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穿着那身略有些笨拙的棉袄,头上顶着宽大的斗笠,小心地钻过院中假山的一处小缝隙,站在了假山中央一小块三尺见方的空地上,那里长着厚厚的草和小花,还有些假山上掉下来的碎石,看起来一点儿异状都没有,但他弯下腰,不知在草丛里摸到了什么,用力往上一提,然后转了两圈,再重新摁下去,地表底下就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青云惊讶地看着那块小小的草地从中分开一条缝,然后向两边退去,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里头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但隐约可见有一条石阶向下蜿蜒。

她抬头看向太子:“这是密道?你早知道芷香院里有这个了?”怪不得他明知芷香院地方狭小,也坚持要带着所有护卫住进来,这是打着万一情况不对就直接从密道离开的主意!

太子板着小脸,严肃地点点头:“父皇从前带孤来此里小住时,曾经亲自领着孤走过,连母后都不知道呢!”

青云问:“密道通向什么地方?是在庄园外吗?”

太子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吩咐老罗与苗侍卫他们:“赶紧把东西带齐了,我们就从这里离开。即使小王带了人回来围住宅子,也看不到我们是从哪里走的!”老罗应了一声,回头进了屋。

“可是…”青云小心地举起右手,“我们走密道的话,先前准备好的马和车怎么办?这里离京城足有二十里路呢,又下着大雨,如果你决定步行进京,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太子抿了抿嘴:“孤自有分寸,你若要跟着来,只管听话就是。此行关系到孤的性命。难道孤没有权衡过么?!”

青云有些怀疑他是怎么权衡的,可问他他又不说,如果不清楚具体的路线,她实在没什么信心跟着走。当然。他此刻不肯开口,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已经出了个小王了,焉知剩下的人里头,还有没有第二个“小王”?如果他在下密道之前就把密道的出口、走向以及具体的进京路线说清楚了。万一他们这头进了密道,那边就有人带了追兵去出口堵着,岂不是瓮中捉鳖?以太子多疑的性情,行事谨慎些也情有可原。青云心下默默考虑着。是不是要相信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

苗侍卫跟其他御卫们小声商量了两句,便上前劝太子,这条密道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也不知内里如何。若是出口离庄园不远,那走密道未必比走地面强,在接下来的路上,若没有了车和马,别说大家能不能比追兵走得更快,就连太子这小身板儿也未必撑得住。

太子一路听,一路绷着脸不说话。看他的神情,显然很不以为然。

老罗拎着个大包袱回来了,见众人僵持,有些不解:“怎么不进密道里去?快走快走!外头雨大,淋得久了,太子殿下要着凉的!”

石明朗也匆匆从院外赶过来:“有火光接近庄园大门了,看情形人数还不少,只怕有些不妙,我们得赶紧走!”他手里提着个样式简单的气死风灯,看起来是在路上顺的。青云被他这一提醒,赶紧钻出了假山,进屋里找了一盏带有琉璃罩的灯台出来,捎上了火折子。

她回到假山里头时,老罗正在劝苗侍卫:“这处密道,我从前护卫皇上到庄园小住时,曾经来见到过,只是没进过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有曾经随皇上进去过的前辈提到,这是皇上还未登基前就命人修建的,庄中的工造司就是由此而来,十分坚固可靠,出口也十分隐蔽。如今追兵极有可能已经进庄了,再去后门取车马也来不及,不如就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从密道离开的好。”

苗侍卫总算被他说动,示意手下的御卫们先提着气死风灯入密道,看看里头是什么情形,再让太子入内。太子一直绷着那张小脸,不悦的情绪已经浓郁得人人都能看出来了。

老罗见状暗叹一声,等苗侍卫等人请了太子下密道,地面上只剩下他与青云、石明朗、周仕元四人时,忍不住压低声音说:“老苗真是糊涂了,皇上选中他在太子殿下身边护卫,原是看中他老实可靠,为人做事又细心谨慎,可他把太子殿下当成小孩子,事事都要犹豫半日再听从,分明是信不过太子,想要自己拿主意,这如何使得?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啊!”

石明朗也说:“可不是么?这回行宫大火,若不是头儿跟我也在,只怕太子殿下就真逃不出来了!老苗还不醒悟,我瞧太子已经恼了他,若这回能安然逃脱,今后他也不能再待在太子殿下身边了!”

