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女儿日益长开的娇媚脸庞,崔氏忽然笑得很得意很邪恶:“话说今儿还有一个上门提亲的呢。”

“提亲”!!!宛如五雷轰顶,瞬间劈傻了某个偎在老娘怀里装可怜的人,她…她才十一岁,怎么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虽说古人贯是早婚的,可这早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简直是摧残幼女啊。

“没提出来,但那个意思就是,一直在和娘打听,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娘才不会轻易松口,那家儿子虽还出息,可小小年纪通房丫头都有好几个堕胎的,想来也不是个好的。”崔氏絮絮叨叨的说着定南侯家后院怎么怎么乱。

秀月在门外忽然道:“老爷回来了。”小丫鬟打起帘子,一身官服的林远之走了进来,崔氏和雨竹都站起来迎接,林远之笑眯眯的接过崔氏递上的茶,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雨竹忿忿行了个礼,就跑了出去。

崔氏忙在后面叫:“慢点,小心摔了。”回头看林远之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笑着回道:“没事,这丫头是害羞呢,今天定南侯家唐家的二太太上门拜访,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咱们家闺女,怕是存了那个心思了,刚才同她提了一下,老爷你又那样问,小丫头就害羞跑了。”

“哦,我们雨竹这才几岁,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哪能那么快呢,不到十六岁我才不会让她出门子,太小了对身子不好。”崔氏很是坚决:“那丫头最是个单纯的,妾身还有许多东西要教她,在自己家都被欺负,嫁到别人家还不得被欺负死。”崔氏眼中有着隐忍的愤怒,拿过帕子背过身去擦眼泪。

林远之忙放下茶杯去劝,当得知雨兰居然因妒意做出这等坏事时,他惊呆了,在她心中,雨兰虽比不上雨竹可爱讨喜,但也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没想到自己对雨竹的宠爱居然害的她被庶姐诬陷。想到娇娇小小的小女儿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刁难,忍受着那么多鄙视厌恶的眼光,就觉得心里揪着疼。在林远之心中雨竹不仅是女儿,还有一份救命的恩情在里面,更是愿意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跑到青州去陪着自己,现在朝中大臣谈到儿女都是各种恨铁不成钢,哪个有自己这般幸运。

“来人,快把那个孽障给我喊过来,真是反了她了。”林远之气的就冲外面大喊,恨不得雨兰就在面前才好。

“老爷,快别这样。”崔氏忙止住外面丫鬟的动作,劝道:“孩子不对要好好教才是,妾身告诉您这个可不是让您去责骂兰丫头的,老爷的孩子就是妾身自己的孩子,老爷这般可是对妾身不满了。”崔氏越说越伤心,仿佛又要哭出来了。

刚刚吩咐好了秀云的刘妈妈正准备去和崔氏汇报,听得守门的小丫鬟回到老爷回来了正在里面,不由的微微一笑,很放心的离开了,自己奶大的小姐自己清楚,性子完全不像老夫人,约莫是被家里那些妖妖娆娆的狐狸精们欺负得狠了,从小性子就十分冷硬,颇有些杀伐果决的魄力,又懂得进退,该示弱的时候绝不吝啬放下身段。这些年除了孙姨娘那个意外,家里无一不被她掌握的滴水不漏,如今这件小事不动声色的上个眼药自是十分轻松的。

这一晚,在自己院里担心受怕了好久的雨兰终于放下了心,嫡母和父亲没有找自己过去,显然自己没事了,安稳在丫鬟服侍下睡去的她自是不会知道,这一晚,自己失去了什么。

第48章 惊变

等到会试结束,林宗延疲累交加,一身狼狈的被小厮送回来,崔氏才重新有了事做,整天忙着指使厨房炖汤熬粥,又督促着儿子多睡,好像要把这么多天的辛苦都补回来似地。

看这个平日里尽是一本正经的哥哥露出那副不堪摧残又不敢反抗的萌样实在是一种享受,雨竹坏笑着板着白生生的手指头调侃道:“二哥啊,爹爹说会试考中的就是荣耀异常的贡士,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一旦殿试中选,就就是进士啦,成绩优良的进翰林院,成绩稍差的也将被外放到各地担任知县以上的官,前途大好哦。可是,哥哥你考的怎么样啊,会不会落榜啊,那可丢脸丢大了。”考试之前要减压,那卷子都做完了可就不用顾忌了,难得可以动摇那冰块脸,雨竹立马发挥她那炉火纯青的打蛇上棍功夫,笑得像只偷到香油的小老鼠。

