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中传来吸鼻子的声音、抽噎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又传来声音:“我先挂了!”

浓重的哭腔。她在哭!跟张建东吵架了?记忆中,这样的事情已经无数次了…苏摇发过去一条信息:我马上到她家,等着我。

跟经理请假之后,苏摇穿上羽绒服,打车到玉山新村。整个鹿城阴瑟瑟的,就像阴干的衣服,潮湿,阴冷,散发出一股阴酶的气味,让人觉得压抑。

苏摇看见了一个悲伤的幽灵,她散乱着半长的头发,清俏的大眼睛无辜地睁着,发红、干涩,显然的、她的悲伤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见到苏摇,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清冷的微笑,比哭还萧瑟,细腻的脸蛋上早已没有前阵子的雪靓,容色憔悴。

进门后,苏摇更是吓了一跳。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堆满了是她的东西,有的随意扔着,有的打包得齐整。她是搬家,还是怎么的?苏摇无法正常地走路,只能跳跃、横跨,经过一番跋山涉水,终于艰难地坐在沙发上:“你这是干吗?搬家吗?”

甄汇汇低垂着头,泪珠儿簌簌而落,无声而汹涌。苏摇默默地搂住她,心里轻叹。

鹿城,这个犹显得陌生的都市,除了张建东的肩膀可以依靠,苏摇的瘦弱肩膀可以让她尽情地哭泣。当爱情让人焦虑、让人悲伤、让人无所皈依的时候,友情是一个寻求慰藉的圣地,她们相依为命、互相取暖。

好一会儿,她平静下来,接过苏摇手上的面纸,抹着泪水,擦着鼻涕,兀自抽噎着:“他说,他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到我。”

苏摇惊叹张建东的无良,在心里忿忿不平:“他什么时候回来?现在鹿城吗?”

“他出差去无锡了,早上出门的,明天回来。大概十点钟,他打电话给我,说了这句话。”甄汇汇有气无力地说。

“吵架了吗?到底怎么回事?”苏摇握着她微凉的手。

“他跟苏州的那个女人,还有联系。”甄汇汇扑闪着红眼睛,像个小媳妇似的,双眼再次盈满悲伤的泪水,仿佛波光粼粼的绿湖。

三个月前,甄汇汇玩着张建东的手机,无意中看到一条信息,这个手机号的主人称亲热地叫他老公,问他什么时候到苏州。那个当儿,她头顶上的天花板再次旋转——此前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他保证立即跟那个女人断绝来往,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甄汇汇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解释说,是很久之前认识的一个女的,认识汇汇之前就认识了,有过几夜情,后来断了联系。这次她又发来信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他已经拒绝她了。

她将信将疑,但也不能怎么着,只是告诫他不要再理她。

没想到,两个星期前,又发现他们还有联系,而且还很热切。她暗中记下他QQ的密码,趁他不在的时候,偷看他的聊天记录,不看则已,看了之后,整个天空都塌了。她从聊天记录上了解到,奸夫淫妇在QQ上打情骂俏,恩爱非常,更加可恨的是,每次他去苏州,必定和她约会、上床,情意绵绵,似乎越偷越激情。

一直以来,在这份爱情中,甄汇汇是弱势的一方:以他为生活中心,以他为思想主导。可以说,她已经丧失了自我,泯灭了个性,即使他犯错,她总是轻易地原谅他,重归于好。

这次,她非常愤怒,非常伤心,一定要他做出实际行动。昨天晚上跟他摊牌,她说,如果他不跟那个女人断了,那么就是她跟他断绝关系。

起初,他还嬉皮笑脸地打哈哈,想要蒙混过去,不过他没料到向来小绵羊的她此次竟然这么坚决,他不表态的话,她就不罢休。他也火了,撂下一句话:你别忘了,你不是我的老婆,你只是我的女朋友,没有权利要求我这么做。

听闻这句令人绝望的话,甄汇汇如遭五雷轰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夜里十二点,她伤心至极,爬出被窝,穿好衣服,拿了手机,摔门出来;在门口站了一分钟,希望他冲出来阻拦,可是,他没有出来。她更加绝望,走到街上,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便利超市的白色灯光照亮了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凄凉惨淡。夜店小姐坐在灯光暧昧的玻璃后面,翘起二郎腿,神情冷漠而妖艳。她们是被白天遗弃的精灵,此刻,甄汇汇也觉得自己被爱情遗弃了。

十五分钟后,张建东打来电话,吼叫着:“我数一、二、三,你马上给我上来,不然,你永远别回来了!”

