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脸想哭的表情,但是却扬着一抹诡异的笑意,这样平淡如斯地对祁宁道。

祁宁仿佛胸口沉闷地伸手轻轻捂住,许久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了尚渊?”

他的话语很轻,但是已经足够清清楚楚地落在秦淮的耳中。

秦淮的身子霎时僵住,待一点点慢慢缓下的时候,言语间的声音已是格外沙哑。

她说:“是,我喜欢尚渊。”

风尘徐徐,但是,字字清晰。

身后的人一时沉默,旋即便有一个猛然的力道将秦淮从跌坐的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垂落的眼睫微微一抬,看到的是祁宁的眼睛。

不再如平常的淡然如水,而是仿佛有一抹疯狂的风暴席卷在其中,挣扎、咆哮、怒吼。

他的全身仿似有一片格外冰冷的气息,仿佛万年冰窟,在对视的一瞬,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了其中。

霎时弥漫上来肃杀的感觉,让在场的几个士兵个个背脊发凉,全身发软下,下意识地就想逃离这里。

这样的眼神,仿佛是想要——将她生生吞下。

或许,这才应该是祁宁的真面目。不论平日里怎样地隐藏自己,到了最后的时候,他一样是该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目。

秦淮一时间只感到,那种叫人畏惧的气息竟然叫人如此想要发笑,看着祁宁握着自己的手,嘴角讥诮地一抿:“尚渊已经死了,莫非,你想让我陪她一起上路吗?或许,这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抛却最后一层伪装,她笑得有些放肆。

祁宁手上的动作一僵,半晌,用同样僵硬的语调说道:“你是我的。”

秦淮脸上的笑意一时有些苍白。

手上的力道一重,她又听到跟前的那个男人,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是我的。”

“不…”秦淮咬了咬牙,正要否决,唇上一软,却已经被堵住了后面的话语。

瞳孔不由微微一缩,落过祁宁的身影,迎面而来的是冷漠却又炙热的吐息。

仿佛要将她整个身子融入体内一般,淡然中却又充满了掠夺。

她毕竟不是男子,比不过祁宁的力道,几下挣扎后又被他禁锢住了双手,即使全身扭动着,他就是没有放开她。

唇齿相依的感觉,带着全身难耐的燥意,周围的人已经不知不觉地退了个干净,只有尚渊依旧安静地躺在空地上,沉静安详地闭着眼睛。

明明已经干涸的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落了出来。

祁宁很少会有这样炽热的吻,几天不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全身上下疲惫的气息。她不知道这几天这个男人到底去了哪里,脑海里一时晃过的是刚才他策马奔向自己的身影,这样焦虑,仿佛是怕极了再次失去。

秦淮默然地闭上眼去,由着他的手开始抚上自己的身躯,一点点地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

祁宁的动作很轻,唯有呼吸愈渐沉重。

眼前这个男人在此时,仿佛格外脆弱。

“或许我终究无法拥有你…”仿佛呓语呢喃,轻轻地擦过耳边,愈是这样平淡的语调,愈是听在耳里有种格外难过的感觉。

是的,他会叫她感到难过。

他永远都可以让她感到难过。

即使有了那么多的国仇家恨,这个男人依旧可以这样轻易地就牵动着她的心。

不由沉沉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最后,仿佛脱力般地,彻底松开了。

默然垂眸,仿佛最终的一个决定。

其实她与他的一生,又何尝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梦境呢。

祁宁的吐息很沉,很重,擦在她的肌肤上,一点一点剥离着她的神智。

再次闭上眼去,秦淮已经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既然已经注定是最后离别的时候,她又何不最后放纵一次呢?

就当为了满足,她最后的贪恋…

情到浓时情转薄。一晌贪欢,一夜风流,不过都如古书中的一页记载。

原本以为这个男人会是自己此生的良人,结果却已不是。然当她与他注定无缘的时候,他却又开始执着相守。

这样的一生爱,一世情,分分合合,反而有种叫人想要啼笑皆非的感觉。

在此之前,秦淮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成为祁宁的女人。

祁宁从来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然而就在这样的一晚,狂风呼啸,仿佛隐抑着的情感一夜间悉数爆发,淋漓尽致。

她从没想过,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欲望,竟是这样固执和执着。

只可惜,此世,已注定是这样的一番情形。

后头的她需要走的路早已经搭好,她只需要沿着原先计划着的方向,前进就好。

秦淮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中午。全身的酸楚让她感到全身似乎就要裂开一般,直到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营帐之中。

帐中空空落落的,并没有祁宁的身影。

下床走了几步,秦淮才发现桌上隔着一封信件,旁边则是一块令牌。

这令牌她见过,只要拥有,就足以让人在大魏国境内畅通无阻。

当看到书信上面的字时,秦淮的心微微一凌。

是祁宁的字迹,四个字——秦淮亲启。

迟疑了一下,将信展开,上面隽秀的行文中,叫人读不出这人留书时候的心情——

秦淮,当你见到此信时,我应该早已离去。今早我已让人好好安葬尚渊,你无需担心。桌上的令牌你且收好,我知你去意已决,并不想多做强留。我说过,如果留在我的身边真的只能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会,放你离开。但希望你要记住,你始终是我的女人,如若日后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带着这块令牌来找我。最后,道句珍重。以及,我爱你,柔儿。

不似平日里的连贯流畅,依稀可以借着略有僵硬的字迹中,想象出祁宁落笔时候的模样。

最后的时候,他叫她,柔儿。

秦淮只觉有一股冰冷的感觉自体内用处,猛然间跑出营帐,唯一看到的只有三三两两游走在周围的士兵,没有太多精锐的身影。

她随手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人,问:“丞相大人呢?”