林宗延嘴角抽抽的在隋妈妈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喝下一大碗不知名但口味极其古怪的补药,没好气的道:“这个倒不用担心。”隋妈妈慈爱的看着兄妹俩打闹,凑趣道:“三小姐莫担心,二少爷(这个是家族排名,林宗季排第四)平时念书可用功了,自是不会落榜的。”

“说来多亏了小姐准备的炒麦粉,少爷回来说方便的很,又省事又好吃,倒是余了不少时间检查卷子。”隋妈妈看了一眼自家少爷,知道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自己代劳吧。

雨竹对隋妈妈还是很尊敬的,当初宁远侯府去登州接家眷上京,所有产业也都是带去的,两个哥哥都不通庶务,多亏了隋妈妈和安妈妈饱经世故,手段精明,这才完整的保住三房的产业,没被人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了去。当下便笑着道:“那是应该的。”罢了又和林宗延挤挤眼。

某二哥无奈一笑,顿时周围桃花朵朵开,俊眉修目,细细长长的黑眸温柔上翘,竟有几分青涩的魅惑悄无声息的显露出来。雨竹一楞,颇有些吾家有哥初长成的欣慰,高兴忘形之下,竟伸出纤长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林宗延的下巴念道:“这长相,啧啧,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以前总以为夸张,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其实说的就是二哥哥这个样子的吧。”被亲妹当面这般调戏,林宗延哪里还有平日的稳重,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受害者一副目瞪口呆,饱受惊吓连反抗下巴上的手都忘记的模样,雨竹大爽,她就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有些肆意妄为的情绪存在,趁着他刚考完身体疲惫、心神不宁,偶尔放出来溜溜也有利与身心健康嘛。

朝一旁呆若木鸡,恍若被雷劈了的隋妈妈点了点头,雨竹施施然走了,还摇头晃脑的咂嘴:“唉,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姑娘。”

这边林宗延终于缓过神来,一脸怪异:“这丫头…该好好收拾了,居然这般大胆。”一边隋妈妈暗自偷笑:眼里那笑意掩都掩不住,是骗谁呢。

就在崔氏批准林宗延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宁远侯府发生一件大事。

四房的的庶子林宗孝被拐走了!

消息传来,整个林家都震惊了,林宗孝今年才五岁,第一次被林宗明带出府去玩就丢了,雨竹下意识的怀疑林宗明,四房只有一嫡一庶两个男孩,庶出的林宗孝虽小,却因生母方姨娘是四老爷宠妾的缘故极其得宠,会不会是为了早点除去未来的对手?心中不由的一叹,如果是真的,那年仅十五岁的林宗明心机也太过深沉了,还是四婶婶赵氏教他的?

“老太太,我不是故意的,孙儿疼九弟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故意把他扔在外面呢…我只是见外面春光正好,带九弟去城郊放风筝而已,求老太太做主。”少年面上红肿,上面还留有深深的指痕,显然是刚被打过,却倔强的直挺挺跪着,维护着自己的清白。

边上一个穿媚茶色织锦二色金百蝶穿花薄锻比甲的妇人正摊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听了这话,眼泪落得更快了,哽咽道:“三少爷,您把九少爷还给婢妾吧,求您了,以后婢妾保证九少爷定不出现在您面前了…求求你,以后九少爷再也不和你争了,呜呜…求您了。”说真的,眼泪真是女人最好的武器,瞧方姨娘哭成那个样子真是别有一番风情,雨竹看着自己那个四叔一脸心疼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真假,要是真的伤到极处而哭,那绝对称不上美,你见过涕泪横流,鼻子眼睛都又红又肿的美人吗?这个方姨娘道真是心急深沉的,唯一的儿子没了居然还有心思争宠。

