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让你讲话了吗?”罗池故意肃了神情,又一把夺过陆北辰手里的笔,“严肃点,老实交代。”

陆北辰干脆也不执著于手里的签字笔了,身子朝后一倚,狭长的眼顺势一挑,“你该刮胡子了。”

罗池正等着他能如实交代,没料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来,愣了下,紧跟着炸锅,“哎哎哎,别转移视线啊,你——”

“你还有十分钟说正事的时间,十分钟一过,请好走。”陆北辰慵懒地抬手,敲了敲腕上的手表。

“就是死咬着不跟我说你的企图对吧?”

“九分半。”

“不是,陆大法医,她也不是咱们体制内的人,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陆北辰冲着他示意了下手表,“不好意思,我的表比别人快五分钟。”

“好好好,我投降。”罗池只好作罢,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报告,“这是第四份报告了,萧雪体内没发现你怀疑的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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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成画

“不可能。”陆北辰没接报告,直截了当道,“再做。”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可能方向错了。”

陆北辰肃了脸色,一字一顿,“你要相信我的职业判断。”

“我知道,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死者的尸体发现得太晚,很多证据都被毁了,这已经意味着我们的工作量要加大,有什么奇怪的?”

“你就这么自信?”罗池皱着眉头,身子凑前盯着他,“不是我没有提醒你,这个案子上头可都在看着,还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巴不得你出错。”

“只要是真理就不会出错。”陆北辰异常淡定,“我,就是真理。”

罗池也着实被他的自信给震慑到了,这番话要是出自其他人之口,他必然会不屑嗤笑,甚至会出言羞辱一番,但陆北辰说这句话时目光笃定,言语间的坚决也超出常人,这样的一个他,总会让人潜移默化地去信赖。

他点了点头,表示毒物的检验会继续做,在谈及嫌疑人时,罗池看上去忧心忡忡,“其实我们还在怀疑她。”

“我知道。”

“那你还……”

见陆北辰在看着自己,罗池便收口了,摇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毒药。”陆北辰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啊?”罗池惊讶。

陆北辰没再多说什么。

毒药,一剂,足够毒死他自己的毒药。

送走罗池已是十一点多了。

顾初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身旁放着文件,和一支笔。

陆北辰拿起文件看了一眼,已经如数完成,那支笔也用尽了最后一点墨水。他便将文件放下,坐在了沙发上,动作很轻,是下意识的。

她熟睡的时候像只猫,缩了一团,怀里还蜷着只抱枕,许是太累了,这个姿势极不容易入睡,但她还是舒展眉心,睡得异常酣然。陆北辰抬手过去,轻碰了她,“顾初。”

她没反应,只是嘀咕了句,脸稍稍转了个方向。

沙发很大,她陷入其中倒也显得娇小了。其实按照两人的海拔比例来说,她也算是真正意义的娇小,现在的她看上去容易接近多了。因为她醒着,他总会从她眼里扑捉到一丝紧张,她对他的紧张。

他清楚地知道,其实,她在怕他。

这种感觉,糟糕到了透顶。

陆北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觉得她照这种姿势睡下去醒来脖子肯定会疼,便伸手将她整个人捞了过来,那么轻松的,却令他心口一疼,她太轻了。就这样,时间在慢慢地油走,他坐在沙发上,而她的头,枕着他的腿。

他拿起了文件,放轻了翻页的动作,逐字逐句看得仔细,她的标注十分专业和详细,看着纸上一串串优美的英文字迹,他眉心放松了,她做事向来是认真的。腿上的女人动了下,陆北辰停了看文件,低头看她。

她的右臂环着左臂,整张脸埋得很低。陆北辰看了一眼遥控器,室内温度19℃,便将温度稍稍上调了些,放下了她的手臂,又将搭在沙发旁他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身上。做完这些,陆北辰竟也没心思看文件了,文件放到了一旁,借着室内鹅黄色的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窗外霓虹过影,车水马龙,室内,静得只有秒针在敲动表盘的声音。

她的侧脸笼罩在光影中,鼻梁两侧是睫毛投落的弧度,皮肤绢白,衬得唇色也很浅,陆北辰凝着她,脑中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似的过,他的眼神就自然而然地柔和了下来。忍不住抬了手,将她额前的发轻柔别在耳后。

他喜欢她的耳,娇柔而优美,光线下,剔透得近乎能看见毛细血管,圆润的耳垂,不见瑕疵,她没有耳洞,从没打过。

陆北辰想起了那晚戴在她耳侧的白兰花,想起别着白兰花的她静静地坐在咖啡桌旁的样子,长发披了肩,一件白色水洗棉的森系氧气感十足的T恤,配了件装饰背带的零花长裙,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在绿色的伞下,在雨中。

