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然看得奇怪,问道:“辰宇,你在做什么?不是要撕了吗?”

“咳。”司辰宇收回手,淡淡道,“留着吧,也许是这里的风俗,可以驱驱邪什么的。”

沈慕然也没在意,偕同他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桌椅杯碗和床被纱帐都被重新置换过了,司王爷似乎很钟爱紫色和黑色,纱帐被褥都是紫底金绣,紫砂壶,玉锦杯,黑铜炉,看似没有多少装点,却给人一种低调的华丽。

而沈慕然那边又是另一种风格,房间布置用的是浅色系,淡雅素净,很是别致。同时,沈慕然还派人在院子中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绿株红依,淡香随风,那叫一个出尘脱俗,宛如陶然之居。

聂不凡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午饭时,聂不凡负责招待司辰宇和沈慕然,他们的仆人则交给了土崩,十九顾忌身份,一般不会和男子同桌用饭。

午饭吃得波澜不惊,并没有发生司辰宇想象中的意外,聂不凡的表现亦中规中矩。

不知道为什么,司辰宇对此竟有几分莫名的失望。

沈慕然却是毫无所觉,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作为被聂不凡排在“富贵八公子”第二位的完美存在,他的言行举止都像演练过一般怡然、高贵、风度翩翩。即使是在鸡群环绕下用餐,也依然从容不迫。

在养气功夫上,此人绝对是世界级的。

饭后,两人拜访过天女之后,便相邀去山中踏青,顺便了解一下环境。多宝圣人的宝藏之处肯定就在附近,他们很想见识一番。

不过司辰宇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贸然行动,出发前特意跟聂不凡打了声招呼。

聂不凡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没事。”说完,顺手还递给他们一篮子点心。

于是,司辰宇带着几分警惕和不知就里的沈慕然一起出发了。

这是一次既尽兴又有些遗撼的游玩,尽兴的是欣赏到了美丽的自然风光,遗憾的是对藏宝线索一无所获。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愉快的。

司沈二人谈笑风生地回到村子,推开门的霎那,笑容立时凝固。

屋中杯翻壶倒,精致的家具上刮痕处处,偶有可疑的灰白色粘稠物沾于其上。几声鸡叫传来,司辰宇快步走进房间,只见那床紫色的被褥上,有几只鸡正在打闹嬉戏,原本平整而精致的绸布被蹂躏得像一摊紫菜,沟沟壑壑,惨不忍睹。飘逸的紫纱帐成了条状,像柳枝一样在风中凌乱。

司辰宇手指微微颤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房间变成一个鸡窝,胸中郁气集结。他精心的布置,不到半天就寿终就寝了。

沈慕然见此情景,心中一紧,立刻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很显然,他的屋子也没有逃过一劫,院子中的花草东倒西歪,像被剥光了衣服的黄花闺女一样可怜兮兮。走进房间,更是不忍直视,浅色的桌布上污迹斑斑,床单上满是爪印,间或还有几只鸡在上面打滚,见到他进来,不闪不避,只是抖抖鸡毛就跳了下来,悠哉悠哉地走了出去。

“聂不凡!”外面传来司辰宇的怒吼。

沈慕然摇头苦笑,转身出了房间。

聂不凡晃荡着走过来,疑惑地问:“湿兄,啥事?”

“这是怎么回事?”司辰宇指了指自己的屋子。

聂不凡朝里面看了看,“哦”了一声:“怎么了?”

“还‘怎么了’?看看你的鸡都干了些什么?”

“这可不能怪它们。”

“不怪它们,还怪我不成?”

“当然得怪你。”聂不凡竟然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鸡窝村是鸡的领地,你们住进来本来就已经引起它们的不满了,谁知你们竟然还对屋子大动手脚,这不是在跟它们抢地盘吗?”

司辰宇浑身僵硬,他第一次听说鸡还有领地一说。

聂不凡又道:“你们应该庆幸,鸡群只是到你们的房间留下自己的气味,而不是直接驱赶你们。”

“留…留下自己的气味?”司辰宇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比如尿…”

“别说了!”司辰宇脸色刷黑地厉声喝止。

沈慕然在旁边也听得背脊发痒。

聂不凡安慰道:“以后就没事了,待会给你重新换一套被褥,就算正式允许你们入住了。”

“本王入住还要一群鸡允许?”司辰宇冷声道,“明天就叫人把里里外外都清洗一遍,否则我绝对不会住进去!”

沈慕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到自己的床上曾经沾有鸡的污秽物,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那就随便你了。”聂不凡耸耸肩道,“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们,若是洗掉了它们的气味,它们还是会锲而不舍地占领你们的屋子。鸡窝村的鸡,都闲得很,不怕麻烦。”

司辰宇面色阴沉。沈慕然暗暗揉起太阳穴。

聂不凡伸出两根手指:“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现实,要么离开村子。”

两人沉默不语,心里天人交战。

半晌后,司辰宇咬牙道:“好,我留下,不过我要和你换房睡!”

