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让主子歇息了罢,又乱嚼舌根。”紫莞沉下了脸,绿仪显然有些怕她,忙对着春可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两人安顿了秦可儿睡下,才轻掩了殿门退出去。

兴许是换了床,秦可儿辗转了大半夜才朦胧地睡着。感觉才合眼,就被紫莞叫了起来。迷迷蹬蹬的,说要去给皇后请安。

迷迷糊糊地被绿仪在头发拨弄了一阵,才算清醒了过来。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华贵的宫装,披风曳地,流光溢彩般,竟让她忘了怎么举步。

“这衣服好重。”秦可儿低声抱怨。

紫莞只是瞟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主子果然是要这样打扮起来才漂亮的。”绿仪笑嘻嘻地说道。

紫莞沉下脸:“尽在这里贫嘴,还不干正经事去。”

绿仪道了声“是”,扶着秦可儿往外走。秦可儿不以为然,但毕竟初来乍到,看起来紫莞仿佛颇有地位似的,也就顺从地走了出去。才跨过门槛,却被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太监唬了一跳。

“这是”她惊疑不定地回头问。

紫莞声色不动,只是沉着脸吩咐:“主子现下儿要出去呢,你们先各自散去,多会儿再叫你们过来!”

秦可儿看着各人散了,心里才松了口气。人墙战术,还有一定的心理压迫感的。

“主子还该拿出点威仪来,才让这帮奴才们服气。”紫莞似乎对秦可儿深为不满,板着脸说话。

“那”秦可儿不知道如何接腔,但有一点还是明白的,这座宫殿里,主子是自己,紫想,还是决定要笼络为上。

“姐姐在这里分派他们罢,奴婢陪着主子去就是了。”绿仪笑嘻嘻地接了口,秦可儿连忙点头,掉头就往外走。莞不过是个奴婢。可自己没亲没眷,身人没人扶持,两眼一抹黑的,光耍威风有用么?她想了又

“主子,慢些儿啊!”绿仪小跑了两步才追上来,“小心跌了,奴婢可不能向皇上交代了。”

第6章 觐见中宫

夜雨初歇,柳絮不飞。连蓝蓝天空里的大朵白云,都似乎凝固在她的头顶。暖暖的阳光洒下来,透过槐树的缝隙,落在脸上显得斑斑驳驳。

“在皇后那儿,要注意什么?”秦可儿总听说皇宫里是最最复杂的地方,说书的听得也多了,总觉得这里漫着一阵血腥气。而大凡能正位中宫,总不是个简单人物。或像还珠格格里的那个皇后,一看就是个坏胚子。或慈眉善目,可两面三刀,下起手来绝不皱眉头。

“主子只要少说话,多行礼,一般也不会有错的。皇后娘娘是个慈悲的主儿,不会没事找主子的茬。”

慈悲?那还能在中宫的位子坐得安稳?秦可儿越发忐忑不安。绿仪低声地指着路,经过一片池塘,倒端的是好风景。垂柳依依、桃色满塘。

“主子去请了安,便可以回来再补个觉了。”绿仪体贴地说着,指着前面一条分岔的小径,“这左边过去,就是皇后的中宫;右边过去,是司徒贵妃的衡芜殿。”

“司徒贵妃?”

“是,本朝四大家族,在朝廷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司徒家的长女册了贵妃,李家的次女册了淑妃,南宫家的幼女册了贤妃,只殷家的没有适龄的女儿送进宫里来。历来的规矩,这四位一品妃,都是四大家族的女儿。”

“皇后呢?不是四大家族的人吗?”秦可儿听出了一些味道。

“皇后娘娘的出身倒算不得显贵,只不过当时皇上做皇子的时候,就纳的王妃,所以后来才得以正位中宫。”

秦可儿点了点头,这皇后怕也不是易与之辈,否则,怎么能在三大家族的夹攻之下,坐稳了这中宫的位子?

