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公主归

天气渐渐凉了下去,街两旁的树木都枯黄了叶子,一阵秋风吹来,皱巴巴的黄叶便打着旋儿离开枝头,掉到菜摊上、泡菜坛子上,或是堆在树的根下,为秋日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但是街上行走的百姓却完全没有被这种气氛影响到,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喜气洋洋像是要过节了一般,就连什么都不懂的调皮小童也裂开缺了门牙的小嘴,跟着呵呵笑几声,乘机向父亲讨几个铜板去买糖葫芦…

这一切都源于昨日从北边传回来的消息,程总兵结结实实的揍了蒙古人一顿,不仅护住了粮食,而且还消灭了蒙古人的一支抢粮小队,俘获了另一支,比起以往的只守不攻,此次的胜利实在是让人扬眉吐气的很。

朝廷强大,便是最普通的百姓也会感觉多了分保障,更别说是与之休戚相关的程国公府了。

思谦堂内重重叠叠的雕花重翠,已经烧起了银丝炭,热气融融,雨竹初进去有些不适应,不过看着谢氏裹得紧紧的模样,只好忍着——谢氏身子到底是亏损了,耐不得寒气。

老公爷喜得唇边胡子都微微上翘,背着双手在厅里来回走着,等看到小辈进来后才略略止住了情绪,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长子老成持重,但是能力还是没有老2出众,此次竟然撞上了这等好运气。

让他如此高兴的当然不仅仅是这功劳的大小,而是时机,皇上登基之后,整日忙着处理先皇留下的烂摊子,运河、国库、豫州大灾…还有之前的贪污亏空,这功一立,即便是为了面子皇上也不会这般松松放过去,一番实质性的好处是跑不了的。

想罢,一脸慈爱的看着雨竹,此次还真是多亏了老2媳妇,要不是先得了提醒,措手不及之下,老大再怎么厉害怕也不能全身而退,更别说是立功了。这媳妇娶得真好,不仅家世显赫,而且还旺家…

雨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一小步一小步的在程巽勋后面藏了半个身子,其实真不用谢谢我的…

程巽勋嘴角微勾,笑道:“不知大哥何时回来,待回了家,咱们可要好好喝一杯才是。”

“哈哈,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老公爷抚着短须,端着架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情绪露的太明显了,赶紧肃了肃神色,对着站的稍微远一些的程思义训道:“站那么远做什么,一大老爷们整天做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给谁看…也下决心做点事情,省的只会浪费粮食和给你爹丢脸。”

季氏忙挺了挺肚子,上前一步。

见不成器的长孙已经低下了头,且孙媳还怀着身子,老公爷这才松了口,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此次当真是老天保佑,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功劳,更难得的是…这做了俘虏的一队里有可有了不得的人物。”

程巽勋也起了兴趣,猜测道:“莫非,是那小队长身份不低?”

老公爷眼睛微微眯起:“…最小的王子,你说身份高不高?”

雨竹倒吸了口凉气,这又是一乱跑的娃,好好的王子…偶尔抽个风也就罢了,偏偏本身没这能耐,一下子就把自己给抽了进去。这下好了,一锅端了整队,不知道他爹妈可愿意付大代价赎人回去。

“那小王子今年才十六岁,小小年纪便孔武有力,勇猛过人,在草原上刚刚崭露头角,此次本想领一支奇兵出奇制胜,没成想反而中了埋伏…实在是天佑我朝”老公爷微微抬起头,目中激动之色一闪而过,仿佛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去北疆的情景,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虽不能杀了泄愤,但是该有的总不能少。”老公爷眼中精光闪闪,衡量着,“也不知道皇上会交换些什么?”复又呵呵笑了两声,悠哉悠哉的坐了回去,喝了口水,“不管是马匹还是土地,总是要记老大一功的…”

可惜老公爷猜中了结尾,却没有猜中过程…

半月后,宫中传出消息,不日朝廷将迎回诸邑公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诸邑公主是谁,怕是京中高门勋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刻意淡忘罢了。

