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看到佳人一眼,郑明礼很失望,但崔氏显然不是个普通的官家太太,他也不敢放肆,行了个礼后领着周围的公子哥儿们退出去了。

崔氏显然余怒未消,也没心思再休息了,戴上帷帽就领着雨竹出去了,门外倒是有不少少年,雨竹竟然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二哥,崔氏显然也看到了,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雨竹瞬间打了个哆嗦,默默为也察觉到不对劲而面色大变的二哥默哀三秒钟。

不是妹妹不帮你啊,实在是必死之局无法可解啊。

林宗季向前跨出一步,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娘…”

崔氏脚步不停,径自走了。雨竹冲哥哥摆摆手表示自己会看着情况救火的,也快步跟上。

等崔氏雨竹上了马车,郑明礼才拉着林宗季问道:“刚刚是尊亲吗?”

林宗季黑着脸点了点头,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度过今天晚上的难关。“那么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妹子喽。”林宗季瞬间警惕起来,问道:“你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就趁早给我掐断。”

这边的公子哥儿还在嘻嘻哈哈的吃酒谈笑,林宗季和郑明礼两个人却神思不属的魂游天外了。

回去的路上,雨竹倚在马车里大红色的金线蟒引枕上,听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声,从来没有那一刻有现在这般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处在这个时代,有点像看清明上河图的时候突然走入画中一样,如梦中一样,却又如此真实。

“嘿,馒头,孙好手家热腾腾的馒头啊。”

“肉饼嘞,曹婆婆肉饼,吃一个想两个嘞。”

雨竹把头埋进引枕,让泪水悄无声息的浸入大红的布料中,嘴角却微微翘起:不怕不怕,我一定会活的很幸福很幸福的。

第14章 黑云压城

林宗季毫无疑问的被狠狠责罚了,这还是念在他是初犯而且是被硬拖过去的才网开一面,否则可不是只饿一顿、跪跪墙角就作罢的。

晚上的时候,雨竹就敏感的感觉到气氛不对,不管是仆妇还是丫鬟都显得有些惶惑不堪。

雨竹有些心神不宁的从崔氏那里回到自己的幼竹居,然后便催着翠微出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翠微急慌慌的小跑着进来,苍白着脸道:“小姐,是时疫,是时疫,青州许多人染上时疫死了,现下已经封城了!”

听着这个消息,雨竹原先慌乱不堪的心却平复了不少,不是她冷血,只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庆幸,爆发时疫了,地方官救灾得力还好,要是成果不显逼着朝廷不得不封城放弃灾民,那毫无疑问总有几个官员是朝廷用来安抚民心的替罪羊。

幸好不是发生在登州,而是发生在一水之隔的青州,否则自己的爹爹估计就…到时候两个哥哥还未出息,全家都担着罪臣之名,想想那些严苛的刑法…雨竹打了个寒颤,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

“没事的小姐,已经封城了,还隔着河,登州定会平平安安的。”谷香也很害怕,但看着雨竹煞白的脸色,还是强笑着安慰道。

雨竹没有做声,她的心里隐隐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想到上午去郑家时任夫人嚣张的态度,似有什么东西极快的闪过,但又抓不住,只模模糊糊的有了预感,外放的太平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晚上林远之回到正院,脸色也不太好,看着手中的甜白釉暗花纹茶盏默默不语。崔氏把今天去郑家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添了一句:“估计不会那么简单,莫不是蒋家又要动什么心思不成?”

林远之慢慢道:“咱们家娘娘所出的四皇子越发聪颖出挑,皇上越来越看重,他蒋家怎么可能忍住不动手。”脸色复又转冷:“估计这次他们不会让我脱身出去了,青州这趟浑水恐怕不得不蹚一蹚了。”

崔氏眼圈顿时红了,凄声道:“老爷,不要,不要去!”