“主子,这就是中宫了。”

秦可儿看到殿宇高大辉煌,比起自己住的那个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屋檐上翘,雕着飞凤图案。正中写着龙飞同舞的三个大字:凤来殿。

绿仪上前,对着门口的公公道:“新册的秦嫔娘娘来跟皇后娘娘请安。”

公公拿眼对着秦可儿看了两下,才漫不经心地点头应了。绿仪手快,从袖子里掏出块碎银子,那太监轻车熟路地一捏就收了过去,秦可儿觉得比天桥那边变戏法的动作还要流利。

一时,便有太监引了秦可儿进去。跨进了高高的门槛,却见皇后坐于正中的位置,两边已是站了七八个丽人。

“唷,这就是皇上带回来的人了?”坐于皇后下首的那个,衣饰华丽,手指上的一个鸽血石扳指,耀眼夺目。虽然语声娇美,但秦可儿不喜欢那语气里的骄傲。一望而知,此女在家娇养,在宫里怕也是受尽宠爱,才养成这样不讨喜的性格。

秦可儿也不答话,给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便垂了头站在一旁。人生地不熟,还是要低调的好。

皇后穿着织锦的中宫常服,并不富丽,在两旁的莺莺燕燕之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朴实无华的。只是袖子和下摆上,都各袖着金色的飞凤,带出两分不容忽视的尊贵。

可是,她的脸却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的长,眼窝深深地瘪进去,嘴唇的周围起了细细的褶子。脸上倒是白里透红,秦可儿怜悯地发现,那是脂粉的功效。如果仔细看,可以毫不费力地发现眼角的皱纹,那是最藏不住年龄的地方。

想必当年,她也是绮年玉貌,盛开在皇帝的身边。如今却花凋叶残,除了那一身凤冠霞帔,几乎已经衬不出她的尊贵。

“本宫还不曾给秦嫔道喜呢,**又多了一位姐妹,往后要尽心地服侍皇上,也就是了。”

她语速稍慢,听来带着几分慈祥。秦可儿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信奉沉默是金的信条,只是唯唯地应了,垂着手站着。

“妹妹坐罢,虽不是一宫主位,好歹皇上赏了晓清殿,也是破格儿的了,够资格添个位子。”皇后温言软语,指了指一个空位。

秦可儿也不客气,慢慢地坐了,只是低着头,听着两边的妃嫔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谁裁了一件新衣,谁那里有新的花样子…

这些话题,她一概插不上嘴。偶尔接收到几道目光,也是鄙夷的居多。她也不在意,只是平板了表情想自己的心事。

好容易捱到皇后发话:“好了,今儿就到这里,各位姐妹都散了罢。”

秦可儿如蒙大赦,刚站起来想拔腿出去,却看到身边的两人只是静立着,并不见动静。急忙把跨出去的半只脚,悄悄地又收了回去。额头沁了一层薄汗,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就被大刑伺候。

听说,宫里头的女人,心肠是最狠毒的。

直候到皇后下首的两个丽人出去,余者这才纷纷地跟皇后见了礼散去。

走到殿外,秦可儿就忍不住问:“那两个是谁?好像地位很高的样子”

“那个高挑的是司徒贵妃,稍矮些的是李淑妃。四妃地位在各妃嫔之上,平日里也帮着皇后处理**的事,是以在**的地位,也只略低于皇后。有时候,连皇后的脸子也要甩呢”绿仪口齿伶俐,说得很是清楚。

“哦,那…那还有一个南宫贤妃呢?她”

“贤妃娘娘如今怀有龙子,特令省了每日的例行拜见。”

“哦”

“主子若是怀了身孕,还能再晋婉仪,若是皇上高兴,也能直接晋了容华,那就是正四品啦!按常例,要正三品婕妤才是一宫主位。”

她其实并不在乎独掌一殿啊!刚才坐在那儿,四周扫来的目光,可不大友好。她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所以她宁可做一株矮矮的麦冬草,不起眼地长在路边,最好那位把她带回宫的皇帝也把自己给彻底地忘了才好。

秦可儿叹了口气,原本单纯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这么复杂,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过来呢!

她用心地记了方位,要是在宫里头迷了路,那可真是笑话了。走到殿门,才发现正中央果然

镌了三个字:晓清殿。只是油漆略有剥落,要仔细辨认,才能识得原貌。

“看罢,皇上总是要想法儿晋主子的位份,要不然怎么会赏下一座殿呢?”绿仪心情甚好,咭咭呱呱地说着。

“就你贫嘴!”紫莞沉了脸,“主子别听她饶舌,这些话也是浑说的么?”

