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坊间还真的传出了新一版的谣言,指太后既然能将亲生的女儿换成外头找来的男婴,混淆皇家血脉,也要在先帝面前争宠,那是不是可以猜测,她若是第二胎也生了女儿,同样会这么做呢?虽然在宫里生产,要偷龙转凤没有宫外容易,但她已经是宠妃了,废后罗氏早已被打入冷宫,宫里以姜妃为尊,谁还能拦得住她?

这个谣言如此惊天动地,本该在流传开来的第一时间,就引得四方震动的。但因为青云这边有话先传了出去,听闻谣言的人,倒是都有了别的想法,即使听到旁人议论此事,也都闭紧了嘴巴,半点没有再传播开去的意思。那些有心人见状,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只得想办法到更多的场合去宣扬,但听过他们说话的人转身就将事情报了上去,没等这些有心人有更多的动作,他们就已经被官府抓起来了。

眼看着流言蜚语得到了控制,青云也暗暗松了口气,记挂着还在庄园里养伤的清江王和小住的周楠,便出了宫,打算回庄看一看。这时候,曹玦明却找上门来。

他一脸严肃地对青云道:“楚郡王府…可能有些不对劲儿。我族兄上门去给小世子诊平安脉,发现郡王妃与世子似乎都被人软禁了,无法与外人接触。郡王妃还让心腹之人托我族兄递了一封信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信,递给青云,青云接过来一看,隐隐约约认得那是楚郡王的笔迹。

第一百零四章私语

楚郡王在信中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字:“父王有难。”

这是什么意思?

青云翻来覆去将信纸查了好几遍,总算确认上头没有隐藏起来的字痕,也没有隐形墨水之类的机关,才相信楚郡王确实只在信上写了这四个字。看起来,字迹还有些潦草,想必是匆匆写下的。

她将信纸凑近了鼻子使劲儿闻了闻,皱皱眉头:“这好象不是一般王府里常用的墨汁儿…”

“确实不是郡王府平日惯用的墨汁儿。”曹玦明道,“我曾到郡王府为郡王诊脉,用他家的笔墨纸砚开过方子。楚郡王平日用的笔墨和纸张,全都是特制的,尤其是墨汁,有一股特别的兰香味。听说这是楚郡王少年时研制而成的,独一无二,从前先帝还在时,曾经夸奖过他的心思,特许他一人独占这种特制的兰香墨,再无别家有了。”他顿了一顿,“楚郡王如今并不在王府里,兴许是用暂居之地的墨汁写了信。”

楚郡王如今应该是住在城外的楚王庄,应该是用庄里的笔墨写了信吧?

青云狐疑地猜测:“他这是匆匆忙忙在楚王庄里写下了这封信,再让人传到郡王妃手中,让她传到外头去吗?可他究竟想要传达些什么信息呢?”

老楚王有难?可她没听说老楚王生病又或是遇到什么危险的消息呀?不是说他如今正在楚王庄上隐居吗?据皇帝说,好象如今已经完全不出门了,似乎是一心要看管住妻子。

不过想到最近外头肆虐的流言,她又有些拿不准了。难不成楚王太妃想要再挑事,却遇到了丈夫的阻拦,所以要对他不利吗?如果她真的那样做,可就真的脑残了。她想要做皇后也好,太后也罢,都只能指望丈夫,难不成她觉得没了老楚王和楚郡王,还有谁愿意捧她上位做女王不成?如果她真敢对老楚王下手,皇帝可就再也不必顾忌楚郡王的看法,直接将她处死了。

青云将信折好,打算一会儿就重新送进宫去给皇帝看,让皇帝派人去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她转向曹玦明,有些疑惑地问他:“我不知道你还曾经给楚郡王诊过脉。不是说…他家从小就不喜欢你吗?”更何况,曹太医就是死在楚王太妃手里的,曹玦明深恨她。为什么会愿意给她的儿子看病?

