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贱货。”

隔着门缝。

孟雅萍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岑岁。

她流着泪和岑岁摇头,示意她快走。

岑岁盯着眼前的一切。

像是不敢置信,但现实却像是一记警钟般,勒令她面对这难堪又令人作呕的一切。

平日里送她上学的好父亲,会记得她的生日,记得她喜欢的每一样东西,给她扎最漂亮的鱼骨辫,会买粉粉嫩嫩的蝴蝶结,会把她放在肩上和她说:“爸爸带你环游世界咯。”

“红豆是爸爸唯一的小公主。”

“爸爸当然爱我们红豆了。”

可是红豆没有想过她的爸爸,喝了酒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年岑岁九岁。

她颤抖着拨了110.

不到十分钟,警察就来了。

处理方式和陈佳琪父母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只是官方地劝导了几句话,然后再让岑永斌做个保证,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犯。

岑永斌酒醒后跪在地上哭着道歉,孟雅萍也抹着泪原谅了他。

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在年岁尚小的岑岁那里,留下了极重的烙印。

她开始害怕每个夜晚。

害怕喝了酒后性情大变的父亲。

但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岑永斌都没喝过酒。他没喝酒的时候,仍旧是外人眼里的好父亲、好丈夫,儒雅随和,谈吐得体。

可岑岁仍旧害怕他。

那晚的记忆如梦魇般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直到某天放学回家,她再度遇到了喝醉酒的岑永斌。

以及被岑永斌欺辱打骂的孟雅萍。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岑永斌转过头来,嘴角冷冷地勾起,放下手上的东西,往岑岁那里走了过去。孟雅萍连忙抱住他的脚踝,卑微地求他:“不要打红豆,你不要打红豆,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你不要动她,求求你,你杀了我也好,但是不要动红豆。”

可是岑永斌却跟听不到似的,狠狠地抽出脚,往她的肩头用力一踹。

孟雅萍整个人往后一滑,后脑勺撞在了茶几上。

岑岁尖叫:“妈妈——!”

她匆忙想要跑过去看孟雅萍,却在半路上被岑永斌抱住,他像是要把岑岁狠狠地摔往地上,却被孟雅萍绊住,一个踉跄,岑岁被甩在了沙发上。

孟雅萍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岑岁抱住塞在角落位置。

目光所及之处,地面一片狼藉。

岑永斌把所有的碗碟都摔碎了,最后,找不到地方发泄,走到孟雅萍面前。

室内灯光昏蒙。

他像个恶魔。

不断地发出谩骂声,伸手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他的手收紧,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滴在地上。他举着碎瓷片,一下一下地往孟雅萍身上割。

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血水堆积。

到最后,岑永斌似乎累了,他瘫软在了地上。

酒精将他的脑袋都溶成渣了,他没有半分意识。

岑岁从角落的收纳里钻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打110,而是打120,颤抖着声音说:“锦绣家园A区八号,有人受伤了,伤得很严重。”

所幸医院离得近,孟雅萍也没有生命危险。

等到孟雅萍醒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离婚。”

岑永斌哭着求原谅,“不要离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碰酒了,你相信我好不好,老婆,你相信我好不好。”

孟雅萍很坚决,她抱着岑岁,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离婚。”

见她狠心到了这种地步,岑永斌转而说:“你为红豆考虑一下好不好,她还这么小,单亲家庭……上学了谁看得起她?”

“我只想她活着。”孟雅萍红着眼,低头亲了亲岑岁的额头,喃喃道,“我只希望她活着。”

在那之后,孟雅萍和岑永斌就分居了。

孟雅萍问岑岁:“红豆,你怪妈妈吗?”

岑岁摇摇头,轻声说:“妈妈,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陪红豆长大,等到红豆长大了,红豆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全部都给你,然后,红豆陪你到老。”

孟雅萍摸了摸岑岁的头发,轻声说:“红豆以后要找个喜欢的男孩子到老的呀。”

“红豆不要。”她偏执地盯着孟雅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红豆不要。”

知道是岑永斌给她带来了影响。

孟雅萍温声和她说,“红豆啊,不要因为爸爸的错误,就觉得其他人都是错的,而且爸爸曾经也是个好爸爸,对不对?你不能因为他的一个错,就否定他曾经对你的好。”

岑岁:“可是……”

“而且你看舅舅,是不是很好?”

