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忽然外头传来低沉的一声,接着就是清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明显比来时快了不少。

崔氏还没反应过来,马车的门就被打开了,然后刘妈妈急切的脸庞露了出来,“哎呦,我的太太小姐,您们没事吧,都吓死奴婢了。”

后头跟着的丫鬟忙放脚踏的放脚踏,扶人的扶人,很快就簇拥着崔氏和雨竹进了内院。

因为中午吃的是普渡寺里的素斋,没什油水,又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吓两人早已是饥肠辘辘,刘妈妈先端上两碗炖的嫩嫩的鸡蛋羹,嫩黄的鸡蛋颤颤巍巍的,再配上鲜绿的葱段,极其引人食欲。

“先吃点垫垫,压压惊,顺顺心。”刘妈妈嘴里絮絮叨叨的,回头指挥着丫鬟上菜。

“老爷来了。”门口的小丫鬟打起竹帘子,雨竹抬头便看到板着脸的林远之大步走了进来,首先仔细打量了一下妻女,见人都是齐全平安的,这才松了口气,“竹丫头今儿可是吓坏了。”不得不说林远之真是个好父亲,虽是正统士大夫,但是对家人的关怀丝毫不逊色现代男人,此刻被那双担忧的眼睛看着,雨竹都感到鼻头酸酸的。

“没有,就是被马车颠倒了,其他一点没见着。”见着了就当看电影了,雨竹心道,她完全理解林远之的担忧,闺阁女子个个像花儿般娇嫩,稍微一点惊吓可不是做噩梦那么简单,往往都是疯掉了事。

崔氏的恢复能力也不可小觑,这会儿除了鬓发还有些散乱之外,这场飞来横祸仿佛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别的痕迹,“真没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大,当时马车里就我们母子俩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四皇子,又不知道外头有多少刺客,如清都吓哭了,妾身也唬的不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这丫头马上就让老崔头赶车,怕是随了老爷”崔氏忍不住炫耀了几句。

虽然知道他们母子俩现在没事了,但是林远之脸上还是带上了后怕,“是季哥儿出的这馊主意?”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乱成一团,想也是没法子了,毕竟刺客穿着百姓的衣裳混在人群中,太难发现了些,要是不把四皇子带走估计那些暗手是防不胜防。”崔氏下意识地就为儿子辩解,完全不在乎今儿的这场劫难就是由此而来的。

“你就由着他胡闹罢。”

说话间菜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崔氏皱眉看了看,“谁耐烦这些东西,去熬些米粥来,再做几个小菜…咦,季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可能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气息总是最敏感的,林宗季刚出现在门口,丫鬟还没来得及禀报,崔氏就已经发现了。

林宗季却站在门口瑟缩着有些不敢进来,崔氏见他满身的尘土,衣裳上还有几点干涸的血迹,心早就软了,就要上前拉他进来——

“这会儿后悔了?”说话间林宗延从外面走了进来,杜氏落后半步紧紧跟在后面。“马上就要行冠礼了,怎么行事还是这般不稳重?”长兄如父,他们兄弟俩感情又比较亲近,林宗延训起弟弟来毫不“口”软。

“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把事情说清楚。”林远之严父的架子端了十足。

林宗季垂着头进门,扑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崔氏面前,“是儿子不好,累的母亲妹妹身陷险境。”他知道错了,他们神机营担负着京城巡查缉捕的相关事务,因今日程大哥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所以是由他代为巡查的,没成想一时脑子发热,居然…

在父亲和长兄严厉的目光下,林宗季一五一十地交代着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他平铺干瘪的叙述中雨竹好歹知道了自己究竟为什么倒霉。

原来四皇子偶然听说了民间放河灯的习俗,便在今日起了微服的念头,因为往日也曾经出去过,驾轻就熟的只换了身衣裳带了两个侍卫便拐上了大街,可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晚间去河堤看河灯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就有人行刺,全靠旁边的侍卫以身挡着那把喂了毒的匕首才得以逃过…之后打斗引来神机营的注意连忙带人去援助可惜那一支巡逻的队伍人数过少,刺客又隐没在人群中所以极难防范,林宗季又看到了自家的马车,这才出此下策…

林远之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只觉得头疼,这毫无意外的又是储位之争,圣上那么圣明为什么就不能早些立太子呢?

