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白闻言,感觉聂不凡的关心,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轻声回道:“你也是。”

“好,麻烦你给他们回信。”聂不凡将纸递给泰白。王诗禅他们很细心地给他们准备的空白的宣纸,方便他们回信。

“可是,用什么写信呢?”泰白拿着纸四下搜寻了一下,想找找有没有用于书写的东西。

聂不凡突然握着他的手,诚恳道:“小白,不用怕,只需要痛一下下。”

泰白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感觉右手食指一痛,随即冒出血珠。

聂不凡扔掉不知从哪里拔来的细刺,像给下级交代什么重要任务般指使道:“可以写了。”

泰白嘴角抽搐,这是让他写血书?他看向聂不凡,聂不凡给了他一个鼓励兼肯定的眼神。他只好认命地把纸摊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上,问:“写什么?”

“先给他们报个平安,说我们一切都好,正要赶往指定地点。然后问他们现在在哪,什么时候与我们汇合,卫頔有没有为难他们,需不需要我支援…”

“等等。”泰白越听脸色越青,连忙打断道,“写这么多,我血都要流光了,能简短点吗?另外,他们还需要你支援?你把自己藏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照顾了!”

这家伙刚才对他的关心其实是为了之后让他出血做铺垫吧!

“简短点?”

泰白重重点头。

“好。”聂不凡伸出两根手指,豪气万千道,“那就写两个字——已阅!”

大器扑腾着飞走了。

泰白和聂不凡两人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地夹杂在过往人流中进了城。他们身上都没有现钱,好在聂不凡有准备,事先从卫頔屏风上撬来的玉石随身带着。

两人在当铺当了三十两,足够他们在云来客栈吃喝拉撒五、六天都没问题。这还是因为晏舜消费比较高,云来客栈这种中等规模的店铺也比溪山城最好的客栈贵。

“你们什么情况?”医馆中,一名白须老人询问着面前两名衣着有些发皱、形容有些憔悴的青年。

泰白卷起裤腿,将腿上的伤口露出来,说道:“我们昨天被蛇咬了,想请大夫帮忙检查一下。”

大夫仔细看了看伤口的情况,又给泰白把了把脉,点头道:“你的毒素清理得很及时,若是迟上一时半刻,那就神仙也难救了。”

泰白安了安心,颇为柔情地看向身边的聂不凡。后者正在左顾右盼地打量医馆的布置,没能接收到泰白包涵情意的眼神。

“我给你开几副药,内服外用,清除余毒两三天就没事了。”大夫下笔利落,很快就将药方写好,交给负责抓药的伙计。

“多谢大夫。我这位朋友也被蛇咬了,是不是和我用一样的药就行了?”泰白拍了拍聂不凡。

“哦?他被咬到哪里了?给老夫看看。”大夫看向聂不凡。

泰白迟疑着没有回答。

聂不凡一脸坦然道:“屁股。”

“伤口情况如何?”大夫也没有异色,继续问。

这回泰白主动接口:“伤势比我的轻,没有肿胀,只是有点青紫。”

大夫点点头,开始给聂不凡把脉。良久,他的眉头紧皱起来。

泰白心中一惊,小心问道:“大夫,怎么了?”

大夫表情困惑,没有理会泰白,只是问向聂不凡,“你平时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聂不凡摇头,“吃得好、睡得香、腰不疼、腿不酸。”

“那就奇怪了。”大夫喃喃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脉象呢?”

“什么脉象?”泰白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位公子明显有病入膏肓之象,按照一般情况,甚至活不过一年了。”大夫直言不讳。

“开什么玩笑?”泰白倏地站起来,一脸惊怒,“大夫,他哪里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所以老夫才奇怪,他的脉象浮中沉暗,弦劲,洪大,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大夫又摇摇头,“可是这位公子又说他平日身体康健,没有任何不适,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泰白脸色铁青,聂不凡倒是神色如常。没想到居然有人光凭把脉就能看出端倪,这位大夫确实医术高明,完全不是鸡窝村的那名看不出任何异状的徐大夫能比拟的。

泰白见他如此,不由得问:“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聂不凡依然笑得没心没肺。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第76章 无良村长

来到云来客栈,泰白仍然在不死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明白啊!”