曹玦明笑了笑:“我本也没打算去的,只是楚郡王自打那年天花痊愈,身子就有些亏损,想着我曾经给他治疗过几日,医术还不错。就特地请我过去诊脉。我想着他是我见过的头一个天花病人,又活了下来,仔细留意他身体会有什么后患也好,也就去了。不过次数不多,他也不会强求,有时候我不肯应召。他也会掩人耳目只带着几个从人,悄悄往我医馆里来。不过从去年春天开始,他的身体渐有起色。也就很少再找我了,只在每月月初派人过来取些补身的成药丸子。我族兄入京接手医馆后,他曾经请过我一次,让我给他家世子诊治,不过是伤风咳嗽的小症状。我就让族兄过去了,之后我族兄就定好了。每隔五日上门一次,诊平安脉。”

青云恍然,有些迟疑地问:“你…你不会恼恨他吗?他是楚王太妃的亲生儿子,楚王太妃却害了你父亲…而且楚王太妃做那么多坏事,就因为他这个儿子曾经对朝廷有过功劳,所以上到先帝和太后,下到朝中百官,都没人追究了,她还舒舒服服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可以在暗中再搅风搅雨,你就不会生气吗?”

她就很生气,哪怕明知道楚郡王无辜,对她也不错,她还是生气。因为他的存在,为楚王太妃提供了一个保护网,无论她做什么,都能被轻轻放过。如果世上的恶人都因为有个亲眷做过好事,就不用为他们所作的恶付出代价了,那这世界还不得乱套了吗?就算楚郡王没有做过害人的事,但他却用一种柔软的姿态迫使所有人放过了作恶多端的楚王太妃,光冲着这一点,青云就无法原谅。

曹玦明也能理解她的愤怨,只不过他另有想法:“若是楚王太妃有疾,哪怕是被人指责有违医者医德,我也不愿替她诊治。但楚郡王却不同。我原也对他有几分怨恨之意,只是见得多了,才能体会他心中的苦闷。那毕竟是他生身之母,他又能怎么办呢?大义灭亲之事,不是人人都做得出来的,正因为他心中有情,才会无法坐视他母亲伤害你这个妹妹,换了楚王太妃,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他也觉得这样不妥,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罢了。如今他身体大不如以往,心里却没有多少怨愤,就是认定了这是长辈招致的报应。”

青云咬咬唇:“他心里能明白这一点,倒也不算是个埋没了良知的人了。只是他为何不对他母亲再管束得严格一些?那也是为了他母亲好吧?难道给楚王太妃足够的自由和权力去搅事,是对她的孝顺吗?我觉得那才是害了她!要不是先帝仁慈,早就把她弄死了,她如今多活一天都是先帝的恩赐,还要怨这个,恨那个…”

曹玦明轻声道:“楚王太妃固然可恨,但你也别迁怒到楚郡王身上去了。他本也是有大志愿的年轻人,如今却只能甘心投置闲散,心里的苦闷是无法除去的。其实他的旧疾早该好起来了,至今仍有后患,多少是因为他自己心境抑郁之故。依我说,当初姜融君姜姑娘也太过了些,她虽然是急于报仇,用的法子却太阴损,万一楚郡王在不知情的时候,将天花病气沿路过到别人身上,使得疫情扩散,那该如何是好?她还不如一刀把人捅了呢。”

青云有些讪讪地。其实她也知道姜融君当年的做法太过偏激,只是想到楚王太妃对姜钧一家做的孽,起因还是她自己,就觉得任何指责姜融君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所幸当年姜融君传到楚郡王身上的只是牛痘,害处不大,并未造成严重后果。现在又即将得到幸福,她就不多说什么了。

曹玦明见她这样,便笑道:“你瞧,你因为姜六爷与姜九爷而对姜姑娘宽容,不也是因作恶者的亲人对无视作恶者本身么?为何你对楚郡王却如此厌恶呢?”

青云恼怒地道:“这怎么一样?!融君虽然做事偏激,但她只伤害了楚郡王个罢了,对方还是她大仇人的儿子,又没死;可楚王太妃却害死了那么多人!”

