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照片摆在这里多久了,你说说。你居然告诉我说这是单纯的一张风景画。”他淡淡问。

“想说明什么?说我们家一家人相亲相爱?你知道我最烦这个东西,最烦一些人,你居然把他们明目张胆地放在我的眼皮底下。不就是因为我是个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原本应该是怒极,但是他却用了一种讥讽自嘲的语气说出来,旁人听得更难受。

他站起来将相片缓缓地撕个粉碎。

桑无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究竟怎么了?

因为已决定毕业后不去念书,所以做电台的工作必须更加勤勉。

关于一今的话题,又被别的新闻所替代。娱乐圈就是这样,难怪苏念衾竭力避开。不过,一旦他有新作面市,就又会有人打电话来台里,追问一今的事情。无论是热线还是办公室电话桑无焉都亲自接到过。

毕竟他们台是一今其人唯一露过面的地方。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他确实吓了大跳,那个时候才知道,不识人间烟火这几个字也能用在男人身上。”午间在食堂吃工作餐,聂熙工作室的王岚说。

“当时若是带了相机照张照片卖给杂志就好了。”叶丽感叹。

她俩都是见过苏念衾本人的工作人员之一,但是职业道德良好。

“你疯了,若是主任或者熙姐知道,我们都别活了。”

叶丽转过头来对桑无焉说:“你是没见过他本人,太遗憾了。”

桑无焉点下头,暗自偷笑。

“无焉,你一个人不说话,傻乐什么呢?”王岚问。

“因为今天方师傅给我舀的干煸牛肉比平时多了一半,吃得真过瘾。”桑无焉说。

叶丽与王岚只能相视无语。

“听说你搬家到西城的湖边住去了?找个那样的男朋友可真有福气啊。里面都是名车别墅的。”

“好像那房子不是他的。”当时苏念衾是这么说的。

“哎呀--那你就要注意了。我看台里新闻组经常遇到一些男人借房子装阔来骗婚的案子。”叶丽提醒。

桑无焉笑。

吃到一半,苏念衾来电话了。

“吃饭没?”

“正在边吃边聊天。”

“聊天?”苏念衾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在饭桌前说话。

“聊一今啊,据说拿到他的照片可以卖高价。”桑无焉笑嘻嘻地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同事。

“你吃牛肉了?”苏念衾问。

“你怎么知道?”桑无焉惊讶,难道电话那头都能闻到肉味?

她这一问就等于不打自招。

“医生怎么说的,你一出门就忘!”苏念衾愠怒。

前几天,桑无焉皮肤又过敏出疹,检查出来医生居然要她对蛋白质和牛肉忌口。

对于无肉不欢的桑无焉,等于是一种痛苦。她说:“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半乐趣。”苏念衾说:“只是起疹的这几天忍忍,哪有那么夸张?”

现在苏念衾来电话的目的也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的?”桑无焉又问。

“看你说话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准没错。”

她拿着电话用一种看你拿我怎么样的神色,伸了伸舌头。

“以后中午必须回家吃饭。”苏念衾宣布处罚决定。

“两个地方相隔很远,我懒得跑。”

“那以后中午我就亲自去你们食堂看着你!”某人又恢复暴君本色。

“不要!”桑无焉立刻投降。若是这些女人知道他就是她的男友,那恐怕自己得要遭受不死也要脱成皮的逼供。

桑无焉回到家已近黄昏。

她脱鞋时无意间叹了口气。

苏念衾听见,动作一滞,他知道她在四个地方之间奔波,真的很累。

要回学校要去电台,程茵一个人住她又不放心常回去看看,然后最后回到他这里。

他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很自私。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不,为了爱还可以更自私一点。

但是要一个人牺牲理想来将就另一个人总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苏念衾问:“疹子下去一些没有,痒得厉害不。”

“真的要我回来吃午饭呀?”

“不用。”

“难道你要去?”桑无焉更加紧张。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去?”苏念衾挑眉。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桑无焉有些急。

“我也不去,只要你听话。”

桑无焉心间顿然温暖:“嗯。”

“对了,”苏念衾突然想到什么,“你人生的另一半乐趣是什么?”

桑无焉神秘地笑笑:“吃猪肉。”

(5)

“呀--小璐,我把醋当酱油放了。”

“没事,我一会儿把调味料重新和下。”余小璐立刻走来收拾桑无焉留下来的烂摊子。她熟练地打了个鸡蛋,然后加了点盐,用筷子当当地搅和。然后尝了尝桑无焉方才煮的萝卜汤,大概太咸,又加水放回去煮。

本来厨房挺大的,可惜桑无焉往那儿一站,真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处,全是多余。只好缩到角落里陪余小璐聊天。

“苏念衾去哪儿了?”她一回来就没见这男人的踪影。

“家里有事,来人接他回去了。”余小璐淡淡地说,一如往常。

“家里?他有家?”桑无焉瞠目。

“怎么没家,狮山苏家还凭空能消失了不成。他没告诉过你?”余小璐一边下菜一边有些疑惑。

“狮山?苏家?”桑无焉不解。

这时,余小璐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了看桑无焉,犹豫着说:“如果他以前没有给你提过,那么我多嘴了。念衾大概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再说他的事。”

“那你自己的事情可以说吗?”桑无焉突然觉得她不应该再那么被动。

“看是些什么?”余小璐说。

不知道她和苏念衾是谁影响谁,某些地方竟然很相似,或者他们一家就是这个禀性。

“你们和苏念衾是亲戚?”

