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

身上的温暖突然被抽走,她的身子被推离。

她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然后,再无声息。

他终于还是生气了。呵呵。在这么些天的百般讨好却得不到一丝回应以后。她闭上眼睛,泪水一下子就丛丛湿湿,黏糊得叫人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丝响声。

她害怕尴尬,弯起膝盖,想把脸掩在上面,下颌却教人勾住,她重新被搂进一具坚实矫健的躯体里。

“为什么哭了?”耳边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锋利和躁厉,轻轻的,听不出情绪。

“你不是走了吗?”

“去取点东西。”

“虽然你不是真正愿意,但你毕竟答应了,我也当真了。”

她微微错愕,还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手指却瞬刻被套进一抹冰凉。

右手,无名指。在埃及古老传说中,与心脏相通的地方。

她一震,思绪也立刻乱了,脑里一片空白。

“这场婚礼没有主婚人也没有嘉宾,你介意吗?”

她的手被他抓起,她很快摸到一个坚硬的金属,环在他的指上。

“你就不能开心一点吗?”他轻声问。

末了,补充道,“假装一下也不行么?”

她咬紧牙,泪水却越来越凶猛。

苏晨,你敢说,在你做过无数次的梦里,没有这样一个场景?

她搂上他的脖颈,让那些水汽陨落进他的衣衫里。

不知道将来,甚至连自己的心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置,那么假装一下又何妨。

假装我们都不曾受过伤害,我们其实还可以相爱。

他拥紧她,两人之间便突然浮起片安谧,除去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指上的戒指,F1的纯净度,十倍的放大镜下也无法找到丝毫瑕疵,那簇簇的光璀璨无瑕。

可是,他和她呢。

“你的戒指拿下来。”她突然道。

他一怔,嘴里抿过苦涩,终究还是不愿意吗?

“不。”

她却一下子放开了他,探手摸索上他的手。

他低下头,看她洁白的指在他的手上辗转着,心里又冷又痛。

终于,他咬牙一笑,“我拿,不再做这自欺欺人的事。”

用力把手上的戒指拔下,往地上狠狠掷去。

金属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她,她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脱出。

他冷笑,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她却执拗地与他抗衡。

僵持间,他的目光触上她的脸。

漆黑的大眼,早已不复以前的明亮动人,只装满萧瑟和空洞,泪水还挂在睫上,一张脸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原来就尖尖的下巴更见尖削。

这一瞥,仿佛有什么从他的头上狠力击下,他心里一疼,紧箍住她腰身的掌便不由自主松开了。

她一旦得脱,立刻下了床,跌跌撞撞就往地上摸去。

chapter 178 假相

“苏晨,你在做什么?”

“戒指呢?”她轻声问,又往前探着。

“你不是讨厌它么?”他一扯嘴角,拉过嘲弄。

“很贵吧?”她突然道。

这有点没头没脑的话,他不由得一怔。

她痛呼了一声,他吃了一惊,看去却是她撞上了床沿。

他苦笑,无奈地下了去,把她抓回怀里。

“你放开,我找戒指。”

他蹙眉,末了,长叹一声,把跌落在床角的戒指捡起,放入她的掌心。

她轻笑,眉间淌过的是一抹浅浅的满足。

他一时看得痴了。

甚至手被她拉过,也毫无所觉,直至耳边传来她缀了点疑惑的声音。

“这只是左手吗?然后。。。。。。这是无名指?”

他心里突然扑通一跳。

是隐约的预感却又紧张的无法摸准的感觉。

最后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已经是少年时候的事情。多少年前已经完全无法记清了。

低下头,紧盯着她微微颤抖的手。

当看到她把那枚戒指慢慢推进他的手指,他感觉他的心脏有那么一个瞬间确实跳停。

做完这件事,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他却猛地把她的脑袋按压向自己,深深吻住她苍白的唇。

纠缠很久,他才放了她,抵上她的额,道:“不是说不要吗?”

“纪总裁,我是让你拿下来,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她笑道,气息还有点不稳。

纪叙梵一怔,唇扬了扬,“好像也是。”

“你真的不能待这儿了,不然都变笨了。”

看她唇上别了点笑,他的心情瞬间明快起来,“无所谓。”

她怔了怔,又格格笑开。

“纪叙梵,不得了,你确实是笨了。”

他也不去计较,这些天来,心仿佛在这时才有了着落,不像之前那样悬在海中,无可着力,又偏摸不着边际。

只是,这是假相吗。像他对她说的,你就不能开心点,哪怕是假装。

算了,起码,她唇上那记弧,并不太干涩。

就这样吧。

还是疑虑。

“为什么要我拿下来?”

