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

顾初心里好受点了,脸色也稍稍变得正常。陆北辰拉了把椅子在身边,示意她坐,顾初转头瞅了瞅验尸台,陆北辰便明白了,忍着笑起身,“你坐我这儿。”

小小的举动,顾初觉得很是受用,在他椅子上坐了下来,陆北辰在她旁边坐下,结实的胸膛成了一堵墙,堵住了身后不远处的验尸台,为她圈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的空间。

顾初竟有点感动,感动于他的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啊,她凭什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拉着她来这里,她也不至于吓得原形毕露了。

“就是这里。”陆北辰的嘴角始终是放松的,抬手指了指照片中其中被他标上数据的位置,左臂却十分自然地搭在了她的椅背后面,如此一来,她更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似的。

她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借看照片为由来躲避他有意无意地接触,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她看了一眼说,“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中间的肌肉组织颜色深于周围。”陆北辰高大的身体也往这边倾了一下。

顾初恨自己不能投入,她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令她整个人都发热发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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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略的线索

面对工作时,陆北辰是变了一个样子的,褪去了平日里的孤傲和高冷,取而代之的是对真相的一种执着和严谨,一张照片中的异常,换做是她的话可能不会注意,甚至很多法医有可能都不会去注意,但陆北辰始终在揣摩在研究,不放过蛛丝马迹的疑点,这令顾初觉得,工作中的他是十足的迷人。

压了生理上对照片的排斥,她又仔细打量,经陆北辰提醒,还真是有点不同,但这种异样相对来说是细微非常,就算盯着看如果不去深究的话可能也不会觉察出有什么不妥,如此一来,她更是佩服陆北辰的火眼金睛了。

“会不会是尸斑呢?”这句话从她这个外行嘴里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人微言轻的。

可陆北辰认真回答了她,“不是。”

他是如此地肯定,令顾初觉得他就是权威的。又仔细看了看,思考了半天你道,“我怎么看着有点像肌肉硬化的痕迹呢?”

陆北辰轻点了下头,“这也是我所怀疑的,这部分的肌肉组织看上去更像是横纹肌营养障碍,肌肉纤维变细导致的肌柔体积缩小。”

顾初毕竟是学医的,一听他这话就恍悟,抬眼看向他,“你怀疑萧雪患有肌肉萎缩症?”

“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只是患有部分肌肉萎缩,更精准地来说,只有这一处的肌肉组织。”陆北辰将光标往上移了一下,指示给她看,“这里是她大腿处的肌肉组织,其他残留的部位没有发现异样。”

“可医学报告并没有指出萧雪患有神经性或肌原性肌肉萎缩啊,她每年都会去体检,如果患有这种症状医生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患有这种症状也不可能只有独立一块的横纹肌被破坏。”顾初从医学角度出发提出质疑,“如果这部分是大腿肌肉的话,除非她曾经患有股骨头坏死。”

“这也是我一直在迟疑的地方。”陆北辰皱紧了眉头。

“有没有可能看错呢?现场什么样你又没去过,现场人员就算拍照片也会受到当时光线等等原因的影响,你会不会太过小心谨慎了?”顾初越想就越觉得这种怀疑不符合医学和人体原理,所以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视线的误觉。这话脱口后,她就后悔了。她是又自觉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陆北深,有一瞬是找回了大学时期因为医学课题辩论的感觉。可他不是陆北深,是在业界赫赫有名的法医教授,他的权威怎么可能任人质疑?