“是吧。”

“他说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既然有家怎么还被送去孤儿院?”

“呃--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说来话长,你换个简单的问。”

“他说他妈妈去世了。那爸爸还健在吗?”

“当然在。”余小璐点头,“但是,我只回答和我有关的,这个也犯规了。算了,算我送你的。”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么一问出来,桑无焉又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就像在和情敌摊牌。

“小姨。”余小璐不以为意,回答得很干脆。

“小姨?!”

“不带血缘关系的小姨。”

桑无焉的脑袋停在小姨二字上,半天没有运转过来。

“我姐姐是他的继母。”

桑无焉呆在原地。

此刻,一辆香槟色的宾利行在离这房子一百米开外的拐角处,司机就听苏念衾在后排说:“就在这儿,不要开过去了。”

司机有些为难地从反光镜看了看也坐后排的余微澜。

余微澜点点头。

车缓缓停下间,余微澜说:“你父亲身体不好,时常挂念你。多回去看看。”

苏念衾沉默。

“听小璐说你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很可爱,好好待她。”她年纪只比苏念衾长几岁,说话的神色却已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还拍了拍苏念衾膝盖上平放的手。

“不必你说,我会珍惜。”苏念衾将手缩开,然后下车离去。

“少爷。”司机本要去送他,却被余微澜止住。

“算了,他自己行。”

桑无焉透过厨房的玻璃正好看到苏念衾推开栅栏进了小花园。

她顿时慌乱起来,很多的未知让她不知如何适从,于是突然就进房间拿上手袋,准备出门。

刚到门口碰到苏念衾。

“无焉,去哪儿?”苏念衾问。

“程茵找我。”她不敢看他,像在逃难。

“他们家有很复杂的人际关系。”咖啡厅里,程茵说。

服务生走过来。

“我要草莓奶昔。程茵你喝什么?”

“冰镇酸梅汁。”

服务生记下来:“一杯草莓奶昔就没有了吗?”明显对程茵的要求恍若未闻。

“还有酸梅汁。”桑无焉补充。

“还应该很有背景。”程茵继续分析。能让宾利车接送的人家境总不会太坏。“联系在一起就更没疑问了,有钱人里面老夫少妻很平常,余小璐肯定也没有必要骗你。现在的问题就是:苏念衾为什么要瞒着你,对于我们这种现代女性来说,家里有钱也是好事情啊,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有点生气,难道我不够资格让他说实情,难道他还要检验下我是不是拜金女?程茵,我突然对爱情没有信心了。”桑无焉抓了抓头发,“我好苦恼。”

“是啊,以后钱多得没有地方花的话可真是件苦恼的事情。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去你的。”

桑无焉苦着脸,心中的焦虑觉得没有人能帮她。本来她仅仅以为一今就是苏念衾,苏念衾就是一今,这已经是她能享受的最大的秘密。

她打了个电话,让李露露帮忙在网络上查“狮山苏家”是个什么东西。听余小璐的口气应当是有点名头的,那还该查得到。

结果出乎意料的骇然。

一个富贵的家族,旗下包括闻名于世的RD化妆品。

“主要是化妆品?”

“不是,只是这个我们最了解。其他的……”李露露移动了下鼠标,“还有石油钻机。”

“石油什么?”

“估计就是开采石油的玩意儿。专门卖给老外用。”

真是一个桑无焉无法想象的世界。

李露露问:“桑无焉,难道你不准备工作,打算转移目标调金龟婿了?

苏念衾母亲早亡,从小长在孤儿院--这一直是桑无焉接受了的事情。而且自己和他在一起又顶着家里这么大的压力,但是桑无焉一直觉得苏念衾是她的私人独享物。她了解他。

但是在一天之内,猛然发现,苏念衾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他不是孤儿,也不是孤苦伶仃,他有父亲,有继母,甚至还有一个显赫非凡的家庭。几乎是一瞬间,她所建立起来的认知统统坍塌。

而且第一个让自己知道一切的,不是苏念衾本人!

桑无焉坐在公园里,忐忑地拨了家里的电话,但愿母亲还要答理她。

“喂--”

“妈,我是焉焉。”

电话的那一头,停滞了一下,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见没有回答,桑无焉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我看你们去散步没有。”

“没,我一个人在家,正要出去。”

听到母亲跟以前的话,桑无焉大大地松了口气:“爸爸还在学校?”

“是,学校正搞教学评估,忙得很。”

“妈……”桑无焉说,“以后不用往银行里汇钱,我打工赚的已经够了。”

“毕业考试一定要认真考,授学位的时候照的照片要寄回来看。”母亲又恢复了妈妈本色,“生活费也会汇到你毕业,你打工那点钱才多少。女孩子一定要独立,用自己的钱才抬得起头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