楚王没有这么做。我不知道您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真相,我只是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

龚知府淡淡地点了点头:“是的,姑娘的身份,下官已经听说了。曹公子虽然执意为您保密,但他却有一位深明大义的忠仆。”

忠仆?青云有些意外,立刻就猜到了是谁。没想到把她身世告诉龚知府的,居然会是麦冬,她还以为龚知府是从旁人那里问到了些零碎线索,然后拼揍起来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她皱了皱眉:“说真的,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一切都是推测而已。我跟您说这些,只是希望您不要被误导,至于石统领那里,还请您代为解释。”

龚知府微笑着问她:“姑娘是在担心楚王殿下么?”

青云撇撇嘴:“在我的记忆里,从来不记得这个人,也没什么感情可言,我甚至弄不清楚他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如果要自己找死,那是他的事。但我只是想把真相告诉您,还有您背后的贵人们,请他们不要误会这里头真有什么大阴谋,然后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牵连到很多无辜的人身上。至于您是否打算利用这个借口,就不是我能过问的事了。”

龚知府双手拢袖,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姑娘是个明白人,下官也不会犯糊涂。好叫姑娘得知,方才那老人,乃是东秦一位王族,正在锦东等候朝廷旨令,决定今秋拨出多少粮食援助东秦。他的封地就在东秦南方边境,正与我国接壤,他非常清楚地说了,东秦与楚王府毫无来往,更不知楚王亲卫为何而来。若东秦国主有意私下结交楚王府,是不可能瞒过他的。”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楚王府没有叛国了?青云心中不由得想起那年在淮城,本以为可以在乔致和面前告钟淮一状,以证周康与刘谢的清白,结果人家早就发现钟淮不对劲了。看来真是不能小看了古人的脑子。

她哂然一笑,摊了摊手:“那么…接下来没我的事了?”

龚知府微微一笑:“没事了,姑娘只管回去歇息,待石统领平安救得周通判、刘经历与诸位吏员回来,就请您随我等回城去吧。姑娘日后的生活,下官自会安排。”

青云抽了抽嘴角:“其实您真没必要对我称下官,我刚才也说了,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至于那件小时候的衣裳什么的,她还是不要拿出来了吧。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她还是继续做小家碧玉吧。

可惜龚知府接下来的话让她大吃一惊:“姑娘虽然没有证据,但您的长相就已经是证据了。从前下官想不到您是位金枝玉叶,因此不曾认出来,可现在却看得清楚明白。”他小心地指了指青云的额头:“姑娘莫非不知?我朝的皇族,十有八九都长着美人尖呢!”

青云不由得一呆。

ps:(上一章弄错了人称,被姜大老爷派去教导青云礼仪的是常嬷嬷,不是杜嬷嬷,杜嬷嬷是姜钧的奶娘,现已改正。)

第三十五章功劳

青云坐在窗台前,手执一面旧手镜(杜嬷嬷私人贡献),对着自己的额头端详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镜子,叹了口气。

如果说美人尖是皇族成员的长相特征的话,再加上那件大红金绣的华服,看来她这个楚王庶女的身份是坐实了。虽然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可一旦成为了事实,她又有些不甘心了,总想找几个理由去推翻这一点。

比如说,她既然长着皇族的美人尖,又为什么会长得象皇后与姜家女呢?她是楚王的庶女,又不是皇后和楚王妃生的!

再比如说,楚王妃是不是真的太闲了,没事干,为了杀她一个小小庶女,连娘家族人都不放过了,还派了王府亲卫千里迢迢跑到边境上杀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如果说,皇帝最后真的打算拿这几个亲卫当借口,指责楚王府勾结外国势力图谋不轨,她绝不会心软半分!还很有兴趣在楚王妃倒霉之后把这个事实告诉对方,好让这个毒妇带着无尽的悔恨下黄泉!

窗外再次响起人声喧嚣,还有无数的马蹄声。青云顿了顿,随即一喜,连忙起身跑出小屋,朝村口跑去。

石统领的骑兵队回来了,他们不但平安带回了所有被绑架的丈量小组成员,还将绑匪全数五花大绑地拉了回来。经历了连夜奔袭之后,所有人都风尘仆仆,但脸上都露出欢欣的笑容。

青云跑过去时,丘衍成第一个看到了她,笑着迎上去:“姜姑娘,这回真是多亏你了!石统领去得极快,那帮人还未出荒原呢,就被抓住了!”

青云匆匆点了点头,便朝刘谢跑过去:“干爹!”

