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母恨铁不成钢地训道:“这是什么话?我何曾反对过你去考功名来着?如果这都不叫正业,什么才是正业?!”

曹玦明怔了怔,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母亲。曹家是医药传家,世代为医,他不好好钻研医术,反而跑去考科举,怎么不叫不务正业?曹家的家训是,只要医术学好了,直接考太医院,一样可以光耀门楣,放着本业,跑去考不擅长的科举,祖宗知道了大概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吧?

曹母见他这个表情,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道:“这都是我的错,从小儿就没好好教导你,让你小小年纪就天南地北乱闯,医术学得虽不错,却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知道做人的担当。那位清河县主,与你相识于微时,你明明对她有心,还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救她,可一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就立刻退避三舍,叫人如何不寒心?若她从小就是位养尊处优的千金,高高在上,骄气凌人,只是一时迷上了你,才要折节下嫁,那我一定不会答应让你娶她,齐大非偶,那样的姑娘咱们攀不起。”

曹玦明低下了头:“母亲别再说了,儿子知道自己身份不配…”

“你听我说完!”曹母眉间带上了怒色,“这位县主分明是流落在外多年,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才与亲人团聚的,她又与你相处融洽,敬你信你,这样的女子你为何要回绝?除去身份,她有什么地方不好了?若是因为身份骤然有变,你才改变了想法,那就是你落了下乘,只重身份而忽视了人!从小为母就教你,不能因为旁人的身份而心存偏见,要待人以诚,难道你以为,这话只是用在身份不如你的人身上的么?!”

曹玦明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母亲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曹母又放缓了神色,苦心婆心地对他道:“你父亲已经去了这许多年,无论他当年做了什么,都是奉命行事,落得那般下场,也算是扯平了。那位县主深受此事所害,你就算是为了这一点,也不该再伤她的心。”她指了指桌上那叠书本:“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认真读书,我会替你请一位明师来,指点你的功课。今科是赶不上了,那就下一科再试!横竖如今医馆里有大夫坐堂,除非遇上疑难杂症,也用不着你出面。你给我认认真真读两年书。当今圣上过两三年就该大婚了,大婚后自然就能亲政,到时想必要开恩科。你可以连试两科,失败了就再等下一回。也许到时候,清河县主已经嫁了人,但至少,你尽过力了。将来见到她时,也可以挺直了腰杆,不必再自觉地位不如人。人家真心敬你重你,你却看不起自己,岂不是侮辱了人家的真心?!”

曹玦明浑身一震,看着神情肃穆的母亲,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十章求娶

青云离了那条街,心情有些沉闷,但有些事别人不配合,她想再多也没用,于是没多久就抛开了。

出了城,她一路向西,眼看着就快到庄园附近的镇子了,却见石明朗还跟在马车后面,不由得觉得奇怪,便叫了护卫传话给他:“石侍卫出城不是有事要办吗?我已经快到家了,你不必再送,放心办自己的事去吧。”

石明朗没有劳烦护卫,亲自纵马到车窗边道:“县主不必担心,我送你进了庄园,再走也不迟。”

青云心想这都快中午了,石明朗若是到了庄园上,总不好不留饭,犹豫了一下,也就由得他去了。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庄,李进宝得了消息迎出大门来,青云吩咐他,要好生招待石明朗,便自行回了内宅。

李进宝热情地请石明朗到花厅用茶时,后者有些落寞地看着青云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发觉自己又一次预计错误。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就算县主留饭,也不会亲自招待他的,没有管家出面时,也许她还会露个脸,但有李进宝在,这些事交给管家就行了。

青云还真没想过亲自招待石明朗,古人不是很讲究男女有别吗?就算石明朗是朋友,她也不方便亲自出面请他吃饭吧?有李进宝作陪,石明朗大概不会怪她失礼的。她回了房间,先简单梳洗了下,尺璧便带着几个小丫头为她送上了饭菜,侍候她用膳。

青云留意到尺璧的精神好了许多,脸上还带着笑意,穿着打扮也十分用心,心情似乎也挺好的,便问:“你的病已经好了?可曾请大夫瞧过?”

