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暗自揣测着,却只当做没看见他一般坐到凳子上继续洗起了衣服。

她可不想去碰这个钉子,若是多嘴问了一句,只怕柳书怀又故态复萌发脾气朝她身上撒气。

画眉心想这一身的伤只怕都是这么来的,还是小心些好。

孰料,画眉不吱声也还是引来了柳书怀的不满。

“婆娘,你没看见你相公回来吗?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喊都没喊一句?”纯粹是找茬。

画眉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相公,你回来啦!”不是要喊一句么?喊就是了,没必要跟这种人较劲。

柳书怀哼了一声:“你说话时为什么不抬头,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画眉手一顿,忍住想爆发的欲望,抬头说道:“相公,你没见妾身正在洗衣服吗?娘让在中午前洗完这么一大桶衣服,妾身要是不快点只怕洗不完。所以才没敢停手,绝没有藐视相公之意。”

柳书怀再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憋着一肚子火又到了柳云生房里去了。

柳云生一声惊呼:“大哥,你拿我的书干什么?”

画眉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快步走到了云生的屋内,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九章 吵架

只见柳书怀正在书架上胡乱翻着什么,把昨日画眉刚整理好的书架翻了个乱七八糟。

画眉看着真是心疼——想必又得自己去收拾,不知道柳书怀这么胡乱翻到底是在翻什么。

云生一向爱惜书本,见柳书怀全然不把书当一回事的翻来翻去,云生也生气了:“大哥,你到底在找什么?”

柳书怀边翻边道:“爹以前有许多珍藏的古书都放哪儿去了,镇子上有家书铺专门高价求购这种古书,我拿些去看看,说不准能卖上个好价钱。”

原来是想找古书去卖啊!

云生愠色满脸:“大哥,家中的书籍是爹生前一本一本积攒起来的,其中好多是爹年轻时在衙门里做文书时淘换来的,现在用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了。可以说是咱们家最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能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快快住手!”

云生的一番话说的柳书怀不快起来:“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就不能将书拿去卖了换成钱来用?等我以后有钱了再把它买回来就是。”

说着,柳书怀似乎有了发现。从书架中抽出了几本书兴奋的道:“就是这些了!”

云生冲上前去把柳书怀手里的书夺了下来:“大哥,你不能把这书拿走。快给我!”

柳书怀身高力强,自然轻易的就把书又抢了回去。

云生着急之下,死死的将柳书怀抱住不让他走,边对画眉嚷道:“大嫂,你快把大哥手里的书拿下来。”

我?

画眉没想到这把火烧到她这儿来了。

真后悔过来看热闹,这时候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去把书夺下也不是,就这么不理睬云生的话也不是。

左右为难啊!

柳书怀的这种行径画眉自然看不顺眼,可是鉴于此人有恶劣的前科,画眉真不想去吃这个眼前亏。

若是他再对自己动手岂不是吃了大亏?

到时候只怕伸冤都没地方伸去…

云生见画眉在那一动不动急了:“大嫂,你快些过来啊!”

柳书怀得意的道:“云生,你快点把我放开,你大嫂怎么敢对我动手。”

本来已经打算悄悄退缩的画眉听到此言不知怎么陡然怒气上涌,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勇气冲到了柳书怀的面前,伸手将柳书怀手里的书夺了下来。

柳书怀一个没提防,等手中的书没有了才醒悟过来,怒道:“死婆娘,你居然敢…”

画眉心想反正做都做了,这时自然不能退让,先占住一个理字再说:“云生说的对,这书是爹留下来的东西,不能拿出去变卖。你赌钱本就不对,怎么能容你再拿家里的东西去典当卖钱?”

柳书怀气的一蹦三尺高:“反了你了,我、我今天非动手打死你不可!”

画眉一惊,朝后面退了两步。

云生力气到底不如柳书怀来的大,不一会儿就被柳书怀挣脱开来。

柳书怀白净的脸看来狰狞无比,一步步向画眉逼来。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看来前几日给你的教训尚不够。我今日定要打的你清醒!”

画眉在害怕之中忽然镇静下来,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步步逼近的男人,画眉清晰的说道:“你的本事就只是打女人么?”

柳书怀一楞,怎么也没想过画眉竟然没像往日那般哭泣求饶,反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柳书怀离画眉只余两步之遥,伸手就能将画眉拉扯过来。不过,柳书怀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冷笑着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么?”

画眉直视柳书怀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你的本事就只是打女人么?”

柳书怀盛怒之中居然笑了起来:“好,今日我倒要和你这个婆娘好好理论理论,看你究竟想说些什么,等你说完我再动手不迟。”

画眉也笑了起来:“柳书怀,你有本事干脆打死我吧,跟着你过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也只是一种折磨和煎熬而已。你以为,我还想活下去吗?”