第二日一早的早朝过偶然证明了他的猜想,四皇子一派的官员极力将行刺四皇子的的嫌疑引到五皇子一派身上,五皇子一派也喊委屈还说昨晚五皇子也出去了,然后也遇刺了,而且伤势比四皇子严重得多…两位皇子都请了病假,两派骨干倒也不嫌无聊,你一言我一语的兀自斗得欢快。

明惠帝半阖双目,让人不知道他是睡是醒,万公公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努力将头垂了又垂,也不知道下面几位说个不停,满面涨的通红的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以他伺候皇上这么些年的经验看,这会儿皇上的心情可绝对算不上好,没看不少老大人都紧闭双唇,一个字不敢吐出来么,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果然,没过多久,明惠帝就站起了身深深扫了一眼终于感觉不对劲而停下来的官员们,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万公公忙提步跟了上去留下一片寂静的大殿…

自此一事,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争斗又向上迈了一个阶梯,底下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的命运因此而发生变化。

林远之把俩个儿子喊道书房,最近朝堂局势严峻,有些该要的避讳和注意还是要烂熟于胸才是。

“父亲,现在皇上还健在,为何两位皇子就要斗成这样,难道就不怕皇上斥责?”林宗季待久了军营,心思倒是越来越直爽,让林远之颇为无奈。

林宗延手中的扇子“啪”的一下落在了弟弟的脑门上,“你就不能长些脑子么?”

“我又不像你们,弯弯绕绕的一套用不着。”

“怎么,做武将就不用计谋了么?”林宗延冷哼一声,“要是你以后还抱着这样的态度,干脆不要再去军营了,老实待在家里,免得惹祸。”

等他们兄弟住了嘴,林远之才道:“皇上的心思…难猜,也用不着猜,我们这样的人家既然已经与四皇子有了那样的牵扯,就不要遮遮掩掩的,平白惹人笑话…不过这些你们用不着,你们两个只要记着,忠于皇上,我们只忠于皇上。”林远之的声音斩钉截铁,颀长儒雅的身上竟然隐隐带上了铁血之气。

刺杀的余波缓缓消退,没几日白氏又亲自上门道谢,一见崔氏的面就心有余悸的拉着她的袖子直哭,那叫个梨花带雨,泪盈于睫,雨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如清这么会哭了。

“亏得碰上了你们,要不然可不生生挖了我的心吗?”又拉过雨竹搂在怀里,“还要好好谢谢竹姐儿,我们竹姐儿真厉害,你如清姐姐还病在床上呢。”白氏的声音极其温柔,把雨竹当孩子哄,她的怀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被抱着真是一种享受。

感受着手腕上那副刚被套上的翡翠镯子清凉润滑的质感,雨竹为难的看着崔氏,崔氏知道这个女儿打得什么主意,有些哭笑不得,嫌弃地连连摆手:“走吧,走吧,小孩子回房里去。”

雨竹欣喜的跑回房里,翻出两身一模一样的衣裳,打算明天穿一套,再带一套过去探望如清,古代版的姐妹装有木有。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姐妹装起码一年内穿不了了,因为晚上亥时的时候宫里就传出丧音,太后薨了。

第100章

第二日皇上就宣布国丧,意思就是这一年期间,凡有爵位的人家百日内禁婚嫁,一年内禁止设宴玩乐。

雨竹感觉除了换上素色衣裳,其他倒是没啥影响,反而清净了不少,至少那些整天借着上门拜访的名头觊觎自家二哥做女婿的太太夫人们是不敢登门了。至于伤不伤感,京城地界儿这么大,御史不会闲到有这功夫到家里盯着,只要别跑到御史家门口大笑就行,再有自家大嫂娘家是干什么的,大嫂的父亲就是御史的头儿啊,哪个御史会这么不长眼。

德园的安宁平静的日子依旧,不过宁远侯府就不同了,雨竹跟着崔氏和嫂子杜氏回府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敏锐的发现府里气氛不对,主要是老太太不对劲,往日总是佛意盎然的慈善面庞隐隐可见怒气,站在底下的范氏仿佛也规矩了很多,似乎还带着些憔悴。

“来了就坐下吧。”史氏的声音不辨喜怒,却透着丝丝冷意。

夏末秋至,此时的天气已经转凉,椅子上也铺上了锦缎绣花卉靠背坐褥,坐着十分适意。崔氏暗中打量了一转,微笑着开口:“老太太最近身体可好,我们家老爷天天都惦记着,要不是最近事多他也是要来的。”

提到儿子,史氏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开口正想说什么,突然神情一变,拿着帕子捂住嘴就是一阵猛咳,夏初熟练地上前轻轻帮她拍着背,又倒了一盅茶递到她手边。

“知道你们孝顺,隔三差五的请安也从不落下,不比有些人。”史氏止了咳,端过茶水喝了一口,淡淡道。

这话崔氏不好接。不过老太太这么说又明显是要人问下去的,雨竹眼珠子一转,拍手笑道:“怎么不见雨梅姐姐?”