想了想,最终,她走上楼,走回爱情的圣殿,因为这个吼叫的电话,她的心情大为开朗。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两人再次争吵,比昨晚更加猛烈。争吵过后,他到无锡出差,十点钟打来电话,让她滚蛋。

其实,苏摇早就劝过她,张建东是一个典型的花心公子、多情浪人,虽然对她海誓山盟,但不会满足于一个女人,适合做情人,却不是一个守护家庭的合格丈夫,如果嫁给他,就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汇汇,我觉得,你要痛定思痛,不要再心软了,离开他,这种烂人,不值得!”苏摇很清楚,只要她心里还爱着,就值得,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一个烂人。

“嗯,我知道,这次我一定不会心软。” 甄汇汇擦着眼角,通红的大眼闪过一抹坚决的色泽,“但是我不知道搬到哪里…你那里方便吗?”

“别担心,我来安排。” 苏摇捏着她的手,给她以安慰。或许,谢放会答应的,他不至于这么硬心肠吧。

“明天吧,明天上午我给你电话。” 甄汇汇轻柔的嗓音压得低低,显得无辜。

“汇汇,我不是要干涉你的感情。你很清楚他的为人,再不离开他,你肯定还会痛苦,还会伤心,还要像现在这样不开心。如果你能永远承受他的多情和花心,那么,你就继续,如果你没办法承受,那么,趁早离开。”苏摇气急败坏地吼出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因为她知道这女人的内心深处非常舍不得这里的一切,留居一晚,或许想缅怀一下吧,或许,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张建东收回那句话。

“我知道了,这次我下定决心了。”她尴尬地说,显得有点儿不耐烦。

“那好!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你自己整理东西。”苏摇无奈地叹气,心里叹道:要让她离开他,除非彻底断了她对他的想念。

“我不饿,等会儿饿了再说!”甄汇汇脸上展露出一朵大大的笑容。

接下来,两人一起收拾东西。女人的东西还真多,单单衣服就三大箱,明天打车的话,估计要两趟才能全部搬完。有些东西是从学校带过来的,一下子,大学的美好时光扑面而来,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而她们仍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学女生,谈恋爱,翘课逛街,紧张的学期考试,秋风中旋转掉落的梧桐叶子,风趣的外国文学教授…

突然,门被打开了。于此同时,也打开了某个女人的希望之门。

张建东探身进来,柔情蜜意地喊着:“老婆,我回来了。”他看到苏摇,眼睛一亮,夸张地笑着,“咦,小老婆也在啊,好久不见, 真是稀客!”

张建东是福州人,和苏摇算是福建老乡。混熟了之后,他总是亲热地叫她为小老婆,而且经常拿她开玩笑。对于他的“语言调戏”,甄汇汇不置可否,甚至还和他神秘地密谋着什么,苏摇多次抗议,仍是阻止不了,后来就随他去了。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甄汇汇好像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眉开眼笑,面色青春靓丽——灵丹妙药回来了,能不激动吗?

“老婆,来,抱抱!”张建东伸开双臂,抱住汇汇,提起来,悬空旋转了三圈才放下来,还伴以啵啵的响亮声音。

看这情形,她是不会离开了。这死女人,受虐狂的德行,死不悔改,随便她了。人家夫妻俩正柔情蜜意,苏摇能棒打鸳鸯吗?

满屋子洒满了灿烂的阳光,窗外的阴天,顿时明媚起来。张建东一脸贼笑:“小老婆,一起吃晚饭吧,我做饭,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冬瓜排骨!”

甄汇汇朝苏摇眨着眼睛,弯翘的睫毛一上一下地翕动着,仿佛蜻蜓的翅膀,似乎还有扑棱扑棱的声音。

有些女人,总是轻易地原谅男人,总是柔弱地虐待自己,一次又一次,就像一种自作自受的症状——受虐狂,受虐就是她们的快乐与信仰,而且乐此不疲,甄汇汇就是这样的爱情受虐狂。

第六场 三分感情,七分金钱

谢放看着苏摇——那阳刚的轮廓,浓眉与黑眸,投来的目光很渺茫,好像相隔几千里,横亘着千山万水。

2008年1月1日,盛放机构老总陆天盛的大喜日子。

陆天盛已达36岁 “高龄”,总经理夫人却保密得滴水不漏,资历比较老的员工也都不知道陆总“草落谁家”,二十八日发喜帖时,整个盛放机构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油锅:总经理夫人就是广告创意部经理舒天惜。

