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迟输完液都快十二点了。

回去是陆宴迟开的车, 岑岁坐在副驾驶,转头看向窗外。护城河对岸高楼林立, 灯光交织成璀璨星光,LED屏上有字闪烁。

岑岁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九分。

LED大屏已经开始进入跨年倒计时, 岑岁突然扭头叫他的名字:“陆宴迟。”

陆宴迟:“嗯?”

“陆宴迟。”

“嗯。”

“陆宴迟。”

陆宴迟笑:“怎么了?”

岑岁歪头看他, “陆宴迟。”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陆宴迟专注地开着车, 轻轻地应她:“在的。”

岑岁看了眼LED大屏, 只剩下二十秒。

岑岁:“陆宴迟。”

陆宴迟:“嗯, ”

“陆黛玉。”

陆宴迟眉梢稍扬,“嗯?”

岑岁丝毫不觑:“陆黛玉。”

片刻的沉默后。

陆宴迟像是败下阵来, 用气音回她:“嗯。”

LED屏幕上的数字,恰好归于“0”。

同一时刻。

岑岁嘴角上扬,她狭长的眉眼轻挑勾起潋滟笑意, 声音细软,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新年快乐啊,陆黛玉。”

陆宴迟愣了愣。

他转头看她,将外界的灯光拉开,整张脸浸在昏暗之中,但他双眸却异常的亮,映着不远处盛放的烟火般,璀璨又明亮。

下一秒。

车厢里响起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细碎浅淡的笑意。

“新年快乐,岑岁。”

-

元旦之后就迎来了考试周。

孟微雨其他几门功课都考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门高数在下周一考。周五考完,她马不停蹄地跑回家,到岑岁的房间求救:“姐,救命!”

岑岁拿起她扔在床上的笔记本翻了翻,皱眉:“高数笔记本?”

孟微雨点点头:“我不会做。”

“那你和我说什么?”岑岁的心里冒出了个想法,神情古怪,“你该不会想让我教你吧?我看上去像是会做高数题的人吗?”

“……”孟微雨说,“我当然不是让你教我。”

“那你和我喊‘救命’?”

孟微雨扯着岑岁,强迫她看自己,“姐,你能帮我去找隔壁陆教授吗?”

岑岁盯着她,好几秒后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去问他要考试.答案?不行!”

孟微雨的表情一顿,“我的意思是,让他给我私下补个课。”

误解了她的意思,岑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嘴角,“你想让我找他帮你补课?”

孟微雨点头,拿过笔记本,“也不用很多时间,我就一些题还不太懂。”

岑岁问她:“你为什么不自己找他?”

孟微雨:“那不是怕被拒绝吗?”

“……”岑岁失笑,“他不是那种人,而且你又是他学生,他肯定会答应你的。”

孟微雨仍是一副担忧的表情,“你帮我去求他吧,姐。”

最后还是岑岁带着孟微雨去对门找陆宴迟。

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陆宴迟敛起嘴角的笑,语调清冷:“怎么了?”

岑岁:“你在忙吗?”

室外温度低,穿堂风阵阵,陆宴迟侧过身让她们两个先进屋。

“她有几道题不会做,想问问你,”岑岁指了指孟微雨,又顿了下,“不过你要是忙的话就算了吧。”

孟微雨在边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陆宴迟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眼镜,神情清冷,“没事,来我书房吧。”

孟微雨忙不迭地跟了过去。

客厅里只剩岑岁和函数面面相觑。

岑岁看到茶几上放着的论文,全是数学公式和推理过程,除了数字她看得明白,其他的一概认不出。她看了眼身边和玩具玩的起劲的函数,眼睛弯成愉悦的弧度,把函数抱了过来,指着那和天文数字没什么差异的论文和函数说:“不要玩了,我们来学习。”

函数:“……”

你这婆娘自己都在高数课上睡觉,还好意思和我说这句话?!

岑岁把它抱在怀里,谆谆教导:“函数,猫也要有上进心,我们要做猫上猫,懂吗?”

函数拉长了声音:“喵——!”

我不!我只想做废物!