史氏唇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雨梅姐姐嫁人了,自是没有做姑娘时那般自在,凡事要以夫家为重。”

这是什么情况!雨竹震惊地看了一眼崔氏,在崔氏眼中也看到了惊讶,显然她也没有听到相关消息。

“怎么会?”崔氏皱着眉头。虽说分家了,可子女成亲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不告知一声,被外人知晓了还不笑话死,这梁氏怎么这点事情都不懂,自家不管闹成什么样子,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做出一个和睦的样子的。“媳妇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梅丫头是几时嫁的人?”

“过了些天了,不过还算有些脑子,赶在国丧之前匆匆办完的。”史氏冷哼一声,想来心中也是颇为气愤。“你道他们怎么不敢出去嚷嚷,两个黑了心肠的夫妻,这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哟,吴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说到情绪激动处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崔氏努力在脑中搜索着吴家。老太太这般说肯定是极其不满意那户人家了,想了几个门第不好的,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光禄寺署正吴大人府上?”

史氏咳得面红气喘,范氏就有些坐立不安,便搭话道:“别猜了,保管你想不到,这吴家哪里是什么官宦人家,勉强算个地主乡绅吧,其实是经商起家的。梅丫头嫁的是长子,好像还是个秀才,不过也顶了天,听说书本都荒废几年了。”

雨竹微微叹了口气。可能范氏她们这些正统的大家小姐出身的人不理解,自己却大体能知道二伯母是怎样想的,可是理解却不代表赞同,雨竹想起了前世的一个脱口秀节目,里面有一句,男人看中了什么东西想的是计划怎样得到它,而女人则是想着自己要傍上怎样的男人才能获得。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雨竹知道前世自己的许多女同学就是这样做的,找社会成功人士做男友,用开房甚至同居来获得一个又一个的名牌包、珠宝首饰。而自己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即使有人透了意思也只当不知道。宁可辛苦打工养活自己…

史氏终于缓过气来,恨声道:“梅丫头自小几乎就养在我身边。我还能不疼她?陈阁老有个孙子,人品才华都是拔尖的,都跟老二家的透了风,还急巴巴地赶紧嫁了出去,仗着分了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想着本来可以拉拢的一支可做“喉舌”之用的文官势力史氏就一阵心疼,在她眼中,把女孩子嫁给那个什么吴家简直就是浪费,白白养了这么些年。

雨竹暗笑,要是史氏换个大学士,他的孙子梁氏肯定抢也要抢过来当女婿,谁让陈阁老脾气耿直清高,视钱财为“阿堵物”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呢,还有以前曾经有人在他惯常穿的袍子后面烧了个洞,结果他一个冬天都穿着那件带洞的袍子,皇上知道了还特意嘉奖他清正廉明,现在估计满京城里连孩子都知道他家有多穷,梁氏自是不愿意。不过——雨竹抿了抿唇,史氏说这话怕是不仅仅为着表达对梁氏的不满和对雨梅的心疼吧,恐怕…还是在警告崔氏不要随意对自己的婚事插手,毕竟如果是用来联姻的话,自己这个嫡女的用途可比庶女大多了。

“听说兰丫头也定了亲?”史氏锐利的视线扫向崔氏,透着怀疑。

崔氏面色不变,恭敬地垂下眼帘,道:“是老爷定下的永昌侯府的二房少爷,这是我们老爷第一个要出嫁的女儿,自然不能寒酸了,嫁妆早就开始准备了,我让孙姨娘帮着兰丫头收拾嫁妆,今儿就没带她来。”意思就是这亲事是林远之定下,孙姨娘和雨兰也是满意的,不关自己的事,顺便解释了雨兰今日不来的原因,免得史氏扣个苛待庶女的帽子下来。