这几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让画眉心中一凛。

难道,这是真正的画眉的心声吗?

她是不想再活下去了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才让自己这抹游魂进驻吗?

奇怪,那声音明明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却又好似不是自己说的。

“你我年少时两情相悦,心心相惜,我拒绝了好多人的提亲,嫁给了你。可是,柳书怀,你究竟对我如何?缺衣少食整日做事我都不嫌辛苦,然而你却动辄对我拳脚相交,从没有把我真正的当娘子看待。你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吗?‘只愿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你做到了吗?”

恍惚中,画眉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少年时的柳书怀,拉着温婉美丽的画眉的手,发誓要终生都对她好,一辈子不离不弃…

那是否就是柳书怀和画眉的曾有过的甜蜜爱情?

可这份爱情到婚后却开始渐渐变了模样。

柳书怀因为迷恋上了赌博而开始整日不归家,在外和狐朋狗友厮混,赢了钱就去喝酒逛窑子,输了钱回家发脾气动手打画眉拿了家中值钱的物件去卖…

不到三年,柳家已是家徒四壁…

婚后不过五年,画眉已憔悴如斯。

这就是柳书怀的爱情承诺吗…

当年那个美丽可爱的少女现在已是满身满心的伤痕,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在被柳书怀重打之后连躺在床上三日没有下床,再醒来,已是现代穿越而来的一律幽魂。

真正的画眉究竟去了哪里?

柳书怀哑口无言,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楚楚可怜的画眉,竟然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勇气。

刚才的满腔怒火熄灭的无影无踪…

云生站在后边,见两人如此心里也是一紧。

柳书怀和画眉成亲之日他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然而美丽的新娘给他留下了很深的惊艳和满怀的向往。

总想着自己日后也要找个像大嫂这样的女子相携一生。

此刻,画眉虽是满脸泪水,心中却是更加骇然。

因为,她确信这些话不是她说的。

看来,她先前的猜测是对的,画眉的身体里尚残余了很多的意识。像此刻,忽然就冒了出来,让她措手不及。

看来,画眉的心中是真的很伤心很绝望,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充满了失望和怨怼。

在这一点上,她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柳书怀泯灭的那一点良心终于冒了出来,他伸出手想拉住画眉的手:“画眉…”

画眉却迅速的将手抽回。

这时主宰身体的人又换做了她自己,自然不能让眼前这个柳书怀吃了豆腐去。

柳书怀叹道:“画眉,你真的如此想的吗?”

声音里居然有一丝的失落与懊恼。

毕竟,他和画眉是真心相爱过的吧…

画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的说道:“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去做些事情,不要再沉溺于赌博。一家子的人都指望着你,你不要让大家继续失望下去了。娘,云生,月荷,婉儿,还有…我,都希望你好好的走上正途。”

差点不想把自己加上去。

因为画眉真心的不想和柳书怀做夫妻了。

再有感情再有过去也是以前的画眉和柳书怀的往事了,现在的她和柳书怀毫无感情,只有满满的厌恶,她怎么能愿意和这样的男人携手过下去?

这时候,画眉自然不能将心里真正想的都说出口。

就算是想休夫,也不是轻易可成的事情,此事得从长计议,想好怎么做了再说。

不像现代人,离婚就是到派出所登个记就完了。

好像古人们对此事异常慎重,女人通常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辈子都耗在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嘛,倒是没这种烦恼。有钱了就再往家里娶就是了。

没钱的男人也能趁着兜里有些银子的时候去窑子里鬼混一下。

男女生来不平等,女人的地位一直都是低下不为重视的。

唾弃这个万恶的旧社会…

第二十章 良心发现?

柳书怀呆愣了半晌,一脸复杂的神色,不知是否良心发现了。

云生忍不住插嘴道:“大哥,大嫂说的对。你若是不想读书考取功名那也没什么,去找些正事做一做。总不能整日就以赌博喝酒为生,你看咱们家中,现在已是家徒四壁,只剩这些书了。你怎么忍心把这些书再拿出去卖掉,这样的话,能对的起死去的爹吗?”

柳书怀还是没有说话,看来心里斗争甚是激烈。

这赌博若上了瘾,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就像毒瘾烟瘾一样,哪里容易戒掉?

画眉深知凡事不可过度,心想此时柳书怀既然有反省的迹象,那就打住让他好好的想想,说不准能慢慢改掉这些坏毛病。若是再这样说下去,惹的他恼怒成羞反而不美。

画眉温柔的说道:“相公,你不妨好好的想想。云生,你去看你的书吧!”

