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锐枫疲惫地揉揉额头,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不击毙他,今晚的地下宴会厅里将不会有一个活人。”

邓肯皱着眉头,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于是略有不忿地道:“既然你没能生擒霍华德,那么我们也无法履行之前跟你达成的协议。”

黎锐枫靠在车的座椅上,不置可否地道:“还有其他事吗?”

邓肯有些意外于他的平静,想了想,亮出了谈话的另外一个主题:“你太太现在人在哪里?当年欧阳晗的那起案件,我们有些新情况想找她了解一下。”

黎锐枫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件事:“什么新情况?关于肖恩作伪证陷害我太太的情况?”

邓肯顿时愣住,下意识地问:“你什么意思?”

黎锐枫冷笑:“你心里清楚。”

邓肯目光犹疑地盯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当事人,所以我也无法过多地跟你谈论这件事。请告诉我你太太现在人在哪里。”

黎锐枫听完,把一个迷你播放器丢给他:“你记住两件事。一、之前跟我达成的协议必须履行,我需要在一周后的报纸上看到。二、销毁当年欧阳晗的案子中跟我太太有关的一切卷宗,之后不要再有任何可能会牵扯到我太太的事情发生。如果你做不到这两件事,那么这段FBI高级探员伙同犯罪团伙的头目合谋陷害守法良民的录音,很快就会落到纽约各大媒体手中。若是你们觉得这件丑闻的杀伤力比不上周冉带来的威胁的话,大可以无视我的话。你们这次已经挑战了我的底线,记住,绝没有第二次。”说完,他没有理会邓肯的反应,径直下车离去。

第二天一早,路亦然就将何洛送到了机场。自昨晚跟黎锐枫分别后,何洛一直很沉默。与路亦然一起来机场送她的,还有一个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二的年轻女孩。不用介绍她就猜到这个女孩定然就是昨晚隐藏在正常人完全无法通行的通风管道内的奇兵。路亦然说她叫海默,是早年黎锐枫在阿富汗资助的一名孤儿。

办好登机手续后,何洛打起几分精神,真诚地对路亦然道:“谢谢你来送我。有机会在国内见面的话,我请你吃饭。”接着,她冲海默笑了笑,提起手边的行李,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等等。”见她只字未提黎锐枫,路亦然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她叫住。

何洛回过头,不解地望着他。

“黎太太,其实孩子的事,锐当天就已经知道。”路亦然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主观的情绪。

何洛脑子有瞬间的空白,耳边继续响起他的声音:“非常时期,你的安全是锐最紧张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任由你自己打车出门而不闻不问。”

何洛默默地站在原地,心绪纷乱,脑子已无法思考。

分别前,路亦然淡淡地留下一句话:“黎太太,锐为了你可以放下一切骄傲。他希望的,只是你能给予他同等的信任。”

算算时间,离开不过短短二十几天。当飞机缓缓降落在B市机场时,透过飞机上的窗户望着远处熟悉的一切,何洛顿时觉得恍如隔世。

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走进机场大厅,竟意外地看到了接机者的身影。她脚步僵滞了片刻,随即露出了一个自然而亲切的笑容,快步向目标走去。

“宝贝儿,我实在没想到下飞机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你!”望着多日不见,长高了也成熟了的萧雨小朋友,何洛毫不吝啬地献上了自己最热情的拥抱。

萧雨没有抗拒她的蹂躏,等她揉完了自己的头发搓完了自己的脸之后,才无可奈何地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何洛无视他的问话,把自己的行李塞到他的手里,揽着他的肩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对了,难道你是逃课来接机的?”

萧雨无语地望着她,一脸鄙视:“我爸告诉我你今天回来。还有,今天是礼拜六。”

“我爸”那两个字,显然引起了何洛极大的关注:“哟,看来跟晗哥相处得不错嘛,肯叫爸爸了?”