原因无它,这位公主的出嫁是朝廷的一大耻辱——和亲早在刚刚开国的时候,就有皇帝提出“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不惧夷狄,无和亲、无结盟、无纳岁薄币及兄弟帝国之礼”这类口号,哪知道到了前朝还是因为种种原因送出了公主,而且是皇后所生之女,为此还使得皇后早早亡故…

得知此事,老公爷在府里气的一脚就踢翻了桌子,恨不得赶去皇宫跪谏,可惜最终还是一声长叹:“误国女子…”

最终那个小王子的价值等于一个前朝送去和亲的公主,加上二百匹骏马…不少武官在家中偷偷嘀咕,要是不带上诸邑公主,这马匹数量肯定能翻一番…真他娘的可惜,那可是上等的草原蒙古马啊皇帝再皇宫里也很纠结,那个名义上的皇姐是正经的皇长女,又是中宫所出,身份尊贵,比他大上许多,半点印象都没有,怎谈的上亲情…说的直白些,谁愿意为了她放弃那般大的好处?

真是可惜了…他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了御案上,精致的眉眼间隐隐带着郁气,蒙古人果然狡猾,又想赎回小王子又不想付出太多代价,居然特意把诸邑公主添进了谈判的话题中这般一来,顾着脸面,自己还真的没办法说个不字…

父皇当初怎么就…恨恨的摔了一本歌功颂德的奏折,吓得下头伺候的宫人将头低了又低,生怕被迁怒。

李德安缩着脑袋垫着脚尖跑过去,弓腰将奏折捡了起来,小心的用袖子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琢磨着要不要上前逗个乐子,让皇上消消气,免得受池鱼之殃。

将话在肚子里过了三遍,才小心着开口:“今儿当值的庞太医说了,容妃娘娘身子康健,肚子里的小皇子也是健健康康儿的,给皇上报喜呢。”

年轻的皇帝性子本就内敛,此刻早已平复了情绪,淡淡的看了李德安一眼,面上看不出丝毫喜怒:“有什么大喜的,这不是还没生么。”

容妃出身辅国将军戴家,要是此番生下皇子,那边是排名第二,将来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斗…有什么可喜的,后宫里头的那些污糟事他可清楚的很。

说错了话,李德安悔的直想抽自己耳光,叫你嘴贱,让你多话…

赶紧补救,这次挑了大皇子说,虽说话题老了些,但胜在保稳啊,“大皇子昨儿吃了两块奶糕…头发又长长了半寸,又黑又浓…”

见皇上果然缓和了脸色,李德安大舒了一口气,忙接着往下说,能说的东西多着呐,每日皇后娘娘宫里的小贵子不知道要在自己耳边念叨多少…想想房里藏着的一匣子金豆子,他说得更卖力了…

底下大臣们察言观色,知道皇上心情绝对好不到哪里去,都想着回去再将准备好的寿礼好好拾掇拾掇,可万万不能出了岔子,撞到枪口上啊…

晚上,程思义满身酒气回到屋里的时候,季氏已经歇下,值夜的丫鬟看到大少爷来了吃了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在净房略作梳洗之后,便趿着鞋跑到内室,钻进了季氏的被子里。

季氏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躺了上来,吓得不行,听到程思义的声音才松了口气,问道:“爷喝酒了?让丫鬟给你熬点醒酒汤吧…”

程思义久久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不用折腾了。”

“妾身正怀着身孕,服侍不了…要不你去小陈姨娘屋里吧。”季氏无奈,虽然不想放相公去姨娘屋里,但是明显男人喝了酒,而且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只得忍痛劝着。

感受到他的手摸了上来,季氏大急,怕他撒酒疯伤了孩子,正要喊外头的丫鬟进来,就听得耳边似乎带了隐隐哭腔的话语:“不去,我就睡在这里,你不要也赶我走。”

手也没有往亵衣里探,只是轻柔的摸着妻子微微凸起的肚子。

“怎么会赶爷走?”季氏柔声道,“爷想睡就睡吧,夜凉,要不要让丫鬟再添床被子?