他们的保密功夫实在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舒天惜二十八岁,浙江湖州人,典型的婉约气质、知性美女,担任广告部经理已有四年。苏摇跟她没怎么接触,不过倒是听了不少她的好话。她具有绝佳的设计创意思维,曾经获得多种奖项;个性温和谦逊,在工作上很维护下属,管理上张弛有度,恩威并济,让人欣赏又敬佩。

不知道舒天惜跟陆总怎么谈上恋爱的,她怎么忍耐这一段暗无天日的情缘?苏摇有些好奇,不过,这些私密的事情,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除非当事人自己爆料。

苏摇到达瑞士大酒店的时候,负责布置婚宴大厅的广告部人员已经到场,已经布置完毕,一眼望去,一片喜洋洋的大红,喜庆热闹。六点过后,宾客陆续到来,忙煞了客服部和销售部。陆总邀请了在大陆的朋友、客户,加上女方亲朋和公司职员,总共四百号人左右,很是壮观。

新郎陆天盛身穿黑色礼服,跟平时的休闲完全是两种风格,衬得仪表堂堂;新娘舒天惜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无肩婚纱礼服,勾勒出玲珑身段,妆容精致,美丽得无懈可击。

郎才女貌——穿上结婚礼服,绝大多数的新人都是郎才女貌。

六点三十分,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华丽地流淌在四周,新郎拿着麦克风,脸上喜气洋洋,神采不凡:“谢谢各位朋友、各位来宾的捧场,非常感谢!2008年1月1日,是我三十六年来最值得炫耀的日子,因为,我娶到了世界上唯一心爱的女子,舒天惜。借这个机会,我想对她说三个字,辛苦了!从现在开始,我将用我的一生、我的热情呵护她一生!这个时刻,代表着一生一世!谢谢!”

热烈的掌声,轰然作响。接着,新郎搂住新娘,亲昵地吻着她光洁的额头。

掌声再次隆隆响起,伴随着尖叫声和口哨声。接着,部分宾朋扯大嗓门、齐声要求新郎新娘讲述他们动人爱情故事…显然,新郎早已准备好台词应对,新娘则是妙语连珠,搪塞了一些好事之徒的好奇心。

苏摇一边听着一边玩味着“辛苦了”这三个字,似乎透露出一些迹象。可能,他们的保密工作相当辛苦,可是,为什么要保密呢?又不是见不得人!舒天惜曾经做为陆总见不得光的情人,她甘心吗?她抱怨过吗?会像寻常女子那样,大吵大闹吗?

新人旁边站着面带微笑的伴郎伴娘,也是一对耀眼夺目的璧人。伴郎,结实紧致的身板,穿着一套手工考究的白色礼服,古铜肤色的脸庞衬得礼服愈加雪白,仿佛一只手掌印上去,就会立即现出五爪印似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他尤显风度内敛,似乎多年的韬光养晦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尽。

伴娘,一米七零左右的高挑身材,美丽的容颜,曼妙的身段,优雅的暗花旗袍,弥漫出湖州女子的婉约风情。据陆总助理罗依红的小道消息,伴娘宁淡是新娘的高中同学,是一家房地产开发集团的总经理助理。

当苏摇见到宁淡庐山真面目的那一刻——那个时刻宁淡伴随着新娘走进婚宴大厅、举止娴雅,苏摇硬生生地懵了,脑子里全是那一张杏眼嫩肤的瓜子脸,是灯光强烈的洗手间里那张火热而冷淡的脸蛋,是怡景湾某栋小高层里走出的那张高傲而精致的脸蛋…

宴席开始,觥筹交错,美食横飞,红酒白干,欢声笑语…新郎新娘挨着桌席敬酒,有几个宾客故意刁难新娘,使劲吹气,让新娘点不着烟;或者站在凳子上,新娘根本就够不着,非得新郎抱住新娘,往上高举…

伴郎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过来,整桌人都站起来,高举酒杯。苏摇暗道糟糕,赶紧垂下头,避开伴郎身旁的男子即将扫过来的目光。

老王朝伴郎调侃道:“哎呀,今天的伴郎是鹿城百里挑一的白马王子,不知道迷死多少女孩!谢总,伴娘也不错,绝配嘛!只是,我们公司的几个小姑娘,可要伤心死了!”

