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再小也是肉,苏静姗和贾氏因为从来都没有拿过工钱,贾氏更是想都没想过,所以都很容易满足,开开心心地向席夫人道过谢,然后福身告退。

大概因为太过开心,贾氏走出正房,才想起来有关那一千一百两银子的事还没跟席夫人说,于是又折返了回去。苏静姗望着她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刘士衡扑哧笑了:“当个傻大姐还真是好,连哼都不用刻意压低声量的。”

苏静姗哈哈大笑,两人就站在正房门口笑闹了一阵方才离开。离开前,席夫人房里似乎有斥责的声音传来,苏静姗暗暗发笑,看来那一千一百两银子的事,就这样了了。

两人回到香椿胡同,发现王秀才正在胡同口等着,说是有句话要同苏静姗说。刘士衡倒也大方,先行几步,到一株大树下等候,留他们二人自去说话。

王秀才先朝刘士衡那边作了一揖,方扭捏着对苏静姗道:“既是那婚书上写的是苏氏女,哪娶谁都是一样的。”说罢,就逃也似地跑走了,生怕苏静姗追上他一般。

他这话可算是没头没脑,不过苏静姗却是听懂了,笑着走去大树底下,把王秀才的心思说与刘士衡听。刘士衡亦笑:“不娶令二姐,实是他之福。”

这话虽不好听,却是实话,因而苏静姗甚么也没说,只暗暗地替王秀才和苏静瑶高兴。回到家后,她又提笔写了一封信,把王秀才心思转变的事,告诉了苏静瑶,也叫她提前高兴高兴。

第二日下午,贾氏使了人来,请苏静姗到安福胡同,先把她几个月以来的工钱都发给了她,再才算她自己和甄氏的。她神色间虽有不满,但态度尚算正常,苏静姗估摸着,这大概是因为昨日席夫人教训过她的缘故。

这些工钱,都是席夫人垫付的,让苏静姗年底盘账后,再把钱还给她。苏静姗听贾氏说了后,便去了席夫人处,向她表示感谢。席夫人笑称:“我不要你谢,只记得还钱便是。”

苏静姗见她心情不错,便留下陪她说笑了一会儿方才告辞离去。她揣着工钱,很是开心,在回家的路上便给刘士衡买了一条镶有犀牛角作装饰的腰带,据说这是时下京城男子最流行的款式。

晚上刘士衡回来,见了礼物,十分开心,晚上床上殷勤回礼自不必说,而且第二天就把腰带戴去了国子监,逢人便问好不好看,只差把“这是我娘子送的”挂在嘴上了。

拿到补发的工钱,苏静姗手头宽裕了不少,隔日便去把早就看中了的一家门店租了下来——这家门店,她早就准备租了,只是因为手头的银子不够,才拖到了现在。也幸亏刘府在京城有些信誉,那家房东才为她留了这些时,不然早就租给别人了。

苏静姗租好门店,亲自带着人去打扫布置了一番,待色色都安排妥当,才去告诉计氏这个喜讯,道:“娘,之前我要找士衡借钱,你总是不许,这回店面是拿我自己的工钱租的,你总该放心了。”

计氏笑道:“这店铺虽说是你开的,可也是娘的安身立命之所,若总是麻烦姑爷,我怎么过意得去?”

苏静姗笑道:“我拿到工钱后,还甚么都没给娘买,不如就送五成的股份给娘作礼物罢。”

“五成?这也太多了!”计氏连连摇头。

苏静姗道:“这店名义上是我开的,但从大到小的事情,都得靠娘去操持,给你五成的股份,还算是少的。”说罢,又拉着计氏的手,诚恳地道:“娘,我既已嫁入刘府,又掌管了府中的铺子,还会缺钱使用么?倒是你,如果没有银子傍身,别个都会瞧不起你。瞧不起你,也就是瞧不起我,娘,你也不想女儿被人瞧不起的罢?”