萧雨闻言,纠结地别开脸,顿了顿,才道:“他是我爸,这是事实。”

何洛拍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虽然晗哥没有亲手抚养你长大,可他对你的爱,不输给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人。”

萧雨沉默不言。

何洛又道:“晗哥最近还好吗?眼睛没事吧?不如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好久没吃到纯正的川菜,我还真有点想得慌。”

萧雨安静地听她说完,默默地出了会儿神后,郁郁地道:“我爸走了,你没法请他吃饭了。”

笑容僵在唇边,何洛下意识地问:“走了是什么意思?”

萧雨扭头望着她,尚未褪去青涩的面庞上,染着淡淡的怅然:“就是离开这里的意思。”

“离开这里?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你呢?”

“我爸说让我自己选择。如果我想跟着你,他同意。如果我想跟他一起生活,那阿九叔叔会来接我走。”

站在等待出租车的通道里,何洛牵着他的手,半天都没说话。

“何洛,我…”

“什么都别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萧雨听完,乖乖地收声。他印象中的何洛,是无比坚定强大的,是没有人能打垮的,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可就在刚才,她走出机场通道时,眉宇间弥漫的,是连他都能轻易感受到的寂寞和悲伤。这样的何洛,他从没见过。

两人坐上出租车。何洛问他现在住在哪里,萧雨说他爸走后,他又住回了黎锐枫的公寓。何洛想了想,决定带他回娘家住。她没问萧雨的选择,萧雨也没有再提。

刘杰见自己的宝贝闺女突然从美国回来了,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她陆陆续续地也听萧雨说了他亲生父亲的事情,所以对这个孩子的去留,她聪明地保持了沉默。要是他愿意继续跟何洛一起生活,那他们待他还是会像亲生的孩子一样。

今天是礼拜六,难得何家上下齐聚。何洛亲切地问候了老爸拥抱了弟弟后,对有关黎锐枫的问题统统保持沉默。见此情景,傻子也知道他们之间出了状况。刘杰自认自己没本事从这个女儿嘴里撬出任何她不想说的话,对她进行了一番孕妇注意事项的谆谆教导后,将这个刺儿头扔给了自己的老伴。在一家之主何建国的授意下,何澄光荣地接受了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晚饭过后,刘杰带着萧雨出门买东西,何建国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何澄亲切地邀请他那多日不见的姐姐与他一起出去喝茶谈心。

何洛跳上他的越野吉普,随口跟他说了一个地址。一路上,何洛反客为主,详细地盘问起了他跟郑若非的交往情况。何澄遮遮掩掩、欲语还休的样儿气得何洛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车。

当何澄发现他姐告诉他的地址竟然是一间私人会所时,不由得皱眉道:“为什么来这里?”

何洛失笑:“你跟若非还真是般配,她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个态度。”

何澄一听他未来媳妇也来过这里,顿时道:“我可跟你说,你要把若非带坏了,咱妈可饶不了你。”

“哟,这还没结婚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何澄闻言,特别坦率地道:“姐姐是用来依靠的,媳妇是用来疼的。没办法,谁让我姐太强悍呢!”

何洛哭笑不得:“马屁功夫修炼得不错嘛。”

何澄跳下车揽着她的肩膀正气十足地走进了会所大门。

负责迎宾的还是上次那个服务员,何洛依旧没有会员卡,不过他毫不犹豫地就将他们放行,并且通知前台请老板下来一趟。

何澄瞧着这阵势,忍不住调侃:“姐,你享受的规格可够高的,老板谁啊?”

“瞧瞧,那不是来了。”

何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各种说不出的别扭。肖强快步走过来,看见何澄,也是一脸的纠结。

何洛哈哈大笑:“你们俩都多大岁数了,还惦记着小时候那点事呢?来,握握手,一笑泯恩仇。”

何澄和肖强在何洛的撮合下,各种不情愿地跟对方握了握手。

“强子,你现在混得不错啊。”何澄假模假式地道。

肖强克制着得意,谦虚地回他:“哪里哪里,都是朋友给面子。”

何洛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强子,还得麻烦你给安排一下,找个安静的地儿。”

“洛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走走,还是上次那间,你喜欢的那种红酒我都特意预备着呢。”

