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美景是整条街,而他眼中的美景就只是伫立在银杏之下的她。

“上海也有银杏,只可惜没有深秋啊,黄得也不是这么彻底。”顾初从地上拾起一片银杏叶,路灯下,那银杏叶灿若鎏金。

陆北辰对这种风花雪月般的落叶没什么心得,她说,他就听着,然后,浅笑着。

她喜欢这个季节,也喜欢漫天飞舞的黄叶,这让她又想起了佘山小路两旁的杨树,虽没看见杨树叶子金黄,但一想到开春总能等到杨絮漫天,心总是暖的,就如同看见了这场金黄漫天,同样是场季节的邂逅,急不得催不得,静静等待,来欣赏一场生命的更迭和轮回。

那些杨树,又被陆北辰运栽了回来,她只要想到这点,对他便更多眷恋。

她顿步回头,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一路前奔,竟将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不紧不慢地跟着,稳重沉着。她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这般看着,觉得岁月静好。

路灯隐隐拉长了陆北辰的身影,他踱步于金黄的落叶间,头顶和身后亦长长的金黄。那路灯似乎虚化了他的神情,可她知道,他是在看着她的,淡然微笑。车辆不算太多,却也有车灯晃过,经过他身边时,银杏叶就长了翅膀,于他周围起落。他的大衣没系扣子,衣摆潇洒自然。

还有其他散步的人,来往经过,目光却自然被他吸引。顾初将那些频频回顾的目光看在眼里,心中就愈发甜蜜了。他是尊贵的,这般引人注目,而他,眼里就只有她,他的步伐,就只为她一人而来。

幸福感爆棚,紧跟着驱动了她的步伐。

她就朝着他跑过去。

见状,陆北辰停了脚步,微笑。在她即将冲进怀里的一刻,他展开双臂,下一秒,她撞进了他的胸膛,他便收紧了手臂,将她搂住。

“北辰……”顾初窝在他怀里,低低叫着他的名字,情不自禁说,“我爱你。”

她爱这个男人,清清楚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将她的心塞得满满的男人是陆北辰。

回应她的,是手臂的收紧。他没说什么,却用行动来告诉了她,他是有多在乎。

秋风起。

夜色路灯下,两人紧紧相拥,银杏叶于两人间曼舞,画面至美。

……

科洛口中的“安全屋”是位于京郊的一幢别墅,据他自己交代,这别墅是他一位朋友的,但用潘安的话来说,那别墅处处透着红粉气,说不准是科洛的哪位情人的。别墅的主人跟科洛究竟什么关系陆北辰不关心,他只关心身在“安全屋”的那个人。

就在接到盛天伟电话的前一日,科洛打了电话给他,美滋滋地道,“陆北辰,你今年的生日我可送你不少礼物,要想的话,安全屋见。”

驱车前往,到了别墅区,科洛等候多时了。同陆北辰一起的还有潘安和罗池,科洛见了罗池后挑眉,“你就像陆北辰的影子。”

罗池毫不客气反击,“彼此彼此。”

陆北辰早就习惯这两人的打嘴仗,一言不发地进了别墅。科洛跟在他身后,情绪高涨地问,“你未来老婆呢?”

这个时间顾初还没醒,前段时间复习她累坏了,现在跑到北京来畅快淋漓地补觉了。但这话他没必要对科洛解释,所以,任由他唱独角戏。

进了客厅,并没看见其他人。

陆北辰问,“你带来的人呢?”

科洛懒洋洋的,“重要证人,我敢放心得把她留在这里吗?关起来了。”

罗池一愣,“你疯了,非法拘禁。”

科洛双手一摊,“嘿老兄,对方是个精神病患者,万一把我杀了怎么办?”

陆北辰没跟他贫嘴,直截了当问,“值得怀疑吗?”

“一个疯子,我看是真疯的。”

几人跟着科洛一同下了楼,是这幢别墅的地下室。往下走的时候罗池搓了搓手,“打从整形机构出来之后,我一到地下室就打怵。”

潘安则问科洛,“哎,她漂亮吗?”

“一个疯子你也惦记?兄弟,你比我重口味。”科洛坏笑。

话说间就到了门口,科洛掏了钥匙出来,打开了房门。

罗池还以为会突然扑出来一个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岂料,房间很大,而那个人被关在一间里屋。

这是罗池第一次见到梵尼,之前只是见过照片。

她被关在里层的卧室,只有一扇通透的窗子是面向客厅的,由于是地下室,见不到阳光,所以亮着灯。白炽灯照得梵尼脸色异常的苍白,当然,几人只能看见她尖细的下巴,长发盖住了她的大半个脸。

陆北辰坐了下来。

隔着一层玻璃,是一张双人床,梵尼就缩在床头,双臂抱膝地坐着,有人来了她也没反应,呆呆傻傻的,身上不再是疗养院的院服,穿了套奶白色的家居服。潘安见状后挑眼看向科洛,笑得有点坏,“衣服都换了,还说不敢靠近?”

