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也清楚这是一份不合理的合同。”

陆北辰松了手里的叉子,靠在了椅子上,“你想要什么样的合理?提出来,我满足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顾初想起昨晚他的那句话,心总是不安。

陆北辰的眉梢悄然染了冷,但语气还是平静,“我放你假,随便你去哪玩几天,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拾干净了再回来。”

“我想解约。”顾初知道,他在压着不悦。

对面的男人沉默。

她抬眼看他,他亦在盯着她,微凉已经入了黑眸,眸底深处似有暗涌。顾初没退缩,始终与他审视的目光相对。良久后他才道,“顾初,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昨晚醉酒的人不是我。”她间接地提醒了他,她很清醒。

“你认为我昨晚说的是醉话?”陆北辰终于皱了眉。

“不。”顾初回答,“醉话清醒的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过我以前的生活,我要回琼州。”

凉意彻底蔓了陆北辰的眼,薄唇微启,“你再给我说一遍。”

是濒临怒火迸发的冷静,顾初听得出,但还是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强调,“我要回琼州。”

陆北辰微微眯眼,“对你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离开我才是最重要的?”

顾初的呼吸有些急促,搁置餐桌下的手攥紧,掌心生疼,她道,“对。”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后,陆北辰扔了句薄凉的话,“随便你。”话毕,离开了餐厅。

顾初僵直地坐在那儿,直到听见楼上书房门“嘭”地用力关上的声音后,顿时犹如被人抽了脊梁骨似的瘫软下来,趴在了餐桌上。她没哭,心脏却狂跳个不停,胸腔像是被勒了几道重型皮筋,每呼吸一口气都艰难的很。她就这么脱离了,相比五年前算不上拉扯也轮不到歇斯底里,却也跟五年前似的活脱了一层皮般的疼。

五年前的北深,五年后的北辰,我们就如同拐进了荒唐的光年,相遇相识注定是相互折磨、撕扯,那么就要快快醒来,逃离这段光怪陆离,就这样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

午后,顾初和顾思见了乔云霄,跟他说了打算回琼州的决定。乔云霄见顾初心意已决,不同意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再者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不再是陆北辰的助理,这多多少少能让他放下心来。

他和顾初来日方长,但陆北辰,看顾初的神情,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坚决了。

乔云霄推了应酬,三人吃了一顿饭,席间乔云霄对顾思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主要是告诫她以后看人要准,不能再傻乎乎地上当受骗,顾思是善于掩藏内心情绪的姑娘,狡猾笑着说,乔大哥,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一句话说的乔云霄哑口无言。

吃过了饭,顾初带着顾思去了一趟医院,乔父的身体状况有了好转,目前是被安排在医院的疗养区调理身体。乔远集团经过乔云霄的几番折腾和四处奔走,危机算是过去了。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乔云霄漂亮地回转了集团的危机,其处理事物的手段和决策折服了乔远那一票子的老股东们,董事会上,乔云霄以全票通过的局面彻底坐稳了集团主席的位置。

这也是乔老爷子能安心养病的重要原因,虎父无犬子,训练儿子成为新的王者,注定是要先将其扔进丛林里历练的。

乔远集团度过难关,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乔老爷子所在的疗养区多了探望的人,商界的、政界的、银行财经的等等,礼物堆成了山。纵使乔云霄调了不少保镖过去守着,但这些人还是能够做到无孔不入。

顾初没进病房,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乔老爷子。

正是老爷子午休的时间,在疗养区的草坪上,倚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头顶是斑驳的树影,轻风过时,枝叶沙沙作响。难得的清净,她不想上前打扰。

乔云霄也不勉强她,只是陪在她的身边。

“健康就好。”顾初轻声说了句。

也许,正因为他是跟父亲最后有过交往的人,所以今天她才恨不起来他,没有多余奢念,只要平安康乐便好。

快到黄昏时,顾初被顾思拉着去了趟淮海路,嚷着要给一些朋友带礼物。顾初也想着给姨妈和许桐带点东西,便跟着顾思东逛西逛了。淮海路热闹依旧,令顾初想起对着千禧年的大牌子宣誓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手机在兜里始终没响。

陆北辰同意了她的离开,却一直没交代合同后续的事,早上的谈话导致他们两个不欢而散,陆北辰临她们出门前去了实验室,直到现在也没动静了。

顾初想着,如果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也挺好,至少不用再以冷淡对决。

顾思挑了香水和衣服,还有精致的发夹和各式各样的头饰,看得出她热爱这座城市,迷恋这座城的奢华惊喜,但她这个妹妹始终还是懂事的,从没嚷着一句“姐,我们还是留下吧”。

天微沉的时候,顾初的手机响了,她接起。

“顾初?”是罗池的声音,很急。

顾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对,怎么了?”

“陆教授被救护车抬走了,你快点去医院。”

*

陆北辰再次高烧入院。

当顾初和顾思赶到医院急诊的时候,好几名大夫围着陆北辰的病*在做检查诊断。

林嘉悦陪在身边,罗池在门口来回来地走,情绪急躁,见顾初赶来后马上说明了情况。

“他是在实验室昏倒的,当时正巧我带着林嘉悦去实验室找他,就赶紧叫了救护车。听实验室的同事说,他到了实验室脸色就不是很好看,看上去就挺不舒服的,谁知道他是一直发着烧还在工作呢。”

顾初一听满心焦急,怎么好端端地又发烧了?