抚了下崔氏的头,林远之眼神温柔:“估计用不了多久圣旨就会下来了,你给我收拾些东西,圣旨到了我就动身。”复又抱过崔氏,像他们刚成亲时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哄到:“莫要哭,我走后你就带着孩子回京吧,老宅那里看在我的份上总会看顾你们一二,给俩小子找媳妇,再给我们竹丫头好好寻个良人,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小子…乖,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地还这么爱哭…”

林远之眼神柔和,声音更是醇厚醉人:“婉莹,谢谢你嫁给我,为我生儿育女,主持中馈、操持家务、教养儿女…”

“不是的老爷,不要谢我,我不晓得有多高兴…真的,谢谢老爷娶我,谢谢老爷给了我这么好的儿女,谢谢老爷把后院托付给我…”崔氏早已泣不成声,竭尽全力的死死抓住丈夫的袖子不放,哭道:“不要去,不要去,我们不当这个官了,老爷,我随你归隐好不好,找个有山水的地方,养花钓鱼…”

林远之也红了眼,谁不知道时疫凶猛,但多年官场沉浮中磨砺出来的直觉告诉他此次的凶险已是避无可避。

五皇子一党绝不会容忍四皇子一派壮大,作为四皇子妻族中的自己已是板上钉钉的四王党,已经被他们看做眼中钉了吧,去了大不了一条命,不去定会祸及家人。

看了看怀中哭泣不止的妻子,林远之心中忍不住涌起浓浓的怜惜,以后这孤儿寡母肯定免不了受欺负,他怎么舍得娇宠的妻女看人脸色过活,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以前就该更好的对她…

崔氏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无比眷恋的把脸埋入丈夫温暖的颈侧,眼中的怨毒却越来越浓,嘴里无声的念叨着:“蒋家…林珩之…”

早起的雨竹匆匆穿戴好就向正院跑去,平时天天不落的种种保养统统不管了,她的心中惶恐的很,害怕这一世的幸福又抓不住。

林远之和崔氏早已起身,正相对默默无言。见雨竹进来了,林远之笑眯眯的免了她的行礼,说些以后要听话,不可再像小孩子一样了什么的。听得雨竹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双膝一软就跪在了林远之面前,轻轻道:“女儿知道家里定是有灾事发生,求爹爹告知,女儿不才也望能与爹爹分忧。”

她是真的珍惜她的家人,不想就这么被蒙在鼓里什么忙都帮不上,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努力一把才甘心。她不是传统的大家闺秀,掩藏在娴雅外表下的仍是前世的倔强自强。

这时,林宗延、林宗季和林雨兰都来了,林远之就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并嘱咐他们随崔氏回京。

崔氏敛下眼帘,一言不发,偶尔扫过林远之时,却又一闪而过的坚定。

两兄弟显然不愿离开,林远之声音却严厉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没有一点担当,你们都知道为父入青州是九死一生,你们去又能顶什么用,母亲和妹妹要怎么办?”

林宗延和林宗季都跪下了,咬牙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说不出话来。

雨兰哭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晕过去,翠微忙把她扶了下去。

等待圣旨的日子是极度痛苦的,整个林府都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气氛中。有着彷徨与痛苦又有一丝微弱的希望,盼林远之估计失误,圣旨不来,却又清醒的知道希望如此渺茫。雨竹却理清了思路,立即吩咐谷香让小厮们出去打听这次青州时疫的情况。

习惯了有病就去治,雨竹不像林远之崔氏等认为染上时疫必死,想的都是如何避开,她想的是打听清楚这种病的详细症状,看看结合现代方法能不能琢磨出解药。虽然自己并不是医生,但以前为了省钱不去医院总算是自学了几本医书并积累了一些医疗常识,偶尔一些小病还是能自己搞定的。

看这种黑云压城的感觉,很显然这个时代的医者们无法治疗这次的时疫,雨竹咬着唇祈求上苍,自己那半吊子医术能够解决这次危机。

第15章 圣旨终来

小厮们回来的很快,现在街上人心惶惶,到处都在谈论这场祸事,倒也好打听,几个小厮回来碰了个头,把打听到的消息理出个头绪再由丫鬟传到内宅。

雨竹仔细的听着翠微的回报,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症状。

“…先是发冷,添盖棉被数层也感不暖。然后又莫名发热,说是能烧到烫手,脸通红,眼睛也红,鬼一样的凶。口渴欲喝凉水,时有呕吐,下泻。喘不过气来,就像风箱一样…然后出一身大汗,还嗜睡,睡醒后就畅快,不发热的时候就是好的。”说完还打了个哆嗦,像她这样的小姐贴身丫鬟,过的也是穿金戴银,衣食精细的日子,自是对这样凶险的病症畏惧不已,她也想不通自家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会派人去打听这些。