“有什么好说的?”聂不凡白了他一眼,他确实需要“白”几眼,实在太黑了,“大夫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看我像快死的样子吗?”

“大夫的话都不信我信谁?”泰白继续道,“要不你跟去看看其他大夫?”

聂不凡摆摆手:“算了吧,我们银子不够,省着点用,不要随便浪费。”

“看病怎么算浪费?”泰白真想切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是不是正常,“他说你只有一年的命,一年啊!你要不要这么淡定啊?”

“谁说只有一年?我偏要活两年给你看看!”聂不凡斜靠在椅子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好像他想活多久就能活多久。

这句话能让人安慰一点吗?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泰白无语问苍天。

“行了,相信我,我还没活够呢。”聂不凡一脸正经道,“如果我死了,一定通知你。”

你死了还怎么通知我?托梦吗?泰白在心里狂吼。他与聂不凡实际相处的日子并不长,还没有深刻了解他不怎么说真话的尿性,被他这么满不在乎地忽悠几句,对于他命不久矣的猜测也开始动摇了。

如果这时王诗禅等人在场,一定会逼问到底。他们绝对会坚定的相信大夫的话,而不是聂不凡本人。

两人购置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将自己伪装了一番,出门都会带上斗笠,避免被卫頔的人发现。卫頔目前仍然将注意力放在了城外,王诗禅等人正在他的监视之下,对于城内的情况反而有所疏忽。

聂不凡和泰白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云来客栈低调地等着与众人汇合。

另一边,王诗禅等人看到大器送回的信件上那两个触目惊心的鲜红血字,一时无语。

“你们觉得,这两个血字是谁写的?”张君实迟疑地问道。

“肯定不是他。”李翊毫不犹豫地回道。

“嗯。”王诗禅点头道,“这字写得刚劲有力,饱含心酸、激愤、无奈、悲凉,确实不是某人群魔乱舞的癫狂风格。”

张李两人同时看向他,深觉王诗禅的眼力已经练至凡人无法企及的地步,居然能从两个简单的字中看出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其实光看字体就知道不是聂某人,用得着如此煞有其事地剖析吗?

“我们暂时不能进城,否则会暴露不凡的藏身处。”张君实沉吟道,“但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李翊冷冷道:“都城可不是卫頔一人说的算,我们几大家族的本家全都在此,随便一家都能保他安然。”

“问题是,”张君实点点额头,“我们需要时间布置啊。”

这回来得仓促,还没有来得及和家里人联络。

“最好不要直接动用家族的力量。”王诗禅道,“都城内部权利倾轧,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将不凡卷入其中。”

“你说得很有道理。”李翊点头同意。

“你们皆为贵胄,我却不是。”张君实笑道,“我家的商队遍及全国各地,可以先将他送往别的城镇,再绕行回村。”

李翊沉思道:“虽然不便过多动用家族的力量,但给张兄的商队做一些掩护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一起回城,暂时不要与不凡汇合,先各自回家打点。”

三人商量妥当,便不再耽搁,开始行动。

在云来客栈安分守己地待了两天,聂不凡又皮痒了。

晏舜作为朙国首都,其繁华自然不是小小溪山城能比的,光是天南地北各种小吃就让人眼花缭乱。聂不凡只要看到想吃的,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不到两天,身上的钱就所剩无几。

其实有大器在,他随时可以向张三李四王五中的任何一个支取足够的银钱。但自认品质优良的聂村长,最终很有骨气地决心自食其力,自给自足。

他问泰白:“你有什么特长吗?”

“潜水。”

“除了潜水呢?”