刘谢看起来情况还好,就是狼狈了点,头发散乱。衣服上满是尘土,下摆处还有破损之处,但他并没有受伤,顶多是有些被吓到了,精神略嫌委靡。不过看到青云,他也振作起来了:“好孩子。我都听说了,是你发现我们被绑走,连夜跑回来送信的吧?若不是你报信及时,你干爹我还不知要受多少苦呢!你累着了么?大晚上跑这么远的路,害不害怕?”

青云围着他转了两圈。确定他毫发无伤之后,才笑说:“没事没事,开始是有点怕黑。但跑得久了,我也麻木了。这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因为忘了一件东西,折回去拿,才发现你们被绑的,不然,至少要等到大家发现你们没了音讯,赶去营地查看时。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来不及了!干爹受苦了吧?那些坏人有没有折磨你?”

“折磨倒没有,就是行事粗鲁了些。把我们摔来摔去的…”刘谢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周大人才厉害呢。真真是三寸不烂之舌!他差点儿就把那匪首说服了!若不是那匪首还要去找人对质,不肯先放了我们,兴许不必人去救,我们就能脱险了。”

咦?青云有些惊讶和好奇,正想问详情,就看见周康走了过来,笑吟吟地说:“果然不负我期望,青姐儿既有胆亦有识,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了。这么远的路,你竟敢独自骑马跑回来。我听小丘说起时,真替你捏了一把汗。我原本其实并没打算让你独自回来报信的。”

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您这话也太夸张了,不就是大晚上一个人骑个把时辰的马吗?哪里就到女中豪杰的地步?”

“怎会夸张?”周康笑了,“我在荒原上也生活了一个月了,还能不知道那里晚上是什么情形?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有天上的星星与地上的界石指路,也不容易认清方向,更别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刚学会骑马不到两个月,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吉门子庄,说清楚事情经过,让石统领他们及时出发,不至于进入东秦边境,引发后患。我们能顺利得救,可都多亏了你呢!”

青云听得脸都红了,偏这时候那些得救的吏员们都纷纷凑了过来向她道谢,她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谦虚了好几句,眼角却瞥见周康跟石统领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起在差役的带领下,往龚知府那边去了。

他们应该要讨论楚王府亲卫阻拦刺杀她这个信使的事了吧?青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参与,待打发了那些形容狼狈的吏员们,就扶着刘谢往山上的大山洞里去了。在前往荒原之前,他原是住在那里的。

山洞里没什么人,原本住在这里的丈量小组成员几乎就是被绑走了那几位,眼下都在庄子里梳洗、吃饭,跟熟人们说一说劫后的心声,刘谢比他们幸运一点,他是带了仆人来的,因此,热水饭菜都有人送进洞中。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走出山洞时,青云与张厨子刚刚在草地上摊了一大块油布,放了几盘子白面点心,一碟新鲜果子,还有他爱吃的热腾腾的汤面,上头的肉臊堆得高高的,几乎要溢出来。

刘谢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忙扒拉了大半碗面下去,又吃了几个包子,喝了满满一杯热茶,整个人才舒爽了,也有了精神。

青云连忙问起周康是如何说服匪首的,他便为她一一道来。

原来周康被绑走后,一路从看守的东秦绑匪处套到不少情报,得知是“有人”告诉他们朝廷要侵占东秦领土之事的。据那人所说,东秦虽然土地贫瘠,但地方还算大,又有个极好的天然大港口,让朝廷十分眼红。还有,东秦国境内的高山盛产多种珍贵药材,以往总是以高价卖给本朝的商人,让朝廷觉得很不划算,如果将东秦这个国家占下,那就不必再花冤枉钱了。至于说锦东开垦荒地,并没有接近东秦边境,那个人也有个看起来“合理”的解释,即所有将要前来安家开垦的西北老兵不过是借口,事实上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大军,为了侵占东秦而来。只因为两国有盟约在前,才这般遮遮掩掩的,不过是遮羞布罢了,等到老兵们集结完毕。东秦就要亡国了。

青云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说了:“谁稀罕他们的港口和药材呀?锦东港就不错了,何必还要在东北再建一个大港?至于药材什么的,虽然挺珍贵,但他们除了卖给我们,就只能留着自己吃了吧?每年都要靠我们朝廷拨粮,才不至于饿死。朝廷要真的起了贪念,不会让他们拿药材来换粮食吗?这群人是有多脑残才会相信这种话?!”

