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令笑眯眯道,“这些年,秦峥一直在外面,没什么时间陪你。现在他调回来也是好事,从今往后,你们小两口就不用天南地北了。”

“……”

小、两、口?

余兮兮嘴角抽搐了瞬,转头看秦峥。他脸色漠然,眸微垂,没有解释的打算,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张了张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暗自皱眉。

*

从秦家出来的时候,秦司令给余兮兮塞了一大包的零食。她有点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她都24的人了,老爷子还拿她当小孩儿。

思忖着,忽然头顶一暗。

她抱着零食仰头看天,原来是有云遮住了太阳。

不知怎么的,余兮兮忽然想起昨晚的梦,眼底黯下几分。

身旁,黑色吉普车缓缓停稳。

秦峥手里夹着烟,脸色淡淡的,漆黑的眸看她一眼,“上来,送你回去。”

余兮兮想拒绝,忽然想到什么,因此话到嘴边给又咽了回去。

车从大院儿平稳驰出,很快上了大路。

她咬咬腮肉,眸子透过后视镜有意无意地瞄他,少顷,秦峥眼也不抬地扔过来四个字,很冷淡,“有话就说。”

余兮兮默了默,憋了几小时的话终于出口:“秦先生,我不喜欢总是被人误会。”

他掐了烟,没有说话。

她表情严肃,沉着嗓子续道,“过去你一直在兰城,我们很少见面,或许都太不把这个婚约当回事。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他们逼婚,难道真要等那个时候才说清楚么?”

听她说完,秦峥忽然笑了下。

有的人笑起来,很温暖,会让你如沐春风。有的人笑阴冷,会让你觉得不寒而栗。可是显然,他这个笑跳脱在这些形容之外。

仿佛只是个弯唇动作,眼角,眉梢,毫无笑意。

余兮兮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看着后视镜,秦峥从后视镜里看她。短短几秒,她冒出个不合情景的怪诞念头:这个男人的眼睛,很……特别。

不是时下受欢迎的飘逸桃花眼,他眼窝很深,目光也很深,静而内敛。

像鹰。

他看她须臾,“你排斥结婚?”

“……”嗯?

余兮兮搞不懂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不是排斥结婚,她只是排斥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排斥和他结婚。

她无语,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秦峥倒也没真想听答案,他移开目光,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余兮兮琢磨着,心想你明白就好,点点头,再说话时语气便友好了些,“你不用送我回家。这条道走到底,往左八百米就是大恩寺,你在那儿把我放下来就行。”

秦峥不看她,语气极淡,“去烧香么。”

余兮兮静默几秒钟,点头。

其实,她在大恩寺里供了个灵位,想去看看。不过对不熟,也熟不起来的人,应该不用解释那么多吧。

注①:

秦老爷子的居住情况我知道这里设置不科学,通常情况下应该是独栋小高层。

我这么跟你说,这文能开已经顶很大压力了。我必须把所有军人干部写得非常非常清廉毫无特权才能保证文章能正常连载,你觉得不科学也没办法,形势所迫。

现在国家要求的军人形象和普通百姓不能有任何区别。

谢谢!

不要挑这种刺,我写文的比你们看文的无语得多。

第5章

大恩寺建于魏,唐时盛极,距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的历史,出过无数高僧大德,香火鼎盛,经久不衰。

余兮兮看着窗外,小片刻功夫,寺庙的朱红外墙便映入眼中。

她身体坐直,清清嗓子说,“那个,就是这儿,你靠边把我放下来吧。”说完顿住,然后又小声地补充一句,“麻烦你了。”

秦峥脸上冷冷的,没理她,黑眸微抬,见墙下车位还多,便径自打着方向盘将车停稳,熄了火。

余兮兮愣了下。

一个叼叶子烟的老大爷慢悠悠地走过来,右手攥一把零钱,敲几下驾驶室的车窗,说:“停车十块。”

她连忙探出头,解释说:“不不,他只是送我过来,马上就要走的,不停车……”

秦峥把钱给了。

守车大爷转身走开。

余兮兮石化:“……”

秦峥下了车,长臂一勾,车门在他背后重重扣上。她在车上坐着不动,几秒钟后咬咬唇瓣,也从车上跳了下来,有点儿恼火:“我来这儿烧香,你怎么也跟着来?”

他回看她一眼,目光冷淡,“庙你开的?”

“……”@#¥%。

余兮兮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峥没同她多言,绕过她,直接往前面去了。

头顶的天灰蒙蒙一片,铅云很厚,似乎快要落雨。她皱眉在原地站了会儿,看那高大笔挺的背影停在售票口前,棕绿色的一抹,存在感鲜明而强烈。

余兮兮有点走神。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要是哪天她抽风找他打架,事后,自己能评个几级伤残。

她盯着他看,不料那人忽然回头。空气里,两道目光迎面相撞。

男人的眼锐而深,没什么情绪。

余兮兮下意识地移开眼,脸热热的,平白生出一种窘迫,像做了坏事被人逮住。未几,听见秦峥沉声说,“快下雨了,别磨蹭。”

音量不大,语气冷静而平淡,带着点儿习惯性的命令。

她犹豫几秒钟,走了过去。

那就当成普通朋友正常相处好了,不过一起烧个香,人家都这么君子坦荡荡,她何必庸人自扰。

*

门口有领免费香的地方,凭票领,一票一把。余兮兮上前几步,散香的居士递给她两把,末了双手合十,笑容满面地说了句“吉祥”。

余兮兮还礼,“吉祥。”然后拿着香往寺院深处走。

今天既非初一也非十五,庙中善男信女并不多,整个大恩寺很安静,唯有袅袅梵音从诵经堂的方向传来,浮散在空气中。

秦峥跟在余兮兮身后,见那姑娘一路俯首跪拜捐功德,偶尔还会对着佛像念念有词,看上去,有模有样。

他两手插裤袋,手指在口袋里摩挲金属火机的机身,面无表情。

不多时,余兮兮已经拜完了观音,手撑着蒲团站起身,拐个弯儿,从左侧走出了大殿。她捋了捋头发,眼风有意无意扫过秦峥。

从进庙开始,她拜她的佛,他走他的路,交流为零。

她觉得这情形尴尬,想了想,干脆很好心地随便找了个话题,说,“你以前应该来过大恩寺吧?”