“和我换房?”聂不凡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没错。”司辰宇肯定地点点头。在他想来,聂不凡的屋子肯定是最安全的。

沈慕然立刻接上:“嗯,辰宇,今晚我同你挤一挤。”

“好。”司辰宇应允,“等找到干净的地方再换。”

聂不凡摸了摸鼻子,好心提醒道:“其实,我的房间…”

“走,去看看。”司辰宇不待他说完,就径自朝他的屋子走去。

聂不凡撇撇嘴,背着手缓缓跟上。

“嗯,还不错。”司辰宇第一眼看到那张加大的床,颇为满意,房间看起来也很干净。

“那就这么决定了。”

沈慕然笑着对聂不凡道:“不好意思,聂兄,我们要麻烦你了。”

“不用在意,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聂不凡又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你们想睡这间就睡这间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叫来土崩,一起将司沈两人的房间重新整理了一下,被褥什么的都重新换过了。

是夜,聂不凡早早入睡,对换床没有任何抵触,对他来说,只要是在鸡窝村,哪里都一样。

夜深人静,除了有些喜欢夜行的鸡之外,其他活物都进入了睡梦中。

突然,一连串震动打破了这一夜的宁静,将不少牲口都吵醒了。

聂不凡被一翅膀扇醒,睁开眼,将脑袋旁边的鸡移走,随手披了件衣服就朝外走去。

还没走进自己的屋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混乱的激斗声。

推开房门,一只鸡迎面飞来,聂不凡一手接住,然后就看到满屋子的鸡毛。

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在一群鸡的围攻下狼狈地躲闪,看他踉踉跄跄的样子,似乎喝醉酒了一般,完全没有学武之人的灵活。而另一人已经昏倒在地,被一群鸡淹没,重现了当初李淮的惨痛经历。

司辰宇见到聂不凡,立刻朝他倒过来,头靠在他的肩头,有气无力地狠声道:“你该死的到底住的是什么鬼地方?”

聂不凡一边冲屋中的鸡挥了挥手,一边安抚地拍拍司辰宇的背,看他这模样,想必是中毒了。

“没事,习惯就好。”

“习惯!”司辰宇低吼一声,声音都有些沙哑。

聂不凡将他扶到床上,解释道:“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房间是领地中的领地,没有我在,其他活物都将被视为入侵者。后果就是,鸡群会暴动。”

司辰宇深呼一口气,忿忿道:“你怎么不早说!”

“本来想说来着,但我看你很坚决的样子,只好作罢。”

司辰宇气得吐血。

聂不凡又将晕倒的沈慕然给扶到床上,他的状况比司辰宇惨烈多了。

司辰宇见到平时风华绝代的好友如今竟然狼狈至此,心里莫名的平衡了。

聂不凡转身出去打了盆水来,帮两位伤残人士抹了抹身。

司辰宇静静地盯着他,忽然说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鸡。”

“谢谢夸奖。”聂不凡灿然一笑。

司辰宇无力地抚额。

聂不凡看了他一眼,问道:“怎样,打算何时离开?”

“离开?”

“是啊,无法忍受鸡窝村的鸡,你怎么住得下去?”

司辰宇沉默下来,他确实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贫穷的山野,暴躁的鸡群,肮脏的环境…

聂不凡耸耸肩不再多言,大略把房间整理了一下,又换了一床被子,然后爬到床上,躺在司沈两人之间。

“你做什么?”司辰宇问。

“没有我在,你睡得着吗?”

有你在也睡不着!

“今晚就先将就一下,明天收拾好东西离开,鸡窝村不适合你们这种贵人。”聂不凡淡淡地说道。

司辰宇暗自握了握拳,不发一语。

突然,他身体一僵,黑暗中感觉有几只鸡跳上了床,蹭蹭蹭地躺在他身边。

他正要发话,就听聂不凡道:“放松一点,这是它们的家,每一个角落都有它们的气味,这会让它们有安全感。你若摈弃心中的芥蒂,就会发现它们其实很可爱。”

司辰宇安静下来,感觉扫过脸边的羽毛柔软而带着余温,仔细闻去,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难闻的异味。

“鸡窝村的鸡各有特色,喜欢上床睡觉的鸡,都是很爱安静的,它们不会弄脏自己睡觉的地方。”

是吗,原来还有这样的鸡。

听着聂不凡的声音,司辰宇渐渐有了些别样的感觉。

“不如,多给我讲讲这些鸡的事?”

“…”

“喂。”

“…”

“不是吧,这才多长时间,你就睡了?”

“…”

“你上辈子肯定是猪!”

