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苏念衾问:“我这样不带她来治疗,是不是真的可以?”

“这是一把双刃剑。对于病情痊愈的时间会有拖延,但是对她本人以后心理的伤害和障碍却能减到最低。”

“你觉得两者之中要怎么取舍?”

“其实在苏先生心中早就有决断了,不是吗?”金医生会心地笑。

“你是个不错的医生。”苏念衾默然想了想,然后说。

“苏先生,但愿您在月底收到我们汇过去的账单的时候,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夸我。”金医生笑。

(6)

下午,苏念衾打电话回家说,晚饭有事情不用等他。

“你不许喝酒。”桑无焉强调。

“有的时候怎么推得掉?”苏念衾苦笑。

“反正你回来我会检查。”她威胁。

苏念衾进门,请在家里做家政的许阿姨才离开。苏念衾吩咐过,见到他的人,她才能下班,不能让桑无焉一个人独处。

听见许阿姨的关门声以后,他才轻轻在桑无焉的唇下啄了一下。而桑无焉见他第一件事,便是扑过去用鼻子嗅啊嗅的。

“没有酒味,怎么有烟味。”

“别人抽烟时沾上的。”

“真的?”

“你可以切身检查一下。”话音刚落,苏念衾的深吻就夺走了桑无焉的呼吸。

半晌拥吻之后,他放开她,挑着眉毛问:“结果如何?”

“还好。”桑无焉点点头。

“有饭没?”

“有啊,而且今天还有我学做的菜。”

“哦—”苏念衾听见这话,表情古怪地点点头。

桑无焉是下了决心要好好照顾苏念衾的,逐个地改掉自己的坏毛病。家里面的每样可以移动的东西,桑无焉都用水彩笔在家具的底座上画一个圈,圈里写上:“他的杯子”“相框”“他的收音机”“香皂盒”“花瓶”……

免得她常常用过之后,就忘记它本来的位置在哪里。

玄关的鞋子也放得整整齐齐的。有时候她提着很重的东西回家,将鞋子一脱就进门了。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又急急忙忙地出来把鞋摆好。

所有的窗户和柜子门都是随手关上,摘掉一切空中悬吊物。

饭菜也是学着做。

苏念衾拿筷子吃了一口,神色有点不对劲:“这个肯定不是阿姨烧的。”

“不好吃?”她问。

“其他菜呢?”

“只有这个糖醋丸子是我的作品。”桑无焉沾沾自喜。

“哦—”苏念衾大大地舒了口气,筷子再也不朝那个盘子的方向移动。

过了一会儿,桑无焉看出端倪,气愤地放下碗筷:“苏念衾,你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自己做来吃!”

桑无焉宣布罢工。

一晚上,桑无焉都嘟着嘴不说话。苏念衾本来是会觉得好不容易得了一宿清净,但是又怕她生闷气心里憋得难受。

“无焉。”他先喊她,表示自己投降。

桑无焉不答理。

“无焉!”他都投降准备道歉了,她还要怎样。

桑无焉竟然无视他的召唤,反倒打开电视。

“桑无焉!”苏念衾提高声线。

她也随之将电视的音量加大。

苏念衾真正生气了,一把走去关了电视,微怒:“桑无焉,你听见我叫你没有!”

桑无焉放下遥控器,跳起来,叫道:“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你一叫名字就得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她为了避开身高的劣势,站在沙发上怒视着苏念衾,想使自己的话更有气势,没想到苏念衾不吃这一套,这回居然先笑了。

“我哪里把你当宠物了。”他哭笑不得。

“你就是。”

“好了。乖,过来。”苏念衾张开怀抱。

桑无焉只犹豫瞬间,就黏了过去。

“我本来就是想跟你道歉才叫你的。”

“你那口气反倒像要吃人。”完全是苏念衾风格的道歉。

苏念衾笑。

“以后我们约法三章,不许对我凶,不许你喝酒抽烟。”

“嗯。”

“犯规了,要罚。”

“罚什么?”

“你说罚什么?”桑无焉一时想不出。

“罚我三天不说话。”

“嗯。”桑无焉点头,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急忙否定,“不行,不行。”要是男人三天不说话,痛苦的是她,而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奖励。

“那罚我每晚和你做运动直到……”

“运动?”桑无焉开始不解,看到苏念衾一脸坏笑,脸刷一下红了,“我不同意!”

这回桑无焉总算看明白了:“苏念衾,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思悔改。”

苏念衾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笑笑转移话题:“无焉,你今天忘记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仔细想想,每天吃过饭都要做的。”他提醒她。

“漱口?”

苏念衾摇头。

“看电视?”