科洛没多说什么,胳膊朝他一伸,袖子一扯,小臂上赫然有个牙印,血淋淋的,但已结痂。潘安实在没忍住乐出声来,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我和这家别墅的保安阿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衣服给她换上,结果她偏偏咬我。”科洛一脸委屈。

陆北辰没跟着他们一起说笑,一言不发地盯着里面的梵尼,见她手腕上缠着纱布,微微眯眼。“是伤口?”

科洛停止跟潘安的打闹,清了清嗓子,“对。”

“怎么还有伤口?”陆北辰问。

科洛挠挠头,“像是刀伤,她是疯的,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但是疗养院那种地方挺危险的,患者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刀伤?

陆北辰若有所思,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后,对科洛说,“我进去看看。”

刚起身,罗池一把抓住了他,“你要进去?别啊,她万一伤到你怎么办?你看科洛被她咬的。”

“也许,是他对她起了色心。”陆北辰似笑非笑。

科洛面红耳赤,“我才不会对她感兴趣,陆北辰,你在侮辱我。”

陆北辰懒得跟他争辩,说了句,“把门打开吧。”

“真要进去啊?要真是审讯的话这活我来干。”罗池不放心。

“我进去看一下她的伤口。”

罗池知道他的脾气,末了作罢,“得,我跟你一起进去,你弱不禁风的,真要是被她扑了,你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陆北辰浅笑,“多谢罗警官。”

☆、332如果,压根就没疯

在来北京之前,陆北辰就叮嘱过科洛确保顾初的安全,但顾初在整形机构受了伤,科洛难辞其咎。那一晚,科洛相信自己绝对打中了屋顶上的那个黑衣人,而在地下室门口逃窜的黑衣人也受了伤。顾初胳膊上的一道伤疤有了非凡的意义,也成了破案的关键,这也是陆北辰终究“放过”科洛的缘由。顾初同逃窜的黑衣人一样,都是被屋顶的黑衣人打伤的,那么,身上的伤疤自然是相同的,他们无法找到逃窜的黑衣人,无法在那人的伤疤上取证,但是,顾初的伤疤却能提供太多线索。

屋顶的黑衣人使用的虽是枪支,但子弹奇特,至少,跟常见的子弹形状不一样,这点从顾初胳膊上的疤痕可以看出来,陆北辰生怕引起顾初的害怕,所以等她睡着了后才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看得出是子弹擦着她的胳膊过去的,留下了一道略带棱形的伤口,应该是子弹边棱造成。奇特的子弹会造成伤口痊愈后不同的疤痕形成,那么,如果能在涉案人员中找到相同的疤痕即可。

而科洛那晚使用的也不是普通武器,那是他自制的麻醉针剂,说是针剂,但针头可不是普通常见的。科洛所使用的是一种不闭合针头,是六瓣雪花形,打在人身上,针头的形状会自动撑开一定面积的肌肤,麻醉液体就会被充分利用,而且这也是追踪对方的最好办法,六瓣雪花形的伤口不好恢复,即使恢复了也会留下十分清晰的疤痕,这是最有利的证据。

对于前后出现的两个黑影人,罗池等人做过分析。能够涉案的就这几人,罗池认为,那个在地下室门口逃窜的、也就是绑架筱笑笑的人最大可能是齐雪,一来她是整形机构的负责人,对地下室的情况最了解,二来,筱笑笑发现了地下室里的秘密,齐雪将她囚困起来也实属正常。更重要的一点是,案发当晚,齐雪并不在北京,她在上海。

如果齐雪是绑架筱笑笑的人,那么她身上的伤疤应该跟顾初是一样的。可站在屋顶上的人是谁?科洛当晚看得清楚,是个女人。那么涉案的女人之中也无非那么几个:许桐、凌双、齐雪、戚娇娇、梵尼、眉首、穆青灯。

凌双身上的疑点简单,她最先排除嫌疑,并且,她也很积极地配合女警官亮了自己的身体,证明自己没有受伤;齐雪被罗池暂定是绑架笑笑的凶手,她身上有伤,但不是科洛打的;梵尼疯了,并且人在北京,千里迢迢赶去上海杀人有点匪夷所思;眉首失踪,到现在还不见丁点线索,但看沈强入狱前的疯狂举动,罗池有理由相信眉首可能不在人世了;穆青灯嫁了人,当然,这是盛天伟的说辞,警方试图联系穆青灯及穆青灯的家人,可跟穆青灯有关的人就像是全部人间蒸发了似的,调查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那么,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许桐。