声音略略提高,引得周围的鸡有些躁动,司辰宇连忙住口。

算了,睡吧。

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与鸡共浴兼共枕的王爷,也不知沈慕然明天醒来见此情景会是怎样的表情…

第22章 孽是这么作的

清晨醒来,司辰宇和沈慕然还在沉睡中,聂不凡在旁边使坏都没能弄醒他们,估计是中毒后遗症,于是他自个先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完,他领着花姑娘,准备进城买点东西,顺便看看张三和李四。

快出村口时碰到司辰宇的两个手下,那名叫“徐思”的仆人把头偏到一边,装作没看见,那名侍卫倒是礼貌地问了句:“聂村长这是要出门呢?”

“是啊。”聂不凡微笑道,“你们要去给王爷请安了?”

侍卫点点头。

徐思不耐烦,阴阳怪气道:“行了,啰嗦什么,王爷还等着呢!”

两人快步从聂不凡身边走过。

聂不凡好心提醒道:“你们家王爷这会还没醒,你们最好先在门外等等。”

“你怎么知道?”徐思停下脚步转身怀疑地问道。

聂不凡眼神闪烁,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迟疑道:“我昨晚和你家王爷睡在一起…”

“不可能。”徐思叫道,“王爷明明和沈公子一起睡的。”

聂不凡点头:“嗯,我们三个一起。”

“你怎么会和他们一起?我看着你和王爷分了屋!”

“你家王爷太有病了。”聂不凡露出悲愤的表情,“半夜三更把人家一个好好的男纸偷偷掳上床,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什么了吗?看到沈公子被你家王爷弄得不成人形!你家王爷还不满足,还把我也…”

聂不凡捂脸,一副不堪回首的痛苦状。

“你…你胡说!”

“你们不信就算了,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最好在屋外等你家王爷自然醒,否则贸然进去,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聂不凡摇头叹道,“我之所以大清早离开,就是担心被你家王爷缠着,若是你们听到他喊我,就告诉他,我出远门了。”

说完,摆摆手,晃悠着远去。

徐思两人听了聂不凡煞有其事的一番言论,果真不敢贸然进入房间。

两人面面相觑,一致决定,还是等王爷睡到自然醒吧…

聂不凡进了城之后,先买好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就前往张君实的酒楼。

酒楼的伙计对聂不凡已经很熟悉了,招呼他进了店。

伙计看看了二楼,小声道:“聂村长,我家少爷正在会客,你先去房间等等?”

“哦,会什么客?”聂不凡随意问道。

“嘿嘿,一位女客。”

看伙计这暧昧的样子,聂不凡不禁想,难道张三在相亲?嘿,这得去看看。

聂不凡径自朝二楼走去,伙计忙道:“聂村长,你这…”

“放心。”聂不凡拍拍他的肩膀,“我就在角落看看,不会打扰你家王爷的。”

伙计这才迟疑地放聂不凡过去了。

此刻不是饭点,二楼空荡荡,只有张君实和一对主仆坐在窗口喝茶。

聂不凡蹑手蹑脚在张君实背后一张桌子边坐下,饶有兴致地看他们这对俊男美女交流感情。

可是过了好半晌,那边都悄然无息。张君实自顾自地品茶看天,而那姑娘低垂着头,拧着手帕,扭扭捏捏,一句话也不说。两人的气氛古怪至极。

聂不凡都替他们急,张三平时看着能言善辩,怎么这会跟木头人一样?那姑娘也是,羞涩也要有个限度啊,难道靠头顶就能把男人迷倒吗?

又过了一会,他发现张君实搭在桌边的左手轻缓地敲着桌面,显示出其主人的不耐烦。

聂不凡摇了摇头,暗叹这姑娘怕是没戏了。于是他用脚蹭了蹭懒洋洋的花姑娘,示意它该活动一下了。

花姑娘不清不愿地站起来,优雅地走到那位小姐脚边,抬起一只爪子,很淡定地撒了一泡尿。

那小姐只感觉脚面一热,低头看去,随即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然后整个人噌地一下站起来,踢到凳脚,撞到腰腹,茶翻壶倒,身体摇摇欲坠,一副花容失色和痛不欲生的模样。

聂不凡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张君实一见花姑娘就知道聂不凡来了,他好心情地准备安慰一下眼前的姑娘,却不想姑娘羞愧难当,捂脸狂奔而去,带走一片烟尘…

转过身,张君实笑道:“你来了。”

“张三兄,想死我了!”聂不凡给了他一个熊抱。

“呵呵,我也想你。”张君实满眼都是笑意。

他领着聂不凡进了自己的房间,问道:“怎么有空进城?”

“买些东西。”聂不凡拍拍身边的包裹,随即取笑道,“刚才那位小姐是什么人?”

张君实无奈道:“是我爹一位世交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