尺璧忙笑道:“多谢县主关心,奴婢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小毛病而已,歇两日就好了。”

当然不会有事,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有病。

青云点点头,却瞥见一旁的梅儿面露忿忿之色,桃儿也皱起了眉头。她心想,尺璧的话说得再动听,也瞒不了这些日夜相处的小姐妹呢。青云面上不动声色,专心吃完了饭,然后稍稍休息了一下,便让尺璧与桃儿汇报这些天庄园里的情况。

庄园一切照常运转。粮食已经基本收完入库了,宅子里有两个老人告老,推荐了自家孩子上来顶替。因是一男一女,李进宝与尺璧分别考验过,都收下了。另外就是前些天下雨,有两个小院的屋顶和墙头有了破损,需要拨钱拨人修葺;几个园子里的若干花木被风雨所摧。也需要再花钱重种。银钱多少,由谁领差,买了什么材料,雇了几个人,费时几日,已经完成了多少。如此各种细节,就不详提了。

桃儿送了这几日的账目上来,青云随便翻了翻。见没什么异状就合起来了,道:“我接下来要用一笔银子,可能有三千到五千两不等,你替我去账房打个招呼,让他们有所准备。”

桃儿面露惊异之色。连忙应声去了。梅儿掀起帘子,与她插身而过。进屋报说:“李总管过来了。”站在青云身边的尺璧脸色忽然变了一下,冷笑了声,转身就进了里屋。梅儿见状,冷冷地斜了她一眼,便站到圆光罩下,挡住尺璧看向外间的视线。

李进宝是来报告石明朗饭后已经告辞离去的消息的,青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想起那尊沉香木罗汉,就把大致的材料、大小描述了一下,问李进宝:“你觉得这东西大概值多少银子?”

李进宝想了想:“小的不曾见过实物,也难以说清楚。不过端午的时候,小的相熟的一个古董商曾经卖出过一尊沉香木观音,是新近雕成的,不过巴掌高,雕刻的工匠在京城一带颇有些名气,他开口要的价是五百两。县主说的那尊罗汉,既是古物,又是这么大的一块沉香木,想必价钱只高不低。”

青云想了想:“那你就照五百两的规格,备一份礼物,最好是用价值相等的古董,过些天送到石侍卫那儿去,算是回礼吧。”

李进宝犹豫了一下:“县主的意思是,直接送到石家,声明是送给石侍卫的么?还是跟太后或皇上说一声,请二位贵人出面?”

青云怔了怔,忽然想到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送礼物给石明朗一个外男,好象也是不合适的,便道:“无论送去石家,还是请太后和皇上出面转送,都有可能让人误会了石侍卫,以为他是有意巴结我,那岂不是害了他?你就直接找到他送上回礼就好,避着些人,再说明原委,也省得他尴尬。”

李进宝连忙应了。青云又将自己要在京城里找宅子的事告诉了他,详细说了说自己的要求,道:“你和牛辅仁在京里人头熟,你们帮我留意一下吧,我已经叫账房准备银子了,五千两以下,尽可能物美价廉一些,最好是能赶在年底前办好。”这样房子到手后再收拾一下,明春正好可以迎接来京的刘谢。

但青云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虽视刘谢为父,但他毕竟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太后与皇帝会不会觉得这样不妥呢?

她很快就决定换一个做法:“算了,你除了买一个让我在内城落脚的宅子以外,再买一个小些的院子吧,一进、两进无所谓,最好是位于中低品级官员聚居的地区,若能离周家宅子近些就更好了。钱不必担心,我会叫账房准备的。”

李进宝答应了,却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一脸欲言又止状,还悄悄冲里间的方向打量了几眼。梅儿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惨白。

青云见状便问李进宝:“还有什么事吗?”难不成他对尺璧真有什么想法?青云自问没有强行拉郎配的打算,尺璧不乐意,就算硬做成婚事,李进宝也不会幸福的。他可是她手下重要的大将,内院不稳,哪里有精神替她办事?

李进宝踌躇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小的斗胆,请县主做主,将梅儿姑娘许配给小的为继室。”

青云怔住了,他说的是梅儿?