“兰姐姐不好意思出门,在家里轻易连院子都不出的。”雨竹适时做个证明,其实孙姨娘病得比夏天的时候更重,连床都下不了,不过到外头自然崔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范氏最近那是辛苦得很,老太太脾气阴晴不定,偏偏侯府就自己一个媳妇,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还得每天赶着上前挨骂,今儿例行请安,多了两个妯娌,顿时感到松快了不少,也乐的多说些:“这是自然的,兰丫头倒是运气极好,以一个庶女能嫁到永昌侯府端的是极好的福气了。”她眼睛一转,扫向沉默坐在一边的赵氏,“四弟妹,你说是不是?”

多时不见,赵氏比分家前变了许多,原本低眉顺眼的样子不见了,现在的她明显瘦了一些,脸部的线条十分尖刻,下巴习惯性的微微仰起,这种女人雨竹以前见过很多,在现代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叫做女强人。

“大嫂子说的是,就是不知道我们菊丫头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赵氏意味深长的看了范氏一眼,忽又笑道:“可惜要等上面的姐姐们都嫁完了才行,菩萨保佑你们可别把好的都挑完了,好歹给我们菊丫头留一个。”

范氏也不在意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般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赵氏却不罢休,道:“说起来还是我们大小姐福气最好,即使世子侧妃那也是能上玉牒的皇家人啊,以后这命就不一样喽,我们见着她也是要行礼的。”末了还感叹一句:“唉,那孩子也是命运多舛,好歹福气都在后头,可不应了那句话吗‘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只有有求于人才会低人一头,现在她已经将四房完完整整的捏在手里,完全不用仰仗侯府也能过活,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况且她花了十几年时间证明了大部分时候忍让并不能解决问题。

不提还罢,提起红豆范氏就气的直咬牙,那小蹄子倒是有手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勾搭上了王府世子,还敢在永昌侯府那般算计…范氏眼神一暗,强笑道:“那也是荣耀整个侯府的事情,行礼怕什么,左右是我闺女。”心里暗想,做了当家主母就开始猖狂,一点见识都没有,这般没情趣,怪不得方姨娘犯了那么大的错还能被老四接回去,简直就是活该。

史氏努力平复着呼吸,连番的变故之下自己的身体早大不如前了,大夫诊过脉后反复叮嘱:再轻易动怒恐怕有损寿元,索性闭眼不去看。

崔氏看够了戏,估摸着女儿和媳妇也涨了些见识,便笑着打圆场:“这还早着呢,等国孝过后世子妃要先进门,之后怕是还要有段日子才轮到大是出嫁呢。”仿佛不在意般又补了一句,“大嫂子倒是有不少功夫可以教导大小姐为妇之道。”

范氏微笑着颔首,眼里却飞快地闪过道若有所思的光芒。

雨竹脸上挂着懵懂的笑容,自顾自低着头转着手腕上一个羊脂白玉的镯子玩,心里却笑翻了,这便是后宅女人说话的艺术,你来我往间全是无形的刀子,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笑语盈盈,差不多是脑筋急转弯、厚黑学、孙子兵法并上语言的艺术的完美结合,如果听懂的话,可比相声有趣多了。

第101章 时光如梭

二月出头的京城极冷,外头已经是滴水成冰,而热气蒸腾的净房里确是温暖如春,穿着暖黄色窄袖小袄的四五个丫鬟捧着严实紧致的带盖水瓮侯在外间,随时准备进去添水。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小半,身穿粉红色绣花对襟小袄的华箬从里面探出身来,招了招手,小丫鬟们便小心的抱着水瓮进了门。

迎面便是大红色的玛瑙珠帘,细细碎碎的泛着红色的晕光,“快些,水要凉了。”华箬轻声的催促着,领着小丫鬟们进到最里面。大大的香柏木浴盆在热水的浸泡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缭绕的云雾如轻纱一般,自其中升起,宛如仙宫琼宇。水中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乌黑的发洒落在玲珑剔透的雪腻身子上,简简单单的色差却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华箬小心的伸手进去搅动着水流,不让刚羼进去的热水烫到小姐,一边开口劝道:“再泡一会儿就起来吧,不然皮要泡皱的。”

雨竹双手在水下灵活的游离着,感受着温热的泛着梅花香气的清水穿过指缝的滑顺,讨好的笑道:“好华箬,马上就起了。”