“我要跟你睡一条被子。”程思义嘟哝着,摸索着伸出一只手将被角整理好,还帮季氏那边也按了按。

季氏身子僵了僵,第一次接到相公这般的关怀,震惊之后她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侧脸让枕巾吸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她缓缓伸出双臂搂住了男人的腰,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已经很晚了,再不睡,肚子里的孩子就要不依了。”

程思义孩子似地哽咽一声,含含糊糊的应了,“…都怪我,他们都怪我,是我害死了母亲,是我害的父亲和母亲阴阳两隔…他们都讨厌我…小陈氏也骗我,她为了争宠把宝环肚子里的孩子都害了…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才不嫌弃我…”

呼吸慢慢的匀称了下来。

季氏一直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静静的听着,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微笑…

第164章 寿辰

转眼树上的叶子基本都掉光了,京中却丝毫没有沉寂下来,热闹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加上粮食还算丰收,百姓顿感精神和肉体上的无限满足。

一个是容妃娘娘于太后娘娘寿辰前八日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行二,喜得戴府连着在京中施粥三日,且筷子都能立在碗中不倒,让乞丐平民无不欢喜异常,连道要是皇上多努力些,然后妃子娘娘们多生些皇子皇女,那他们不就天天能吃饱饭了…可惜当今皇上在女色上并不很上心,就连今年例行的选秀都推拒了,要实现他们的愿望实在是困难…

还有一个就是诸邑公主终于回京了,由皇上派出的虎贲卫一路护送回了皇宫,京中百姓夹道围观,人们都打算看看这位身份最尊贵的公主是个怎样的风采,可惜四架的马车从头到尾都遮的严严实实,半点不露人前,且进了宫便再没了半点消息传出。

雨竹只是好奇了一小会儿,就忙的没工夫去想了——她得张罗着将整个府邸上下收拾一新,迎接大功臣程巽功归来。

算算程巽功没准是本朝开国以来任期最短的总兵了,雨竹暗想,不过也能理解,此次皇上下决心大办太后的寿辰,自然相应的准备都要尽可能的完善才好,总兵候选多着呢,那里就少了他一个。

到了进宫贺寿的那天,雨竹终于见到了最近在京城中引起轩然大*的诸邑公主。

穿一件亮朱色金罗蹙鸾华服,大红蹙金双萧海棠的宽袖扶开如云袖般的华彩,下头系着淡金色镶银丝团花蜀锦长裙,长长的金丝海棠披帛流曳于殿前,好似两缕金红霞光自云端拂过,贵气逼人。繁复的百花髻上戴着一只颤颤巍巍的金累丝步摇,脸长得很秀致,一双明亮的杏眼似乎看着什么都带着笑意,嘴唇小小的,擦着鲜艳的口脂,除了脖颈上肤色微微黑了一些之外,整个人明媚的就像八月里绽开的火红凤仙花。

她静静的立在太后的身边,对下面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笑得十分从容典雅,好一个俏丽贵妇人,要不是那个位置不是任谁都可以站的,谁能猜到她居然在气候恶劣的北方生活了这么久。

太后娘娘也是一身大红,脸上胭脂都比往日重了一些,显得气色极好。见谢氏等人进来,忙让女官请她们几个过去。

“这是静嫄。”太后跟谢氏指认,“这次可是多亏了你们家老大…可怜这尊尊贵贵的公主,竟受了这么些年的苦楚…好在终于回来了。”

见太后红了眼眶,谢氏忙上前劝慰:“太后娘娘这话可是折杀妾身了,为国尽忠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这太后娘娘可不是好相与的,谢氏穿着大礼服,按品大妆,身子有些吃不消,不过还是强打精神应付,一点都不敢放松。

诸邑公主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嘲讽,脸上却是一点都没有带出来,笑着挽过太后的手,“您这不是招人家眼泪么,我回来了您不高兴啊。再说了,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要笑才是。”