岑岁点点头。

“爸爸只是爸爸,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的,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很好的男生的。”

岑岁哭着:“可是爸爸为什么不能是很好的那个人?”

孟雅萍擦着她的眼泪,轻声细语地安慰她,“爸爸曾经也很好过,这就够了呀。”

岑岁埋在她的怀里失声痛哭。

“以后红豆会找到一个很好的男孩子的,那个男孩子会对我们红豆天下第一好,不会欺负红豆,”孟雅萍揉了揉岑岁的头发,语气温柔地说,“会把红豆放在手心里宠着,特别特别喜欢你,你也特别特别喜欢他。”

岑岁小声抽噎着,用奶音轻轻地说:“会用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孟雅萍笑着:“对,会用一整个宇宙,换我们这一颗小红豆。”

……

……

凌晨三点。

岑岁从梦境中醒来。

她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起身时打了石膏的脚有微弱的痛感传来,她才意识到现在是现实。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红豆了,小红豆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赚了很多很多的钱,生活得非常幸福。

也……

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男生。

“妈妈。”

她轻声说,

“我也有在很努力地喜欢一个人哦。”

我没有因为爸爸而对其他人失去信心,我有在很努力地喜欢一个人,他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他好到,在听到她表白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表达了他对她的感情。

他也是喜欢她的。

但他没有答应。

因为他说,他要追她。

想到这里,岑岁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答!应!

而是说要追她?

为什么要!追!

而不是说!

行!老!子!今天就做你男!朋!友!

或者说。

女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

为什么要说追她啊?

岑岁觉得奇怪。

她拿过手机,想给陆宴迟发消息,目光落在右上角的时间上,又停止了打字的动作。

正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开门声,以及接踵而至的,是灯打开的声音,“啪”的一声,很轻。就连脚步声都轻到无法捕捉。

岑岁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她不确定外面的人是陆宴迟,还是小偷。

怀着忐忑的心情,岑岁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她连拐杖都没拿,慢腾腾地沿着柜子挪到门边。

她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小道缝隙。

看清客厅里走动的人是陆宴迟后,她松了一口气。

同一瞬间,陆宴迟也听到了门打开的动静。

他转回身,看到客卧的门敞开半掌宽的一道窄缝,客厅的光微亮,见缝插针般地照进漆黑的客卧里,也照在了岑岁的脸上。

她的皮肤冷白,门口微动,明灭光影在她的脸上晃动。

陆宴迟放下手里的水杯,提步往前。

蓦地。

在岑岁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稍稍弯下腰,对上她的视线,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嘴边呵出温热的气息,语气玩味又毫无正行地说:“大半夜不睡觉,来偷看我?”

“……”岑岁呆愣地啊了下。

陆宴迟也没说话,眼梢轻佻地挑着愉悦的弧度,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岑岁回过神来,把门拉开,理直气壮地说:“谁偷看你啊?我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是家里进了小偷,没想到……”

进的是只老禽兽。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陆宴迟直起腰来,垂眸看着她,“这么晚还没睡?”

“做了个噩梦,就醒了,”岑岁老实交代,继而又问他,“你怎么也醒着?”

陆宴迟懒懒地说:“太紧张了,所以睡不着。”

岑岁有些懵:“紧张什么?”

“追你。”

“……”

岑岁一言难尽:“你看着不像是紧张的样子。”

陆宴迟挑了挑眉:“我比较擅长伪装。”

“……”岑岁忍了忍,忽然想到正事,“我问你件事。”

陆宴迟单手撑在墙上,略俯身下来看着她,随着他的动作,她的脸上被盖下一层阴影。他语调闲闲的,“什么事?”

岑岁抬眸看着他,眸光澄澈,长驱直入:“你为什么不答应我,而是说要追我?”