玩够了水,雨竹乖乖被扶着爬出浴桶,早园和琴丝拿着干净的棉布巾子细细地将她身上的水擦去。

“我说这屋子里怎么梅花的香气这般浓郁,原来是梅花开了。”雨竹早些日子就将初折未开的梅枝放在浴室中,利用浴室的湿热蒸气熏蒸处理以便使花骨朵儿提前开放,本只是试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没成想效果倒是不错。

华箬正拿着帕子给她绞头发,闻言不由笑了。“小姐也忒心急了些,再等个小半月,梅园的梅花还不开满了去。”

“那时候,梅花就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哪有此刻来的珍贵,现在就算把它当礼物也是使得的。”雨竹闭上眼睛,任由银链拿她们自己做的甜杏仁油一点一点涂在自己脸上,并轻柔的按摩帮助吸收。享受着脸上软滑湿润的感觉,雨竹顿感满足,这杏仁油效果真是不错,虽然难做了些,但抹脸和抹身子都是极好。

琴丝帮雨竹换着早已烤得暖烘烘的里衣,猜道:“小姐是打算送给雨梅小姐吧,难不成小姐想去参加那个满月礼?”

屋里的丫鬟闻言不由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按理雨梅小姐儿子出生了,是该去看看,可那吴家毕竟连个官家都算不上…

雨竹露出个郁闷的苦笑。从上次的刺杀事件过后,本就爱宅的自己越发不爱出门了,崔氏每次为着将她带去寺院祈个福都要费半天口舌,连哄带骗。给别提是去参加一个闺中害过自己的堂姐了,谁想在春寒料峭的大冷天的出门啊。

“这可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雨竹板着指头念叨着:“大伯母、二伯母、母亲还有四婶婶都是要去的,除了已经嫁进王府的红豆姐姐和在永昌侯府的雨兰姐姐没时间,其他能去的都不能缺席,毕竟是林家嫁出去的姑娘生的第一个孩子。”漫不经心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温热的羊奶,雨竹心里不屑,什么没时间,一个做侧妃,一个做庶子媳妇。自然是比一般的媳妇“辛苦”些,哪能随便出门呢。想着最近听来的消息雨竹就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听说汝南王府的世子妃是个厉害角色,国丧结束进门几个月就讨得了汝南王妃的喜欢。哄得王妃待他如亲生女儿一般,早早就把管家权交给她,而红豆那个侧妃的身份就是怎么来的一直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仅说不上喜欢,连表面的体面都不给…她所剩下的只有世子的宠爱,可男人的爱恐怕 这世界上极少的比纸还要脆弱的东西,外在的水、火、撕扯、污染,内里的老化变脆,每一样都能很轻易的将它毁掉,雨竹倒是想看看。这位穿越同仁费心筹谋隐忍嫁入她满意的归宿后会落到个怎样的下场。

“琴丝啊。”雨竹深吸了一口气。

“嗯?”

“你后面的带子系的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琴丝侧头看了一眼。眼里顿时带上了笑意,冲华箬笑道:“都怪你。小姐都长大了,这肚兜怎么还和以前一个样。”

华箬真以为做的活计不好,忙放下手上的熏香过来瞧,目光一触到雨竹胸前的曲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啐,怎么这么说呢,应该是阮妈妈的错,谁让她隔三差五的给小姐炖黄豆猪脚汤。”

这下连进来收拾浴桶的粗使丫鬟都忍不住笑了,雨竹自己也低头瞅了瞅,嗯,以自己十五岁的年纪发育成这样真是不错了,懒得理会那群又笑又羞的丫鬟,昂首挺胸走出了净房,当然还不忘带走那瓶暗香浮动的梅花。

到了崔氏正房,打帘子的小丫鬟也不通报,行了个礼就放雨竹进去了。进门就见到乌压压半屋子人,雨竹看了看,还有不少熟面孔,不过看上去比以往恭敬很多。

崔氏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缓步走来,不由的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冷厉的眉眼全都柔和了下来。“大冷天的过来怎么不带个手炉,下面丫鬟是怎么伺候的。”崔氏赶忙摸了摸雨竹的手,触手温热绵软,这才放下心来。

“哪有那么娇弱,女儿身子骨好着呢。”说的却是实情,这年代医疗条件只限于喝药、针灸,不把自己身子调养好怎么能行,阮妈妈实在 个宝,对于养生食谱特别精通,在她的精心调理下,连以前轻微的畏寒毛病都不见了踪影。