“捉鱼,采珠。”

聂不凡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我我的意思,你有没有能够在这里赚钱的特长?”

“赚钱?”泰白不明所以,“我们需要赚钱?”

“怎么不需要?”聂不凡理直气壮道,“这几天你吃我的穿过的,钱都快花光了。”

大部分都是被你花掉的好吗?泰白郁闷。

“你为何不向那位王兄求助?”

“你以为我脸比你白就是小白脸?作为男人,怎么能随便跟别人伸手要钱?”

泰白表示沉默。

聂不凡想了想,突然一拍桌:“我有办法了!”

泰白吓了一跳,惊悚问:“什么办法?”

“嘿嘿嘿嘿嘿。”聂不凡摸着下巴,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第二天,市集上出现了两个打扮朴素、背着竹篓的小老百姓,他们径直走到东市的家畜市场。

“两位大哥,需要点什么?”一个壮汉走过来招呼道,“我们这里的鸡鸭鹅绝对是整个晏舜最壮的。”

“我们不买,而是卖。”聂不凡取下竹篓,递上前,问道,“老板,收鸡吗?”

壮汉热情冷却下来,随意看了看,发现竹篓里的几只鸡确实品相俱佳,精神头十足。

他随手提起一只,却被狠狠啄了一下,疼得他立刻松开手。

聂不凡不着痕迹地拍了拍竹篓,警告它们老实点。

壮汉也不生气,再次查看那几只鸡,颇为满意地点头,问道:“你们有多少?”

“今天带了8只,如果老板收,我们还有不少。”

壮汉打量了两人几眼,奇怪道:“你们两眼生得很,外地来的?”

“是啊,刚移居东城外的村子不久,今天有空便想进城来做些买卖。”聂不凡诚恳地笑道,“第一次交易,我给你一个最低价,预祝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你小子挺会说话的,行,把鸡放下,我要了。”壮汉大手一挥,拍板定下。

聂不凡给他的果然是最低价,并表示以后若是还有货,一定也是优惠价格。

一番交易,双方都很满意。

临行前,聂不凡对着被关在笼子中八只鸡说道:“兄弟姐妹们,你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千万不要对人生绝望,要相信未来是美好的!”

八只鸡咯咯直叫,一双双斗鸡眼中清晰地透露出它们对某人丧尽天良的黑心肠的鄙视。

两人拿着鸡鸡的卖身钱悠然自得地离开市场。

泰白不放心地问:“就这样把它们卖掉没关系吗?”

虽然不知道聂不凡从哪里突然弄来这么多鸡,但是上次那只帮他们带路的黑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么聪明的鸡,被人当作食物宰杀实在太可惜了。

“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聂不凡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接下来,聂不凡又搜集了一群隐藏在各处的鸡兄鸡弟朝西市进发,继续他的卖鸡大计。直到把几个集市都祸害遍了,才满意地收手。

聂不凡这家伙好像能变出数之不尽的鸡,手一招,就有大群鸡从四面八方跑来受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泰白从震惊逐渐到麻木,感觉这世界实在太玄幻了!

回到客栈,某只无良村长开始猥琐地数钱,心里将天才的自己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泰白则默默地在人生观崩坏的边缘独自挣扎。

是夜,东市中一家用来放置活禽的屋舍中,一只鸡用爪子灵巧地勾开笼子,然后和同伴们一起从里面钻出来。

这一番行动惊动了屋舍中其他家禽,它们纷纷叫闹起来。

某鸡高啼一声,四下立刻静寂无声,有些甚至在瑟瑟发抖。

被放出来的几只鸡抖抖鸡毛,松松筋骨,不知怎么地相互交流了一下,最后分散,一一打开所有笼子,将里面的家禽全都放了出来。随即,它们就像侠客一般,潇洒离去。可惜,它们并不知道,普通的家禽根本没有它们的本事,即使从笼子出出来,也跑不出屋舍,只能到处乱窜,一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同样的事还在其他几个集市发生了,所有被聂不凡卖掉的鸡,全都顺利逃出来。

它们气势汹汹、浩浩荡荡地赶回客栈,呼啦啦跳进客栈,一只一只从窗子钻回来。

聂不凡数了数,赞道:“一只都不少,不愧是咱鸡窝村的鸡,就是有本事!”