“娘——”林慎之忍不住出声。

“别添乱。”老太太声音十分严厉,睁开的眼睛里寒光四射,锋锐如刀:“现在要紧的是找到孩子,一个个的都哭什么丧,那副没骨头的轻狂样儿做给谁看,还不给我站起来。”

方姨娘含泪的大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恨意,只能在林慎之的搀扶下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仍然抓着林慎之的袖子不放,一副全心依赖的模样。雨竹偷眼去看一直不吭声的四婶婶赵氏,心思只在儿子身上,眼里满满都是心疼,对那两个腻歪的样子似是完全不在意。

两个伯母并上雨梅、雨菊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四婶婶对外都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还以为日子顺心使然,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般…不堪。

屋子里一片静寂,老太太训斥了方姨娘一顿后就闭目诵经,手上的佛珠被她一粒粒的捻过,室内众人的心也随之慢慢安定下来。

因现在孩子刚刚走失,说不准花子就会赶紧将人送出城去,因而是最好的时后,要是等人被带出城了,那要找回来可是千难万难了。老太太是何等手段,一听到消息就迅速打发人去寻二儿子林谨之和三儿子林慎之。

为什么要找不成器的二儿子呢,上面说了,去世的老侯爷曾给二儿子捐了个官,四等侍卫,从五品,其实也就是个守皇宫大门的城门官,这是可是派上了用场,不同的官自有他的交际圈子。林谨之也对那些个守城门的也很熟,封城门没皇上圣旨是做不到的,只能托他们留意要带孩子出城的人。林远之则带人在京城里到处找,老太太念累了,托着茶盏喝了口水,一眼看见四儿子和那个妖妖娆娆的妾双手交握,眼眶带泪的模样,气的心口发疼,冷哼一声,厌恶的闭上了眼。

崔氏偷眼看了身边站的两嫂子,眼里没有一丝焦急,反倒是四弟妹安顿好了亲生儿子,还有些魂不守舍、心神不宁,饶是她铁石心肠也有些不忍,悄悄向赵氏挪近了些,捏了捏她的手。赵氏回以淡淡的一笑,拍了拍崔氏伸过来的手,便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第49章 春日阴影

以林家的权势加上交好大的几个家族,足以将京城翻个天翻地覆,甚至被拐卖的孩子都救了好几批,可是林宗孝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个只与雨竹见过一面,面容模糊的小小男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了踪迹。

这些天,林宗明一直跪在祠堂里,饭食和清水都是赵氏偷偷送进去,她不敢求情让老太太放自己儿子出来,生怕自家老爷会一怒之下将他打死,在祠堂里虽然苦了点好歹能不挨打。

崔氏与妯娌的关系向来都是淡淡的,从不深交,因怜她遭此变故便每天花些时间去陪赵氏聊聊。

“四弟妹可要保重身体,再艰难都要忍过去,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的。”崔氏瞧着赵氏那厚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憔悴脸色,总是劝他:“明哥儿可还指着你呢,话说为母则强,就是为了儿子你也要好好收拾那个狐狸精。”

赵氏强笑着回到:“这次确实是明儿做的不好,带了弟弟出去怎能只顾着自己玩,就是我也要收拾他呢。”

“唉,你…”崔氏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不愿意和自己深谈,其实她心里也是极其反感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自己来劝了好几天别人都不买账,也就没了兴致,闲扯了几句就回了自己院子。

刘妈妈跟着崔氏回到正屋,见崔氏任然面有郁色,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多言,从秀月手上接过一杯茶送到崔氏手里,笑呵呵着等崔氏发火。

“你说她怎么这么逆来顺受啊,自己拢不住男人被个扬州瘦马个勾去了,连唯一的孩子也护不住…明哥儿多好的一个孩子,这几天瘦了多少苦楚,怎么能有那么没良心的爹,好好的金贵嫡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半点不心疼,倒是为个庶子要死要活的,就该被参个宠妻灭妾,断了他的仕途才痛快。”崔氏嘴巴一向利索,这下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倒也真渴了,便低下头喝茶。