画眉向云生使了个眼色。

云生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画眉的用意,乖乖的坐回去看书去了。

画眉继续到院子里去洗一大盆的衣服去了,随柳书怀一人站那儿想去。

好多事情不是别人说了就能起作用,一定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婆婆顾氏挑着水回来了,到了院子里就把桶放了下来,抱怨道:“肩膀痛的要命,现在怎的挑水如此吃力,难道是我老了不成?”

画眉哑然失笑,不到四十岁的女人已经做了奶奶,难怪感慨自己已经老了。

看来这挑水的事情一直都是画眉在做的吧,不然顾氏怎会如此说话。

顾氏看向画眉问道:“你衣服还未洗完吗?”

大有质问的意思。

画眉连忙道:“洗完了,儿媳正准备晾衣服。”就是不知道要把衣服晾在哪里,也没见到衣架什么的。

幸好顾氏用手朝院子角落处木桩那儿指了一下,画眉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那根系在两根木桩间的细细的绳子就是用来晾衣服的。

之前看到两根光秃秃的木桩一直没明白过来是做什么用的,现在才知道原来就是最原始的晾衣架了。

把衣服抖开,然后一件件的晾上去。

光从衣服也能看出柳家的经济情况来,都是些陈旧的灰扑扑的衣物,即使是小婉儿的

衣服似乎也没有什么很鲜艳漂亮的。

顾氏自然又不满的唠叨了几句:“记得把衣服抖开再晾上去,别偷懒…”

画眉一边应着,一边这耳朵听那耳朵出。

柳书怀这时走了出来。

顾氏一喜:“书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饭吃了没有?娘给你去做点吃的去!”

说着,就要到厨房里去做吃的。

柳书怀说道:“不用了,娘,我不饿。”看见顾氏前面还放着大大的水桶,柳书怀闷不吭声的把桶拎到厨房里将水倒进缸中。

缸里的水还是没满,柳书怀自动的拿起扁担挑着水桶去打水去了。

顾氏长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向懒惰成性的儿子今日怎么主动去挑起水来?

顾氏不由自主的问道:“画眉,刚才那个人是书怀吗?”

画眉忍俊不禁:“娘,自然是他。您不会是眼花了吧!”

顾氏喃喃自语道:“书怀怎么会主动去挑水,太让人意外了。”

云生从屋里走了出来,对顾氏说道:“娘,大哥刚才回来,想拿爹以前留下的书去卖。被我和大嫂两人阻止了。后来,大嫂又说了他几句,我看,大哥似乎有些意动。待会大哥回来,您再劝劝他,让他找样正经事情做吧!”

顾氏听了云生的话后又惊又喜,难道柳书怀真的要迷途知返了?

顾氏连忙又追问起了细节。

画眉在旁边老老实实的把衣服都晾完了,没来掺和人家母子俩的对话。

她的原则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话一多难免会露出马脚来,还是少开口的好。

刚才一时冲动和柳书怀对上了,画眉现在都还在暗暗后悔。若是被柳书怀听出什么破绽来该如何是好?

柳书怀可是画眉的枕边人,两人是几年的夫妻了。恐怕最熟悉画眉一言一行的人就是他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起疑心。

毕竟,原来的画眉生性懦弱,不太像有勇气说出那番话的人。

诶,干嘛逞那个英雄嘛!

画眉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这种“露脸”的事情尽量不做。

瞧,顾氏听了一会儿已经开始用惊异的目光来回打量她了。

画眉装作没留意顾氏的目光,走到月荷的屋里,喊了婉儿出来:“婉儿,到娘这儿来。”

婉儿笑嘻嘻的跑出来,扑到画眉的怀中:“娘,你又要讲故事给婉儿听吗?”

故事?她哪敢当着顾氏和云生的面把那些童话故事抖落出来,哄哄孩子还成,大人一听保准会起疑心。

画眉对着婉儿笑道:“今天不讲故事,娘想带着你到外面玩一会儿。”正好避开顾氏和云生。

婉儿一听要出去玩会儿很是欢喜,蹦蹦跳跳的就往外走。

画眉跟着婉儿向外面走去,还没等走出门,顾氏就喊道:“你过来一下。”

画眉心中暗暗叫苦,看来还是免不了要被训一通啊!

画眉走到顾氏面前,静等顾氏训话。

没想到顾氏居然很和蔼的说道:“画眉啊,你今天的事情做的很对。你毕竟是书怀的媳妇儿,有的时候你说话他还是能听的进去的。你看,书怀今天居然去主动挑水了,这就说明他真的想改过自新了。你日后多劝劝他,他若是肯走上正途我们一家人的日子都好过了不是。”

画眉真想对心情很好的顾氏说:你可不要盲目乐观了。柳书怀一时良心发现可不代表他以后就能真的变好。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呃,这句粗俗了一点,不过,是千真万确的大道理。

柳书怀会仅凭她几句话就能改过自新?

若是真的这么简单,柳书怀应该早被劝好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