梅儿惨白的脸色忽然转变绯红,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进宝,手里的帕子飘落在地,全身都在发颤,两只眼睛里写的全是喜不自胜。

李进宝也微微红着脸,低头道:“小的浑家去了两年,家里孩子还小。急需有人照料。小的既已是县主手下的人了,承蒙县主信重,决定要侍候县主一辈子!若是到外头人家求娶。只怕良家女子未必习惯得了与人为仆的生活,倒不如直接从庄园侍女中选择。梅儿姑娘性情贤淑温柔,又识文断字,还是县主身边的得力人,若能得她为妻。小的必能更好地为县主当差了!”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功利,但青云瞧梅儿的表情,似乎完全不在乎,只差扑上去说“我愿意”了,心里忽然醒悟,梅儿对尺璧冷待李进宝一事如此不满。原来是因此而来。于是她便笑着对李进宝说:“这种事你不必问我,你只去问梅儿,若是她点头。我自然是答应的,改明儿还要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梅儿的嫁妆也包在我身上了!”

梅儿羞得满脸通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榴儿从里屋笑着走出来推了她一把:“这会子害什么臊?要是李总管以为你不愿意。从此不再提了,你可别后悔。”急得梅儿连忙说:“我愿意的。我愿意!”

李进宝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梅儿醒觉自己说了什么话,羞得扭头就跑出了门,榴儿连忙笑着追了上去。

青云便对李进宝说:“恭喜恭喜,你回去准备婚事吧,我可有话在先,难得她对你有这份心,若是你日后欺负她了,我可不依。她是我的丫头,我就是她娘家人了。”

李进宝忙道:“小的不敢,小的既然斗胆向县主求娶梅儿姑娘,就会一辈子待她好的。”

青云听着还算满意,就放他去了,心里想着该给梅儿准备什么样的嫁妆才好,忽然记起尺璧就在里间,方才必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先前李进宝有意于她时,她那般冷淡不屑,不知如今会怎么想?

青云起身进了里间,见尺璧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院子,脸上怔怔的,似乎隐有几分恼意,也不知是不是在后悔。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问了。

晚上,桃儿悄声告诉青云:“李总管是被尺璧伤了心了,原本也是正经想求娶的,又见她是县主身边得用之人,日后夫妻俩一道侍候县主,也不愁有外心,谁知尺璧看不上人家就算了,还拿生病当借口,回家去告诉了家人,让他们上李家闹事,警告李总管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青云脸色一沉:“这是真的吗?!”

尺璧出身佃户人家,但原本只有她祖父与伯父是庄园的佃户,由于以前的赵管事控制佃户数目,所以她父亲未能找到营生,便跑去附近镇上做学徒了,只在庄园农忙时回来做几日工,多赚点银子,家境只能说是平平。青云接手庄园后,扩大佃户数目,她父亲才带着她的兄弟们回来种地。青云名下的地,既可免税,收的租子又不高,她为人还很大方,一年四季常常给佃户发福利,在附近是有名的好东家。尺璧由于在主人身边做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家里男丁数目又多,种的地多,还兼做点小买卖,家中很快就富足起来,在庄上很是有些名望。

李进宝虽是总管,但家中人口少,亲朋故旧大多数是寻常庄丁或宅子里的仆人,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若不是有青云力挺,他接手这个总管位也没那么轻松。尺璧家里一心想让这个美貌又有出息的女儿攀一门贵亲,就有些看不起李进宝这个除了有点钱就没啥好处的人选,竟然一家子二十多个男丁聚众上门去恐吓人家。李进宝的儿子年纪还小,被他们吓得哇哇直哭。李进宝也想不到尺璧面上从不明说拒绝的话,心下竟对自己厌恶至此,便彻底地打消了念头。

至于梅儿家,原就曾与他议过亲,他又觉得婚事不能再拖了,索性就来求青云做主了。梅儿可说是恰逢其会,走运了,但她本人只要能嫁给李进宝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想得这么多?

这些事都是青云在京城期间发生的,桃儿一直冷眼看着,也觉得尺璧过分,明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结果,还是忍不住要向青云告一状。

青云心里想不到尺璧会这么做,她从前只是觉得这个大丫头有些小心思而已,所以一向不大信得过,只将内院的日常杂务交给对方,但账目上的事,库房的钥匙,还有外院的事务,是一概不让尺璧管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这么嚣张。青云心想,这个丫头还是尽早嫁出去的好,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尺璧对青云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看着梅儿每日喜气洋洋,又含羞带怯地跟其他丫头说起要在嫁衣上绣什么花样,说了十天半月还不厌烦,便忍不住露出冷笑。李进宝不过是个管家,虽手里有些银子,但身份还是仆从,如何能跟正经大户人家的少爷相比?梅儿竟然这就满足了,到死也就是个侍候人的命!