刘妈妈的眼里带着一种看尽人生百态的沧桑,又有着点点的欣慰,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她笑得很是慈爱:“太太这一生都过得顺遂,在家是老侯爷如珠如宝的宠大,嫁人了姑爷又待您极好,哪里知道四太太的难处。”见崔氏抬起了头才又道:“您也知道四太太是庶出的,姨娘早亡,在家的日子尽被嫡母、嫡姐妹欺负,好容易嫁了四爷做正室,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娘家还会给一个庶女出头么?”

崔氏把玩着手上的冬青荷花形杯盏,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去把季哥儿给我叫来。”

刘妈妈一愣,疑道:“叫四少爷来?现在?”

崔氏板着脸,应的斩钉截铁:“就是现在。”

当林宗季从大汗淋漓地从校场上被叫下来,意犹未尽的奔到母亲房里的时候,看着崔氏满是期许的眼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了三月,已是草长莺飞,春风暖融,园子里的杏花和桃花全开了,地上悄然长出一层细细绒嫩嫩的青草,河边垂柳嫩芽初吐嫩芽,远远看去毛茸茸的嫩黄色十分喜人。春水咕嘟咕嘟的上涨,温暖轻柔,喜的园子里养的那些毛色鲜亮的水禽们到处撒欢嬉戏。

春色正好,却少有人赏景,因九少爷还未找到且希望越来越小,整个宁远侯府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主子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是焦急伤心的,奴婢们更是要诚惶诚恐,不敢行差踏错,善于钻营的甚至脸色比死了亲爹还要悲痛,一时间府里倒像是办丧事的,哪里还有春天到来的欣欣向荣。

四个爷们都带人出门寻人了,家中女眷也没有了争妍斗艳的心思,老老实实窝在自己院子里。

正值中午,日头稍稍大了一些,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听得檐下燕子的呢喃声,倒是平添了几分春困。

两个穿浅绿色细纱春衫的丫鬟一个端着满是热水的水盆,一个托着一个梨木雕花小茶盘,内有一只巴掌大的瓜棱绿釉罐,隐隐散发着甜腻馥郁的香气。

“绿荫姐,你爹门路多,消息灵通,他知不知道咱家四少爷要去兵营的事啊,可是真的?”捧着热水的丫鬟眉眼灵动,一双杏眼满是讨好之意。

端茶盘的那个啐了她一口,笑骂:“小青藤是不是舍不得啊,小心着点别把水洒了,烫不死你个小蹄子。”

“那,那是真的了。”青藤俏脸顿时煞白,手不由的一抖,溅出几滴热水洒在手背上,烫的她一哆嗦,但此刻也顾不得了,只一连声的问:“什么时候走啊?带丫鬟不?带几个…”

她剩下的话被绿荫猛然射过来的严厉眼神吓住,一转眼就见到绿荫已经冲前方蹲了下来,青藤终于从满腔急切里回过神来,急急跟着蹲下,静等前面缓步走来的大少奶奶李氏走过去。

李氏是林家正经的长子嫡孙林宗寿的妻子,也是林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可她始终是槁木死灰一般,请清凌凌的,见到下人也只当看不见。

“端着东西就别行礼了。”一句轻轻的低语随着春风飘来,柳絮一样轻软。

身边跟着的管事嬷嬷倒是凶的很,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回头骂了一句:“没规矩的东西,在路上打闹嬉笑像什么样子,回去叫你们主子好好教教规矩。”

青藤被骂的肩膀一缩,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身材肥胖的管事妈妈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怪了,今天大少奶奶怎么感觉与往常不一样啊。”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向绿荫抱怨:“凶死了,跟咱一样是奴婢,管的倒是多,也不回去看看大少爷院里药渣积了多高,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好了,少说两句,小姐快醒了,咱么快走。”绿荫怕她再口无遮拦,连忙催她。