下面站着的管事妈妈,各处负责的媳妇子,还有庄头媳妇们早已见怪不怪,太太对二姑娘的宠爱实在是厉害,尤其是崔氏的几个心腹管事妈妈更是特有感触,这些年来她们可见识到二姑娘的手段了,弄出的个什么优胜劣汰,竞争上岗,太太还大力支持后,自己这些人的安稳日子可是到头了,后面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尤其是经常被嘲笑欺压的另一波管事妈妈,更是卯足了劲要挤上来,她们只能拼了老命的去干活,油水也不敢捞多少了,就怕被竞争对手揪了把柄捅到太太那边去,每个人都给生生熬瘦了不少。

雨竹将手中的白釉雕花葫芦纹花瓶放在黄花梨面五足圆花几上,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一个庄头媳妇的报账,自从雨兰嫁出去之后,病歪歪的孙姨娘没多久也去了,崔氏又借着邹大人的愧疚之心顺杆子把青露解决了,从此府里一片清平和乐,崔氏便将一腔热血全都倾注到教导女儿身上,怎样管束下人,料理庄子、铺子都是顶顶紧要必学的。

崔氏打量着桌上的梅花,再看看女儿安静娴雅,端的如花苞般明艳的侧脸,缓缓勾起一抹欣悦的笑容。

原本事情就差不多了,又过了几个外头铺子的媳妇子,崔氏便让她们散了,准备和女儿说些体己话。

“没听到我的话么?”见一个瘦长身材,穿着朴素的妇人还站在下面,崔氏顿时有些不悦。

“太太,求太太救救奴婢女儿。”那妇人仿佛极害怕,不过还是坚定地将话说了出来,雨竹注意到她官绿色布袄下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便按了按崔氏的手,小声道:“娘,你听听出了什么事吧。”

崔氏无奈的点了下雨竹的鼻尖,看向下面跪着的妇人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那媳妇子咽了口唾沫,头也不敢抬,只伏在地上回话。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她的话有些混乱,雨竹凝神听了一下,大体意思是这样的:这个庄头媳妇的女儿叫双喜,嫁了个穷书生,原指着脱了奴身,将来能有出头之日。可是那书生瞧着满嘴圣人之言,斯文有礼,可论本事只会拽几句酸文酸诗,童试赶了好几次都没考上秀才,又不通庶务,经商不成,务农更是不成,家里花销全靠双喜的嫁妆支撑,她做针线一点一点帮夫婿攒笔墨银子,为他生儿育女,还卖了嫁妆里的所有首饰置了几亩田地…去年的童试那书生家的祖坟冒烟居然让他中了,双喜还没高兴几天那穷酸便要纳妾,双喜不肯,便日夜受打挨骂,还被威胁要以善妒被休,后来没办法只得让妾室进门…

雨竹叹了口气,整日为生计操累的农妇如何比得过娇嫩伶俐的小妾,这结果猜都能猜到了。

“奴婢女儿半月前还求人捎信,说是那秀才打算逼死她再娶镇上富户的女儿…”那媳妇子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只拼命磕头,“求太太救救奴婢女儿吧,奴婢和当家的上门了几趟,都没见着我的双喜,也不知道现在是…死还是活。”

“你那女婿是哪里的秀才?”崔氏皱着眉头听完了,缓缓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是我们庄子后头的丁家村里的丁秀才,村里就出了他一个秀才,附近的人都知道。”那妇人急切道,生怕说晚了崔氏便不会管了 。

102章 静好

崔氏有些犹豫,她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为了自己家人做什么都行,可要是帮外人…这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要是以势压人强令秀才放人那定是不成问题,但倒底于老爷官声有碍,她怎能容许自己做出不利自家老爷的事…不过,崔氏细长的丹凤眼眯了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那种男人要是不收拾简直自己都会手痒…

罢罢罢,崔氏一眼瞥见雨竹眼中窜起的两团小火苗,终于下定了决心,就为那个可怜的女子耗点心神想个法子吧,好歹也是自己庄子里出去的人。

崔氏略一沉吟,正要开口,就感到一双滑腻的小手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娘,让我试试吧。”崔氏对上女儿水润的眸子,那里面写满了坚定,忍不住被里面的神彩所震,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好,你想做便做吧,实在不行还有娘呢。”

雨竹自信一笑,坐直了身子,再不复管事妈妈们走后的慵懒,和颜悦色地和那个媳妇子说道:“放心罢,你既是母亲陪嫁庄子里的人,我自会给你女儿讨个公道。”必要的增加下人的归属感还是很重要的。

说罢不理会她的千恩万谢,问道:“你来求母亲帮忙是想要怎样的结果?让你女儿女婿和离,亦或是让你女婿卖了那妾,还是要让他受到惩罚?”