尺璧对着镜台小心地整了整头上插的簪子,她已经听说了,县主后天要回京城里去参加王府的寿宴,这回她一定要说服县主带上自己才行。留在庄园上是没有机会的,只有京城,才能满足她的梦想。

桃儿从门外走进来,看见她看着镜子的表情,撇了撇嘴,转身走向东梢间向青云回禀:“李总管说,已经找到合适的宅子了,说来也巧,有一座就在温郡王府后街上,是郡王府的管事告诉他的呢。县主要不要趁着后日进城的时机,顺便去瞧一瞧房子?”

青云正在练习大字,闻言抬起头来:“怎的这样巧?若是挨着温郡王府,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他家怎会知道这件事的?”

“听说是李总管进城寻牛老板打听消息的时候,正巧遇上郡王府的管事也在那里做客,无意中说起的。据郡王府的管事说,那原是从前老王妃一位娘家亲戚借住过的宅子,前后两进,还有个半亩大的小花园,虽然有些旧了,但十分清雅,与郡王府只是一墙之隔,从前还有角门相连呢,只是如今已经封起来了。”

若是有门相通,那就再合适不过了。但她还是要先看看宅子再说。

于是青云便吩咐:“让李总管去准备吧,我明儿就进京去。先进宫,等完了事再去看宅子。”桃儿应声出去了。

青云放下手中的笔,想起大后天就是齐王府的寿宴,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到时候,她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事物呢?

第十一章赴宴

青云想着这一回进京,大概要住久一点,因此次日出门时就多带了几箱子行李。随身侍候的人也多了好几个,除了两个在上院当差的婆子外,贴身的丫头除了杏儿,又添了一个尺璧。

梅儿要待嫁,桃儿还要管着内宅的账目,都走不开。青云本想带上榴儿,想着若要改衣裳或绣什么东西,也不必总是劳烦宫里的绣娘了,谁料尺璧不知为何死活求着要进京见见世面。青云想着自己不适宜再将这个丫头长留在身边,索性借着这回进京的机会,先把她带去,等新宅子买到手了,就把她留在那里打扫屋子,岂不省事?于是就答应了。

一路无话,马车先到了温郡王府门口,青云命尺璧带着为老太妃准备的礼物先下车,等过几日去看新宅子时,再让她过来侍候。尺璧没料到自己居然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有些不甘心,但看到青云面沉如水,又不敢多言,只好乖乖带着东西下车去了,同去的还有两车比较笨重些的行李,是青云预备着要放在新宅子里用的。

青云便带着杏儿和两个婆子,以及四名护卫进了宫。太后早已等待多时了。母女一见面,太后先是心肝儿肉地亲香了一阵子,便要人将自己特地为女儿准备的衣饰拿出来显摆。

太后早就想着要好好打扮女儿,因此这回竟准备了整整四套衣裳,件件选的都是淡雅的花色,一等的料子,无论做工还是配色都是无可挑剔的,她甚至还特地叫内府打了几套新首饰,供女儿选择。

青云看着面前摊了满满一桌子的饰物,还有宫人们摆了半屋子的衣裳,有些哭笑不得:“母后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去两家王府赴宴,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太后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这回不穿,留着以后慢慢穿就是了。都不是什么大礼服。平日里当家常衣裳穿也没什么,以你的身份,也配得起。”她亲自拿了两根簪子展示给女儿看:“瞧这颗珍珠,多圆,多大!这是南海来的珍珠,上上等的成色。如今已经不多见了。我那日瞧见有两颗一样大小的,马上就想到可以给你打一对簪子,只用银子打成如意状的簪头,再把珍珠镶上去,简单、素雅又不失贵气。谁看见了都不敢小瞧你。若不是这珠子太大了,做耳坠也是可以的。”

青云看了几眼,还真挺喜欢。便笑着道谢:“母后费心了,这对簪子果然很好看。”

太后见女儿喜欢,顿时喜不自胜,放下簪子,又拿起另一个木匣:“这里头都是各色玉石磨成薄片后,配着小一点儿的珍珠攒成的玉花,照着一年四季十二个月,有十二种花色。如今是八月。若你明日去齐王府戴这个,正好该戴桂花的,不过若是去平郡王府时再戴。就是九月了,戴菊花的才合适…”

青云笑着又拿过匣子,随手放到一边。抱着太后的手臂道:“多谢母亲想着,女儿都很喜欢,这些女儿就都拿回去了,赶明儿一天换一个花样,戴给母亲看,好不好?”