的确,如果计氏过得落魄,别个只会讲苏静姗的闲话,对她毫无益处。因而计氏琢磨一时,便接受了苏静姗的好意,并表示一定会帮她把店开好。

计氏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当即便同苏静姗商量起招工的事情来。这些事,她在东亭时就做过,现在自是轻车熟路,因此苏静姗便把京城的内衣店全权交给了她,免得分了自己经营刘府店铺的心,毕竟这才是她而今的正业——她可是领了工钱的人。

过了两天,计氏收拾行李,搬去了内衣店住,并开始招工,买布,照着苏静姗提供的图纸,开始做内衣。

而苏静姗,则因为年关将至,几乎每天都处在拜访人和接待人的生活之中,这些人,有些是刘士衡的恩师,有的是他的同学,还有的是好友、同年…人数之多,范围之广,直把苏静姗忙了个晕头转向,甚至还专门造册,把各人的姓名籍贯,兴趣爱好都记了下来,时时温故,以防健忘。

这日,刘士衡又接到一同学兼好友的请帖,邀请他们夫妻俩去府中赴宴,说是他们家的腊梅开了,请他们去赏花。

他这位同学姓陈名琳琅,夫人涂氏,性格温婉,从不大声讲话的,但待人尚算真诚,因而苏静姗同她很谈得来,有过数次交往。因已是熟识,这回苏静姗赴宴时,就把自家店里的内衣戴上了两套,搁在一只精致无比的木盒子里,带去作为礼物,送给了涂氏。

涂氏用来待客的花厅里,早已为了应景,换上了雕了梅花的家具,墙角的高几上,更是供上了梅枝。而苏静姗呈上的木盒上,雕的就是梅花,涂氏见了格外欢喜。又因此时厅上坐的都是熟识的故交,便当场打开了盒子。

这下,不光是涂氏,连厅上先到的那几位客人都愣住了。只见铺了一层锦缎的木盒中,搁了两件奇形怪状的织物,衣裳不像衣裳,佩饰不像佩饰,不过那织物上亦绣了傲立雪霜的腊梅,每个花瓣都绣得栩栩如生,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涂氏拿起一件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仍是道:“这是甚么?我竟是没见过。”

“大概是苏州时兴的衣裳?不过这布料也太少了,怎么穿得出去?”聂举人家的娘子蓝氏道。

“看这大小就不可能是衣裳,准是戴上头上的发饰,他们苏州人,就爱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孙氏的公公,乃是官居一品的平章政事,因而说起话来毫无顾忌,语气中满是不屑。

第一百五十六章挑衅

白天要带孩子,实在挤不出太多的时间,所以只有2K字,不过晚上还有一更哦!——

发饰?苏静姗想象着这B-CUP,带改良胸托,附有聚拢效果的文胸戴在孙氏头上的样子,强忍着才没扑哧笑出声来。

孙氏虽傲,但眼力劲儿却有,一见苏静姗的表情,便知自己猜错了,于是借口要去外头赏梅花,率先出去了。她走了,另几位却不肯趋炎附势,全留在了厅中,都笑嘻嘻地问苏静姗,这绣满了腊梅的物件儿,到底是甚么。

苏静姗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语,只推着涂氏进到里间,悄声告诉她这文胸的用途,又道:“你先试试,若是大小不合适,我马上给你改。”

涂氏红着脸,拿着文胸去了屏风后,过了一会儿,道:“不大不小,正合适。”

苏静姗听她语气中满是惊喜,便知那文胸的确合适,并非她的客套话。看来当朝大多女人的胸,果真都是B-CUP的,过大与过小,都只是少数。其实她很想进到屏风后面,看看那文胸与涂氏的胸型是否相合,但涂氏面皮薄,不然也不会躲去了屏风后,因此只得罢了。

当涂氏重新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出来时,苏静姗只觉得眼前一亮。虽然才落了雪,但因屋中烧了地龙,涂氏穿得并不多,仅一件薄薄的掐腰小袄而已,因而那由于戴了文胸而变得高耸饱满的胸脯,就显得格外打眼。

涂氏见苏静姗盯着她的胸前看,羞涩地垂下了头去,轻声问道:“可还好?”