太后一脸怜惜的拉着诸邑公主的手,连连答应:“笑,当然要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雨竹恭顺的站在谢氏身后,占据最有利的地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上面名义上的母女俩正在手拉手互诉衷肠,可惜实在是假的很。拿诸邑公主来说,皇后嫡出长公主之尊,还未及笄就被送到北方去和亲,又像是货物一般的被换回来,要说是没有怨恨,傻子才会信…而且,没准人家好容易适应了北方的生活,爱上了那英武的夫婿,正要安安心心好好过日子,好了,又把人接回来了…这不是折腾人么从她一口一个“太后娘娘”就能看出来了。

至于自己的亲姑母,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她脑子被猪拱了才会可怜诸邑公主。她是以贵妃的身份被封为圣母皇太后的,再怎么“贵”的妃还是妃不是后,说到底就是妾,而诸邑公主可不同,她是唯一一个嫡出的皇室血脉,要是能有女皇的话,皇位保准是她这个嫡出长女的自古嫡庶不两立,她就不相信太后会例外。

看了半天忽然在命妇堆里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雨竹做着口型。

崔氏心有灵犀一般的看了过来,见女儿活泼泼的朝自己眨着眼睛,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丫头胆子不小啊,站在太后和公主旁边,下面对着密密麻麻穿着大礼服的外命妇,还敢做些小动作。

“这便是你那长孙媳妇吧。”正想着,不知道那边是两个人都没话说了呢,还是嫌腻歪了,终于引开了话题,转而关心起了德安公主身后的一个年轻妇人。

被点到的女子有些忐忑,头垂的更低了,但是高耸的肚皮还是让她十分显眼。

德安公主回头拍了拍身后女子的胳膊,很自然的回道:“正是呢,刚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一直让她好好待在家里养胎,就不认识什么人…孩子脸皮薄,快别再盯着她了。”

太后不以为杵,仍然眉眼弯弯,慈祥的看了看她的肚子,温声道:“给我来祝寿的,我怎么就看不得了,还是去歇着吧,看她那么大的肚子我都担心得慌。”一边吩咐身边的女官将那女子扶到偏殿旁的暖阁歇息。

对待作为先皇长姐的德安公主,太后很自如的将自称改为了“我”,显得很是亲热。

坚持了一会儿,沉重的首饰和层层包裹的礼服已经让谢氏头上渗出了汗珠,脸色也白的吓人,雨竹担忧的看了一眼,只能伸手扶住她一边的胳膊,谢氏得了支撑,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了雨竹的身上,直压得雨竹龇牙咧嘴。

季氏还没有诰命,所以跟着谢氏来的就只有自己一人,周边又连个能伺候的人都没有,更何况,在太后娘娘的寿诞上晕倒、请太医什么的,怎么说都不太吉利…实在是有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弄出点声响来吸引一下上头人的注意,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程国公夫人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那里不舒服?”有人问了出声。

雨竹循声望去,正好见到笑意盈盈的诸邑公主。

太后也被吸引了注意,看了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氏刚想开口,雨竹就赶紧撑着她往左边转了转,让谢氏苍白的面色从前头两个老夫人满是珠翠的高髻间露出来。

太后果然看到了,赶紧让谢氏下去休息。

扶着谢氏坐下,雨竹来不及喘口气,便赶紧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唇边,又打开偏殿的一扇支摘窗透气,等谢氏呼吸不再那么急促了这才定了定心——看样子是不用请太医了。

“没事了吗?”旁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带着点点担忧。

咦,还有人。

刚才急慌慌的进来,坐下后又是一通忙乱,这会儿才看到刚才那个被扶下去休息的女子正有些无措的看着这边呢。

“周大*奶。”雨竹满面笑容的回视过去,“劳你担心了,休息一下想是无事了。”德安公主的夫家姓周,这位又是长孙媳,雨竹虽以前没见过本人,还是喊了出来。

万氏很是了解的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雨竹那边老的老、小的小,忍不住说道:“既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那待会儿开席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在席上…总归不太好。”