许桐,有足够理由替盛天伟“排忧解难”。

以上是罗池的推断,也是专案组一致认定的结果,对于这种判定的结果,陆北辰没持反对意见,但他也没赞同。然而案子到了这一步,法医的意见其实已经无关紧要,除非,他能找到推翻这个评定结果的证据。

陆北辰始终保持缄默,他不说,但罗池也能多少看出他的心思来。别说是陆北辰了,就连他自己都私心地不想让许桐参与其中,一旦真的查明了是许桐,那么很可能意味着杀害沈强的人也是许桐,如果真是这样,顾初该怎么办?

许桐身上绝对不会有科洛留下来的疤痕,因为案发当晚,她有目击证人能够证明她是身在北京的,可是,不代表她不能雇人,这点,就很麻烦了。

齐雪作为整形机构的负责人,警方完全可以以她违规操作的直接证据将她拘留,但没证据可证明她是绑架笑笑的凶手,一切只是罗池的猜测。但陆北辰认为,既然屋顶上的黑衣人是有备而来,那么打中对方的可能性极大,而且当时科洛也确定对方是受了伤的,顾初只是擦伤,伤口就恢复了很久,期间要换药,那么对方受了那么重的伤极大可能要找医生,就算不找医生,伤口也不会那么快恢复,在行动上必然造成不便。

罗池就想到当时在审讯齐雪的时候,她的胳膊的确不灵便,便命人密切监视齐雪。

而北京这头,科洛已经成功找到梵尼,并且将她秘密地带了回来,也算是给陆北辰一个交代了。

陆北辰接下梵尼的案子,主要就是冲着盛天伟,全球一天有那么多的失踪案,如果不是因为盛天伟的话,他绝不会关注这件事。梵尼是谁,遭遇了什么不是他关注的,因为她没死,她还活着,活着就不是他法医的事,他只在乎,盛天伟到底对梵尼做了什么。

梵尼很安静。至少,陆北辰和罗池进来的时候,她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经院方给出的资料,梵尼是在院里待的年头最长的病人。这些年唯一来探望她的人就只有盛天伟,他承担了她所有的费用。梵尼是以精神分裂患者身份被送进疗养院的,入院后,她大多数安静,但有时候也狂躁,曾经将一根牙刷掰断杀了一名护工。为此,盛天伟又花了大价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而梵尼,就被视为高危人物,被单独管看。

罗池没对付过精神病患者,他一点点上前,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臂,梵尼紧跟着胳膊一缩,罗池条件反射地松手要拔枪。陆北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尴尬地放松了精神,摸了摸鼻子站在一旁,时刻盯着梵尼下一步的动作。

梵尼,混血儿的长相,稍稍露出的脸颊也能看出她的美态来,只是这几年许是在疗养院过得也不好,瘦得皮包骨。陆北辰将她的手臂拉过来时,罗池觉得他像是在拉一副骨架似的。

陆北辰似乎没在乎她是否会犯病,自顾自地拆开了她手臂上的纱布,而这个过程中,梵尼也抬头看向陆北辰了,她一瞬不瞬地凝着他,没有过激的反应。

“嘿,这不公平。”墙角的扬声器里传出科洛的声音,“难道陆北辰这家伙长得比我帅吗?她竟然不咬他!”

罗池朝着玻璃窗看了一眼,科洛一脸的震惊外加不情愿。

陆北辰对于科洛的“叫嚣”不予理会,他的注意力只在梵尼的伤口上。是没痊愈的伤口,一解开纱布,未结痂的伤口还在隐隐泛血。他微微眯眼,伤口整齐,是被利器所伤。罗池凑上前看了一眼,又瞧了瞧陆北辰的神情,见他讳莫如深,心里开始打鼓了。

全程,梵尼没有发疯,陆北辰也没有跟梵尼有所攀谈,在看过伤口后,陆北辰又命科洛拿来医药箱,重新为她清理和包扎伤口。那伤口罗池看着都跟着疼,但梵尼没有太多反应,就始终看着陆北辰,一直看着……

直到,陆北辰离开房间,房门一关时,就见梵尼发了疯似的一下子扑到了玻璃窗前,吓了科洛一跳,他后退了两步,叫道,“Vic!”

陆北辰来到玻璃窗前。

梵尼的双手“啪”地拍在了玻璃窗上,陆北辰盯着她的手心,目光一紧。

潘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见她直勾勾地瞅着陆北辰,咽了下口水,迟疑地说了句,“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陆北辰没吱声,隔着一层玻璃,静静地看着梵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