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看着坐在软榻上,身着一袭正红色缕金牡丹纹缎裳的郭氏,心中微微一沉。

自家主子打扮的再好,都比这正红要次上一等,再贵气,都不过身为太子妃的郭氏。

“妾室”二字,就让自家主子矮了郭氏一等。

“妹妹来迟了,还请姐姐不要怪罪。”王才人心中虽恼怒,这会儿却也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去。只能装作平静,嘴角带着笑意福了福身子,给郭氏请了安。

“快起来吧,妹妹身子不适,让人传个话歇着就是了,哪里还需一路过来给本宫请安,若是累坏了,本宫可不好和殿下交代。”见着王才人请安,郭氏只笑着说道。

昨个儿晚上因为殿下去了王才人那里而有的不快却是消散了许多。

她身为太子正妃,想收拾一个妾氏,有的是法子。

昨晚她不过是让孙嬷嬷去了太医院一趟,今个儿流言蜚语就传了出来。

王才人福薄,担不起殿下的恩宠,会折了她腹中的孩子。

这样的流言蜚语,自然是她最乐意见到的,王氏腹中的孩子若是有半分差池,便印证了她是个五福之人。

而她,只是尽了太子妃的本分,还是当着殿下的面儿让太医诊了脉,无论如何,殿下也不会怪罪到她的身上。

郭氏想着,心中更是舒坦了几分。

这些日子,她早就看不惯王才人的嚣张了,她不是仗着自己的恩宠,不想过来给她请安吗?

如今,还不是乖乖的过来了。

王才人听着郭氏的话,却是一下子涌上一口怒气来,忍了片刻,才柔声道:“姐姐哪里的话,妹妹身子妥当,自然该来给姐姐请安。”

王才人的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嗤笑,韩氏拿帕子掩了掩了嘴角,笑着道:“姐姐这话妹妹可就不明白了,姐姐若是身子妥当,昨晚又何苦巴巴的将殿下请了过去,难不成,昨晚的事情是妹妹听错了?”

韩氏这一开口,众人就记起了昨晚的事情。昨个儿是十五,依着宫中的规矩殿下是该宿在太子妃这里,可偏偏,王才人却是以身子不适为由将殿下叫了过去。

昨晚的事情,可是谁都知道,万万是抵赖不得的。

韩氏的话音刚落,葛氏便也忍不住道:“可不是,才人若是身子真不舒服,派人来告罪一声便好安心养着了。太子妃娘娘心善,自是能体谅才人怀孕的苦处的。”

这番话说下来,便是对王才人十足的讽刺了。

她这样说,不正愈发的说王才人是个福薄之人?

王才人的面色一冷,葛氏不过宫女出身,如今竟敢对她这样放肆,不过是因着投靠了郭氏。

想着这些,心中便愤恨难耐,恨不得这会儿便扑上去将郭氏撕碎。

她如今碍着郭氏的身份,她又落了下乘,便是想发作,也发作不得。

“好了,王氏你坐下吧。”见着王才人愣在那里,脸色变了又变,郭氏心中得意,看着王才人道。

王才人压下心中的恨意,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郭氏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才对着王才人道:“今个儿那些个流言蜚语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这宫里头人多,最多的便是那些个爱乱嚼舌根的奴才。往后,谁再提此事,本宫定不饶他。”

郭氏的话音刚落,众人会意,就全都站起身来,福身应了声是。

众人自然都知道此事是郭氏的手笔,她这番话不过是装装样子,让她这个太子妃看起来贤惠大度些。

可纵是心里明白,也没人敢当着郭氏的面说出来。

曹氏坐在那里,看了一眼妆容精致的王才人,心中不由得难受起来。

她好不容易投靠了王才人,本以为王才人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在殿下跟前又得宠,只要她在殿下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她便能得到殿下的恩宠了。哪里想到,过了这些个日子,她依旧是一次恩宠都没有过。

曹氏越想越觉着心里堵得慌,觉着自己很是不幸,难道她终其一生,都只能在宫中默默无闻吗,一辈子都没有恩宠吗?

曹氏的目光落在郭氏的眼中,哪里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思。

郭氏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又若有所思看了秦姝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秦姝坐在那里,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蹙了蹙眉毛,想着郭氏的算计,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厌恶来。

待过了半个多时辰,郭氏也觉着有些乏了,就叫众人退下了。

王才人从院子里出来,直接就离开了。

今个儿她受了众人的讽刺和奚落,当着郭氏的面儿她不好发作,可这会儿却是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

秦姝见着王才人脸色铁青的离开,微微叹了口气,心中自是有几分感慨。

郭氏在宫中多年,深宫里的这些个手段最是了得。一边算计着让楚昱泽迁怒她,一边又算计着坏了王才人的名声。

这种种手段,实在是厉害,由不得让人心惊胆颤。

“主子,该回去了。”银杏跟在她的后头,小声提醒道。

秦姝点了点头,淡声道:“都说王氏厉害,能在十五之日让殿下到她那里去,可这会儿看看,她再厉害,还不是被人算计了。”

银杏听了,心中对太子妃更是多了几分忌惮。主子这样的性子,倘若不是殿下肯护着主子,怕是早就被太子妃算计了。

想着这些,她突然又庆幸起来。

自家主子虽然只是个知县之女,可只要有殿下的那一点儿怜惜和看重,就比旁人都要有福气。

两人一路回了自己屋里,快到中午的时候,秦姝吩咐银杏:“去书房那边打探一下,看看殿下有没有回来?”