雨竹眼睛眨了一下,脸上酿出一个甜笑:“谢谢姐姐。”根据《嫡妻是怎样炼成的》第五章第九条,打蛇上棍在拓展交际上可是必须的。

戌时一至,整个皇宫便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就连光秃秃的树枝上都给系上了不同颜色的彩锦,显得极其绚丽多姿。

皇宫上方的夜空被各色的烟花点缀的美不胜收,引得众人都跑到外头,看得目不转睛。

偏殿毗邻一个小小的花圃,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草木芬芳,万氏已经出去了,空荡荡的偏殿里头只有雨竹和谢氏两个人。

谢氏休息了好一会儿,又吃了点细软吃食,终于缓过了劲儿,望着窗外绚烂的烟火,幽幽道:“老了,不中用了,年轻时候大冷天的进宫朝拜,滴水成冰的天气,半点事情都没有…现在半天都坚持不住了…”

“您说什么呢,这不是还病着么,等您身子养好了,保管和从前一样。”雨竹轻轻的安慰道。

往常在家中,谢氏很是注重休养,从没有被逼到这般狼狈的地步,这会儿在这冷冷清清的偏殿中她竟然有些失神,隐隐显示出些脆弱来。

“…尽会拣好听的说。”谢氏右手轻轻揉着膝盖,笑骂。却在雨竹蹲下替她按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爱。

满室寂静中,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清亮的女声。

“程国公夫人在吗?”

第165章 意外

紧跟着门就被推开了,一道火红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进来的人,雨竹一怔,反应过来赶忙扶着谢氏站起身来行礼,恭声道:“请公主安。”

诸邑公主笑着让她们免礼,然后关切的看了一眼谢氏,问道:“老太太身子怎样了,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谢氏扶着雨竹的手站了起来,含笑谢过:“人老了身子便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歇了一会儿已经不碍事了。”

“还是小心些为好。”诸邑公主笑容清淡,微微提高了声音:“甄太医,进来吧。”

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低头走了进来,颤颤巍巍的要给老太太请脉。

谢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带了几分勉强,她知道,自己不是病,只是不知道这太医能看出几成。

再次谢过公主,谢氏伸直手腕…

“…身体虚弱,还需调养…无甚大碍。”甄太医睁开紧闭的双眼,收回手,恭敬的回道。

诸邑公主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这才说道:“刚才老太太身子虚弱,以后不仅仅是吃药,还要多动动走走才好。”她忽的灿然一笑:“看我在草原上过了这么久,成日里风吹日晒的,身子反而好得很…回来才知道,原先下面的那些皇妹们这些年居然去了好几个,可见拘在这金屋子里娇养着,也不尽是好处。”

谢氏眼神闪烁,似乎听得很认真,却是一句话也不接。

诸邑公主打量着雨竹,眼中浮出淡淡的兴味,笑道:“这是程二夫人吧,长的可真好。”

雨竹正悄悄打量着束手站在诸邑公主身后,满脸风霜的老妇,猜测着她的身份。听到声音,连连摆手,声音中也带上了些惶恐:“比不得公主。”心中暗暗纳罕,现在这个时候,宴席怕是正到高潮,诸邑公主也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怎么会到这儿来?

“哟,还和我谦虚呐。”诸邑公主笑着站起身来,牵过雨竹的手细细打量,“真跟朵水灵灵的花儿似的。”

被牵着的手敏感的感觉到了粗糙,不是茧子,要不是雨竹这世从小注意,将肌肤保养的如嫩豆腐一样,还真感觉不出来。

看来这公主在蒙古日子过得很好,雨竹装作害羞的垂下眼帘,心想,即便她没有去过蒙古,也知道蒙古草原上的风有多凌厉,太阳有多暴烈,晴好温和的天气不是没有,但是少的可怜。再有就是水少,即便是贵族怕是也没法子像在中原一般一日洗几次澡…这般艰苦的环境再加上和亲公主的尴尬身份,诸邑公主还能保养成这样,实在是不简单。