所有被卖过的鸡全都鄙视他。

泰白看着屋里冒出来的几十只鸡,再次震惊。

只听聂不凡又道:“别生气,以后一定补偿,你们要相信主人我的诚信。”

相信你,鸡都笑了!

小猴子在床上蹦跳着,乐不可支。它这一路都跟着鸡群行动,见证了聂不凡黑心的买卖过程。

“好,咱们后天相互换下鸡种,再去交易一次。”聂不凡拍手决定。

鸡群面无表情,杀气腾腾。

突然,一只鸡高高飞起凌空踹了聂不凡一脚,它的动作就如信号一养,其他鸡全都像弹力球般地砸向聂不凡,各自在他身上留下了充满愤慨的痕迹,然后66续续从窗口跳走,毫不留情地弃他而去。

聂不凡顶着一个鸡窝头,脸残衣破地叫道:“别这样,有事好商量,动用武力是不对的。要不咱们换个方式,接头卖艺怎么样?”

鸡群鸟都不鸟他,走得干净利落,只留下一地鸡毛鸡屎和一个凌乱的泰白。

第77章 擒受之战(一)

张府。

“爹,我回来了。”张君实恭恭敬敬地拜见自己的老爹。

张父兀自盯着手上的账册,神情肃穆,半晌才低沉地“哼”了一声:“一去这么久,终于也舍得回来了?”

“孩儿不久前梦见爹甚是思念孩儿,所以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看望您。”张君实一本正经回道。

“谁会思念你这个不孝子!”张父一把丢下账册,指着他怒道,“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当自己家是客栈吗?”

张君实平静道:“孩儿没记错的话,每次都是爹一怒之下将孩儿‘发配’的。”

“你还敢顶罪!”张父吹胡子瞪眼,“你要是好好发奋图强、光宗耀祖,我会‘发配’你吗,会吗?”

“爹说的是。”张君实老实地认罪。

张父哼哼几声,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缓了口气,说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别到处跑了。好好当家,让你爹享享清福。”

张君实略感吃惊:“爹,您老当力壮,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何必”

“你懂什么?”张父不满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游手好闲,连个家都没成,像话吗?”

额,他哪有游手好闲?张君实甚觉冤枉,而后又听到老爹提到“成家”,他瞬间警惕起来。

“正好,我过两天要宴请几名友人,你顺便结识一下他们的女儿。”

“您这是要给我相亲?”张君实暗自叹息。

“你以为呢?”张父咬牙切齿道,“你没看到有些人就喜欢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来献宝,好像就他们家能生一样。所以,你赶紧给我把亲成了,生他十个八个小鬼,好叫某些人知道什么叫‘儿孙满堂’。”

张君实沉思了一会,似乎在考虑怎么交代后事…作为一个已经被掰弯的边缘男子,他感到鸭梨山大。

他尽量用平和、恳切的语气说道:“爹,孩儿有心上人了。”

“什么?你有了!”张父大喜,忙问,“是哪家小姐?哦,不不不,就算家境贫寒也无所谓,只要品行良好,我都不会反对的!”

“额,他的品行算不上很良好。”

张父谨慎地问:“怎么个不良法?人品欠佳,不懂礼仪,还是水性杨花?”

张君实冷汗道:“似乎都有那么一点。”

“什么?你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眼睛被纸糊了吗?”张父正要发火,但想到此事关乎子孙后代,又压住怒火,尽可能心平气和道,“你说说,你是怎么看上人家的?作为我的儿子,眼光不可能这么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