和函数斗争了几回合后,岑岁终于大发慈悲地把它放开,顺手把凌乱的茶几收拾了下,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那边,听到里面陆宴迟教孟微雨解题的声音。

她嘴角松开,转身回了孟家,进厨房给他们做点心吃。

她做了蓝莓爆浆蛋挞和棉花糖布朗尼。

考虑到陆宴迟的胃,她给陆宴迟做了小吊梨汤。

等待小吊梨汤里的银耳出胶的时候,孟微雨拿着记满笔记的笔记本从对门回来了。听到动静,岑岁从厨房探出头来。

岑岁:“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闻到香味,孟微雨放下笔记本就钻进厨房,她捡了个蛋挞啃:“陆教授身体不舒服,让我明天再过去。”

岑岁皱了下眉:“身体不舒服?”

“他讲题的时候还在咳嗽来着,”她往锅里看了眼,“你在煮什么啊?”

岑岁说:“小吊梨汤。”

“给陆教授的吗?”

“也给你喝。”岑岁笑了下。

孟微雨又拿了个蛋挞:“算了吧,我才不和陆教授抢呢。”

又等了会儿,岑岁才把装着小吊梨汤的锅端了过去。

陆宴迟家的门没有关实,露出一小道缝来,岑岁用手肘一推就推了进去,路过客厅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沙发上似乎有个人。

岑岁的脚步一停。

对上陆宴迟的视线。

看到她手里端着的锅,陆宴迟起身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上的锅往餐桌边走,语气似玩味道:“我怎么觉得我家里多了个田螺姑娘?”

岑岁:“五千字检讨换了个田螺姑娘,我要是你大半夜都会被笑醒。”

陆宴迟侧头看了过来,眼梢带笑,没说话。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像是在间接否认她的话似的。

岑岁的心情不太痛快,她进厨房拿了餐具出来,装了碗小吊梨汤给他,瞅了他一眼:“你不要觉得下厨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没这么觉得。”陆宴迟扬了下眉,“我不是在夸你吗?”

岑岁在他边上坐下,低哼了声:“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陆宴迟尾音上扬,散漫道:“那应该怎么夸?”

她抓了抓头发,也没想到要怎么夸人。败下阵来,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刚煮的小吊梨汤,你喝喝看,味道还喜欢吗?”

陆宴迟轻笑了下,随即拿起勺子喝了口:“好喝。”

得到他的肯定,岑岁松了口气。

又想起刚才孟微雨的话,她问:“你身体不舒服啊?”

陆宴迟嗯了声。

“胃不舒服吗?”岑岁不无忧愁道,“你有按时吃药吗?”

陆宴迟莫名想笑,嗓音低低沉沉的,略有些哑:“我就喉咙有点难受,没什么大毛病。”

岑岁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说:“你要是哪里不舒服,马上就去医院,知道吗?”

闻言,陆宴迟轻嗤了声,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就看到他眉梢稍扬,眼尾挑着笑,语调散漫地说:“你管的还挺多。”

“……”岑岁怔了下,旋即低声说,“那我就是怕你又麻烦我。”

他喉结滚了下:“什么?”

“我说错了吗?”岑岁理直气壮地说,“跨年夜还要我陪你去医院,你真的很麻烦哎。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房间里骤然陷入安静中。

岑岁说完后,眼神略慌张地四处躲闪。

她听到陶瓷勺子和碗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以及。

在那清脆当啷声后。

陆宴迟似笑非笑的一句调侃,像是在回应她之前说的那句话一般:“我确实应该大半夜笑醒。”

-

隔天,孟微雨又拿着题目去问陆宴迟。

岑岁说:“你快点儿啊,四点我们就要走。”

孟微雨:“知道的,我就问几道题。”

听到她们的对话,陆宴迟问岑岁:“待会有事?”

“嗯,”岑岁拿着逗猫棒和函数玩,头也没回,“待会要回我那边。”

陆宴迟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又看了眼室外明显暗下来的天色,随即收回视线,转身带着孟微雨进了书房。

岑岁和函数玩了会儿,就看到外面下起了雪。

等到孟微雨出来,室外的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

孟微雨也怔了下:“这么大雪,我们打车过去吗?”

岑岁看向她,“但你明天不是有考试吗,从我那里打车回来要半个多小时,你明天七点就得起床了,可以吗?”