“发冷、发热吗?”雨竹喃喃道:“还多汗…呕吐…下泻。”突然一个机灵,雨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一个大乌龙。

还是刚刚大一的时候,为了省钱吃了过期的饭菜,弄得上吐下泻吃药还不管用,最后只得忍痛上医院。

因为是晚上挂的号,有一个实习的小医生给看的,估计是最近正看到医术里的疟疾部分,怎么看这症状都像是疟疾。急吼吼的要开药,那当口雨竹就用手机百度了一下疟疾,觉着自己的症状和疟疾不一样,于是不顾实习医生的火气坚持找了当值医生,最后确诊果然是误诊,只是普通腹泻而已。

那个实习医生也是个,在雨竹输水的时候,又灰溜溜的跑过来道歉,还煞有介事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弄错,拜他所赐,自己现在还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雨竹猛的站了起来,挥手制止了翠微担忧的话语。她微蹙着秀气的眉毛,抿着嘴唇,慢慢在屋子里转着。

一定要回忆起来,一定要想起来,除了那些根本没办法做出来的西药外,一定是有中草药的。金鸡纳树治疗疟疾这个雨竹知道,但是肯定不会有的,毕竟原产地是南美,气候什么的也不符合其生长条件。

怎么办,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雨竹急的脚步越来越快,但还是颓然作罢。接过谷香手中的紫竹喝了一口。

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心里突然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雨竹赶紧定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只见来的小丫头慌乱不堪,声音中都带着明显的颤音:“小姐…圣旨来了,夫人…夫人让您去正厅。”

真的来了呢,让人无法反抗的命令,是不是会颠覆这个家呢,我定不会放弃的,爹、娘、哥哥,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我会代她孝顺你们的,我一定不会允许这个家被毁掉。

雨竹在丫鬟的帮助下整理好衣服和妆容,挺直了脊背用最标准的礼仪走着,裙裾衣角一条水线流过般幽静娴雅,流水静觞般的美好从容。

到了正屋,其他人已经到了,林远之穿着绣孔雀的散花绯袍,戴着五梁冠,云钑鹤的绶;崔氏穿着穿着用金绣云霞孔雀纹的霞帔。林宗延、林宗季都穿着五蝠捧寿交领右衽大袖袍,规矩又茫然的跟在林远之的后面。雨竹只感觉到屋子里一种绝望的气息,空气仿佛都停滞了流动,闷的人心里发慌。

低着头沉默的跟着雨兰跪在崔氏的后面,只听得一道尖细的声音说道:“林远之接旨。”然后便是林远之低沉沙哑的声音:“臣在。”

雨竹跟着众人伏下身去,眼角扫到崔氏和雨兰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掩在宽大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握的紧了紧。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提刑按察使司林远之,物望清真,风猷敏茂,贤科发迹,黉序作人,方留满州,棠阴遽董,长河瓠子,星言夙驾,惟钟奋之是勤。日挽宵征,致储胥之毕达功成三载,实多转运之劳惠,普两地存,晋清华之秩可,是亢宗之贤嗣,真称裨国之能臣。

方今青州大疫,京城远水难解近渴,特命卿代管青州,以尔励精,疏浚无烦,朝家壁马,裕国安边,为朕分忧,朕且更有崇擢矣。钦哉!”尖细的声音端着架子念完了圣旨,又似笑非笑道:“林大人,皇上爱重,看来高升指日可待啊,还不快快接旨。”

“臣领旨谢恩,定不负皇上所托。”雨竹偷偷抬眼,看到爹爹把一个厚实的荷包塞给了宣旨的老太监。那太监显然也满意荷包的分量,收了钱就有了同情心,便不再出言揭人伤疤,很快就离开了。