雨竹醒后,便凑在那热气腾腾的脸盆上熏脸,打开毛孔顺便醒神,下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不能这么懒洋洋的。

她早早知道了四哥林宗季要被送去兵营的事,虽然担心刀剑无眼,却架不住本人乐意的不行,知道他不爱念书又在二哥的光环下呆久了憋屈的慌,想想也表示支持。

没几天便要出发了,雨竹便打算今天去和崔氏一起给四哥收拾行李。华箬小心的将瓜棱绿釉罐里的红枣血燕汤倒在一个青花松竹梅纹敞口碗里,笑着对雨竹道:“小姐快趁热喝了吧,太太说着午睡后喝最好了,从太太那里匀出来的呢。”

唉,这娘还真是…雨竹泪汪汪的喝了,抹了把嘴,捏紧了小拳头,加油!

第50章 春风浩荡,目极天涯

待依依不舍地送走兴奋不已的林宗季,还没等不舍的情绪散去,某天一大早就听外面锣鼓震天——

喜报上门了。

“这都三月初九啦。”崔氏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喜滋滋的站起身在屋子里乱转:“今年府里只有延哥儿一个去考的,听这动静,延哥儿是中了,只是不知是中了第几名。”

雨竹也是兴奋不已,要知道这太不容易了,当今皇上一点不想弄许多官来让自己养,集中了全国的举人,总共才取一百名左右,另外十中之六的名额固定是给南方学子,加上还有四书、经义、试论、判语、诏诰表内科、经史道这些个题目都要均衡发展不得偏科,古代可没有什么拉分的说法。在这般严苛的考察下,不管中多少名都是相当难得的了。当下笑着说道:“娘管那么多干什么,中了就好。”

“对对,中了就好。快,和娘出去看看。”崔氏眼睛一亮,拉着雨竹便出了门。

一路上,丫鬟媳妇都笑着奉承,喜得崔氏合不拢嘴,打赏的声音就没停下过。

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侍候的丫鬟极其殷勤,大家都知道二少爷一中三房就更加显贵了,宅子的下人多是家生子,个个门精门精的,贯会逢高踩低,虽举止还规矩,心思早就活泛了,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总是有个百年之后的。

夏初打起帘子笑道:“老太太正要去请三太太呢,咱们家二少爷中了,贡士第四名!”

崔氏笑着进去,发现今天人倒是全的很,四个老爷,四个太太,出了大少爷林宗寿卧病在床、九少爷林宗孝不知所踪,其他少爷小姐都来了。宽敞的正屋站的满满当当,老太太一向平淡无波的脸上也泛着浓浓的喜意,看着崔氏的目光也比往日慈爱不少。

互相见过礼之后,老太太就笑着对林远之开口:“三儿啊,平日里看你整天忙,还怕你教不好我的乖孙,现在娘可放心啦。”她笑眯眯的看着和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如出一辙的二孙子,又开口道:“本来我还不高兴你们把季哥儿送到兵营里去受罪,也罢了,能出息就好。”

林远之和崔氏忙点头称是,崔氏有些不自在,大嫂和二嫂的神色已经很不好了,老太太再夸赞三房,这不是把她放在火上烤嘛。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理儿,瞧都不瞧其他几个媳妇的脸色,招过沉默的站在角落里的林宗明:“明哥儿过来,给祖母瞧瞧脸上的肿消了没,哪个混账东西,这么俊俏的孩子怎么能狠的下心动手。”

林宗明垂着头走上前去,轻轻回到:“回祖母话,已经好多了,一点都不疼。”