青云走下石阶,借着里头微弱的灯光,点燃了手中的灯台,抬头招招手:“快走吧,记得把脚印痕迹什么的清理掉,别让人发现了。”

老罗连忙应下,走了下来,关上了入口附近的开关。在石门关闭前,石明朗飞快地抹平了草地上留下来的脚印。

密道入口很狭窄,石阶上只容一人通过,但下到地底,空间却渐渐开阔起来。青云借着手中灯台发出的昏黄光亮,一路往前走,隐约看到前头有个三四十平方大的房间,太子与御卫们都站在里面。她走了过去,发现这房间里居然还有桌椅,靠墙放着的两个大箱子,苗侍卫刚刚掀起了其中一只的箱盖,露出里头的灯笼、灯油、蜡烛、绳索、铁铲铁锨等物,另一个箱子里放的是御寒的披风,东西都已经十分陈旧了,上头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青云看了看手里的琉璃灯台一眼,果断换了个方便提的灯笼,点亮了里头的蜡烛,有些意外地发现这灯笼罩子用的纸十分坚韧,几年没人用了,竟然不见半点破损,只要轻轻吹口气。上头的灰尘就能掉了,露出原本带点儿乳白色的纸面。周仕元提了只灯笼起来,似乎十分开心:“这好象是宫里用的,不过式样没那么华丽。”

说话间。苗侍卫已经往前头的通道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密道确实造得很坚固,虽然几年没用,但半点破损都没有,还专门挖了排水用的沟渠。外头雨下得这么大。雨水却不成渗入通道中,只从两旁的沟渠流走。我方才瞧了瞧,每隔十丈的距离,似乎还有通风口。很是隐蔽。”他说话时脸上带着一种惊喜的神色,大概这密道比他预料的要好得多,他心中也松了口气。

太子没有露出喜色。他继续板着脸道:“大家取了灯笼。继续往前走吧,前头还有休息的地方。”众人忙应了,苗侍卫带着两人,提着一个气死风灯走在前头,四名御卫拥着太子走在中间,其他人尾随前行,青云与石明朗等人走在后面。老罗殿后,临走前,从箱子底部拿了两件还算干净的斗篷。

密道建得虽然不算宽敞,但足够高大,青云估摸着,至少有两米出头,即使是身材最高大的御卫,也不必弯着腰走,加上密道里有通风口,人在里面并不觉得憋闷,顶多是听见雨水在沟渠里流动的声音,间中还夹杂着脚步声,和隐隐的人声。青云揣度了一下自己走过的距离,觉得应该还在庄园里,庄园中的人早已被她遣散,那现在听见的,就是来追杀太子的敌人了?那个小王确实有问题!

苗侍卫等人自然也听到了,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安,但更多的是庆幸,若不是走得早,也许这时候太子已经遇难了!他们居然认为小王只是一时糊涂才走开了,并不是真的内奸,还在太子面前为他辩白,结果差点儿就害了太子。太子会不会因此怪罪他们呢?他们不由得悄悄探头去打量太子的表情。

太子没有表情。除了在转弯或选择岔路的时候,他会给出前进方向的指示,几乎一声不坑。路上他们也曾经过两三个小房间,比先前那个稍稍小一点,但也有桌椅,没有装了东西的箱子,却有一张可以让人躺在上面休息的罗汉床,当然,上面的绸面棉垫已经积满了灰。太子没有在任何一个房间停下,旁人自然也不敢停。经过两日奔波,众人虽然吃饱了饭,又稍稍休息了下,但还是很累的,非常盼望能好好睡上一觉。但他们有错在先,见太子没有开口,自然也就不敢提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青云估摸着大约也有三四里路了,他们到达了一个比较大的房间,比第一个房间还要再大些。这里的设备更为齐全,从桌椅床铺到摆放茶具的橱柜都有,一旁的架子上,还放着雨伞、雪笠、蓑衣、雨靴、木屐、炭盆等林林总总的物件,架子旁的大箱子里头,竟然还有许多兵器。与其他物品上头都积满了灰不同,这些兵器都保养得很不错,质量也是上佳,且制式与御卫们的标配相同。有几个侍卫在向太子请示过后,立刻就把自己的兵器换了。此前经过连日战斗,他们有些人的兵器已经有了损伤。

太子终于找张椅子坐了下来,他还是个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额上还冒了汗。青云稍稍落后一点,走进房间时,正好看到他有些别扭地抬袖擦汗,偷偷笑了笑,便掏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太子一愣,默默地盯着那块帕子看了一会儿,就接过来用了。

老罗将那两件斗篷放在一旁,问:“殿下累了,要不要歇一歇?我估摸着,这里大概已经离开庄园范围了,是在后山一带吧?这附近的农田已经抛荒数年,姑娘近日才有意重新开垦,正命人在庄内靠近后山的空地上盖新农舍,预备给新招的佃农住呢。工地离这儿还有些距离,想来不会有人到这边来。”

太子有些意外:“怎会抛荒的?这一片都是良田啊!”顿了顿,“那后山原本住的人呢?也搬走了么?全搬走了?!”