曹玦明轻轻叹了口气:“确实不一样,楚王太妃为恶太多,害的人也太多了。姜姑娘不能跟她比。只是…但凡为恶之人,终究是要受因果影响的。楚王太妃不会有好结果,姜姑娘日后也未必就一帆风顺了。”

“谁也不能说自己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青云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但你忽然这么说,莫非有什么缘故?”

能有什么缘故?曹玦明是医者,曾经给姜融君诊过脉,知道她是幼年有过亏损,身体一直不好。加上性情激烈,有几年曾一度十分容易动怒,伤及心脉,如今年纪大了些,虽然性情已经稳重多了,但隐患已经埋下。将来她嫁人生子。子嗣上可能不会太顺利,年纪一大,身体的各种毛病也会冒出来。石明伦虽然另有生身父母。但毕竟叫了石太太多年的母亲,石太太本就不喜欢姜融君,今后还不知会如何为难她呢。

青云听完后,默了一默:“这种事,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是她自己选择了这门婚姻,难道我成全了她跟石明伦。还要管她日后的生活不成?”

曹玦明见她看得挺开,也不再说什么。其实他是见她对姜融君与石明伦之事十分热心,担忧日后姜融君遇到什么难处,她会觉得难受而已。

青云打算即刻再进宫一次,将楚郡王的信交上去,临行前提醒了曹玦明一声:“姜家七堂舅过些日子就要上京了,他在外头做官的日子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人出主意,倒是对经史子集之类的十分熟悉,从前考科举时,成绩挺不错的,考得也顺利,竟是一次过考完童生试、乡试和会试的。我跟他关系还行,已经跟乔致和大人说好了,到时请他出面,把你带过去见一见七舅,让他给你看看文章,教你些应试技巧啥啥的。听说林德表哥也是今年下场乡试,七舅正辅导他功课呢,到时候你有空,就跟林表哥多交流一下,应该有不少好处。”

曹玦明心下感动:“多谢你替我想着,外头流言如此猖狂,你还要为我分心。”

青云抿嘴笑着抬起了下巴:“感动吗?那就好好考,你考得好了,我才会更开心!”但说完了,她又马上补充一句:“不过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进士可能有些难,一次考不中,明年再考一次就行了。只要你能中举人,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曹玦明犹豫了一下:“青姐儿,外头流言传得这般厉害,为何宫里迟迟不肯公布你的身世呢?若你能正位公主,太后与皇上也就少了顾忌,不必担心那楚王太妃会泄露更多的实情了。只要将她控制住了,也不怕会有后续牵连到太后与皇上。”

这里头的原因自然是错综复杂的,但青云急着进宫,没法跟曹玦明简单解释清楚,便打趣了一句:“要是我做了公主,你却没考中进士的话,不是要被人说闲话吗?那可就不妙了吧?”

曹玦明却正色道:“几句闲话而已,又算得了什么?若因我之故,害得你不能恢复身份,岂不是叫我更加惭愧?我自会为自己的愿望竭尽全力,青姐儿你只管安心做回你的公主吧!”

青云怔住了。

第一百零五章胁迫

青云很清楚,过去几年里,曹玦明明明对自己有情,却迟迟不敢表露心声,甚至打算坐视她嫁给别人,就是因为过不了身份差距这一关。他能下定决心改走科举之路,还努力考中了秀才,现在又竭力去备考乡试,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她不希望他再次生出怯退的心理,因此有意压制自己的头衔,打算等他考中了举人或进士后,就顶着清河县主的名头出嫁,也好稍稍拉近一下两人之间的差距。

可他现在却说,并不在意这个差距,哪怕她升为公主,他也不在乎。

青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噎:“为什么?要是你没考中进士,又或是你考中了进士后,还被人挑剔家世,我做了公主再嫁给你,别人不是会小看了你吗?你以前不是很在乎这种事吗?为什么…现在就不在乎了?”