老太太眼里怜意更甚,狠狠睨了一眼尴尬的四老爷,又问了念书情况,还细细关照了他的日常起居。

最后又揽过最小的两个嫡子,大房的斌哥儿和二房的诚哥儿,逗着他们说话。

雨竹站在崔氏后面,注意到大伯母和二伯母眼里的郁色慢慢退去,心中不由的赞一声,老太太真是有智慧,一般大宅院里,兄弟反目的起因基本就是长辈的偏心了,这偏心不仅仅是感情上,最后还会牵扯到财产和爵位的分割。所以古代的愚孝现象很多,长辈一句不孝就能将一个人打落尘埃,还是不能翻身那种,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人敢“不孝”。尤其是在朝为官的,更是要好好奉养双亲,不然一个丁忧下来,多少年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眼睛一转又看到了安安分分跟在各自嫡母身后的庶子们,比起被老太太搂在怀里的嫡子,他们的衣服很素净,安静的当着布景板,连头都是微微垂着的。雨竹看到上次从芷馨会回来后就渐渐沉寂下去的雨兰、畏畏缩缩站在后头的雨菊,心中再次对嫡庶有别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了解。

末了兴奋劲过去,老太太也乏了,吩咐了当家的大太太整治喜宴、好好庆祝一番,这才令众人散去。

“三弟妹当真是极好的福气,长子这般争气。”男人们还有事情,刚才只是请了假回来一结束便急匆匆的往外院走。女眷们倒是不急,边走边聊着天。大太太笑得很是豁然,眼里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羡慕:“要是我家宗寿身子能好就好了。”

崔氏不敢怠慢,忙笑道:“大少爷定会养好身子的,大嫂别担心。”

一直安静的不说话的二太太梁氏也适时的出声:“有大嫂和大少奶奶守着,大少爷定是无恙的,没准儿大嫂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是啊、是啊。”这是四太太赵氏,九少爷那件事的风波渐渐平息,她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温和平易。

大太太笑得满是期待,嘴里直道:“你们这也想的太长远,我啊只望着他平平安安的,哪里敢奢望什么孙子。”她望向崔氏:“三弟妹怕是要给延哥儿娶亲了吧,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啊?”

崔氏谨慎答道:“不急,我家老爷说了三月十五就是殿试,不可轻忽,最近稍稍庆贺一下仍让他在书房温书,婚事等这些个事情过了再谈。”

“哦,是嘛。”范氏也不纠缠,恰巧前面是分叉路口,众人便各自散去。

崔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劲,晚上带林远之回来又跟他说了白天的情形。担心道:“大嫂定不会无缘无故问延哥儿的婚事,莫不是想插手?”

林远之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玄色荷包,显得很是轻松随意:“你瞎担心什么啊,这上面还有老太太呢,哪能那么随意就定下延哥儿的婚事呢。”他献宝一般的托起手上的荷包给崔氏瞧:“这是咱丫头刚刚给我做的,真是好看,绣的这松树感觉都扎手。”

崔氏凑过去瞅了瞅,果然好看,心里又嘀咕,这丫头,真是白疼她了,也不知道给娘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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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里。

范氏刚打发走舔着脸来给林宗钦要布做衣裳的宋姨娘,见到鲁妈妈进来,立马一反颓态,急切的问道:“办妥了吗?母亲怎么说的?”

鲁妈妈笑着关上门,回身答道:“太太放心,老夫人自是疼您的,老奴一说她马上就答应了,说过几天就把六小姐送来小住几天。”

范氏听到满意的回答,想要笑却始终笑不出来,懒懒的重又靠回秋香色金线蟒引枕上,喃喃道:“她哪里是疼我…”

鲁妈妈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站在了一边。

那些喜欢啊、疼啊爱啊的,在家族利益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说出来只不过是徒增伤感。

第51章 盏中泉水,鬓边杏花

三月十五,文华殿殿试。

送林宗延出门后,老太太就招过崔氏并上雨竹、雨兰道身边聊天。

“老三媳妇,不要担心,我看延哥儿定能中一甲,他比他老子厉害多了。我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今天,那时老侯爷还在呐,我送老三出门,末了自己就忙自己的事,等忙好了啊报喜的人就来了。”

崔氏虽心里也担心,但并不很严重,因为无论前朝还是本朝殿试均概不黜落,只是由读卷官选出前十名试卷,以便呈与皇帝确定一二三名,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点本事都没有的都能捧出个官,更何况自己儿子已经考中了贡士第四名呢。