绿仪吐了吐舌头,替秦可儿换了件常服。头上的珠翠,也取下来,细心地收进了妆匣里。

第7章 英雄救美

往后的几天,皇帝一直没有出现。兴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把自己带回宫里来吧!秦可儿倒松了口气,安分守己地在晓清殿住了下来。平时虽然留意着四周,无奈那宫墙实在高不过。凭着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还没爬到墙头,就被侍卫们给发现了乱箭射死,那可划不来。

于是,也只得安下心来,在晓清殿当起了秦嫔。

绿仪这日回来,一脸的气愤,连酒窝也不见了。

秦可儿忍不住好奇地问起了缘由,原来是节下到了,内务府分派各殿主子们的衣料,却独独少了晓清殿。

“不做便罢了,又不是没有衣服穿。”秦可儿息事宁人,反正她前世就对穿的要求不高。

一总做下的几件新衣,轮换着穿也就够了。

“主子,你倒是好脾性,可还有宫女太监们的衣料呢,也一并地给克扣了。”紫莞冷哼了一声,“这宫里头,谁不是眉高眼低的!看皇上如今不待见主子,连这个也一并地给省了!”

原来还有这些门道!

秦可儿没了主意:“要不,拿这些首饰去换些衣料,给你们分了罢。”

绿仪跺足:“主子本就没个几件儿的,逢年过节的老戴着那一两套的,被人笑话。再者,就算主子舍得去打点内务府,也打点不得一回两回的。”

“委屈了我倒是没有关系,怎么能够委屈两位姐姐呢?”秦可儿过意不去,从妆匣里拿了两枝玉钗递了过去,“我也没有什么体己的东西,这些…你们便拿着罢,也是一点心意。”

绿仪喜孜孜地谢了收下,紫莞却不大瞧在眼里的样子,随手笼在袖里,淡淡地道了谢。

秦可儿刚刚松了口气,紫莞却又说了一句:“主子若想在宫里头把日子过下去,还是要多与皇上身边的陈公公套套近乎。”

“陈公公是谁?”

“皇上那里管翻牌子的。”紫莞指点了这么一句,忽又叹了口气,“不过,主子的娘家也不是富的,拿不出什么打点”

秦可儿顿时被呕了一下,绿仪怕她脸上下不来,急忙打起了圆场:“姐姐也是为了主子好,打点了陈公公,才能让皇上翻了主子的牌子啊。不然的话,十年八载的,皇上也未必记得晓清殿呢!”

“十年八载!”秦可儿打了一个寒噤。自己这一世才活了十四年,倒要用十年八载去等一个男人!这样的日子,光想着就已经毛骨悚然。就算自己不是个女权主义者,这样的生活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可是,真要委身那个男人吗?论年纪,做她的父亲都有点嫌老…

心烦意乱地把两个宫女都打发了出去,秦可儿看着窗边的槐树发起了愁。这种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越坐越是心烦,干脆起了身往外走。

紫莞分明看见了,却不闻不问。绿仪倒是一路小跑地跟了出来:“主子去哪里?”

“随便走走,还是那个池塘边上坐一坐罢了。你们…不用跟着了”

绿仪放了心:“那主子早些回来,虽然天气渐渐热了,太阳下了山,还是有些寒的。”

秦可儿应了,独自往池塘边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出路,总不成在晓清殿就这么过一辈子吧?自己的这一辈子可还长着呢,若是皇帝驾崩,往后…连晓清殿也没得住。

池塘边倒是好风景,又人迹罕至。秦可儿一直奇怪,这么大一个**,那些人都到了哪里去?

如今去皇后那里请安,也成了例行的公事。不过,开初的那些羡慕,如今都成了一脸的轻视。无非是皇帝如今不往晓清殿去而已,怎么一个男人的喜怒,就左右了她的地位呢?

池塘里的水倒清得可喜,忍不住弯腰用手去掬,却听得一个声音大叫:“不可!”

秦可儿吃了一惊,脚便没有站稳,“扑咚”便跌了下去。

正暗自庆幸自己还会游泳,却发现自己的重重宫衣,早就把自己裹得如五月端午那天的棕子,脚根本踢腾不开。

顿时暗暗叫苦,只能闭着气,用手划拉了两下,却仿佛还在原地踏步。心里虽然着急,意识却还是清醒的,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还在附近,就怕他见死不救。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忽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别怕!”