老罗面露讶色,不大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便看了看青云。青云道:“后山已经没有人住了,就只有几间破屋。我亲自去看过,庄上的人告诉我,从前是有人住山坡下的,好象是守山人,但早几年就被宫里召回去了。”她忽地心下一动:“这密道的出口…是在后山?!”

太子有些气闷:“那守山人其实就是看守密道出口的人,孤原想着,有他在,车啊马的都不成问题呢,没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原来太子如此胸有成竹,只是一个误会。如今出口处没了看守人,也弄不到车马,大家真的只能靠两条腿走路了吗?

老罗低咳一声,对众人道:“大家累了一晚上,都坐下歇会儿吧。一会儿还要赶路呢。”又转向太子:“请问殿下,出口怎么走?臣下等人先去探一探,也好确保外头没有追兵的踪迹。”

太子涨红着脸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密道前头走了。老罗愣了愣,青云扯了他一把:“愣着做什么?他在给你带路呢!”老罗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跟上。刚刚打开了包袱给众人分发干粮食水的石明朗赶紧拉了周仕元一把,缀上了他们。

他们走出三四丈远,就到密道尽头了,这里也有一处高高的石阶,拾阶而上,头顶是一块厚厚的木板。老罗在太子的指示下将木板移开,才看到上头的地板缝,然后启动墙上的开关,那地板就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滑开来。洞口外头,依然是一片漆黑。

老罗小心地爬了上去,伏下身体,稍稍调暗了灯笼的光,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发现这里是一处废弃的房屋,门窗都已破损了,但家具什么的都还在。他攀在窗台边上朝外看,发现这座房屋是在后山侧面坡上,可以远远地看见庄中的情形。

庄园里,此刻是灯火通明,即使下着倾盆大雨,也不能掩盖住庄中来来去去的人头。看敌人的数目,分明是有备而来,兴许还跟京西大营扯上关系。否则如此大队人马,能在京西大营的眼皮子底下横冲直撞,谁会相信?!

青云推开老罗,挤到窗前往庄里看,不由得暗骂一声:“可恶!他们居然敢放火!”还好天正下大雨,这火势大不起来,不然她回头一定不会放过这些家伙!

但随即她又有些担心,便问老罗:“他们会闯到佃户家里作恶吗?”

老罗想了想:“他们首要的是要找到太子殿下的踪影,应该没空去寻佃户们泄愤。佃户能知道什么?”

青云稍稍放下了心。

石明朗则对太子道:“眼下还是回密道里稍作休息的好,夜里看不清路,恐有危险,若是打起灯笼,又怕会被敌人瞧见。最好是在天将明未明时出发,既可看清道路,又不怕会轻易被人发现踪影。”

太子点了点头。

青云忙问:“出去了该怎么走?如果走大路,马上又会被发现的!”

“我们不走大路!”太子板着小脸道,“我们向北走,去清凉台!”

“清凉台?!”老罗愕然,“那不是大皇子…”忽然住了嘴,不安地看了看其他人。

太子正色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去大皇兄那儿!”

第八十三章绕道

大皇兄?是指废后罗氏所生的大皇子吗?

青云愕然地看着太子,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印象中,这位大皇子不是已经被楚王妃假借皇后名义送去的毒汤毒死了吗?难道他没事?

石明朗脸色也有些古怪,他也知道这件事,按理说大皇子应该跟太子是对头才是。

而周仕元不知内情,此时更多的是惊奇,他平日可从没听说过这位大皇子的消息。在他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时,废后罗氏的娘家罗家就以谋逆罪名被绳之于法了,废后罗氏被打入冷宫后,没安份几年,又闹出了谋害前任太子之事,彻底送了性命,那回连她的亲姑母罗太后都被气得病倒,没多久就薨了。曾经显赫一时的罗家从此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消失在天地间。这件事给所有外戚敲响了警钟,就连姜家这样接连出了皇后与王妃的世家高门,都不敢在政事上有出格的表现。