“纪总,你总不能从一开始就不正式到最后吧,没有主婚人和嘉宾,戒指也由于时间的关系自己带上么?把我的戏份也抢了。”她浮笑翩然。

他愣住,也失笑了,“不对,是巴巴带上。”

那两个字,她以为可以不在意,没想到呼吸还是微微一窒。

巴巴,又怎么适合你。

这寂静下来,气氛起了丝莫名的局促。

有人敲门。

他往门口瞥了一眼。

苏晨低问,“怎么了?”

“没事。”他伸臂把她搂住。

距离手术的时间不多了。

想起她刚才的话,他心里泛起微暖,不由得又笑了,目光再次移落到戒指上。

如果,能早点爱上,还会走到今天吗。

不过,也许无关爱的问题,而在于他的自以为是。在她还可以对他的嘲讽伤害淡然而笑的时候,他还没发现,其实已经爱了。

会说一些逗趣的话的苏晨,受伤了还能微笑的人,已经不在了。

今天还会说点调皮话的苏晨,已经不再是那个她。

只是,这枚戒指既然戴上,那就余生纠缠吧。

“是不是差不多时候了?刚才的是提示时间吧?”怀里的她有点不安。

“嗯。”他轻笑,她总是敏感而聪慧的。

“那刚才的事情,你答应我了吗?”

她话说完,立刻安静下来,头微微侧着,似乎他的答案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作为妻子的要求,当然。”他微微一笑。

无妨,她看不见他的眼睛,那里才藏着真正的答案。

苏晨,如果手术失败了,我哪里也不去,我在你在的地方和你重新开始。

“那我被允许多提一个要求吗?”她想了想又道,微抬的下颌,露出姣好的弧线。

“当然。”

“头发能不能不让你来剪?剪光的那个样子,很难看的。”

他扬声而笑,把她抱紧,又按了床边的按钮。

似乎,到最后苏晨也不知道,她的头发到底是不是他亲手剪下的。她很快被打了麻醉。

意识堕入黑暗前,大脑皮层只牢牢记住两句话。

其中一句,来自他。

“苏晨,你的生父,不是你伯父也不是你现在所谓的父亲。”

chapter 179 生活

似乎在一条长长的漆黑的甬道里走了很久,然后,终于找到了光亮和出口。

那明晃晃的亮光里,是谁在那里静静凝着她?

是纪叙梵,还是凌未行?

不是的,那张脸很模糊,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拼命睁眼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她突然记起那句话。

“苏晨,你的生父,不是你的伯父也不是你现在所谓的父亲。”

爸爸!

突然挣起的身子被揽进怀里。

“苏苏,你终于醒了。”

那带着狂喜的声音,是他!

她没死,她活过来了。颤抖着伸手摸向他的脸。

他的下巴便偎依在她的掌心里。

不再像往日的光洁,须根扎手。她笑了笑,甚至能想象到他现在带点狼狈的样子。

唇被他的指腹锁住,轻轻的,他一下一下摩挲,又吻住了。

“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吗?”他呢喃不清地问。

被堵住了唇瓣,她只好也迷糊不清地回答,“睡到你的胡子也长了。 ”

他扬声而笑,把她拥入怀中。

磕绊中,她的戒指碰到了他的。

鼻子酸了,她突然有股流泪的冲动。

他却一直不觉,只是在轻声跟她说她确确实实睡了很多天。

昏迷。

良久,她出声打断了他。

“纪,我的眼睛还是看不见,浪费了你的心力。”

这句话似乎也提醒了这个因她的醒来而一直喜乐着的男人,像个大孩子的男人。

她被稍稍拉开,他的指来到了她的眼睛上。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轻轻的。

“没关系,最危险的情况解除了,瘤已经割了下来。眼睛的事情,我们再慢慢想办法。”他低声道。

他的声音似乎比他的手掌更沉着。

可是有时声音会骗人。

她笑着吻上他的嘴巴,“你之前跟我说,我脑里的视觉神经被压住。今天我总算知道,是颗瘤。好在人做得还不算太糊涂。”

他笑了,辗转回吻她。

这样的浅尝辄止,突然有了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

虽然,感觉有时可能只是错觉。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和之前的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了什么不同。

他会处理一些来自宁遥的事情,有时,她跌跌撞撞去找他,他就把她搂进怀里,然后她静静听他开视讯会议。

到了半路,他笑问她,“你愣愣看着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