她已经有两年多不曾叫过太后母亲了,一直都叫着母后。太后虽然欢喜,却也常常想起当年两人初相认不久时,女儿对她说的话,总觉得这“母亲”二字格外透着亲昵,心下更是欢喜,除了点头道好,还能说出什么来?这一天,母女俩光是商量次日青云要穿戴什么样的衣饰,就亲亲热热地说了半日时光,直到皇帝过来陪母亲姐姐用晚膳,方才停下了。

到了第二天,青云刚吃过午饭就开始被宫人与丫头们围着打扮了。她梳了个简单别致的倭堕髻,斜斜插上昨日那两根镶珍珠如意银簪,两边耳垂戴着一对稍小一点儿的珍珠坠子,与簪上的珍珠遥相呼应,再在后鬓上别了两朵淡黄色的菊花,不过杯口大小,却是正合时令,又显得新鲜别致。她今日没穿素日惯穿的袄裙,反而选了一身对襟襦裙,淡黄底有菊花暗纹的上褥,配浅灰色抹胸,下身系的是豆绿色的百褶绫裙,最后为了御寒,再添上一件湖色的斗篷。这一身下来,显得整个人又清爽又素雅,还透着隐隐的贵气不凡,无论是太后,还是谢姑姑等众宫人侍女们,都交相赞叹。

青云自己也觉得很喜欢,比那些大红大绿大花大草的衣裳好看多了,看来太后的审美观还是很不错的。眼见着时间不早了,她赶紧命杏儿带上给齐王妃准备的礼物,便辞别太后出宫了。

今日她坐的仍是自家马车,太后虽有心让她坐着宫车前去,再派上一两个宫人随侍,最后再添两个御卫护送才妥当,但青云觉得那样太过显摆,反正自家马车稍稍收拾一下,也能显出县主该有的规格来,就不想多事了。这一路走得还算平安,只是快到齐王府的时候,遇上了温郡王府来的人。

温郡王太妃没打算去宴会,但送的贺礼却不想让青云代出,正巧尺璧在她那儿,又声称要来与主人会合,便命尺璧带着贺礼过来拦青云了。同车的婆子向青云解释了原委,便将礼品送到了青云手上,表示愿意同去,好帮着打点杂事。

贺礼倒没什么,多了两个跟车的婆子也无所谓,但青云看着尺璧的神色却有些不明。她几时说过要这丫头来与自己会合同去齐王府来着?

尺璧低头不语,她今日穿着一身样式颜色与温郡王府侍女无二的制服,但用的料子却好了一倍不止,无论发型还是首饰,都很用心,衬得她比平日更加美貌了。

青云心里硌应,又有些防备,却不打算当着温郡王府婆子的面教训她,也就带着她一道去了。

只是避过外人时,她压低了声音出言警告尺璧:“你想去也没什么,我带你去,但你必须紧跟在我身边,到了齐王府,不许乱跑!也不许胡乱开口说话!更不许找借口跟什么人来个偶遇,或是把茶水洒到什么人身上,甚至是把你身上的香囊、手帕之类的随地乱丢!若你胆敢做出让我丢脸的事。以后你就不必再待在我身边了!”

尺璧鼻尖冒出汗来,紧张地低下头去:“奴婢知道了,县主请放心!”心下却在暗暗发沉。县主这些话,简直就象是看清她心里想的事儿似的,难不成是她几时说漏了嘴?只听这口风,怕是这回就算她安安份份的。回到庄园上也不可能再受重用了。她在县主入主庄园前,就是正院上房的头号大丫头,若真落到那等地步,还有什么脸见人?梅儿、桃儿那几个小蹄子,更是会把她往泥里踩。她得想个法子,尽快给自己寻条后路才行…

青云很快就到了齐王府。齐王府是正经亲王府规制,建筑十分雄伟堂皇。大门又高又宽敞,门前大道笔直而整洁,但今日却挤满了前来赴宴的宾客。青云作为女客,连着马车一起从侧门进了王府,直入二门前方才下了车。齐王妃亲自带着侧妃卢氏与丫头婆子们迎了出来,一见面就十分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好。

青云有些意外,心想自己跟齐王妃从没见过面,也说不上交情。她这般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自己得格外小心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