三人说笑了一阵子后,肖强就告辞了。回办公室的途中还碰上好几个服务员好奇地跟他打听这对长相亮眼的龙凤胎姐弟是什么来路。别看肖强跟何澄各种不对付,在外人面前介绍起这个特种大队的中队长是自己的发小时,那可是相当的得意。

何洛许久没跟弟弟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小时候,何澄特别内向,有什么心事都只跟她这个做姐姐的说。不过现在长大了,有主见了,见识多了,关键时刻都能帮姐姐撑腰了。

“来,小澄,给我抱一下,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可靠的肩膀来让我真情流露一番。”

何澄望着她满脸嬉笑里藏不住的落寞和忧伤,不由得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姐,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事别憋着,跟我说说。就算我开导不了你,你好歹也能当成个发泄。”

何洛默默地伏在他的肩头,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疯狂涌出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服。何澄皱起眉,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何洛的肩膀不停地抽动,无声的哭泣很快衍生出难抑的哽咽。

何澄见状,心里虽然觉得难过,可又有些释然。从来都媲美钢铁战士的姐姐,此时此刻终于肯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在人前展露自己的脆弱。他只是很想知道,她跟黎锐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找到一个男人,能驾驭像她这样执著、强势又倔强的女人,真的很难,而黎锐枫恰恰能做到这一点。他自身的强大与甘愿包容她所有的温柔令何家上下都觉得只有他才能与姐姐这样的女人相伴终生。然而现在,事情显然正在向着一个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哭了很久,哭干了,哭累了…

哭尽了这些天来压在心头的委屈、自责与不甘…

何洛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冲他一笑:“小澄,你的胸膛太硬了。”

何澄极其无语地望着她,探身从旁边的茶几上抽出几张面纸:“咱先擦擦眼泪和鼻涕再说话行吗?”

何洛接过面纸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又极其不斯文地擤了擤鼻涕。

何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哭够了?那就说说吧,我姐夫究竟把你怎么着了?”

何洛一听,眼泪顿时又有点想往外冒的冲动。

何澄立马道:“姐,哭一哭差不多就行了,总哭可太有损你的形象。”

何洛默默地坐到沙发上,拿起摆在茶几上的烟。

“等等!”何澄一个箭步奔过来,“孕妇不能抽烟这是基本常识知道吗?当心我告诉咱妈!”

何洛拨开他的手,撕开尚未开封的烟盒,不待何澄发作道:“孩子没了,我打掉了。”

何澄闻言,还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僵住:“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点着手中的烟,透过烟雾面无表情地道。

“为什么?”何澄问。

何洛忽然笑起来,笑容里充满浓浓的自嘲:“为什么?这是个好问题。大概是因为我的愚蠢,因为我的自负,因为我总觉得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拯救地球…”

“何洛!”何澄打断她,神色变得严肃,“孩子是两人的,你先回答我,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经过黎锐枫的同意?”

何洛幽幽地望着窗外:“我亲爱的弟弟果然擅于抓住问题的关键。”

何澄一听,顿时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你没跟他商量就擅自做了这个决定?原因何在?”

何洛弹了弹烟灰,抬头看着他:“我以为,如果我不这么做,就无法确保他的生机。事实上,他的强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所以,这个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亡于我的愚蠢和自负。”

何澄默默地琢磨着她话里的含义:“等等,你是说你又背着家人不顾一切地去玩命了?”

何洛没回答,直直地盯着手中的烟出神。

何澄一屁股坐在茶几上,强迫她看着自己:“在美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一样能有办法知道!”

何洛望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望着他眼中的焦急与关切,情不自禁地将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倾诉而出。她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沉浸于某种无法抽离的情绪中。何澄安静地听着,不管多么的诧异、多么的震惊和多么的着急,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她。何洛讲述这些故事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何澄帮她点烟的同时,也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来。私人酒吧厅里烟雾缭绕,何洛的讲述接近尾声…

“临别前,他最好的朋友,留给了我一句话。”何洛好似喃喃自语地道。

“什么话?”何澄问。

“他说,黎锐枫为了我可以放下所有的骄傲,只是希望,我能交付给他同等的信任…”

何澄听完她长长的述说,压在心头的担忧反倒淡去几分。所谓旁观者清,同样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很容易就理解了黎锐枫忍而不发的怒意究竟何来…

“姐,我得说点你不爱听的话了。忠言逆耳,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何洛扯出一丝笑意:“你放心,我现在不在状态,就算不冷静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何澄没理会她的调侃:“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你决定放弃肚里的孩子的时候,是因为你觉得黎锐枫命悬一线,行动中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当你在行动中见识了黎锐枫真正的本事后,你又觉得这个孩子牺牲得太无辜,就算当初你不打掉他,恐怕也不会影响事情的结局,是不是?”