曹玦明柔声道:“从前都是我糊涂,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哪怕你如今是清河县主,我却心知肚明,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即使是以县主之名嫁给了我,太后与皇上始终对你心存怜惜,将来总会恢复你公主的名头。到时候又有什么差别?我还是我,还是那个岍州杏林世家出身、曾一度为医的曹玦明,无论我是考中了举人,考中了进士,又或是名落孙山,都不曾变得更尊贵些。你是以县主身份嫁给我之后,升为了公主,还是以公主的身份嫁给我,我始终与你有差距。两者的差别只在于我面子上是不是好看罢了,不过是自欺欺人。外人该议论的还是会议论,可我又不跟外人过日子,只要心里觉得快活,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青云耳根发热,心里却软成了一汪水。连声音都放得柔和多了:“你要是真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如果早些想通了该多好?”她深吸一口气,主动握住曹玦明的手:“你放心,有你今天这一番话,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这一科你能考上便罢,若不能考上,那也不打紧,太后面前有我呢。她心里其实最疼惜我不过了,正因为这样,才会想尽可能给我最好的。连婚事也不例外。只要我让她明白,我要的婚事是怎么样的,她总会依了我的。”

曹玦明笑了:“你也太小看我了。难不成我就真的考不中举人不成?”

青云眨眨眼,倒是不敢说实话。其实本朝科举竞争大,曹玦明虽然自幼聪慧,但时间基本都花在学医上了,这回能考中秀才。已经很不容易。秀才的难度小些,还比较容易考,但举人、进士却是真真正正的万里挑一,落榜的可能性太大了。他能考中当然最好不过,但如果考不中,也是人之常情。

曹玦明见她的神色。对她的想法已猜中了七八分,却是好笑之余,又有几分不甘心:“看来我还真得用足十二分功夫才行了。绝不能让你真的小看了我!”

青云笑道:“好好好,那你加油吧,一定要证明给我看!”

曹玦明笑吟吟地走了,青云料理了一下庄园报过来的两件急务,也再度进宫去了。她直接找到皇帝。将楚郡王秘密传出来的那封信递给他看:“也不知楚王太妃又出什么夭蛾子,这回居然连老楚王和楚郡王都压她不住了。”又把曹玦明传过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皇帝皱紧了眉头。盯着那信看了几眼,便叫了小林子来:“楚王庄外头的人每日还在监视么?半点异状也不见?”

小林子愣了愣:“是,底下人是这么回报的。”

皇帝冷笑:“楚王太妃的人手已经被老楚王与楚郡王裁掉了,她哪里还有本事瞒过庄外监视的人手去做些什么?可见监视的人有问题!你赶紧下去问清楚,这些日子驻守在楚王庄外的人,是不是被人替换了,又或是受人胁迫,甚至是投靠了楚王太妃?!”

小林子吓了一跳,如果真的发生后面这两种情况,他可是要负上失察之罪的,连忙应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青云见殿内无人,又问皇帝:“皇上觉得楚王太妃这回又想干什么?”

“无论她想干什么,都跟最近外头传播的流言脱不了干系!”皇帝的脸上冷得可以凝出霜来,“朕一直对她轻轻放过,一来是父皇曾有遗言,只要楚王叔不再做不该做的事,朕就要善待于他,二来是看在靖云哥的面上。既然她连丈夫儿子都不顾了,那朕还顾忌那么多做甚?!这回事了,朕一定要了结了她,省得她不安分,三不五时就要搅出点事来!”

青云心下叫好,皇帝早该下这个狠手了。说起这件事,她心里又怨起了楚郡王,他若只是为了自保,倒也没什么,可他一次又一次地为生母求饶,结果却是纵容她一次又一次地害人,若他能少愚孝一点,事情哪会这么麻烦?也不知这回他吃了什么苦头,但愿别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才好。经过这个教训,他应该不会再犯傻了吧?要是他还要为楚王太妃求情,就真真是愚不可及的圣父了!