只不过是老太太自己心里担心,找人来缓解缓解罢了,崔氏也乐的看老太太这般模样,不复以前的锋锐冷漠,像个平常人家担心孙子前程的老祖母般温软慈爱。

雨竹单手撑在楠木云纹小翘头案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身下坐着的黄梨木雕花椅,旁边放着一个做了一半的荷包。

早园笑着劝道:“小姐若是嫌闷,奴婢陪您去花园走走可好,现下园子里好多花都开了,桃花和杏花开的尤其好看。”

“哦,桃花开了。”雨竹看了看外面的春光,心里也有了些雀跃:“拿走吧,整天在房里都人都快长蘑菇了。”

“长、长蘑菇。”可怜的早园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总是冒出一些古怪的言语,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略定了定神,才抬脚跟了上去。

坐在园子的水榭里,满目都是生机勃勃的花草,空气中夹杂着多种花的甜香,在阳光下氤氲蔓延,酿成一股异常醉人的芬芳。宁远侯府里桃树很多,灼灼其华开的正是灿烂,粉色的花配上古怪粗糙的虬枝,真是别有一番美感。

雨竹苦笑,前生哪里会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时间多的只能赏花,真是奢侈。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的认识到:女子是被豢养的。二哥走科举,四哥去兵营,哪里有他们的梦想,或加官进爵或保家卫国、封侯拜将,日子虽辛苦,可总是有事可做的。自己却只能窝在后宅,赏花、刺绣,等着嫁一男人给她生孩子、管小妾。

“小姐累了么,要不要扶您回去歇一会儿。”早园看着她颓然无奈的神色,有些慌张。

雨竹摆摆手,道:“无事。”又四下瞧了瞧,看向旁边一个捧着茶杯侍立在侧的二等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丫鬟开始有些傻,反应过来却又是狂喜:“是、是,奴婢叫青藤。”

“那,青藤,你去给我折枝花来。”

“小姐要插在瓶里吗?”青藤的眼里略带激动,声音在她强行抑制下还是微微发颤。三小姐是太太的心肝宝贝,配了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八个,加上小姐又是不爱使唤人的,平时常用的只有华箬、早园两个姐姐,连同是大丫鬟的银链和琴丝都要抢才有活干,更别提自己只是个二等丫鬟了。

雨竹摇头,笑得有些小邪恶:“不是,我要那支杏花,诺,就是出墙的那支。”

早园吸了口凉气,哎呦我的小姐哎,你可不要再吓人了。

青藤也是涨红了小脸,她虽小可也知道有个词叫红杏出墙,可是看小姐那懵懂的神色又不像是知道的,她咬了咬牙,还是躬身回道:“是。”

不一会儿,就拈着一支短短的杏花过来了。早园还笑着问:“奴婢还记得屋里有个青花彩婴戏双连瓶,不如就插在那里头?”

雨竹从青藤手里接过,却不答话,狡猾一笑竟然将那只杏花插在了鬓边,不顾丫鬟们的为难,自在悠然的在园子里戏耍,浑然不顾他人的眼光。

雨兰从丫鬟嘴里得知后只是冷笑一声:“我这三妹妹可是个奇怪的,娘给她那么多的首饰莫不是都是纸糊的,放在一边不戴反而去戴村姑才用的杏花,真是…”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却隐去了后面的话,这几日经过徐妈妈的点拨这才发现自己往日是有多蠢,可不能再如此任意妄为了,好好讨好嫡母才是正经。

想到奴婢之身的徐妈妈都对自己如此认真,亲姨娘却总是撺掇着自己去父亲那边讨好,以前还不觉得,经徐妈妈点拨才知道原来这是让自己冒着被父亲厌弃的风险去帮她邀宠,根本不是她所说的为自己着想。

自己的婚事是由母亲相看,自然要先紧着嫡母,雨兰连忙拿起要送给崔氏的衣裳,细细的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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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城外兵营里。

“真的,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林宗季笑得十分开怀,转头对来报信的家中小厮道:“你代我去向大哥道喜,告诉他军中也没什么东西,等我回去再准备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