她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然而,陆北辰出乎意料地沉默,好久后才下了结论,“不,这绝对不是拍照的技术问题。”

这令顾初有点惊讶,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刚刚真的在思考她所提出的疑问,这令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挺奇怪的感觉,有点幸福,还有种自从休学了之后就失去了的存在感。

陆北辰始终盯着屏幕,他的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衬下愈发地棱角外捉,顾初意识到自己看他看得太久了,就赶忙收回视线,没说话。

“你在临*上有没有见过这种例子的病患?可以证明一点,这个位置上的肌肉阴影,”说到这儿他强调了句,“我暂且先用阴影两个字来形容这处的瘢痕,这片的肌肉阴影一定是死者生前造成的。”

顾初抿了抿唇,“我……在医院不是做临*的。”

陆北辰转头看她,她低着头,楚楚可怜。他的眼神暗了下,没说话。

两人就保持了安静,在泛着凉气的实验室,一旁是瘆人的尸骨,电脑上又是不堪入目的腐肉组织照片。顾初盯着照片,喃喃,“还有什么情况会造成肌肉纤维变细呢?”既然陆北辰肯定了这块瘢痕的存在,那么,一定是有什么情况发生了形成了跟肌肉萎缩很相像的瘢痕。

陆北辰沉思。

突然,有个人影闯进了顾初的脑子里,她“啊”了一声,整个人变得有点激动。

“我想起了我们医院的一名患者,他常年住院,我经常会在医院的花园里见到他,他的一只手背上就有这种瘢痕。”顾初拼命回忆,然后确定地点头,“没错,我记起来了,当时我还问过他,他说他打小就输液,三天两头就去医院扎一次吊瓶,手背上的一处血管位置全都是针眼,其中一块的皮肤组织已经变硬有黑色素沉淀了。”

陆北辰的眸光闪了一下。

“是针眼。”顾初情绪激动地起身,指着照片说,“如果一个人常年接受腿部注射的话,而且还在同一个地方,那么一定会引发肌肉组织损伤!”

陆北辰将照片再次放大,仔细查看。

“可是……萧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顾初又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跌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可陆北辰笑了,像是终于攻克了一道难关似的松了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了。”

顾初“啊?”了一声,明白什么了?

陆北辰起身,拿出手机快速地拨了一串数字,接通后他说,“来我这儿一趟,马上。”话毕,不等那边说什么就挂了,看着电脑上的照片,唇稍上扬。

顾初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想通了什么,也起身,问,“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陆北辰盯着她瞧,那笑,一直蔓延入眼。顾初见状,脊梁骨又开始泛凉了,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正想着就见他大步过来,一下子捧住了她的脸,紧跟着他的脸就压下来了。

他的唇用力地压住了她的唇,这一次,他的吻热而突然。她惊喘,刚要推开他,他却主动放开了她,语息低低扫落她的鼻骨,他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顾初僵在了原地,惊愕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她太可爱了?

还有,刚刚他做了什么?是不是又吻她了?脸又蹿红,这个人怎么跟强盗似的?把她当什么了?

转头就见陆北辰回到了电脑前,噼里啪啦不知道在打些什么。顾初站在他旁边,像个木头似的杵了半天后才开口,“我是不是也有权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你——”

“嘘。”陆北辰示意她不要吵。

顾初有点愤恨,什么啊,怎么说她都算是贡献了一份力量吧?哪有这么过河拆桥的人啊?也顾不上会激怒他了,她上前,手一伸挡住了电脑屏幕。

这一次,她成功地引来了陆北辰“关注”的目光。

“你得告诉我。”她抗议。

陆北辰没怒,但也看得出是在赶时间,起身将她轻轻拥到了一边,难得地温柔哄劝,“我在赶一份报告,听话,到旁边玩去。”话毕,还轻拍了她的脑袋两下又回了座位。

像是在敷衍一个孩子。

顾初在他身后直冒火,如果胆子再大一些的话,她一定会拎起一根大腿骨砸他脑袋上。什么叫到旁边玩去?旁边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仪器就剩下尸骨了,她跟谁玩去?