这个时候谢氏解围了,她虽然不知皇上打算怎样安置这个公主,但是却十分清楚有些东西是不能在宫里说的,笑道:“妾身觉着已经舒服多了,正打算去正殿,公主可要同行?”本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没成想诸邑公主却款款的站了起来,搭着身后老妇的手走近了几步,露出袖子的指甲鲜艳欲滴,“那自然是好,我来这儿一是不放心您的身子,二便是累了歇息一会儿,现下结伴同去也好,省的独自走夜路还有些心怯。”

雨竹扶住谢氏的一边胳膊,暗讽,没一句是真话。

虽然心中隐隐感到不对头,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对方可是皇上的嫡姐呢这还是雨竹头一次在宫中待到这么晚,烟花虽然已经不放了,但是整个皇宫还是灯火通明,长廊的檐下整整齐齐挂着晶亮的琉璃灯,上面细细绘着不同的寿字,远远望去,竟然有种天上人间的感觉。

“真是奢侈,一个人都没有还点这么多灯,也不知道一个晚上要耗多少蜡烛。”诸邑公主皱了皱鼻子,明明已经年岁不小了,却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草原上蜡烛贵的很呢,所以天一暗基本就早早睡了…多少年没回来,都有些不习惯了。”

雨竹仔细一看,她的眼睛虽然在笑着,可里头却像是有细细的火苗在燃烧,幽幽忽忽,在这秋风习习的晚上还真有些瘆人。

刚感到身上寒毛有些起立的架势,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竟然是她们要去的乾宫方向感觉到雨竹的手紧了紧,谢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吩咐道:“莫担心,不要乱看,也别说话。”

等她们走进大殿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等看清来人后,目光基本都集中到诸邑公主的身上,谢氏便趁机拉着雨竹走到一边的人群中。

“程老太太来啦。”有人打着招呼。

谢氏也微微笑着:“刘夫人。”又和旁边认识的几个老夫人点头致意。

你这是怎么了,自己的身子可要当心呢。”又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史氏。

谁没个三灾八病的。”谢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来的路上就听到动静。”

史氏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有些骚动的外命妇们,声音低了低:“德安公主的长孙媳妇刚刚摔了一跤,这会儿怕是有些不好。”

雨竹愕然,怎么会这样?看万氏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怎么会这般不小心,而且看她那么大的肚子,怕是有六七个月了吧…据说这会儿的孩子最稳当,但是如果摔的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胎儿。

一旁有人道:“什么叫怕是不好啊,听说脸色惨白惨白的…而且不是摔的,是撞的。”声音里头有些微微的幸灾乐祸,听得雨竹直皱眉,居然是郑夫人,看来郑家还没怎么伤筋动骨,至少官位是保住了,真是…让人遗憾,她还记得在登州时候郑夫人高傲的嘴脸呢。

“撞到?”谢氏惊讶道:“刚才才见了她,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给撞到了,哪个这么大胆子?”

郑夫人见这消息引起了关注,笑容更盛了些,刚要说话,就被身边一丰腴圆脸的夫人止住了,“郑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说着眼睛还瞥了眼上面。

顺着她的目光,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太后已经回来了,秀美的脸上还满是温和的笑容,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表面上罢了。

旁边坐着皇后和四个宫装美人,都是原先四皇子的妻妾。其中一个特别妩媚娇艳的女子是慧妃,慧妃旁边那个肤白若雪,冷冷清清的是端妃,另两个一位是昭仪,一位是婕妤,比起前面两个妃子,她两人的容貌相对逊色了很多——看来自家表哥还是挺颜控的,因为除了还在做月子的容妃出身比较高之外,其余妃嫔的家世并没有相差很多。

皇后也有些惴惴,此次宴席是由她负责筹办的,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心思,本想着好好讨太后欢心,看能不能抬抬大皇子身价…谁知道到晚上居然会出这种岔子,想想刚才德安公主铁青的脸色和太后冷冰冰的眼神,她忽然有些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