说完,老王故意眨眨眼睛,贼眉鼠眼的表情让人捧腹大笑。

伴郎谢放豪气地大笑:“老王,冲你这句话,今晚上我一定要把你撂倒!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香槟壹号’的开发商林总,也是陆总和我的好朋友。”

林立一副正派的身架,比谢放略高一些、略壮一些,银白色西装,短促的头发有型有款,脸色黄中泛白,一双单眼皮一不小心就会笑得没影了。他举起酒杯:“你们都是鹿城房地产业界的精英,盛放机构的肱骨,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谢谢!”

众人碰杯,一饮而尽。女士们随意。

“哪位是苏摇?”林立压低声音问道,可是苏摇还是听见了,整桌的人都听见了。

“苏摇,欧阳兰兰,敬林总一杯。” 谢放奸诈地看着苏摇,看得她心里发毛,“林总看过我们的策划报告后,非常满意,我记得,林总说了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阿放,如果这苏小姐哪天离职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我高薪挖她过来帮忙。”

“这位就是苏摇…苏小姐?”林立顺着谢放的目光看过来,眉毛下那对小小的缝儿闪现出迟疑而雪亮的异光。

“你好,林总。”迫不得已,苏摇将心一横,迎上林立审视的目光。

“苏摇,林总可是指着名字要认识你,来,倒酒!”谢放说得豪气干云!

苏摇端起红酒,扯了一下欧阳兰兰,粲然一笑,笑得风生水起:“林总,我和欧阳兰兰敬你一杯,以后多多指教!”

林立端起满满的一杯白酒,笑得很是诡异:“盛放机构资深文案,苏摇小姐的大名,如雷贯耳,很高兴认识你。如果苏小姐有兴趣换一个新的工作环境,一定要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林立放下酒杯,递过来一张名片,苏摇礼貌地双手接过:“林总太客气了!我一定会牢牢记住林总说的这句话,只是到时候林总会不认账!”

再次端起酒杯,力道适中地碰了一下。瞥了一眼林立旁边已成配角的谢放,她发现他仍然笑得跟花儿似的,黑幽幽的眼睛却阴阴的,好像暴雨之前的天空——气压很低、沉暗得很。

林立喝下半杯白酒,脸上腾的烧起来,红到脖子根儿。接下来,谢放便引着他回到旁边的喜桌敬酒…

接下来,苏摇总感觉到斜对面低射过来一道深沉、探究的目光,大约间隔十分钟,她就感受到一次那道目光的热度和浓厚兴趣。她知道,是林立!

或许,他已经认出来了,佰老汇舞台上那个唱歌跳舞的甜甜就是盛放机构的资深文案苏摇,而且,他很可能已经坚定地相信:甜甜就是苏摇。

身旁的罗依红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苏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摇寡淡地扯了扯唇角:“嗯,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待了好长时间才出来,决定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离开婚宴。她刚刚跨出两步,却听到一声语音平静的喊叫:“苏摇。”

男人的声音,是谁?

转过身,苏摇看见林立斜靠在墙边、遥遥地望着自己,眼角轻轻地笑着,像极了风中摇摆的发黄叶子,老辣而又清脆。她心神一凛,极其讨厌他别有意味的微笑,却只能礼貌性地朝他绽放百合似的笑纹:“林总有什么事么?”

林立慢慢地走过来,打量着她:纤柔的脸蛋,光洁的肌肤,乌黑的瞳仁,粉紫的眼影,粉薄的双唇,可说是秀色婉转、气质清冽。一米六零的个子,裹着一套剪裁合身的薄呢套裙,尤显得娇小玲珑、气韵妩媚。

他优雅地说:“待会儿酒席结束后,一起去喝茶,苏摇小姐可以赏光吗?”

苏摇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极淡的男士香水味儿,心尖儿皱了起来,脸颊也揪了起来——那是灿烂的委婉的笑:“很抱歉,刚才红酒喝多了,现在头痛得厉害…林总,真不好意思…”

说着,她故意轻微地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皱着眉头,以此表示她没有说谎。对于她婉转的拒绝,他应该很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林立想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的拒绝,下巴的肌肉抽得很僵硬、很勉强:“那改天苏摇小姐一定要赏光!”