“好,好得很。”苏静姗知道涂氏虽柔弱,但其实胆子大得很,因而凑到她耳旁,悄声讲了几句女人间的私密话,惹得涂氏面若朝霞。

两人走出里间,外面的那几位女客正翘首以盼,见着她俩出来,马上把目光聚在了涂氏身上。熊氏首先发现了她身上的异样之处,指着她的胸脯,惊讶叫道:“你,你…”

熊氏的父亲,官至右丞相,她平日里自持身份,稍显孟浪的话,都不好意思讲出口,因而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坐在她旁边,与她交好的于氏,出身乡野,丈夫只是个都事,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多顾忌,这会儿见熊氏有些话不好启口,当即便代为说道:“陈二奶奶,你的胸怎么突然变大了?又挺又翘的,还真好看。”陈琳琅在家排行第二,因而于氏称呼涂氏为陈家二奶奶。

熊氏因她说出了自己想问而又不敢问的话,满意地笑了笑,冲她一点头,表示感谢。

但另外两位夫人,参知政事家的申氏和礼部尚书家的颜氏却嫌她说话粗鄙,俱嫌恶地别过了头去。

于氏满心只想着讨好熊氏,才不顾她们如何看自己,把腰挺得直直的,问涂氏道:“陈二奶奶,苏家七奶奶送你的那东西,该不会是穿在里面的罢?”

涂氏脸色微红,轻轻一点头,没有说话。

于氏还要再问,申氏和颜氏面露鄙夷,苏静姗怕她真问出口,惹得涂氏更加不好意思,连忙出声打岔道:“各位夫人若是想知道,改日我送你们一人一套便是。”

“那敢情好。”于氏开心地道。

申氏和颜氏脸上的鄙夷之色便更浓了。

于氏再不在乎她们的看法,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便问熊氏想不想出去赏花。她才刚助了熊氏,熊氏就不好驳她的意,于是双双站起身来,欲出门赏花。

涂氏见状便道:“今儿请大伙儿来,就是赏花的,不如一起去罢。山墙那边有几株,开得尤其好看。”

主人发话,自然是客随主便,大家一起起身,随涂氏出门,朝水榭那边去。但申氏和颜氏到底嫌弃于氏,没待一会儿就寻了个借口,朝花圃那边去了。先她们一步出来的孙氏倒是对涂氏的胸脯产生了兴趣,却又不好意思上前去问,便拉着于氏说个不停。

苏静姗则被熊氏请到了廊下小坐,解答她的疑问。她一面回答熊氏有关文胸和内裤的问题,一面留神去看其他人,见那几位女客无一例外地都带着羞涩而又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涂氏,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笑了。

开席时,涂氏果然悄悄告诉她,别看有些太太夫人们矜持得不得了,其实后来都悄悄地向她打听过苏静姗所送礼物的事,而且都表示,想尽快地买上一件,试试效果。

苏静姗感激涂氏替她做了免费宣传,决定为她度身定做几件款式不同的文胸;而涂氏因为文胸而受到众人的关注,正得意,于是便听从了苏静姗的建议,得闲时让她看一看胸型,以便做出更加适合她的文胸来。

席间,上了好几道以梅花做成的菜品,苏静姗正细细品尝,却听得孙氏道:“苏七奶奶能送出这样新奇的礼物,想必是个讲究人儿,却怎么还戴着这样过时的首饰?”

苏静姗听见她这样说,便抬头朝其他夫人太太们看去,只见她们头上身上所佩戴的首饰,果然与她身上的大不相同。她们的首饰,都是又尖又长的款式,乍一看,好似牛角;而她所戴的,却是又圆又短,形似鸡卵。原来京城的流行款式,与苏州的大不相同,其实这实属正常的事情,偏孙氏要拿出来说,真是个讨厌的人呢。

面对孙氏的挑衅,苏静姗有不下十种的反驳方式,但一想到外面不比家里,而且孙氏公公的职位,比她家公公的要高,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给刘家惹麻烦,这样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刘士衡今后的仕途。

一想到刘士衡,苏静姗便甚么委屈都能忍了,当即谦卑地一笑,带着些讨好的神色,对孙氏道:“我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女子,哪里懂得甚么过时不过时,还以为只要金的银的插满头,就叫好看了呢。我看孙夫人这通身的打扮,贵气却又不落俗套,要是能教教我就好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孙氏听了她这番刻意讨好的话,自是高兴,虽然嘴上说着:“打扮也是一门技艺,不是谁都能学会的。”但脸上到底露出了笑意来,不再去找苏静姗的麻烦了。