虽然陌生,却仿佛含着无比的信心,顿时让她安定了下来。

一只手从腑下穿过,扶住了她,把她抱上了岸来。

秦可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觉得脆弱的生命再一次经历生死,反倒更让她留恋人世。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头看着天际边洁白的云朵。

“多谢恩公搭救,可儿无以为报”宁了宁神,秦可儿敛衽为礼。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她一点概念都没有,只能仰头看向了他。

他穿一件墨蓝长衫,腰里的丝绦上,缀着个碧玉珮。这些日子,秦可儿闲来无事,把玉器也研究了一番。虽然不是十分懂行,但看那玉碧得清澈,也明白必是上品。

目光上移,才发现他长得真高,以至于要看清他的面目,秦可儿需要把头仰起来。

他相当的年轻,大约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一头墨玉般的乌发束在额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两颊的肤色,带着一点浅浅的蜜色,颈项里的肌肤却是白晳得如玉一般。一双凤眼冷凝如冰,瞳孔漆黑如墨。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像是被砸上了一记,也不知道是因为他长得过于出色,还是因为在**里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过于震惊,一时之间失去了反应。

对方似乎很惊讶,皱了皱眉,语气冷淡:“你是哪一个宫里头的?年纪轻轻的,做什么要轻生?”

秦可儿眨巴了一下眼睛,才明白他以为自己是投河自杀呢!顿时哭笑不得,正要解释,却想起还不是他那句突如其来的大吼,害得自己脚步一滑,才跌进池塘里的?

正要发怒,看到他长衫尽湿,想到好歹人家还救了自己一命,功过相抵,也就心平气和。

第8章 投湖乌龙事件

“我没有想寻短见,只是见湖水清澈,所以想掬一捧拍在脸上罢了。谁知道忽然听得你…一声大叫,我立足不稳,就”

秦可儿解释着,总是自己的乌龙事件,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

对方惊讶地抬眉:“你那模样,谁不以为你要投湖啊…这一带平常少有人来,你倒喜欢这处地方!”

“我当然喜欢啊…这里美得…美得”秦可儿偏头想了想,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

“像人间仙境。”

秦可儿把头点得像啄米:“对对,就是这样,像仙境一样!”

“嗯,你倒识得这里的美景。”他捡起地上的外袍,秦可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湿掉的长衫,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不明白她为什么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救人之前,还把外袍脱了?”秦可儿震惊地指着他的手。

救人如救火,他怎么还有闲情脱了外衣?难怪自己憋了半天的气,他才下来…

“嗯。当然要脱下,要不然整个人跟落汤鸡似的,岂不让人笑话?”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秦可儿被他这样的态度,气得一愣一愣的,微张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回去换件干净衣裳,这样…全被人瞧了去。”他的目光,似乎把她从头到脚都逡巡了一遍。

秦可儿低下头,这才发现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湿搭搭地滴着水。啊…这不是顶主要的,问题是因为宫装贴着身子,她的身材便玲珑毕现,跟没穿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脸顿时红了起来,正要开口,那边绿仪却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遥遥地就喊:“主子,主子!”

还没奔到跟前,就看着秦可儿落汤鸡的模样发了呆。

“主子,陈公公说,今儿皇上要过来用膳,主子快回去吧!怎么弄成这样”绿仪忽然想起来叫秦可儿的缘故,急忙连珠炮般地说了一通。

“主子?你不是宫女!是哪一宫的?”他诧异地问。

绿仪一抬头,这才发现现场还有第三个人,脸色一白,立刻跪了下来:“奴婢绿仪见过三皇子。”

秦可儿张大了嘴:“你是皇帝的儿子?”

“你是父皇的妃嫔?”他也几乎同时开口,然后两个人便面面相觑。

“主子”绿仪提醒了一声,一时弄不清眼前的状况,不知道秦可儿怎么会浑身湿漉漉地和三皇子站在一起“聊天”。

“送你家主子回去,换件干衣裳,别受了寒。”三皇子到底从容了许多,吩咐着绿仪,便转身离开。

“主子,走罢。”绿仪不敢高声说话,只低低地催促。

夕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不知道怎么的,秦可儿忽然觉得,这位三皇子心里并不开心,仿佛天地间只孑然一身,顿时鼻子有点酸酸的。

“主子?”绿仪不知道秦可儿又在发什么呆,“快回去沐浴更衣,皇上要来用膳啊!”

她跑得脸有些潮红,这样天大的喜讯,为什么秦可儿竟是吝于一个笑脸?

难道…秦可儿与三皇子有染?可是看他二人的样子,分明之前并不相识。戏文里好像也有一见钟情这种说法…她看着三皇子渐渐远去的背影,顿时头皮发麻。

“阿嚏!”秦可儿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才揉了揉鼻子往回走。

夕阳已经落进了云层里,这时候才觉得浑身冒出一股凉意。自己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站在风口里和那位三皇子“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