苏摇淡远地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开。

她最终没有提前离开婚宴,不过也已经接近尾声,宾客陆续离开。盛放机构全体员工都是原位坐着,必须留到最后。突然,坐在旁边的罗依红使劲地扯着苏摇,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右边。

随着她的目光,苏摇转头看去——伴娘宁淡和伴郎谢放并肩走过来,亲密地贴靠在一起。宁淡袅袅婷婷地迈着优雅的步子,如弱柳摇摆,极尽娉婷之色,妩媚的眼神吊得高高的,向在场所有的女性展现她的冷淡与高傲,并且宣告:你们的谢总是我的,谁也不能从我手中抢走。

伴郎伴娘消失于金碧辉煌的婚宴大厅,客服部一个女孩尖刻地说:“整一骚猫,全身瘦巴巴的,一点肉都没有,还自以为魔鬼身材!”

媒介部一个女孩愤恨地说:“就是,贱货一个,这女人肯定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上,白送也不要。”

欧阳兰兰、桑妮、罗依红和苏摇相视一笑,耸耸肩膀。盛放机构的公开秘密:广告事业部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是副总谢放的爱慕者、超级粉丝,明争暗斗,争先要引起谢放的注意,赢得白马王子、黄金单身汉的青睐,收获灰姑娘的爱情童话。

她们幻想着:某一天,阳光灿烂,风中弥漫着清淡的花香,谢放风度翩翩地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温柔地对她说,我亲爱的灰姑娘,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企划部一群女孩子下楼来到门口,一阵寒风迎面扑来,荡开了披散着的长发,膝盖冰冷,苏摇裹紧及膝的红色羽绒服,仍是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跟同事们告别之后,她行走在前进中路上。繁忙的工作与生活,难得在夜晚的街头、闲适地漫无目的地步行,没有终点、没有目标,只有闪耀的灯光,只有环绕左右的冷风。

她决定步行回去。然而,她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的旁边,喇叭声尖锐地响着。她猛地震住,回头一看,依稀认得是谢放的奥迪。果不其然,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谢放下车朝她走过来,后面的林立也探出头来,跟她打了个手势。

谢放伸臂揽过苏摇的肩膀,半是友好半是胁迫地押着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着。苏摇本能地垂着头,明显地感觉到心脏猛烈的跳动声:他想干什么?林立的说客?但是也不需要这样亲密吧,他不担心宁淡吃醋,就不担心自己会反感吗?

她很想甩开他的手臂,只是,在奥迪里四只眼睛灼热的注视下,她选择了沉默。

谢放拍拍她的肩膀,试图缓解她的不适与…轻微的抗拒:“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私人助理。”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语重心长地说:“这个项目很重要,一定要拿下来,这次你就当作是陪我喝茶,不会很晚的…算是给你的老板——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苏摇冷簌地笑了一下,一瞬间的功夫,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笑过一样:“这也是工作范围?我没有说‘不’的权利,是吗?”

路灯下,谢放古铜色的脸散发出一丝丝刺人的光亮:“这是我的私人助理最基本的要求!苏摇,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保证,你会毫发无损,OK?走吧,不要让他们等得太久!”

苏摇轻巧地离开那手臂的牵制,纤长的睫毛扇落一朵朵的讥笑:“谢总,我仅提供这一次的人道援助,因为我觉得,陪谢总的大客户喝茶,不属于企划部员工的工作范围,而且超过我当你谢大老板的私人助理的原则。”

谢放不以为意地笑,也不去深究她的话,只要她同意了便好。于是他再次揽着她往回走,仿佛怕她跑了似的,把她塞进车里。

“两岸咖啡”凌驾于北环城河之上,内部装潢富丽而雅致。据说,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是台湾知名人士。服务小姐引领他们来到窗边的桌位,谢放和宁淡坐一起,林立和苏摇坐一边。谢放点了一壶铁观音、爆米花、葵花子、水果拼盘等等。不一会儿,所有东西就都上齐。

林立笑看着苏摇,调侃道:“要不是谢总出面,苏摇小姐还不肯来呢!”

听闻他嫖客一样的腔调,苏摇恨不得撕烂他的嘴巴,或者用胶布封上。她眨眨眼睛,冷笑道:“要说这面子呢,我觉得谢总的面子再大,也比不上宁小姐的面子呢!”

从坐下来开始,宁淡一直保持着优雅的沉默,轻柔地为他们斟茶倒水,媚笑着看着两个台湾男人,偶尔冷冷地扫苏摇一眼。美丽的杏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不过,苏摇感觉得到那目光中埋藏着的怨气和杀气。

此时乍然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娇声笑着:“哦?苏小姐太客气了。苏小姐精明能干,连林总这样的台湾成功人士都要想尽办法的结识,真是羡慕啊!”