崔氏直愣愣的盯着地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竹怕她魔怔了,赶紧上前扶起她,软软的抱着她一声声的喊着娘。崔氏骤然醒过神来,看着雨竹的眼神带着犹豫,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的揽过女儿娇软的身子,一下一下的拍着,嘴里还喃喃道:“不怕不怕…没事的…”

不等林家众人从圣旨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又一个打击接踵而至。

京城宁远侯府也就是林家本家,来人了。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接回家眷。

饶是雨竹性格淡然,这下也感到压不住火气,族人几乎陷入必死之局,居然还只顾着面子。

也不知林远之是怎么协调的,最后定下明天动身————林远之去青州,崔氏和孩子们随林家仆人回京。

一家人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也许,这就是永别。

翠微担忧的望着雨竹,姑娘从接到圣旨那会儿就在发呆,都半天了还一动不动,莫不是吓着了,有心想要去告诉夫人,但想到崔氏那一副更加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站在一边。

“叫什么来着…别慌,一定能想起来的…”雨竹喃喃的话语含混的消失在在唇齿间。

宁远侯府的下人们显然十分能干,几个婆子帮着大厨房整治出一桌十分丰盛的晚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无所不包。

崔氏一直是沉静的坐着,林宗延、林宗季两兄弟不知道下午被林远之叫进书房说了什么,现在都低头不语,紧抿的嘴角和紧绷的坐姿显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平静,雨兰一副天崩地裂的绝望表情,没爹庇护的日子她连想都不敢想。

林远之倒是颇有兴致,不同于往常饭桌上的严肃,居然是笑呵呵的吃酒夹菜,还招呼着:“快,趁热尝尝,很久没吃到这么有味道的京城菜了。”

崔氏抬起头,娟秀的脸上一片镇定,与往常一样优雅的拿起公箸给众人布菜,先夹起一筷子清蒸芙蓉鱼给林远之:“老爷以后还是吃的清淡些,养生。”林远之笑笑,举筷吃了下去。又分别给林宗延、林宗季夹了花雕芙蓉醉鸡卷、蜜汁排骨跑荷藕,慈爱道:“你们俩小子不挑嘴,可身子还是太弱,书生也不定都要文弱啊,壮一点才好。”

又转过头对刘妈妈道:“去给我们竹姐儿倒盏菊花酒来,这小馋猫可惦记好久了,今儿就如她的愿吧。”

电光火石间,雨竹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

第16章 万里无云

京城宁远侯府。

“人都派过去了吧。”史老太太紧闭双目,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平静,手上越转越快的佛珠却泄露了她的心事。

面容俊秀,一派儒雅的宁远侯林珩之躬着身子站在下首,恭敬答道:“回母亲,盯着的人见圣旨出来了就回来禀了,儿子马上就派了最伶俐能干的去了,定能妥妥当当的把三弟妹和侄子侄女接回来。”

史老太太仿佛突然泄了口气,睁开浑浊的眼睛,保养得宜的手停下了转动佛珠,轻轻抚了下袖口繁复的万字梵文图案,颓然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也不怪你,舍了老三总好过拿整个侯府去填。”顿了顿,眼神一肃,语气突然森冷起来:“可是有一条,作为老三的嫡亲大哥,以后待你侄儿侄女要如自己亲生的一般,你要是敢忘,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林珩之连忙保证:“那是定然的,请母亲放心。”

回到房里,妻子范氏连忙迎了上来,问道:“母亲怎么说?”目光中隐隐有着期待和急切。

“同意了,让我好好待侄儿侄女们。”林珩之没有注意到妻子的神色,略带疲倦的靠在椅背上,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愧疚的,说的好听是为了宁远侯府,说的不好听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把老三推出去挡灾…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弟弟呢,小时候也抱过他…

“唉…”林珩之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又没发现范氏脸上早已掩饰不住的快意。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监就带着人侯在林府门口了,要知道接旨后也是可以抗旨逃逸的,这趟差事要等到把林远之送进青州才算完。不过这林家家眷也是奇怪,这当家人就要没命了,居然一个个的都这么冷静,恩,除了那个瘦骨伶仃的小姑娘,都哭晕好几次了。