那媳妇子呆滞了一会儿,片刻她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咬着牙道:“奴婢希望那个没心肝的受到报应,奴婢好好的女儿嫁过去,吃了这么些年的苦,不是为了受这种罪的。”

很好,雨竹满意了。这种受害者才让她有帮的欲望,那种受了罪还哭哭啼啼要“饶恕”、“原谅”的小白花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雨竹便没了顾忌,笑道:“记得父亲说过,乡试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秋闱,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每三年一次。凡本省监生和科举生员均可应考。”她露出个邪恶的小笑容,接着道:“不就是两条路么?各府、州、县学中的秀才选拔出来的贡生可以直接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那就不要让他被选为贡生;由各省提学官举行的岁考、科考中,成绩名列一、二等者,称科举生员,那就不要让他有考中的资格。”

雨竹看到下面跪着的媳妇子满脸疑惑,干脆说的直白些:“你女婿为何要纳妾和逼死你女儿,归根结底不就是他中了秀才以为自己可以张狂了么,可惜秀才不像官员还能罢免,那就先阻止他继续往上考呗。这个简单,说不准什么都不做他也考不上,不过还是要防止他家祖坟再冒一次烟…再有是为了钱,不让你们进门看女儿不就是为了能够占双喜的嫁妆嘛。那就找个官司把他扯进去,他那点底子还够折腾什么…算了,你只回去到你女婿家门前哭就成,最好把你女儿受的苦都喊出来,村里眼红妒忌他的人多着呢,不愁没人传到提学官和学正耳朵里去,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

将人打发走,崔氏站起身来,笑道:“这些年的年纪倒没白长。好歹聪明了些,以后也不担心你被人欺负了。”雨竹娇俏一笑,少女的风情展露无疑,“是娘教得好。而且这样一个对手实在太弱了。”母女俩相视一笑,携着手向暖阁而去。

“今儿大嫂子怎么没在?”走出几步,雨竹忽的想起了什么,照理这时候杜氏一定跟在母亲身后的,便开口问起杜氏来,她对这个大嫂可是相当的满意,话不多、温柔敦厚又能干,虽说样貌上差一些,可偏偏投了自家大哥的喜好,一年前刚刚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连自己都羡慕。

“嗨,老二媳妇今儿孕吐的厉害。我让她去排解排解,当初她怀瑞哥儿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么。总是多些经验的。”提起孙子崔氏就喜得牙不见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走,那小子这会儿就在暖阁睡觉呢,我刚才抽不开身就让刘妈妈先带着,这会儿该醒了,咱们快去瞧瞧。”

雨竹也是极喜欢那小家伙,闻言不由笑着加快了脚步。

还未进门就听到暖阁里瑞哥儿依依呀呀的娇嫩声音,刘妈妈慈爱的哄着:“瑞哥儿乖乖,喝水好不好?”

崔氏快走两步推开暖阁的门,只见刘妈妈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的小娃娃,见到崔氏进来,傻兮兮的咧嘴笑了,露出三颗白生生的米粒牙。

“我们瑞哥儿在喝水呀。”崔氏笑容满面的从刘妈妈怀里接过肉呼呼的小家伙,坐在烧的暖烘烘的炕上,一手撑着孩子的背,一手拿过海棠木有束腰炕桌上一个小小的易定白釉瓷碗里的小银勺,动作极其熟练流畅。

雨竹看着瑞哥儿咧开的小嘴,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长着两颗牙,下面长着一颗,活像一只憨憨的小豚鼠,可爱极了,忍不住凑上前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是这幅傻样,大哥哥最头疼的便是儿子这幅摸样了,每次从翰林院回来逮着空就要把儿子抱在膝上教育,最后总是崔氏过去把脑袋一点一点的瑞哥儿“解救”出来…