至于大皇子,他一直是以废后罗氏与罗家的傀儡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生母与外家失势,他就在人前消失了踪影,有传闻说他也参与了谋逆,因此皇帝已暗中将他处死,但也有人说皇帝看在骨肉情份上饶了他的性命,却将他囚禁在某个秘密地点,终生不许出。无论真相如何,大皇子是早已退出政治舞台的人物了。

此刻太子忽然提到大皇子,实在是件违和的事。大皇子之母废后罗氏,不是跟当今皇后姜氏是死对头么?罗氏被废,就是因为被当场抓住曾派娘家兄弟带私兵追杀身怀有孕的姜氏,乃是谋害皇嗣的大罪。虽说当时生下来的二皇子早已去世,但皇后姜氏亲生的儿子,居然会想到向废后罗氏之子大皇子救助?

青云知道的内情又更多一些,她知道楚王妃曾经借皇后的名义给大皇子送过毒汤。虽然这件事被皇帝查清楚了,但在大皇子心里,皇后是曾经涉嫌暗杀他的人吧?太子更是占据了他曾经想要坐的皇储宝座,他能真心帮太子的忙?

事关自己的小命。青云十分严肃慎重地问太子:“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有把握大皇子会帮你?”

太子看了她一眼:“大皇兄对那张椅子早已经死心了,这些年他一直隐居在清凉台下的清江园,终日醉心于文墨字画,已经颇有些造诣。父皇曾经暗中带孤去看过他两回。他待孤态度很是平和。其实当年之事,他年纪尚小,不过是听从废后罗氏的摆布而已,他本人倒是没那个想法。”

青云有些不信。很想反驳两句,但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又好象没什么立场。踌躇了一会儿。只能含糊地劝道:“如今不比平时,要是你出了事,皇上就只剩下他一个儿子了,藩王们又都靠不住,你确定他不会动心吗?”

太子非常坚定地摇摇头:“父皇当年有意保下大皇兄的性命,但为绝后患,已经将大皇兄的名字从玉牒上抹去。权当他已死了。更何况,罗家一个人也没剩下,大皇兄又至今尚未娶正妻,朝中忠于父皇的臣子全都视罗家为敌,他身边是一点助力都没有,能动什么心?如今想要造反的是宗室!既是宗室,谁不想坐那张椅子?若叫这些人知道大皇兄还活着,只会杀人灭口。大皇兄心里明白得很,只有父皇平安,他才能平安。若将来…”他顿了顿,“孤继位登基,也会继续保他平安的,这也是父皇带孤去见大皇兄的用意。”

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但青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大皇子也许没想过要争皇位,但他生母和外家都是死在这件事上的,他心里对皇帝皇后和太子就真的一点怨恨也没有吗?至于宗室藩王争到皇位后会杀他灭口,只要没人说出他还活着的消息,那些藩王杀谁去?他只要找个机会,带着财物远走外地隐居,别人就找不到他了。

不过太子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再劝也没用,反而有可能引来他的反感。现在他还不知道她是他同胞亲姐姐,只当是个远房堂姐,还是来历不大清楚的那种,却要阻止他去找他的亲哥,怎么看都没有说服力啊!

青云闭了嘴,而老罗则很快地做了决定。他不象苗侍卫,在上位者已经拿定主意的情况下,他不会去劝阻,只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更何况,在场的人里头,只有他对大皇子的情况有些了解,还真有几分相信太子的话。

他对太子道:“殿下既然信得过大皇子,去清凉台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那里也有御卫,而且足有三百人!都是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再可靠不过。到时向大皇子借人,让这三百御卫护送您进宫,想来那些谋逆之人也不敢轻易来犯了!”

原来如此!青云与石明朗二人只觉得豁然开朗。大皇子是被皇帝圈禁在清凉台的,守护他的三百御卫在忠诚度上自然很靠得住,这跟青云庄园里那二十来个人可不能比,有这三百人保护着,如果造反派还要来攻击,那可就是红果果的大战了!