怕是夫妻不和吧,这夫人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还真是无情呢,要让我娶这样的女人,还不如做太监,啧啧,小女儿倒是真漂亮,儿子也出息,可惜了。

老太监又得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便颇有耐心的等着林远之与家人告别,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林远之一向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到了临别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什么,抬眼深深的望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家人,就转身上了马车。

崔氏静静的立在门前,对老宅仆人的催促声充耳不闻,知道林远之坐的那辆简朴青布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头来,冲刘妈妈点了点头。

刘妈妈显得犹豫又慌乱,在崔氏越来越冷的目光下只得深吸了口气,大声催促所有的丫鬟婆子赶紧动身。

下人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一会儿庞大的车队就缓缓移动起来了。

雨竹安稳的坐着,昏暗的车厢里她的眼睛却是熠熠生辉,水润中透着冰的锋锐,以前总是安顺的躲在内宅当小姐,这次,就让我来成就父亲的青云路吧。

宁远侯府、蒋府之间肯定是为着四皇子、五皇子的利益在进行着某种博弈,自己老爹肯定是被宁远侯府当做挡箭牌了,这种局面皇帝肯定是乐于见到的,所以顺水推舟了,还是这本就是皇帝策划的。昨天晚上想了一整晚也没想明白,反正以她的智商绝不适合掺和政治,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后面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时机到了,雨竹深吸一口气,心跳不免有些加快,不由自嘲,看来扮久了大家闺秀,偶尔自己做个主都首鼠两端的。

机会稍纵即逝,雨竹定了定神,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盯着翠微和谷香,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和隐隐的蛊惑:“翠微、谷香,你们相不相信我,说实话。”

可怜两个丫头正在惶惶,听到这话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回道:“信,小姐说什么奴婢都信。”

雨竹稍松了口气,很好,省的再费一番口舌,这两个丫头可是随自己长大的,除了田妈妈也就她俩最可信了,田妈妈厌了后宅的勾心斗角,不愿回京,虽舍不得,但就冲她毫无保留的教导自己和调教两个大丫头,也不忍心强迫她,以后也只得依靠这两个丫头了。

“现在仔细听我说,我要随爹爹去青州。”挥手止住两个丫头焦急欲言的话,认真的说:“别担心,你家小姐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待两人稍稍平静下来又有些狡黠的笑道:“我知道怎么治这次的时疫。”

谷香一下子呆滞了,结结巴巴的说:“小姐…这…”看着老实巴交的谷香的傻样,精神已经放松下来的雨竹很不客气的笑了。

“可是,小姐,怎么不告诉老爷呀。”翠微已经缓过神来,脑子也灵活起来。

“山人自有妙计啊,我要…哎呀,先别管了,赶紧…”在翠微耳边悄悄吩咐。

翠微脸颊微红,咬了咬牙还是狠狠点了点头。

车队正在经过一条窄窄的弄堂,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原先随侍在马车两旁的丫鬟、婆子全都移到了马车前后,路很难走,林府的下人还好一些,平时也是做惯了活儿的,宁远侯府的下人们可就惨了,虽派的能干的来可平时也是些指使别人干活的主儿,来的时候还能偷个懒坐车,现在服侍主子只得靠两条腿,累的像条狗。个个都无精打采的,所以看到三小姐的马车里跑出个丫头也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下,小丫头低着头,很羞涩很焦急的小声道拉肚子,还便毫不在意的放走了。小姑娘脚步飘呀飘的,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这时车上又跳下一个丫鬟,讨好的贿赂婆子一根银钗,说要扶着好姐妹过去,马上就赶回来。

银钗亮晃晃、沉甸甸的,婆子们脑子一晕就点头了,她们也不傻,小姐的贴身丫鬟那就是“副小姐”啊,多少丫鬟抢着上呢,倒是不担心俩丫鬟跑了,逃奴的下场,啧啧,想想就怕,没哪个脑子正常的奴才有那个胆子。

那个装肚子痛的小丫头自然是雨竹了,她脑子正常又不是奴才所以有这个胆子,现在正悠然的坐在一辆简单到极点的小马车上,让惊魂未定的翠微撩起帘子,自己很哈皮的看起风景来。