“确实是十分不合理。”刘谢道,“因此周大人就寻了机会,向那匪首一一反驳了这些荒谬之言了。周大人还道,只凭朝廷每年拨给的钱粮。东秦就要事事仰我朝鼻息,全然与属国没有两样,还要打什么仗?那些士兵也是我朝的百姓。没得叫他们白白抛头颅洒热血。当然,他说得要委婉一点,没那么直白。”

青云忍不住笑了。张厨子在旁插嘴道:“说来那些东秦人也是傻,朝廷真要灭了他们,只要不拨粮食,把他们饿死就完了,哪儿用得着这么费事?他们居然还敢来绑架朝廷命官!若老爷有个闪失,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其实张厨子也有些后怕。他跟周家的仆从不同,周家还有主人在,周康若出事。底下的仆人们还不至于无处可去,他是直接受雇于刘谢的,刘谢要是有个好歹。他怎么办?青云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她自己还要依靠别人过日子呢!

青云跟刘谢对望一眼,都笑了,后者吩咐道:“老张,我已经吃饱了,这些都撤下去吧。昨儿晚上你跟林三儿他们一定都吓坏了吧?快回去歇一歇,今日应该没事要做了。”

张厨子离开后,刘谢才继续把周康的壮举说完。

周康将道理一条条摆出来,那匪首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但他心里还有几分希望,觉得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并没有骗他,虽然绑架了周康他们,会得罪汉人皇帝与朝廷,但汉人皇帝只要是怕死的,就不会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朝廷每年拨下去的粮食,只够养活东秦一小半的人,还有一大半的东秦百姓只能忍饥挨饿,过着贫苦不堪的生活,但如果能够逼得朝廷退出锦东,东秦就可以得到这片富饶的土地,将来不必依靠别国援助,也能种出足够的粮食了。

对他这种想法,周康再次反驳了回去。东秦人想得太简单了,皇帝与朝廷可能不会在乎几个底层小官吏的性命,却在乎他们的脸面,怎么可能会轻易让步?所谓刺杀的威胁,只要派出大军真的灭了东秦国,就不成问题了。那匪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将自己的国家陷入灾难。只要他将所有人都放了,乖乖向锦东府衙说出那在背后搅风搅雨的人,平息这次事态,那么朝廷就不会迁怒东秦,他们仍旧可以得到每年的援粮,同时,他们还可以让自己的国民到锦东府境内做佃农,虽然不能真正拥有那些肥沃的土地,但至少每年都能得到一部分粮食,少挨些饿。

“佃农?”青云惊奇地看着刘谢,“周大人是怎么想到的?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三万老兵,每人五十亩地,未必能忙得过来,但如果有佃农帮忙就不一样了…只是东秦毕竟是外国,朝廷会允许他们过境吗?”

“应该不成问题。”刘谢道,“这事儿周大人曾私下与我商量过,那回你与我闲谈时,不是提过你不方便在锦东置田产么?主要是没有人手耕种,而锦东人口又少。虽有良田,却无人耕种,实在太可惜了。知府大人千方百计说服朝廷多迁壮丁至此,可惜朝廷担心会引起民愤,一直不敢动作,除了西北老兵就再无他法了。如果能引入老实勤快的东秦人做佃农,这件事就解决了。本来东秦人就常过境到锦东做零工,直到这一两年人才少了,听那匪首说,可能跟造谣的人脱不了干系。若是他们能来,也算是人质,东秦要再敢轻举妄动,这批佃农就是先遭殃的。当然,他们要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耕种,如果不老实,我们也不会客气的。”

青云一路听一路点头,心中暗暗佩服。可惜的是,事过境迁,现在就算朝廷真的东秦人过境做佃农,她也不方便在锦东置地了。她看了刘谢一眼,心里有些纠结,不知该不该把自己身世的最新发展告诉他。

刘谢毕竟是受过一日一夜惊吓的,如今吃饱喝足,谈兴也得到了满足,开始觉得疲倦了,青云忙劝他睡下,将林三留下来陪他,自己回到了庄中。

庄子里,周康已经从中军帐回来了,又梳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迟来的午饭,或者说是提早的晚饭。

青云问起他东秦佃农的事,他点了点头:“我确实说过,方才我也私下问过龚知府了,他虽不曾点头,却也颇为赞成,就等皇上的旨意了。那匪首倒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做了蠢事,差点儿就要自尽以谢国民,还好及时救了下来。”

青云忙问:“骗他的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造我们国家的谣呢?”

“那是西北那边的蛮人王族做的,他们内乱了几年,王族分裂成几支,因为无法在家乡立足,只好迁往别处,有两三支往东边来了,途中又打了几场仗,最后实力最弱的一支就到了东北荒原,就在离我们锦东城一百多里的地方。他们看中了这块地,想要在此立国,又因兵弱马少,因此才弄出这摊子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