石明朗忙道:“从这后山出发向北,大约走四五里地就能到达西城江边。凡是外地运往京城的木材,都是从这条江进城的,沿路货船无数。我们只需悄悄儿租一条不大显眼的船,就能混在货船里顺流而下,直达清凉台山脚的码头。”

老罗点点头:“从码头去清江园,也就是二三里的路程罢了,方便得很。那里人来人往的,只要掩饰行藏,追兵想要找到我们也不容易。”

太子看了看他们,原本紧绷的小脸似乎稍稍放松了些,眉间隐隐透出喜色:“到了清江园,找到大皇兄,孤还有一个想法。靠那三百御卫守护着进城,固然稳妥,却也暴露了这三百人的存在,万一有人疑心到大皇兄身上,就不好了。也有违父皇希望大皇兄不在世人面前露面的初衷,因此,若不到万不得已,孤不打算借这三百人。孤想的是。清江园与宫里向来有暗中的联络通道,凭清江园的令牌,我们可以暗中从清凉台附近的城门进入京城,再沿水路坐船进入皇城。外头的追兵如何能知晓?进了皇城后,事情就好办了。”

青云顿时眼中一亮:“是了!皇宫前些日子才发生过大火,想要修复房屋的话,自然免不了运送木材进宫的!找这么一艘装满了材料的货船躲着。只要没有内奸传信,追兵怎会想到我们在那儿?”

四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下都有些雀跃。就连周仕元都想到了。如果是坐船从水路入京,既能掩人耳目,也不用另寻车马了,只要在上船前掩盖住行迹就好。此时此刻,那些追兵必然会在从庄园进京的各条道路上守株待兔,谁会想到他们不是直接进京,反而绕道去了清凉台呢?

石明朗最后还添了一个建议:“到了清凉台后。若是大皇子有心庇护太子殿下,其实太子殿下可以在清江园住些日子,让我等进宫向皇上报信。只要皇上知道太子无恙,就能安心处理政事了。而太子殿下与大皇子在一处,又有三百御卫保护,外人也不知您的所在,同样是稳当之法。”

太子微微怔了怔,低头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道:“孤乃一国储君!在父皇母后遭遇危险之时,若只想着独善其身,又有什么脸面占据储位?!”

青云原本也觉得石明朗的建议很靠谱,也更安全,因此一听太子这么说就吃了一惊,想要劝两句,却看到老罗在给她使眼色。她犹豫了一下,改口道:“还不知道清江园是什么情形呢,不如到了那里看情况再说。”

太子的神色缓和了些,转向老罗:“苗侍卫行事优柔寡断,又接连出错,孤已经无法放心将性命交托给他了。一会儿孤会命苗侍卫将辖下御卫交由你代管,这一路上就拜托了!”

老罗顿时肃然,恭敬行了一个大礼:“臣下领命!”

计划商量好了,他们就留下周仕元在破屋内执守,随时报告外头的情形——在所有御卫当中,他是精神体力都保持得最好的一个了——其他人都返回了地道,然后太子下令让所有人休息,等待两个时辰后天将明未明时,再重新出发。

当周仕元下密道报告说时辰差不多了时,青云才浅浅的打了个盹,但觉得精神已经好些了。大家就着冷水吃了些干粮,又整理了一下行装,寻了些挡雨的物件装备上了,便准备出发。

这时太子忽然提出,让苗侍卫将指挥权暂时交给老罗。苗侍卫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懵了。虽然知道自己犯了错,已经惹来太子厌弃,但在这种关键时期,将重要的指挥权交给别人,那太子的安危又有谁负责呢?

他手下的御卫们都对这个命令有些抗议,纷纷向太子求情,请太子等安全回宫后再处置苗侍卫,让他有机会将功赎罪。太子听了冷声道:“孤几时说要惩罚他了?他长期驻守行宫,对京城地势的了解不如罗侍卫清楚,将指挥权暂时交给罗侍卫又如何?难道你们觉得罗侍卫没资格当你们的头儿?!他是父皇的御卫队长,论忠心,论资历,论武艺,哪一点儿配不上?!”

众御卫无话可说,苗侍卫也面带羞愧地让出了指挥位子。老罗倒是个知人情晓事理的,一点儿架子也没摆,就这么平平和和地接过位子,没有趁机贬一贬前任,也没有嘱咐各人需要如何尽忠职守,直接便请太子启程了。众人见他识趣,想想平日他为人也不错,也就老老实实地一个跟着一个走出了密道。

青云落在后面,见那装兵器的大箱子空了一半,里头还有根马鞭,想了想,便拿起来缠到了腰上。

密道外头,天还未亮起来,仿佛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幕布遮住了天空,上头还点缀着朵朵乌云,东方的山头上,隐隐约约透着一线白。而远处的庄园内,火光数量已经减少了一大半,只剩下前门附近还有些许,倒是大路上多了来往的火把。大约是追兵已经结束了对庄园的搜索,正想法子在附近的道路上布好耳目,守株待兔。

雨已经停了。地面上满是泥泞,只勉强可以看见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