末了还瞅瞅坐立不安的翠微,嘻嘻道:“你的兴华哥哥就在外头哦,怎么还躲在里面,哈,害羞了吧,我帮你叫哈。”

翠微急的脸蛋通红,拦又拦不住,忽然福至心灵的去挠雨竹痒痒。

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出马车,赶车的清秀少年微微一怔,也轻轻勾起了嘴角。

天边一轮金日正在缓缓升起,很快就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了吧…O(∩_∩)O

第17章 青州的秋天

秋意渐深,夏天的酷热已完全散去,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

简朴的马车缓缓的前行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干脆的“嗒嗒”声。撩起的灰扑扑的帘子外头是各种小小的摊儿,守着摊儿的有小夫妻、有老人、偶尔还能看到膀大腰圆的汉子和清秀的小姑娘。

看看天色才刚到卯时,这条小小的街道就开始了忙碌,卖豆汁和茶素的小摊儿更是热闹,旁边卖粥的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喊:“粥叻,莲子粥、山栗粥、肉粥叻,甜咸都有,价格公道,不尝后悔叻。”

真好,这样的生机勃勃,这样的鲜活、真实。闭眼深深吸一口气,恩,有豆汁的甜香、柴火的松香、糕饼的肉香…

忍不住命翠微下去买了份茯苓粥,捧着简陋的小陶碗慢慢的喝着,米虽不是什么名品但被熬得透透的,茯苓也被磨成了粉,还加了两颗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红枣子,喝起来软软糯糯的,带着茯苓细腻软滑的香味,滑溜的游进胃里,身子便暖和舒适起来。

喝完了粥困意便涌了上头来,翠微担忧的劝道:“小姐睡一会子吧,到青州还有好一会儿呢。”

雨竹也不逞强,乖乖抱着肚子睡去了。

翠微细心的给雨竹盖上层毯子,望着马车的门帘子心中颇为尴尬,悄悄清了清嗓子,把想说的话又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才强忍着羞意开口:“兴华哥,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又…又给你添麻烦了。”

心中忍不住唾弃自己,还是结巴了,忍不住在自己粉霞密布的腮上打了一下。

“翠微姑娘不必客气,不值什么的。”声音虽带着点变声期的沙哑,但在翠微耳中却不亚于仙乐,她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不过现在青州灾民闹得很凶,听我爹说老爷已经被皇上派去赈灾了,小姐为什么要去?”圣旨刚到不久,消息也还没有传开,但兴华的爹李贯是林府的大总管,这次已经随林远之去了青州,他的独生子知道也不奇怪。

翠微不确定雨竹的心思,只说:“主子的心思,我这个做奴婢的怎生知道。”便扯过去了。

虽然李兴华努力让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行的稳当一点,但雨竹还是被颠醒了,她伸出奶白的小手揉了揉迷蒙的眼睛,细声细气的问翠微到哪啦。

翠微扯开帘子瞧了瞧回道:“到了登州城外啦,再往前走就是洈水河了,过了河就到青州。”言语中有着小小的兴奋,毕竟作为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她也很久没有出门了。

凉凉的秋风裹挟着野菊花那清爽的香气从窗口吹进来,沁人心脾。空气像露珠一样新鲜,天空蓝的好似洗过一般发出柔和的光辉,澄清又缥缈,隐隐约约的听见云雀的歌唱,远处山林间缠绵的雾气在缓缓消散,洈水河的轮廓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马车稳稳的停在河边,雨竹在脸上蒙上帕子,扶着翠微的手下了车。

因着青州封城,河上的官用码头已经有人把守,而且相当严格,出来是不要想,连进去都要受到一番盘查。以雨竹尚在闺中的身份肯定是不能被查问的,那就只能私渡了。

翠微急的直打转:“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铁定过不去了,还是把法子报上去吧,这趟浑水趟不得。”

雨竹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施舍了自己丫鬟一个安慰的眼神,转头对李兴华道:“你沿着河畔走走,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遇到我们府里的人就带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