何洛缩在沙发上,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烟盒,颇为颓废地道:“完美的总结。”

“那事后你有没有想过,黎锐枫为什么明知你要打掉这个孩子,却没有阻止?”

何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何澄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原因太简单了,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出言阻止,你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何洛无言反驳,他说的,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黎锐枫的好友说得再对不过,如果你能对他多一点信任的话,也许就不会固执地认为若是你不在最佳状态,就会增加行动的变数,导致行动的失败!就算你想打掉这个孩子,最起码也会想跟他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我想你最令黎锐枫感到失望的是他放下所有的骄傲甘愿包容你的一切,你却从未将他当成值得信赖值得依靠的爱人。姐,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是像我们这样的纯爷们,也同样需要安全感!”

何洛将头埋在膝盖间,缩着身子做鸵鸟状。

何澄被她气笑:“姐,做缩头乌龟是没有用的,咱得吸取教训啊!”

“你没看到黎锐枫那冷淡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色!”

何澄很想抱起她的脑袋狠狠地敲上几下:“如果他真想拒你于千里之外,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吗?人都是有脾气的,我姐夫的涵养和忍耐力绝对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的认知!姐,这么好的男人咱珍惜点行吗?”

何洛落寞地抬起头:“我了解黎锐枫,他不是那种想珍惜就能珍惜的男人。你想珍惜他,还得看他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第81章

何澄光荣地完成了父母的重托,当晚他选择性地汇报了一下情况。提到孩子时,他说的是意外流产。刘杰听完,顿时长吁短叹不已。待她离开书房后,何澄又向他爹进一步地说了一些刚才当着他娘的面没有说的情况。当何建国听说何洛又背着家人以命相搏的时候,气得恨不得拿出家法狠狠地抽她几皮带。生气归生气,做爹妈的始终还是心疼孩子。何洛发现自那晚之后,娘亲竟然淡定得好像她从没去过纽约、从没怀过孕似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她亲爱的弟弟在背后做的工作。

之后的一段日子,出奇的平静。何洛的工作早就辞了,自纽约回来后,她身心俱疲,天天赖在娘家混吃混喝,连门都懒得出。家人知道有些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解决,外人插手亦是徒劳。经历了流产以及连番的生死较量和情感打击后,何洛决定让自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在网络异常发达的今天,美国街头出个抢劫案在中国都能立马看到相关的新闻,更何况是有关杀人魔Black Hell的这起轰动全美的惊天大案。不知黎锐枫与警方达成了什么协议,铺天盖地各式各样的报道中,从未出现他的真实姓名与照片。何洛每天都坐在电脑前关注着案件的最新情况,然而凶手已经尸骨无存,看来看去不外乎就是当晚参加晚宴又幸运逃出生天的宾客们各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事件回顾。

掺和在其中的另外一则不太起眼的消息报道说,三年前破获的那起有关北美最大的非法武器贩卖集团的案件中,诈死逃脱的头号犯罪嫌疑人欧阳晗极其得力手下安娜,经过警方的不懈追踪,日前在墨西哥落网,并已被执行枪决。何洛很想知道,在并未生擒霍华德的情况下,黎锐枫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令FBI的人还是乖乖地履行了与他达成的协议。

其间,在纽约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起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的枪击案。据报道称,一名转作警方污点证人的犯罪分子在转换羁押地点的时候,被埋伏在周围的狙击手一枪爆头,当场毙命。事后警方彻查了出事地点,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起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何洛之所以会注意到它,是因为那名死者,名叫肖恩。随着他的死,跟当年的卧底任务有关的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再将她牵扯其中。至于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狙击手,何洛打心眼里不希望是,黎锐枫。