“嗯嗯…”瑞哥儿里头套着件小毛衣,外头还有绣着福字的小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约活动受到限制,他晃着白嫩嫩的两只小爪努力手舞足蹈,躲避着小银勺里面的水。雨竹伸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正想让崔氏别喂了,却见崔氏轻叫一声,面色古怪的放下了勺子。

雨竹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崔氏身上那件姜黄色的遍地缠枝芙蓉花的厚锻褙子下摆处一团深色的水晕,转眼就扩散了开来。

“呀――”瑞哥儿指着崔氏身上的那团水晕,冲着雨竹直傻乐,嘴里还异常清晰地吐着:“水水,姑,水水。”

崔氏轻轻在瑞哥儿圆乎乎的脑门上拍了一下,雨竹目测是摸,因为那力道连掸灰都嫌轻。“这个坏乖乖。”崔氏看着孙子那懵懂清澈的眼睛就不忍心再说了,无奈的将孩子交给刘妈妈,自己先回去换件衣裳。

刘妈妈轻手轻脚地给小家伙换着尿布,雨竹就在一边摩着他的胖肚子玩,偶尔戳破那粉嫩小嘴中吐出的小泡泡,见瑞哥儿扁扁嘴要哭了,又慌忙拿起拨浪鼓摇摇…

等杜氏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家儿子跟他姑姑在炕上扭成一团,笑得口水都留了下来。

“大嫂子。”雨竹笑着打招呼,将钻在自己胳肢窝下的胖娃娃抱出来塞到他娘怀里。

杜氏笑着接过儿子,和雨竹搭着话:“怎么不见娘,我可找到法子了,二弟妹的孕吐好办,跟我当年一样,吃王府街对面的那家老字号蜜饯店里腌的酸梅子就行,现在已经能吃下饭了。”

雨竹笑着将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杜氏也笑了,搂着努力想够自己脚丫子的儿子笑得很满足,她很珍惜这样的日子,自己比那些嫁入高门的闺中姐妹们幸福多了,前几日还听到消息,嫁给五皇子做侧妃的瑞玉又滑了一胎,伤狠了身子,怕是三五年内都不能有孕了…杜氏任由瑞哥儿握着自己的小指,心里由衷的涌出对父亲的感激来,幸亏父亲坚持没让自己嫁给五皇子,不然这日子不定过成什么样儿呢…

雨竹看着杜氏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也没有戴任何戒指的手,抿嘴一笑,从暖笼里拎个茶壶出来,泻了杯热乎乎的羊奶在一个细瓷卉盅里,加了杏仁煮过的羊奶完全没了膻味,喝起来口感醇厚香甜,比牛奶还要好上几分,崔氏专门命人养了十几只母羊,专门供雨竹平常喝和泡澡,雨竹现在也习惯了拿羊奶当水喝,反正味道极好。

杜氏羡慕的看着雨竹白如凝脂般的肌肤,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克服对奶的厌恶,没事儿也喝些。

“大嫂子还要管着家,吴家那满月礼就别去了吧,我们瑞哥儿还小,离不得娘呢。”雨竹知道杜氏最近在愁这个,干脆就挑明了说了出来。“我和娘是不得不去,你当这大冷天的谁乐意出门啊。”更何况还是间接害死自己弟弟或妹妹的祸首。

杜氏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婆婆说呢,就怕不去会被说没规矩,有了小姑这句话,婆婆那边一定也不会怪罪的。

去参加雨梅长子的满月礼是早就决定下来的,杜氏这几年来对管家是越来越熟练了,备下的礼连崔氏也直点头,媳妇去不去崔氏倒不介意。

与杜氏相处的时间越久,雨竹倒是觉得跟这个大嫂越来越像姐妹了,杜氏温和宽厚,倒像是长姐,自己很乐意亲近她,经常跑到杜氏院子里和她一起做针线。

“啊,对了。”雨竹一拍手,笑道:“前些日子偷空给瑞哥儿做了个帽子,倒是忘了带过来,回去就让华箬给你送去。”

杜氏也不和她客气,笑着逗弄儿子:“我们瑞哥儿有福了,又有好看的帽子戴喽。”瑞哥儿疑惑的偏头打量着母亲,也高兴起来,露出一个近乎“无齿”的笑容。

暖阁里孩子的咿呀学语声和女子清脆的笑声交错在一起,叫人顿时心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