虽是赞美苏摇,却是拐着弯儿拍林立的马屁,林立很受用地开怀大笑,单眼皮眯成了一条门缝,激动地拍着谢放前面的桌子:“阿放,这两个查某很不简单,怎么样?有信心搞定她吗?”

讲的是台语,台湾人在一起总会忽然冒出他们的母语,让旁边的人非常突兀。宁淡此刻的表情就是这样的,看看林立,又看看谢放,涂抹着粉底的白嫩脸蛋,满是迷惑不解。

谢放也用台语搭腔,意有所指地笑说:“她也是伶牙俐齿的查某,你小心被她收拾得尸骨无存。”

两个台湾男人又是一阵大笑。

尸骨无存?!苏摇尖利地瞪谢放一眼,心里极度不爽:“如果我有谢总说的那么伶牙俐齿,谢总一定会让我出席这次的现场提案呢,可惜呀,我嘴笨呢,达不到谢总的要求。”

林立小小的单眼皮展现出小眼男人的精锐风采,笑说:“这就是你老板慧眼不识珠了,像苏摇小姐这么优秀的策划人才,是应该大力培养的。” 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惊奇地问,“你听得懂台湾话?”

谢放奸诈地笑,解释说:“她是厦门的,闽南话和台湾话是差不多的。”

苏摇吐出一口纯正的闽南语:“每个字都听得懂。”

坐对面的宁淡,流光溢彩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接着,脸色微微一变,投来的目光更加冰冷。

苏摇自然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每个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都想成为男人关注的焦点。此刻,她沦为陪衬,肯定不甘心咯!而她似乎完全不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多么火爆,或许,她天生就是那种不将别的女人放在眼里的美人,理所当然的不会将眼前的苏摇与平安夜的冒失者联系起来。

苏摇语笑嫣然:“宁小姐从事什么行业?”

宁淡更是没料到苏摇会突然直接地问她,紧绷的娇脸瞬间松垮下来,生硬地扯出一抹微笑,生硬得让人很不舒服:“我在一家台资企业上班。”

其实苏摇早已知道她的职业,只不过想转移话题罢了。谢放也察觉出身边女人的不对劲了,赶紧补了一句:“宁淡是一家房地产开发集团的总经理助理,很得老总的赏识与信任!”

这个力道适中的马屁把宁淡拍得很舒服,宁淡终于展开笑颜,妩媚地瞟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林立好像深有体会似的,感慨地说:“现在的女孩子,非常不简单呐!”

苏摇放下白瓷茶杯,笑道:“林总阅人无数、见多识广,肯定很有心得体会。”

林立笑眯眯地看着谢放:“那倒没有,说到心得体会,你们谢总的体会肯定比我深刻!”

只要有漂亮女人在场,男人们就会爆发没有硝烟的战争。这一点,男人和女人没有区别。谢放靠向沙发背,哼哧一笑:“林总,这话值得商榷!”

“林总和谢总都是万里挑一的优秀男人,经历的女人肯定不在少数,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这不就证明了你们身为男人的无穷魅力吗?”宁淡轻吐莲花,语声柔柔的、嗲嗲的,让人筋骨酥然,颊边的笑如风中玫瑰、摇曳生姿。

“宁淡小姐这话说得太有‘水准’了!” 林立赞赏地大笑,额头上的短发一抖一抖的。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把两个台湾男人称赞得飘飘然…

林立一本正经对谢放说:“我们的宁淡小姐又能干又温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而且呢,你可要小心了,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你这身子骨,可要好好补一补!”

谢放黑沉沉的眼睛、阴暗地瞪着他,只是不忘在眉上眼梢点缀上星星点点的笑意。苏摇不知道那种抽风似的瞪眼是不是在警告林立,不过,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宁淡听到这话,眉开眼笑,笑得火树银花。

“林总!怎么把我说得这么坏呢!”宁淡娇嗔道,媚眼如丝,朝林立勾了一记,眼风却是瞟向谢放的。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嘛,特别是某项室内运动的时候!”林立笑呵呵地说,转过头,神秘兮兮地斜来一眼;眯起的小眼里,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晕…林立怎么越说越离谱了!他妈的!衣冠禽兽的臭男人!苏摇避开林立的目光,斜斜地睨着谢放,仿佛在说:谢总,你这个台湾朋友就这种素质吗?

谢放看见了她埋怨的眼神,挑起浓眉,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脸皮:“我说林总,你喝茶是不是喝醉了?人家都是好女孩,别把她们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