十几分钟后,罗池再一次回到了实验室。

“不是吧?你眼睛是用什么做的?也跟孙悟空似的掉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了?”罗池盯着电脑上的照片,使劲使劲地查看才看见那么一小点儿的异常瘢痕,“这么小的线索竟然都没有逃过你的双眼啊。”

陆北辰相对轻松了不少,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我的任务已经光荣完成了,接下来就全都是你们警方的事了。”

“别别别。”罗池马上示好,凑上前,双手攥成拳轻轻为他捶腿,奴颜媚骨地说,“虽说您老是法医吧,但这么多年见过的大案奇案那是肯定多于我的,您就算不插手去查知道得也比我多,可别撒手不管啊。”

陆北辰无福消受他的谄媚,腿一抬,避开了他的拳头,“罗大警官,查案的事儿可不是我的专长,而且,我也不能越权。”

“不是越权,是友情赞助还不行吗?您老提供点意见就行。”罗池笑脸相迎。

陆北辰简直不忍看见他那副讨好的嘴脸,无奈摇头,罗池见状马上起身拿过来一只一次性纸杯,将陆北辰手里的矿泉水瓶拿过来,倒了一杯水递他手里,“您喝水,喝水。”

陆北辰接过来,无言以对。

“这么说,你是怀疑有人给萧雪长期注射药物了?”罗池在旁坐下,开始分析案情。

“之前我说过,依照死者的情况,如果假设中毒身亡是成立的话,那么中毒的方式要么是吸入要么是注射。我在前几轮的尸检中没有发现可疑的注射位置,再来因为尸体发现时腐烂严重也很难排查注射口,所以将重点放在了吸入毒物的可能性上。”陆北辰攥了攥纸杯,“而事实证明,是我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线索。”

***第三更在午后一点整更新,啦啦啦

☆、爱情让人变成了疯子

“可我不明白,注射口为什么要集中在一个位置。”罗池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对方不想被人发现。”

“你用了对方这个词?不是萧雪自己注射的?”

陆北辰示意他看尸骨,罗池瞅了一眼,陆北辰说,“这处肌肉组织是属于人的后侧腿部肌肉,你觉得什么人能那么无聊往自己的大腿后侧注射药物?”

罗池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自己动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会找自己方便下手的位置。

“你怀疑是什么药物?”

陆北辰毫不犹豫地说,“普萘洛尔注射液。”

罗池挠了挠头,“什么东西?”

“一种β-阻断剂,能阻断肾上腺素对心血管系统的作用,一般用于口服药物较多,是用来降低血压并且能够减缓心跳、治疗高血压和心律不齐,常见药为心得安,但心得安的含量很少,起到治疗效果。”陆北辰说道,“但注射液就不同,一旦计量较大的话,有可能会造成血压很心跳速率大度降低副作用,使人陷入休克而丧命。”

“我看到了萧雪的身体检查报告,她是患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知道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啊。”

“数月前萧雪已经停止了使用心得安,依照她谨小慎微的性格,应该是知道心得安的成分会有副作用才做出的停药决定。”

罗池脑筋转的也快,惊讶,“你的意思是,有人偷着给她使用了普萘洛尔注射液?”

“只有这一种可能性。”陆北辰郑重地说,“而且,我怀疑对方是以缓解死者上台紧张情绪为说辞,给她注射这种药物,她本身并不知道自己注射了什么,这一点足可以证明,她是十分相信给她注射药物的人。”

“紧张?”罗池迟疑了一下,脑中闪过一条线索,“没错,常军的口供中指出萧雪的确患有轻微的焦虑症。”

“未必是轻微,死者是公众人物,如果她患有严重的焦虑症必然不会公布于众,常军对死者有感情,一定也只是将病情往轻了说。”陆北辰思量着,“想想看,死者是一个平时连感冒西药都不敢去吃的人,为了演出,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我们假设她患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已经影响到了她在演奏中的情绪,那么一向重视舞台的她必然会想尽各种办法来缓解压力,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她有一种注射液能帮助她,她一定会上钩。”

“而这个人在前期的时候会让她尝到了一点甜头,照你所说,这种注射液会缓解她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