而于氏听说苏静姗也是从乡下来的,看向她的目光便有了亲切之意,席间向她敬了不少的酒。

苏静姗想着,席间的这几位,不论她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将来可都是她的内衣店的潜在客户,因而拿出了全身解数,左右逢源,把她们都哄得开开心心。

席间正热闹,忽闻陈家的小丫鬟来向涂氏禀报:“奶奶,苏七奶奶的娘家二姐来了,要见苏七奶奶。”

苏静姗的娘家二姐?那不就是苏静初?她不在苏州刘士元家好好待着,却怎么跑到了京城来,而且找到了陈家这里?苏静姗知道,只要和苏静初沾上了边,一准没好事,因而大惊失色。

第一百五十七章墙角

还没等苏静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熊氏已是笑着道:“既是苏七奶奶的娘家姐姐来了,不如请进来,一起热闹热闹罢。”说罢又对涂氏道:“涂二奶奶,你这个做主人的,该不会吝啬一双筷子罢?”

“怎会!多个人更热闹,我求之不得呢。”涂氏说着,看向苏静姗。

在众多夫人们探究好奇的目光下,苏静姗不愿让人看了笑话,于是便笑着点了头,讲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任由涂氏吩咐了小丫鬟,把苏静初请到席上来。她想着,苏静初只是在男人面前有些不大检点而已,这里坐的都是女客,想必她不会出丑。

她所料不错,待得苏静初娉娉婷婷地随着小丫鬟进到饭厅里来时,只见众夫人眼睛一亮,随即都露出羡慕嫉妒的模样来。

不得不说,即便是到了各地美女汇集的京城,苏静初的相貌仍旧是十分地出挑,加之她今日像是刻意打扮过,蛾眉淡淡,樱唇红红,一件月白色八宝流云的小袄儿,把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显露无遗。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更何况她这身衣裳的肩上,还别出心裁地绣了一枝红梅,衬得她的脸白里透红,娇艳无比,把席上坐着的夫人们全比了下去。

礼数上,也无可挑剔,不知是不是因为家中大妇刻意调教过,苏静姗直觉得她举手投足间沉稳了不少,不像个妾室,倒似个正房夫人一般。不过,照她孤身赴京,并找到陈家来看,这些沉稳不过是装出来的表象而已,骨子里头的轻佻,比起以前只怕更盛。

涂氏把苏静初安排到了苏静姗旁边,苏静姗便趁机小声地威胁她道:“二姐,我不管你是来作甚么的,只要你给我丢脸,就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苏静初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你放心。”

苏静姗半信半疑,但苏静初果真十分地守礼,在席间,别人问话,她就答,不问,就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副娴静的模样,赢来不少人的赞誉。

熊氏细细打量她片刻,笑道:“照我说,苏七奶奶这位娘家二姐的容貌,咱们在座的谁也比不上。苏杭出美人,真是不虚言。”

孙氏自认也是个浑然天成的美人,就有些不服气,但与人比美,非她这种身份的人所为,于是便另寻了话题来扳回,问苏静姗道:“我看令姐梳的亦是妇人发髻,不知嫁的是哪户人家,也是在京城么?”

因为在苏州,庶女与人作妾乃是常事,因而苏静姗便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她已是嫁与了我们刘家的六少爷作妾室。”

刘家此次阖府入京的事,在座的夫人们都知道,因而只当苏静初是随刘士元一起到京城来的,于是便没有多问。只有孙氏一副关切的样子,继续问道:“苏七奶奶,令姐越过正室夫人前来找你,肯定是有急事罢?”

此话一出,众夫人看向苏静初的目光,马上就不同了。身为妾室,就算独自去刘府见苏静姗,都不大合规矩,更何况是独自到别人家来找她。

孙氏说完,看了看苏静初的神情,满意地住了口,唇角啜着笑,端起了酒杯。

苏静初搁下了筷子,把双手搁到了膝盖上,苏静姗不等她开口,便小声地制止她道:“不许说你是独自来京的!”