秦峥说,“没有。”

余兮兮着实被哽了下。

大恩寺中外驰名,云城本地人里少有没来过的,他倒很另类。于是她只好说,“大恩寺很灵的,据说这里的菩萨有求必应,每年正月,想烧一炷香都不容易。”

他很淡地点了下头,没接话,似乎对她说的没什么兴趣。

她打量他面色,忽然皱眉:“你不信这些么?”

“什么。”

她竖起一根细白食指,似乎神秘又敬畏,小声了点:“神啊佛啊什么的。”

秦峥侧目,那指尖儿的指甲盖是猩红色,上面覆了层类似绒毛的东西,很妖娆。他还是没什么语气,“嗯。”

秦峥不信这些。

他工作任务繁重,一门心思都在特种大队那帮新兵身上,没有闲工夫烧香礼佛。况且佛门清静地,也不适合他这种疆场杀伐之人。

闻言,余兮兮停步,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跟我进来?”

那阵始终萦绕在耳边的梵音忽然静止。观音殿背后的空地,中央是焚香和蜡用的大炉鼎,一瞬之间,万籁俱寂。

秦峥走出两步,停下来,转过身看她,目光很深。

余兮兮表情是真的不解,“我在问你话呢。”

他还是没答话,看她片刻,然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他人高,她脖子无意识地往后仰了些,等他站定,她才发现两人距离太近。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干爽洁净,充斥着满满的雄性荷尔蒙。

“……”余兮兮往后退了点。

天灰灰的,太阳隐在浓云背后,秦峥没什么表情地打量她,未几,他平静道,“也就随便看看。”

“……哦,这样。”

她暗自咬了下嘴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问得古怪——腿长在他身上,爱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她问这些做什么?好像她很关心他的事一样。

忽然,秦峥弓了弓腰,呼出的气凉悠悠拂过她的额,他音色很沉,显得有点低哑,“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

鼻腔里,那种男性味道更加浓烈。

余兮兮身体一僵,往后闪,清清嗓子强自镇定着,说:“没觉得什么啊。”说完看都不看他,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虽不至落荒而逃,但她步子急促,单背影就很好笑。

秦峥挑眉。

看那细弱背影拎着包,走得飞快,然后跨过门槛,进了观音殿附近的一处偏殿。他视线上移,殿前门匾上是四个大字;福寿归处。

秦峥站定了,不再往前。

余兮兮进的偏殿是福寿园。

殿门左侧有一间小屋,里头摆着张办公桌,桌前一个僧人正戴着眼镜看报纸。她脸色沉了几分,走过去,从包里取出一张号牌。

僧人接过号牌看了眼,双手合十,“请跟我来。”然后便往里间走去。

余兮兮跟上。

福寿园是大恩寺里供奉灵牌的地方。

僧人将余兮兮带入内室,交代几句之后离去。

她静默片刻,挽起袖子,用湿巾将灵牌上的灰尘细细拭去,又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狗粮,倒入花果盘。

“小黑风,我来看你了,开心吧。”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像山中的风从人脸颊上拂过。

灵牌是黑风的。

那是一条三岁大的德国黑背,警犬。

六年前,余兮兮被人绑架,三个亡命之徒把她关在一个废弃工厂里。特警将整个工厂团团包围,绑匪不肯投降,甚至在一怒之下准备撕票。殊死搏斗中,警犬黑风救下了她,自己却永远倒在了血泊中。

窗外,乌云在天际翻搅着,一方天地压抑得喘不过气,终于扯出惊雷阵阵。

余兮兮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

战士最光荣的归宿,要么衣锦还乡,要么战死沙场。

看着灵牌上的警犬照片,她眼角微润,右手举高,敬了个军礼。

*

雨终于还是落下。

夏日急雨,来势汹汹,很快便在院中的凹凸地带形成水凼。余兮兮走出福寿园,青砖瓦不堪重负,雨珠在廊檐底下形成水帘,模模糊糊的,总算蒸走了丝燥热暑气。

她吸吸鼻子,从包里拿出伞,余光里瞥见个高大人影。

余兮兮滞了下,眼睛瞪大:“秦先生,你居然还在啊?”这人没跟她进福寿园,她以为他嫌无趣,早走了呢。

秦峥就站在廊檐下,走近过来,压迫感几乎在她头顶形成阴影。

他低头,注意到她眼皮子泛红,水汽氤氲在眼底,带着点儿可怜,有种比平日更娇弱的况味。

秦峥拧了下眉,极轻微的动作,语气略沉,“哭什么?”

余兮兮摸了下脸颊,很莫名:“……我没哭啊。”触景伤情,顶多眼泪打了个旋儿,有点难过而已。

他黑眸极深,不与她争辩,只淡道,“还要去哪儿。”

她实诚说,“不去哪儿,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