“洗碗。”

“呀!”桑无焉一拍脑门,一溜烟地跑去厨房,完全忘记刚才自己信誓旦旦地宣布罢工的事情。

苏念衾如释重负地挑挑眉:宠物?哪会有这么可爱的宠物。

(7)

四月,苏念衾因为公事必须去一躺日本。

“不要告诉我,你想走路去。”桑无焉揶揄他。

“为什么要走路,我可以乘飞机。”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坐飞机吗?”桑无焉瞪大眼。

“不喜欢并不等于不坐。”

桑无焉气鼓鼓地打量着这个越来越爱钻语言空子的男人。

“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有个很重要的时装展,公司刚刚涉足这个产业很需要宣传。”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不到十点,苏念衾便卧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他为了将公司的事情打点好转交给余小璐,忙活了好几天,几乎没睡。

桑无焉蜷缩在他身边,肩上是他搭过来的左手。

此刻,外面的电话突然响了。

桑无焉轻手轻脚地下床,迅速跑到客厅去接。肯定又是小璐忘了什么事情,桑无焉提起电话的时候想。

“喂—”

对方迟疑了少许才说:“桑小姐吧,我是余微澜。”

桑无焉一怔:“……你好……”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念衾睡了,我去叫他。”桑无焉准备像逃亡一般地搁下话筒。

“不,不,不。”余微澜急忙和善地制止,“我找你。”

“找我?”

“桑小姐好像不太欢迎我?”

“没有,我……”桑无焉口拙。

“没关系,作为一个曾经被念衾厌恶的后母,脸皮早就已经练得足够厚了。”余微澜说了一句玩笑,缓和气氛。

桑无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无焉。我可以跟着念衾和小璐他们这样叫你吧,”余微澜说,“以前,我和念衾之间的关系很坏,整整有十年他从来没有好好地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倒完全是苏念衾式的生气风格,桑无焉想。

“但是后来这一切改变了。知道吗?无焉。这是因为有你。你改变了他。”

“我什么也没有做。”

“不,你让他爱上你,这就是最重要的。真心真意地爱上你后,他的眼睛才变得清亮起来。你们之间的爱让他明白,他对待我的感情不过是在他母亲死后对母爱的一种向往,仅此而已。”

“谢谢你。”桑无焉有点惭愧地说。

“没有什么可谢的地方,无焉,这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替儿子说服他爱的人能安安心心地嫁给他。这也算是私心吧?”

桑无焉笑。

“念衾在干吗?”

“他睡着了。”

“哦,我就奇怪我和你讲了这么久电话,他怎么会还不来制止。他对你的保护有点过度。”

“其实他很嫌弃我的。”

“哦?”

“嫌我乱扔东西,不会做饭,还有唱歌走调。”

“唉……教子无方。无焉,我会好好纠正他的偏见的。”余微澜浅笑,“他是明天的飞机?”

“嗯。早上九点。”

“我可以去送他吗?”余微澜问。

“当然可以!”

在机场,她才在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余微澜。有着和小璐相似面容的美丽女子,却格外的温柔优雅。眉目虽然年轻,但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衣着穿得很矜持而稳重。

桑无焉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苏念衾走的时候,回头:“老规矩,每天晚上都乖乖在家等我电话。”

“你好烦。”桑无焉撇撇嘴。

“敢嫌我烦?”苏念衾恶狠狠地说。

苏念衾离开的两个星期,突然就变成了煎熬。小璐和许阿姨都来陪她,但是一空下来就开始思念他。思念苏念衾那些不可忤逆的命令,生气时上挑的眉,还有他贪婪的吻。

从超市出来,看到一楼居然有卖冰糖葫芦的专柜,她就想笑。第一次骗苏念衾吃了颗里面的山楂,他酸得眉毛都拧到了一起。那样一个顽固又暴政的男人,居然会怕酸。

桑无焉回到家,发现不知道有多少未接来电。

“桑无焉,你这么晚去哪里了?”一接起听筒就传苏念衾的咆哮。

“念衾,我想你。”桑无焉没有理会他的怒气,耳朵贴着电话轻轻地说。

国际长途的另一头怔忪了片刻,没有说话。

“很想,很想,很想……”桑无焉继续说。

另一头的东京已经深夜,他刚刚同公司的律师谈完一个案子,中途休息时走到外面拨的电话。所以桑无焉时不时听见路人踏在走廊上的脚步声,还有苏念衾的呼吸。

“你一个人要乖乖的,我会尽快赶回去。”他说。

然后有人出来找苏念衾,他只好匆忙挂了电话。桑无焉看看墙上的钟,九点过十分。她才晚归十分钟而已,他也太没有耐性了吧,这也要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