苏静初本来的说辞,是进京来找妹妹,但去她家没找着,便只得寻到了这里来。这会儿经苏静姗这一威胁,就不知再编甚么理由出来好,愣住了。

众夫人一见这架势,都悄悄地端起了酒杯,偷瞥这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身为主人的涂氏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许是她们姐妹俩有私房话要讲,我们也是有姐妹的人,哪个没有几句悄悄话?”

是甚么悄悄话,需要逾越规矩,找到妹妹的朋友家里来?此话不但没有平息众位夫人的好奇之心,反而让她们看向苏静初的目光中,更多了几许探究。

在座的人中,好奇心最盛的,其实并非孙氏,而是熊氏,只不过她自持身份,是从来不会自己开口,只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轻轻地碰了碰于氏的腿。

于氏做惯了熊氏的枪,马上会意,出声道:“既是有急事,苏七奶奶还拘甚么俗礼,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你们赶紧寻地方说正事儿去罢。”说着又对涂氏道:“涂二奶奶,你家的屋子也不少,该拣一间给她们姐俩讲悄悄话的。”

涂氏既能请到熊氏来观花,自是与她相熟,深谙她的特殊嗜好,因此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把家中符合熊氏要求的屋子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然后对苏静姗道:“花墙那边有空屋,苏七奶奶同令姐若是要谈正事,不如去那里?”

苏静姗想着,其实隔壁就有空房间,涂氏偏指了距离饭厅较远的花墙,显然是为了她们姐妹间的隐私着想,于是心生感激,冲涂氏笑了一笑。但她哪里知道,花墙那边的屋子是有机关的,墙上挂的画,屋角立的镜子,后面都有暗室,直通屋后,以供那些有偷听癖好的人,躲在里头窃听他人隐私八卦,而又不被人发现!

可苏静姗哪里知道这些,她只想着,离席同苏静初对一对口供也好,免得待会儿说岔了嘴,丢了脸面。毕竟苏静初私自进京,不是甚么光彩的事,万一家中大妇动怒,惩于家法,甚至被卖被休都是可能的。虽然不论苏静初受到甚么样的惩罚,苏静姗都不会心生怜惜,只是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因为这个姐姐的行为,受到旁人的诟病,心里就很不痛快,所以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苏静姗就一拉苏静初,站起身来,对涂氏道:“那就多谢涂二奶奶了。”说完,又对其他人道:“我们下去说说话,马上就来,各位先吃着,等我回来再罚酒。”

她说完,就带着苏静初出去了。

熊氏看着她俩的背影,眼中透出兴奋的光芒来,不过却甚么都没说,更没有起身。

于氏洞晓她的心意,搁了酒杯,对涂氏道:“既是赏花,怎能空坐吃酒,合该把席面挪到梅树下去才是。”

涂氏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马上叫来丫鬟,命她们在梅树下另摆一席,以便于氏边赏花边饮酒。

于氏站起身来,问其他人可愿随她一起出去坐。其他夫人都嫌她乡土气太重,哪里肯随她去,只推说外头冷飕飕的,不愿出去吹凉风。于氏求之不得,于是独自去了。她去了梅树下没一会儿,便找借口遣退了陈家前来服侍的大小丫鬟,然后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悄悄地朝花墙那边而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事败

于氏不是第一回做这种偷听的事,因而轻车熟路,径直摸到花墙旁屋子的后门处,朝四周看看无人,便自后门进去,顺着密道,走到左边的暗室坐下——这间暗室所对应的,是前面房间墙上的一幅画,以她的经验,藏在画后偷听,比藏在镜子后要听得清晰些。

她刚坐下,便听见外头传来苏静姗怒不可遏的声音,连忙竖起耳朵,专心去听。

苏静姗是在怒问苏静初:“你是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的?”

苏静初点点头,答道:“是。”

苏静姗气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人私自来京的,不然怎会越过了六嫂,独自来见我!”