士兵忙不迭恭敬地答道:“祁相一大早就带兵出去了,应该是去袭击北奴。”

秦淮的手一松,半晌默然。

士兵转身继续忙碌自己的事,唯独她呆呆站在那里半晌,眺目处,尽是在风中飘渺弥漫的胡尘。

嘴角的笑意终于苦得有些发涩。

原来,那个男人早就已经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在苦苦执着了那么久的如今,他却又忽然告诉她,他放她走。

这并不该是她原本剧本中的轨迹。

作者有话要说: 0 不好意思啊,忙活那么久才来更。

本来昨天就该更了,但是因为有些事情就…………罪过罪过,一更丢上!

 

第42章 缘起缘灭

烟尘滚滚,秦淮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的。一个简单的包裹,压在身上却有种沉重的感觉。

明明她已决心远离他,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竟是怅然若失。

当一辆马车停在面前的时候,秦淮并未觉得诧异,回眸浅浅一眼,对马车上那人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车上的男人带着斗笠,闻言,道:“小姐不准备回京了吗?”

秦淮略略语滞。

是啊,她原本是准备回京的,扳倒祁宁,彻底,为康家满门报仇…但现在的她,心里,还留有那份仇恨吗?

“我也…不清楚。”茫然地说出这句话,她忽然想起了尚渊,“如果要说国仇家恨,又何尝只有我一个呢…”

“你变了。”

“或许…”秦淮似是自嘲地哂笑,“其实,我知道你定有事瞒我。”言语间,她全然没有顾及陆琊微僵的身影:“如若不是,这么多年来,康家军也不会仅仅落草为寇,而不伺机报仇了。但是,我不会问你缘由,不管有什么样的借口,又或者,即使当初并非出于祁宁本意,这些事的起点,终归是他…没有,任何借口…”

陆琊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感到有些陌生,这样平淡无奇的语调,反而仿似被掏空了心一般,仿似一个死人。

或许,眼前的人已经…

还未及多想,秦淮已经坐上了马车:“陆琊,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开动,随着散开的红尘远去。秦淮倚在车上,视线毫无焦点地落过外面后退的景致,全身仿似空了。

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其实,她也是懦弱的那一个。

然,她的复仇大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无法停止…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如同她设定的那般,按照预定的轨迹运行着,已经,停不下来了…

陆琊只是个接应,这样看似心静如水的秦淮,想要逃出他的视线并不难。到客栈后随便说个借口将他使开,轻轻松松地,便只身一人离开了。

说到底,寻死是她一个人的事,与其他人又有何想干呢…

安详地站在崖边,身后不知何时忽然冒出很多人影,刀光剑影之中,唯有她一人静静地立于天地间,无喜无怒。

秦淮的嘴角渗出一抹笑意。

这一时,她仿佛有些明白,为何尚渊会喜欢一个人安静的时候了,这样的感觉,或许真的很好。

“秦淮小姐,主人让我们带你回去。”为首的一人表面上恭敬,言语间实则不容抗拒。

秦淮回头看着他,莞尔一笑:“你们还叫我‘秦淮’,何以,不叫我‘青柔’呢?皇上既然命你们来抓我,难道不正是为了想落实祁宁同地叛国的罪名吗?”

她的话说得太过直白,直白到让一干人竟无言以对。

一时间,嘴角的笑又肆意了几分。

祁宁啊祁宁,这就是你所效忠的皇上,这就是你抛弃一切,最后所得到的一切。

这些人的到来她自然知道,因为正是她秘密派信回了京城,匿名向皇上揭发了自己“康青柔”的身份。她要祁宁彻底与朝廷反目,她要让举国上下动荡不安。

但她或许终究是软弱的,她不敢亲眼去看这些,她能做的始终只有推波助澜…

“回去告诉皇上,有本事,让他自己扳倒祁宁,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借口’。”淡淡的语调落过,忽然一阵轻风,崖边的身影仿如落叶般飘散而过,一恍,渐渐从众人的实现中点点隐末。

“不要——”几乎在同一霎那,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个人影,仿似不见那满眼的刀光,直冲山崖而去。

身体失去了所有的重量,下坠的过程中,却被一把抓入一个沉重的怀抱中,秦淮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这样的气息太过熟悉,以至于眼角的泪不知何时,竟就这样泉涌而出。

他竟没走,或许,这一路,这个人始终是,跟着她的…

下坠中仿似再也什么不用多想,秦淮在这样的怀抱中轻轻闭上了眼,眼角的一片冰凉,让整个思绪格外的清晰。

她不睁眼,却知道那人正看着她。

不畏惧死亡,不在乎疾速消逝的生命,他唯有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柔儿,我爱你…”

在沉重的黑暗席卷而来的一霎,她仿似听到耳边这样仿若幻影的一声,忽然有种格外平静的感觉。

或许,这样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缘起缘灭,如果他们的相逢注定是一场孽缘,那么如今,一切或许终得解脱。

这个人,应该从一开始,就已经洞悉了自己全盘的复仇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