银杏得了吩咐,就前去打探了,只过了一会儿,就从外头回来,说是殿下已经回宫了。

秦姝听了,放下手中的茶盏,坐到梳妆台前重新补了点儿脂粉,又理了理衣裳,然后又让银杏从小厨房拿了一盒她昨个儿亲手做的蜜仁糕,准备给楚昱泽送过去。

等她站起身来,就见着银杏面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她。

“怎么了?”看着银杏的神色,秦姝不解道。

听着她的话,银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说了,主子可不要生气。”

秦姝不在意笑了笑:“说吧。”

银杏看了秦姝一眼,这才小声道:“主子,咱往后能不能早早的就准备着。”

这一回,换成秦姝不明白了。

不待秦姝开口问,银杏就解释道:“主子每次都是有事求殿下的时候,才想着法儿的讨好殿下,实在是......”

银杏的话没说完,秦姝却是听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她太不靠谱了。

要讨好,该平日里也讨好才是。

秦姝觉着自己很是无辜,俗话说远香近臭,她若日日腆着脸贴上去,说不定某人早就腻了。

秦姝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真如银杏所说,有那么一点儿养不熟。

第125章 好心情

秦姝带着银杏一路去了书房,刚到门口,陆成就堆着笑走了过来,朝她躬了躬身子。

“老奴见过秦主子。”在这东宫中,能让陆成打心底里敬重的就秦氏一个,就连太子妃,在陆成的心中都没有秦姝的分量重。

有道是当奴才的就是琢磨主子的心思,殿下的心思他琢磨透了,就知道秦氏在自家殿下心中的份量了。

见着陆成请安,秦姝笑着问道:“殿下可有事在忙?”

秦姝的话音刚落,陆成就笑着道:“殿下再忙,也不能不见主子您,容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陆成说完,就转身走进了殿内。片刻的功夫,就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秦主子,殿下让您进去。”陆成笑着道。

秦姝朝他微微颔首,接过银杏手中的食盒,缓步走进去。

她身着一袭淡绿色的长裙,头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这样清爽的颜色,是她夏日里最喜欢的。

秦姝进去的时候,楚昱泽正坐在案桌后批折子,那严肃认真的样子,浑然不似他平日里在她面前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没等秦姝福身请安,楚昱泽就出声吩咐道:“过来给孤研墨。”

听到楚昱泽的话,秦姝愣了一下,就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只在一旁磨起墨来。

进宫这几年,秦姝早就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动作,知道怎么磨出来的墨汁最好,也知道怎样用力才不会让墨汁溅出来。

案桌上的折子很多,楚昱泽左右两边都堆满了。

他一直批,她就一直在那儿磨墨,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秦姝的手腕酸的提不起来,楚昱泽才放下了手中那支笔。

秦姝心中暗喜,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肩膀。

楚昱泽却是随手拿起一本折子,见着他的动作,秦姝忍不住露出哀嚎的神色来。

“怎么,可是觉着累了?”楚昱泽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

听着楚昱泽的话,秦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楚昱泽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却是说道:“既然不累,就多磨一些,孤一会儿再用。”

说着,楚昱泽就将左手边打开的那本折子合住,露出舒展的神态,靠在椅背上喝起茶来。

见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秦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

楚昱泽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茶,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没有听到秦姝的话。

秦姝和某人相处了这几年,最是知道某人爱折腾人的性子了。

见着他这样,这会儿也只能偷偷瞪了他一眼,继续磨起墨来。

秦姝低着头,没几下,手腕就酸了起来,抬头看着楚昱泽一脸舒服自在的样子,心里头就格外的不平衡起来。

因着这不平衡,秦姝的力度难免大了些,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秦姝一圈一圈磨墨的声音。

坐在椅子上的某人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斜睨了她一眼:“好了,这么吵,孤都没法儿休息了。”

秦姝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不知道楚昱泽又是哪根儿筋抽住了。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难伺候?

平日里,他可不这样的。

秦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暗暗回想这几日自己有没有得罪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距离他上次离开,才过了几日,她就是想得罪也抽不出空来啊。

秦姝觉着,某人根本就是间接性的抽风。

听见秦姝停下手中的动作,楚昱泽嘴角微微勾了勾,继续在那儿闭目养神。

秦姝半晌无语,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叫了声:“殿下。”

“说吧,又有什么事想要求孤?”

楚昱泽短短几个字,就让秦姝愣在了那里。

想着出来的时候银杏说的那些话,秦姝愈发的心虚起来。

“殿下......”

楚昱泽睁开眼睛,视线仔细的将秦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她打扮的这样清清爽爽,的确是他所喜欢的。

秦姝对楚昱泽最是了解了,见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的心情定是不错。

当下就上前将食盒打开,拿出里头的一碟子蜜仁糕来,放到楚昱泽面前。

“这点儿东西,就想要贿赂孤?”楚昱泽啧啧两声,满是嫌弃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蜜仁糕。

他这样直接,秦姝不由得脸红起来,随即心里也有几分了然。

看来某人今日的心情,不是好,而是很好。

不然,他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在她面前开起玩笑,还做出那样的神态来。

贿赂?她可不敢贿赂他。最多,是想要讨好他。

秦姝咽了咽口水,含笑道:“殿下英明,这都能猜出来。”

刚说完这话,秦姝都有些想要钻进地缝里去了。这哪里是有事相求,这分明是节操都碎了一地了。

“英明?”楚昱泽满是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一股独特的威严。

秦姝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下去了。

“怎么不说了?不是说孤英明吗?说说看,孤哪里英明了?”

楚昱泽却是见不得秦姝不做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出声道。

“......”秦姝心中哀嚎一声,某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根本和之前不在一个段数啊。几日不见,他去哪里练级了?

秦姝舌头都有些打结了:“殿下,殿下自然哪里都是英明的。”

秦姝说着这话,觉着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今天是怎么了,楚昱泽变得这么厉害,她怎么也不受控制了。

这些狗腿的话,哪里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难道不应该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