苏静初用一种近乎讨好的口吻道:“姗姐,我来找你是有事。”

“你有事关我甚么事?有事找你家正头娘子去!”苏静姗对她一点儿也不客气。

面对苏静姗的盛怒,苏静初好似没看见一般,仍旧保持着一种谦卑的态度,话语中满含期翼:“我要是能给六少爷生下个儿子,那正房娘子汪氏也得让我三分——她嫁进刘家足有三年了,也不过养下一个女儿而已。”

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妾室,若能有个孩子傍身,自然是好,不过苏静姗闻言,却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她,叹着气道:“你当六少爷家的人都是傻子呢?只怕他家娘子派来抓你的人都已经在路上了!你这一被抓回去,性命都难保,还谈甚么生儿子,做梦呢。”

苏静初听她这样说,竟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哀求道:“就是因为怕被抓回去,所以才来找你!姗姐,我晓得你向来瞧不起我,可我毕竟是你的亲姐姐,只有我过得好,你脸上才有光。”

苏静姗鄙夷道:“不敢沾您的光。”

苏静初却道:“光你可以不沾,那祸事呢?如果我被抓回去,你也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你家的那些太太奶奶小姐们,只怕也是一样不好相与的罢?即便你不在乎这些,那妹夫呢?他天天要去国子监念书,还要同各种有身份地位的人交际来往,难道就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他想想。”

这话的语调听起来是谦卑的,但内容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苏静姗马上就火了。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苏静初的话正是她所担心的,不然也不会带了她到这里来密谈,直接寻个借口打发她走便是了。

苏静初见苏静姗虽然满面怒色,却是一言不发,便知自己是说中了她的心思,于是磕头恳求道:“姗姐,三妹妹,你就行行好,帮我留在京城,服侍六少爷罢,若是我能侥幸生下一男半女,一定记得你的好。”

苏静姗哼了一声,道:“不是我自持身份,你也不想想,我而今是刘府正正经经的七奶奶,哪里需要你来记我的好。”

苏静初见她软硬都不吃,急了,直接跪行几步,上前去抱她的腿,苏静姗厌恶至极,弯腰将她扯起来,然后重重一推。她是在乡下做过粗活的人,力气大,一下子就把苏静初推向了墙边,撞上了挂在墙上的那幅猛虎下山图。

只听得嘶地一声,那只活灵活现的老虎被撕作了两半,露出后头的一间暗室来。苏静姗正诧异,忽见那暗室中还坐着一人,正试图拿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不过从那身服饰来看,好像是于氏。因为看不清脸,所以她有些不确定,正仔细打量,却已听得苏静初的一声惊叫:“于夫人,你在这里作甚么?”

于氏既然已不是头一回做偷听的事,就早有了事败的心理准备,因而任凭苏静初怎么叫,她也不理会,只顾遮住自己的脸,从凳子上跳起来就朝外跑。

“抓住她,不能教她跑了!”苏静姗离得远,一时追不过去,便冲着苏静初大叫。

苏静初已看出于氏是躲在此处偷听,她更怕自己刚才所讲的话被传出去,因而一听见苏静姗叫她,便一个纵身猛扑上去,将于氏压倒在身下,并顺势扭住了她的胳膊。

苏静初刚才跳跃的这个姿势,干脆利落,完美无比,简直堪比自小习武的刘士衡。看来她是真急了。

苏静姗赶将上去,先撩起苏静初的上衣,解下她腰间的一条汗巾,然后用这汗巾绑住了于氏脚,而后又解下于氏自己的汗巾,绑住了她的手。这下,苏静初嘟囔:“怎么不解你自己的汗巾子?”于氏嚷嚷:“你也太不尊重人,我好歹也是个官宦娘子。”

苏静姗懒得同她们啰嗦,一人丢去一个白眼,马上令她们闭上了嘴。

苏静初刚才扑倒于氏时威猛无比,但这会儿静下心来,却又怕了,于是悄悄地问苏静姗:“她说得没错,她到底是个官宦娘子呢,咱们不好把她怎么着罢。”

“怂样儿!”苏静姗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

“你家太爷是户部尚书,自然不怕她…”苏静初嘴里这样嘀咕,但到底还是不敢再插话,偷偷退到了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