小林子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十二分的纠结。在楚王庄外负责监视任务的人如今是三班倒,每班四人,没有一个失踪,也没有一个家里出现异状,所有人都没发现楚王庄里发生了大事,除了庄里的人如今基本不出门这一点,倒是时不时有庄丁给庄里的人送米粮菜蔬。若说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也就是那几个庄丁瞧着十分眼生。监视的人里有两个觉得他们有问题,分出一个人手跟在其中一人的后面,发现他只是附近村子里的居民,除了喜欢到酒馆里吃酒就没别的毛病了,他们正打算跟踪其他几个。

楚王太妃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口气收买十二个皇帝的密探。皇帝如今是真的确信他们没有背叛,可楚王太妃还有人手可用么?她凭什么能瞒过庄外监视的人呢?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楚郡王妃与世子疑似被人软禁监视,若不是曹家医馆有人上门诊平安脉,也许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真相,而曹家的大夫也未能给世子诊治。见世子妃也是匆匆一面。难道说,楚郡王是被楚王太妃控制住了么?他手下倒是颇有几个能人的,老楚王从前也收拢了不少好手,除了看家护院外,偶尔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差使,先帝还未跟他翻脸前,还曾经借用过其中几个人呢。会不会楚王太妃控制了丈夫和儿子,再以他们的名义去使唤他们的人?

皇帝想起京城里传播流言的规模,那可不是小打小闹,财力。人力,物力,缺一不可。楚王太妃如今早就成了没牙的老虎。连出门都办不到,身边心腹又几乎散尽,能做什么呢?那不是凭她就能办到的事。

皇帝冷声下了命令:“想法子潜入楚王庄中,找到老楚王与楚郡王…先找到楚郡王,向他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马上把消息带回来,同时设法将他救出。若是他惦记着父母不肯走,就打晕了他带出来,绝不能由得他任性!”

小林子连忙应下,小步快走去传令了。

青云在旁听着,问皇帝:“楚郡王为什么会受楚王太妃的胁迫呢?他有能力。手下有人,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为什么还要任由楚王太妃利用自己的人手去做谋反的事?他应该知道,就算事情没成,他将来也要受牵连的吧?”楚郡王为了摆脱谋反的罪名,这些年牺牲良多,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软杮子?

皇帝也皱紧了眉头:“想必楚王叔的情形不大好。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靖云哥竟会写下‘父王有难’的密信来。”

针对楚王庄的潜入行动不太顺利。楚王庄地方不算小,但守卫却很森严,想要瞒过护院巡逻的人搜索每一个院子,每一间房屋,找到楚郡王,不是件容易的事。皇帝手下的密探一共出动了十名好手,一晚上的功夫也仅仅搜完了外院,并没发现楚郡王的踪影。

按理说,外院有个院子是专门给楚郡王过夜时使用的,院子里还有他从京城郡王府带来的小厮和丫头,可他却似乎已经有几天没回过院子了,而他带来的小厮和丫头,也有庄中的婆子看管,不许出屋子。有一名密探设法跟一名素来深受楚郡王信任的小厮交谈了几句,直言是来救楚郡王的,那小厮悄悄告诉他,自己已经有几天没见过主人了,也无法进内院,只知道郡王一直待在正院与老王爷、太妃在一起,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正院这些日子一直有药味传出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前些天楚郡王在正院里写了几封信,叫了他和同伴过去,将信送回京城郡王府,让郡王妃派心腹之人发送出去。当时他进了屋,见到太妃就在郡王身旁,倒是不见老王爷的踪影。郡王写信写得飞快,却暗中多写了一封塞给了他的同伴,示意后者送到郡王妃手里。他那同伴倒是个知机的,可惜太妃不放心,又点了两个过去重用过的人与其同行,也不知那封信能不能顺利送到郡王妃手中,途中会不会被人看破。

青云听人回报到这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信倒是顺利到了郡王妃的手中,可惜郡王妃被楚王太妃派来的人软禁了,若不是曹玦明的族兄正好上门,这信还不知几时才能传出来呢。看来楚王太妃的人手虽然被裁掉了,但还有人没死,所以她一得了势,立刻就把自己的人手召了回来。

不过正院里传出来的药味,到底是给谁准备的呢?