闻言,陆宴迟的眉梢轻扬。

他又往岑岁这边靠了过去,距离拉近,岑岁没像之前一样堂皇,反倒是平和地眨了眨眼,温温吞吞地再次开口:“为什么?”

灯光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细细密密的阴影,他的眼尾勾着,浅色的瞳仁泛着温柔又暧昧的光,像是无声的蛊惑。

他勾了勾唇,语气轻佻又暧昧至极:“我看上的人,当然得我来追。哪有让女孩子追人的道理。”

声音一顿,他轻嚇一笑,悠悠道:“女孩子是拿来宠的,等我宠你,还不乐意了?”

岑岁望着他的眼,闪着细碎又明亮的光,她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勉强道:“那行吧,那我就看看你和其他追我的男的,有什么不一样。”

陆宴迟挑了下眉:“有很多男的追过你?”

岑岁:“当然。”

陆宴迟嗤笑了声,淡声道:“以前的事,我不和你计较。”

岑岁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为什么是以前?你怎么知道以后有没有人追我?”

“以后?”陆宴迟觉得好笑,他拖着嗓音,慢悠悠地开口:“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十年,你都是我的。”

“……”

“在我这里,没有分手这种说法的。”陆宴迟轻笑了下,“知道了吗,小瘸子?”

他的语气很淡,但莫名有种很强烈的威慑力和压迫感。

岑岁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万一你以后出轨了呢?”

她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的轻飘飘的一声:“那估计是下辈子的我,没有遇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陆宴迟:女孩子是拿来宠的。

陆听音:你他妈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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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吻

岑岁看着眼前的男人。

室内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男人本就出色的五官在泛着明黄色的廊灯下晕染得格外温柔,他眼里氤氲出丝丝缕缕的缱绻笑意,嘴角衔着玩味的笑意, 略显玩世不恭。

莫名的, 岑岁想起在讲台时授课的他。

同样的五官,唯独多了副眼镜。

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面色清冷自持, 眉眼里带着疏离和淡漠。

都是他。

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前者示于众人, 后者只面对她。

岑岁勾了勾唇。

陆宴迟的喉咙里溢出一丝笑来:“笑什么?”

“笑一下不行吗?”岑岁收起嘴角的笑意,语气生硬。

陆宴迟:“不行。”

岑岁:“……”

“大半夜的, 我有点把持不住。”

岑岁愣了几秒,她有点儿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东西,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后,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没有理解错。随后,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从耳根蔓延至脖颈处,最后入到衣领以下部分。

岑岁有些微妙地说:“你还记得你出差的时候我发给你的那条消息吗?”

陆宴迟记不太清了, 虚心问道:“哪条消息?”

“南大渣男陆宴迟, 斯文败类老禽兽。”岑岁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继而抬了抬眸, 自我肯定般地说, “我说的确实没有错。”

陆宴迟:“……”

“你就是个衣冠禽兽。”

-

鉴于时间太晚, 两个人也没再说话,都回房睡觉去了。

这次岑岁很快就入睡了。

隔天早上, 她醒来后在床上发呆,隔了一会儿,意识渐渐回笼后,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到半小时前陆宴迟给她发了消息,让她醒了和他说一声。

岑岁忙给他发:【醒了。】

消息发完没过多久,她就听到闷闷的声音,像是有很小的物体在拍打她房间的门。岑岁疑惑地掀开被子下床,拄着拐杖走到门边。

门甫一拉开,她的脚踝处便传来毛绒绒的触感。

岑岁低头。

看到函数蹭着她的脚踝。

她惊奇地发现函数的脖子上还挂了一张纸条。

还没等她弯下腰,函数就从她的面前挪开,“噌——”的一下跳到边上的椅子上,随后又跳上了岑岁手边的五斗柜。

于是,岑岁就看清了纸条上写着的字。

“帅哥邀请你和他一起共进早餐,可以吗?”

岑岁:“……”

她忍着笑,低声嘟囔着:“怎么还有人自称帅哥啊,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