这晚,始终在回避着萧雨去留问题的何洛,终于决定打起精神面对。萧雨放学后,何洛直接将他接到了预订好的饭店,决定跟他边吃边聊。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她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尤其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身上那无处发泄的母性一股脑地全都招呼到了萧雨身上。

时近寒冬,萧雨围着灰色围巾,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与何洛一起走进饭店的包间。

“你不冷啊?”望着仅仅穿了一件薄毛衣和米色风衣外套的何洛,他好奇地道。

何洛解开他的围巾,揉着他发红的小脸蛋笑眯眯地道:“我的身体素质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萧雨撇撇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拉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链,好像溺爱孩子的慈母般,帮自己把外套脱下来挂好。

两人坐好后,何洛把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随便点,而且今晚我特别开恩允许你喝一点啤酒。”

萧雨撑着下巴一页页地翻着菜单,眼睛盯着菜单上令人垂涎欲滴的图片,低声对何洛道:“其实我爸临走前,留了几句话让我告诉你。”

何洛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酒过三巡咱再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好吗?”

萧雨抬起头,皱着小脸望着她:“跟我爸有关的事会让你觉得沉重吗?你又不爱他!”

何洛对少年人的思维感到无语,她敛起无所谓的轻松:“萧雨,人与人之间并非一定要因为爱情才能将彼此放在心里。我跟晗哥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对我而言,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你都不爱他了,再特殊又有什么意义?你们之前明明曾经在一起!”萧雨郁闷地打断她。

何洛笑了笑,眉宇间浮起些许沧桑,淡淡的话语里染着怅然若失的清愁:“傻孩子,以后你就会明白,对大多数人而言,漫长的人生路上都会经历不止一次的令人心动的邂逅,可是并非每个令你为之心动的人都适合与你相伴终生。能与你相伴终生的那个人,不一定是最浪漫的,不一定是最温柔的,也不一定是最完美的,却一定是那个能令你情不自禁地甘愿将一切都交付给他的。爱情之所以不可或缺,就是因为它可以将两个独立的灵魂合二为一,彼此带着对方的心意,在被人牵挂、被人关心、被人依赖的温暖中,活得更加勇敢与坚强…”

“你说的这些,我爸都能做到!”

“萧雨,你现在还小,还无法体会爱至浓时的那份情不自禁。我对晗哥,只有曾经的心动。那份心动,在抽枝发芽时却经历了冰封的寒冬,最终没有机会开花结果,只能成为一段特殊的回忆,仅此而已。”

“何洛,你真残忍!”萧雨愤愤地合上菜谱,气鼓鼓地别开头不肯看她。

“乖宝贝儿,先点菜。”

萧雨倔强地瞪着窗外,任由服务员站在他身旁,就是不回头也不说话。何洛无奈地摇摇头,将服务员叫过来,随口报出几道菜名外加一箱啤酒。教唆未成年人喝酒是不对的,所以她决定只分给萧雨一杯,其他的,全部由她来解决!

很快饭菜就陆续端上来,在浓浓饭香的诱惑下,萧雨决定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暂时放弃与何洛赌气的行为,拿起筷子稀里呼噜地往嘴里塞。何洛默默地喝着杯中的啤酒,酒入愁肠,顿时愁得百转千回。

三瓶下肚,何洛眼眶微红地道:“萧雨,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跟晗哥一起生活了?”

萧雨抬起头,默默地嚼着嘴里的水煮鱼,咽下去后,才讷讷地问:“你怎么知道?”

何洛唇边散开一抹自嘲的浅笑,幽幽地看着他:“这样也好。有你的陪伴,未来的日子里,晗哥想必也不会太寂寞。”

萧雨放下筷子,用力抹去眼角偷偷跑出来的泪珠:“我爸的寂寞,只有你能排解!临走前,他对我说,其实在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说你与安娜的灵魂是一体的,可你终究不是生活在安娜的世界里。跟他在一起,你需要放弃的东西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