孟微雨垂下头来。

沉默两秒。

陆宴迟主动说:“我送你们过去吧。”

孟微雨看向岑岁。

岑岁仰头看着陆宴迟:“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他垂眸看她,低笑了下:“我也麻烦过你。”

“……”

说的也是。

开车过去的路上,岑岁和孟微雨一直在说话。而陆宴迟也从二人的口中,得知了她们今天过去的原因。

岑岁晚上有个直播,因为是美食up主,她直播就是做个菜,然后做菜时和网友们聊聊天。

至于孟微雨。

上次岑岁直播时孟微雨出现过,网友们对她颇有好感,她这次作为嘉宾再次过来。

路过一家排着长队的奶茶店时,孟微雨突然说:“我也想喝奶茶。”

岑岁:“待会到家了点个外卖就好。”

孟微雨:“这家店没有外卖的。”

岑岁抬眸扫了眼:“好像是,那你明天喝吧,我明天排队给你买好不好?”

“明天要是还下雪的话怎么办?”孟微雨也没计较,收回视线,“而且你上次不是说这家奶茶店要排一个小时才买的到吗?算了吧,我也没有那么想喝。”

勾起欲望的那个反倒是岑岁:“但我还挺想喝的。”

“……”

很快就到了她家小区。

正好在这个时候岑岁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扫了眼,是助理粥粥的电话,连忙接起来。也因此,下车的时候只匆忙地和陆宴迟说了声“谢谢”。

孟微雨后脚下车,迟疑地开口:“陆教授,你也上去坐坐吧?”

“不了,”陆宴迟的语调清淡却不失温度,“我还有事。”

孟微雨干巴巴地:“好,那谢谢你送我们过来。”

等孟微雨下车后,陆宴迟就发动车子离开。

下一刻,就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过来停在刚才陆宴迟停着的地方。

车窗降了下来,粥粥举着手机和岑岁打招呼:“吃吃!”

见到是她,岑岁把电话给挂了,笑着过去迎接她:“你前段时间还来过我家,也没过几天,怎么就不记得路了?”

粥粥:“没呢,新来小助理有点紧张,开岔路了。”

话音落下,就看到有个男生从驾驶座上下来,急匆匆地跑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声音清润开朗:“粥粥姐,这些东西要扛到几楼啊?”

他探过头来。

声音挺耳熟的,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岑岁也歪过头瞧了过去。

四目相对。

男生有些惊讶,“是你!”

岑岁眨了眨眼:“你认识我?”

男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鬼屋里对着一个倒挂着的‘鬼’打了一拳的事?”

“……”怪不得觉得眼熟,岑岁忽地笑出了声,“是你啊。”

男生抓了抓头发:“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粥粥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打着转:“你们认识啊?”

“之前去鬼屋玩,他在那里扮‘鬼’吓人。”岑岁说,“他就是你新找来的助理啊?看上去像是大学生。”

粥粥轻声说:“沈总的弟弟,大三无聊,说是要来实习。”

岑岁了然地点了下头,“好了别站着了,赶紧把东西搬上楼吧。”

好在岑岁住的楼层不高,加上又有季景繁一个男生在,没一会儿东西就搬上去了。之后,几个人各司其职。

季景繁和粥粥调音响设备,岑岁和孟微雨整理食材。

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收拾好。

晚上六点多。

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距离直播还有半个多小时,岑岁怕他们饿,做了点儿寿司给他们吃。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岑岁抽了张纸擦了擦手。

打开门。

冷风扑面而来。

陆宴迟站在门外,见到是她,眉眼稍稍扬起,他慢条斯理地说:“刚好去那边办点事,看到这家店,于是就过去给你买了。”

岑岁的视线往下扫,然后怔住。

他提着奶茶袋子的手伸了过来,纸袋外印着的logo是她和孟微雨刚才在车里提到的奶茶品牌。

注意到她没说话,一直垂着头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

陆宴迟笑了下,语气散漫道:“不是想喝吗?怎么不接过去?”

岑岁没吭声。

陆宴迟又重复了遍:“有事过去,顺便给你买奶茶。”

“哪有这么顺便的啊?”岑岁明显不信,她盯着他,有些哑然,声音也硬邦邦的,“你知道今天外面有多冷吗?”

他仍笑着,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闻言,也不过轻描淡写地一句:“还好。”

心念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