她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一个答案,深感不妙。

皇帝沉声道:“看来姜氏这一回是连骨肉亲情都要抛下了,真真是丧心病狂!如今能救得一个是一个,先想法子把楚郡王妃与小侄儿救下来再说。”

青云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心:“监视楚郡王妃与世子的人既然是楚王太妃的真正心腹,会不会一发现异状就立刻报告回去?可别激得那女人发狂,对丈夫儿子真下毒手才好。”

皇帝冷笑了声:“这有什么?把真相告诉乔家,让他们去对付自己的好亲家吧!他们要是真的不想被拖下水,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有他们出面,事情容易办得很。难不成娘家人要上门看女儿,楚王太妃的人还能拦在头里么?!”

第一百零六章救人

定国侯府乔致元,并不是个傻瓜。

他从前被父亲的侧室压得狠了,一朝得势,便满心想着要争口气,因此一时糊涂,想谋个拥立之功,又觉得楚王世子呼声极高,才会把女儿嫁过去,做个政治投资,哪里想到后来事情会变化得这么快?随着定国公去世,乔家满门守孝,军中又有后起之秀崛起,乔家的声势早已大不如前。他有心要改投向当今皇帝,偏又有把柄在楚王一家手里,更何况女儿连外孙都生了,那是他的嫡长女,素来疼爱,他哪里舍得弃了亲生骨肉?只能继续一条道走到黑,走到如今,发现实在是没路可走了,盟友还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他们要是再不醒悟,可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皇帝话中隐含的意思非常明白,这是给乔家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再不作决断,昔日的君臣情份就不必再提了。乔致元夫妇惊惧之余,也对楚王太妃的做法怀了十二分的怨忿之意。

这一点准备都没做,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忽然使出这等手段来,竟用自家女儿与外孙的性命威胁楚郡王,难不成真把乔家当成垫脚石了?想踩就踩,想扔就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信楚王太妃的甜言蜜语,那乔家如今还是军中泰斗,朝廷砥柱,怎会只剩下一个虚名?

乔致元下了决心,动作也够快。他让妻子派出心腹家人前去楚郡王府,全当不知道郡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借口二弟乔致和马上就要再娶了,这是兄弟俩难得的和好机会,长房一定要帮忙筹备婚事才行,只是定国侯夫人冯氏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好。经不住劳累,想让女儿回来帮着料理一下二叔的婚礼。

这个理由非常正当而且充分。乔致和与嫡母嫡兄多年不和,从前乔致元得意时,并不在乎他,如今形势却不同,乔致和在朝中任高官,深得皇帝信任,乔致元却守着一个定国侯的头衔,半点实权也无,他母亲陈氏虽然说是先帝元后陈氏的堂姐妹。可对皇家而言,还不如石明伦这个陈氏的亲外甥受看重,乔家竟是连半个进宫讨太后欢心、迂回谋取圣眷的人都没有。而乔致元身为外臣,无召又不好进宫。横竖乔致和早已分家出去,瞧着连半点要跟长房争闲气的意思都无,他这个嫡兄也没必要再耍小性子了。若兄弟俩能和好,日后一荣俱荣。也能重新振兴乔家家业。

这种事,楚郡王妃乔氏不止一次对楚郡王提过,只是后者不怎么关心罢了,不过他们身边侍候的人却多少知情。那两名被楚王太妃派来监视楚郡王妃与世子的人从其他人那里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倒也不怀疑乔家有诈,但他们也不愿意让楚郡王妃和世子出门。

乔家派来的婆子劝说:“夫人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外孙了。心里想念得很。既然郡王爷不在家,若是郡王妃回了娘家,世子由谁来照顾呢?不如索性一并带回去。让我们夫人也能多看看外孙子。”

楚郡王妃乔氏很快就领略到娘家人的用意了,忙压下心中狂喜,努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我也有日子没回娘家瞧父亲、母亲和弟弟们了,世子也说想念外祖母得紧呢。”然后便转身吩咐丫头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