其实,他撑着伞站在雨中看了她很久。

那样的一个她,美得太不真实,像孩子,眼睛里像是有着不谙世事的纯粹;又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少女,闲来无事地聆听着雨水敲打伞面和青石板的声响。她是那么安静,亦如她耳侧的那株白兰花,坐在那,独自一人便成了风景。

陆北辰轻抚着她的耳,她许是觉得痒了,从外套钻出了手,轻轻挠了挠。他忍不住笑了,漾进眼里的笑也亦是温柔的水。将她的手纳入掌心之中,十指*相扣,她的手指绵软修长,多少次他都在想,这样的手注定了是用来呵护的,不能松开,却也不能太用力地紧攥,就这样,就像是此时此刻,相缠相绕,又或者是,捧在手心之上。

可很快地,他的眼落寞了,睫毛遮了瞳仁里的光,渐渐收敛,直到,暗若枯井。

女人的手抽了回去,他的肩膀微微一颤。

顾初却只是换了个姿势,转了身,脸就埋在了他的腰间。

陆北辰的手僵在半空,低头看她,她却真正将他的腿当成了舒适抱枕,细而温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布料亦能察觉。他没由来地感到口干了,小腹窜起的燥热冲上了胸口,然后蔓延至喉头。

他知道一种渴望正在悄然滋生,是,对她的渴望。

有根羽毛,骚了心口。

陆北辰盯着她,她睡得没心没肝,他忍得抓心挠肝。

幸好,手机响了。

是他的。

轻手轻脚抽身而出,去书房拿手机的一会儿工夫,眼睛往外一瞄,她身上的外套耷拉下了一点。陆北辰低叹了一口气,返身回了客厅,这边,接通了手机。

“陆北深。”手机那边声音冷淡,近乎一字一顿。

拉外套的手停顿了一下,但很快的,外套又被陆北辰轻轻披在了顾初身上,他挺直了脊梁,语气平淡,“乔公子的电话来得很迟,看来,是我高估了乔公子解决危机的能力。”

“顾初跟你在一起?”

“她很累,刚刚才睡下。”陆北辰的手抚在顾初的头,话中有刻意引导。

“你对她做了什么?”

陆北辰冷笑,“那么,乔公子当年又对她做了什么?我不过如数奉还。”

乔云霄那头冷静了一下,开口,“你不是陆北深。”

陆北辰挑唇,没说话,转身进了书房,掩上了门。

“你是陆北辰,陆北深的哥哥。”乔云霄说,“鼎鼎大名的陆大法医赶赴中国查案,这已经是巷尾皆知的消息了。”

“我庆幸乔公子还有接收新闻的能力,否则就是鸡同鸭讲。”

“你接近顾初想要干什么?你是以什么身份接接近她的?以陆北深的身份?”

一连串的质问,倒是没激怒陆北辰,他坐在了沙发上,顺手点了一支烟叼嘴里,“乔公子,你太紧张了,这样很容易出问题。”

“别跟我废话,我警告你,不论你是陆北深还是陆北辰,都给我离顾初远一点!”

陆北辰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你有资格来要求我吗?”

“我明白了,你接近顾初只不过就是为了报复吧?但我告诉你,你没权利这么做。如果你是陆北深,别忘了五年前你们早就分手了,顾初跟你早就没关系了,如果你是陆北辰,你更要靠边站,因为你只是个局外人,凭什么来插手自己弟弟的事儿?如果你敢伤害顾初,我乔云霄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乔公子的恐吓之言我陆某收下了,请问,还有其他事吗?”陆北辰的语气始终平静如水。

“你——”那边咬牙切齿,“今天的记者,也是陆大法医的杰作吧?堂堂业内专家,竟也能为了一己私心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

陆北辰却笑了,弹了弹烟灰,“乔公子说笑了,我这个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就是时间。到目前为止,我想乔公子你还没重要到让我花费时间去对付的地步,又或者说,你还没这个荣幸。”

“听着不像是解释。”

“你可以视为警告。”

“你警告我?”

“身为乔远集团跃跃欲试的继承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步步为营,你的竞争对手有多少我相信你很清楚,集团里的人谁会是帮你的谁会是出卖你的,你也应该做到心知肚明。”陆北辰的嗓音淡若凉月,“当然,你处理不好这些事是你自己的失误,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例如,顾初。下一次,我想我不会那么有时间去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这算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随你怎么想。”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北辰吸了一口烟,轻笑,“五年前乔公子可算是费尽了心机,现在怎么变得沉不住气了?”

“你了解我?这么说,你承认你是陆北深?”

“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我想你我都不适合,想要得到一个人,自然是先要了解这个人的周边情况。”陆北辰笑,“还有,我要提醒乔公子的是,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主导而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游戏怎么开始怎么结束,我来决定。”

话毕,他便掐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