医生检查了一大通,还跟上次一样未果,可前一次还能解释他着了凉,但这次呢?林嘉悦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央求着医生想想办法查出病因,医生手捏着检查结果,把该问的都问了,最后迟疑地又问了句,“那他的饮食情况呢?今天有没有吃什么平时不怎么吃的东西?”

罗池说,“实验室的同事反映,他是中午前来的实验室,直到昏倒之前他只是喝了水,没吃其他东西。”

“喝水怎么可能引起发烧呢。”林嘉悦在旁都快哭了,“医生,我觉得还是有什么病情没检查出来吧?”

医生摇头,否定了她的说辞。

“他上次也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几次以后自己就好了。”顾初在旁说了句,看着病*上脸色苍白的陆北辰,心里是急的,但在林嘉悦面前还是压了下来。

医生也倍感奇怪,“我觉得还是饮食上出了问题。”

“饮食?”林嘉悦愣了一下,看向顾初,“他一直在吃你做的东西!”

顾初一下子懵了,好半天说了句,“可是我做的都是他能吃的啊,今早上也只是简单的三明治和水果,都是他爱吃的,葡萄、猕猴桃和柳橙——”

“什么?柳橙?”林嘉悦陡然打断了顾初的话,紧跟着情绪变得激动,“他从来都不吃柳橙的,他对柳橙过敏,你竟然给他吃柳橙?顾初,你想要了他的命是吗?”

☆、163你早晚会害死他

从在琼州认识林嘉悦到现在,顾初虽说对她的了解不算太多,但也清楚林嘉悦不是一个失了理智的人。毕竟是名门名媛,至少不会在外授人话柄,而外界对于林嘉悦的评价极高,聪明、漂亮、独立、时尚又有才华,被誉为本世纪最完美女性的代表。

今天,像她这般激动,怕也真是头一次。

顾初却没精力先关注林嘉悦的情绪变化,那一嗓子压过来后,她满脑子都飘着“柳橙”两个字。

陆北辰对柳橙过敏?

她不知道这件事。

半晌后,顾初才找回声音,看向医生,“对柳橙过敏的话,能引起高烧不退吗?”

医生想了想说,“有这种可能性,人跟人的体质不同,对感染源也不同。有的人会对花生过敏,严重的吃了会丧命,有的人会对花粉过敏,吸入后会呼吸困难导致窒息。所以说,对柳橙过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引发高烧不退也不稀奇。”

顾初的呼吸略微急促,手指攥紧,陷入了手心。罗池在旁看得清楚,许是觉得林嘉悦刚刚的态度有点过了,上前轻声说,“你不知道陆教授对柳橙过敏这件事?”

顾初轻轻摇头,抬眼看着罗池,“你们都知道?”

“陆教授回国这件事上头很重视,所以早早地就把他的禁忌查明白告知大家。”罗池叹了口气,“跟他共事的助理、同事也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知道他从来都不吃柳橙。他对食物一向很挑,听说以前谁要是给他端错了橙汁过来都会被他痛骂一顿,但来中国后,他对你做的东西向来赞不绝口,我以为你很了解他的口味和习惯了,毕竟让一个对食物很挑剔的人点头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他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这件事,连提都没提过。

冷不丁想起了上次他高烧不退的时候。

回忆不停地往前倒,定格在游巷的那一次。

西瓜汁换成了橙汁,然后,她为了避免尴尬叉了块柳橙给他,她似乎忽略了他脸上的神情,现在仔细想来,当时他是有一些迟疑的。但当时是她会错意了,压根就没想到他是因为不能吃柳橙而迟疑。那天他吃了不少柳橙,基本上都是他要她喂着吃。紧跟着他就发烧了,断断续续,退了又烧……

想到这儿,顾初的脸色变得惨白。

罗池看得仔细,问,“怎么了?”

“我……”顾初的手指有点抖,使劲掐了掐才稍稍压下,“上次他发烧前是吃了柳橙,而高烧反复,也是因为在高烧期间吃了柳橙。”

“什么?”罗池和林嘉悦异口同声。

“柳橙里含丰富的维,我觉得这是对身体有益的。”顾初死死扣着掌心,生疼。

上一次陆北辰的烧刚刚退下,她做了清淡的食物外还有柳橙,那期间,他吃了多少次柳橙就发了多少次烧,现在想想他当时高烧反复的次数,恰巧就是她喂他吃柳橙的次数。

她,害了他。

林嘉悦走上前,盯着她,“北辰向来都不碰柳橙的,他对入口的东西极为谨慎,别说是橙类了,他连橘类的水果都不碰,怎么偏偏就在你面前吃起了柳橙?”

顾初自然不会说出当时的详情,看着病*上的陆北辰,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疼。

愧疚,如同蜈蚣在心底蜿蜒,爬过的地方被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如果她是知晓的,怎么会让他吃那么多的柳橙?

“上次是自行退烧吗?”医生直接问了顾初。

顾初走上前,轻轻点头。

近距离看陆北辰,他的脸色惨白地吓人,攥了他的手,却是滚烫。上一次他也是这样,异于常人的高烧。别人发烧都会烧得脸通红,他发烧会烧得脸煞白,掌心会滚烫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