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们听说了情况后原本是想劝架的,但见到陆宴迟这幅模样,迟疑了几秒,问:“如果你们不愿意和解的话,要不去警局?”

“怎么可能?”岑月敏失声尖叫,“岑岁,你敢让我进警局试试!”

陆宴迟转过身,看向岑岁。

岑岁双手抱着陆宴迟的外套,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的脸白的毫无血色,因此,右半边的红印也明显的触目惊心。

但她却异常冷静,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报警。”

听到这话,岑月敏发了疯似的往前,似乎想再给岑岁一个巴掌,却被安保拦住。

岑岁看她的眼神像是看跳梁小丑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岑岁语气冷而淡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爸住院我都可以不去看,我爸死在病房里我甚至觉得痛快,更何况是你这种堂妹。”

“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

到了派出所。

岑岁和岑月敏坐在办公桌前接受调查。

安保也把自己从火锅店店员那里听到的内容如实复述出来。

因为岑岁和岑月敏的关系,民警有些棘手,他按平常般开始劝解:“一般亲戚间有些争吵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姐妹间小打小闹——”

“这个,”岑岁指了指自己的脸,“您觉得这是小打小闹?”

民警有些卡壳,他不自在地咳了下,“下手确实有点重。”

岑岁:“一般这种情况,拘留几天?”

听到这话,岑月敏声音尖锐:“岑岁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还想拘留我?你脑残了吧?我就打了你一巴掌而已!”

见她这样,民警把她按在座位上,斥她:“我看你才像有病的!”

岑月敏瞪大了眼。

民警:“瞪我干嘛?怎么,打你姐一巴掌还不够准备给我也来一巴掌是吧?”

岑月敏瞬间收了火,有些萎靡地:“没有。”

没一会儿,岑月敏的父母就过来了。

岑永旺见到岑岁时的反应不比岑月敏差,他眉头紧皱,声音里带着怒意:“你个臭婊.子竟然还有脸回来?”

民警拍了下桌子:“知道这是哪儿吗?”

岑永旺没有岑月敏那么没胆,即便在民警面前也嚣张得很,“小弟,这是我们家的家里事,你别管。我这个侄女,你可能不知道,她爸看她不听话打了她一次,她就要她爸妈离婚,什么崽种!”

民警被这些脏话弄得恶心吐了,“会说人话吗?能不说脏话吗?什么家不家事的我不管,现在就是,你女儿打了别人一巴掌,对方不愿以和解。”

民警也没了劝解的心思,干脆利落道:“拘留五天,罚款两百。”顿了下,“哦对了,不是事业单位的吧?事业单位的话就要通报告诉你们单位了。”

岑永旺和岑月敏一听,急得不行。

岑月敏一直想考事业编,考了好几年都没有考上,原本今年准备找点关系的,但要是被他们知道她曾经因为打人进过派出所,那谁还愿意帮忙?

民警嫌烦,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不起来:“早知道这样,干什么打人姑娘啊?知道人不是好惹的还凑上去,你们不是欠吗?人姑娘不愿意和解,你求我没用,求她去。”

岑永旺和岑月敏都不太乐意。

民警:“那就拘留。”

岑永旺力气很大地拍了下岑月敏的肩:“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你他吗给我和那个臭婊.子道歉去。”

岑月敏不乐意:“我凭什么和她道歉,她就是欠打欠操。”

岑永旺:“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也得给我道歉。”

岑月敏扭扭捏捏地走到岑岁面前,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岑岁:“嗯,我不接受。”

岑月敏:“你——!”

陆宴迟冷眉对她,声音冷冽:“还想打?”

岑永旺:“你谁啊你?我们的家事关你屁事?”

“我是岑岁的家人,请问你是哪位?”陆宴迟缓缓抬眼,像是才注意到岑永旺的存在似的,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桀骜,“什么人也敢来和我攀亲戚。”

岑永旺:“你有没有礼貌,有娘生没爹养是吧?和长辈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岑岁可以允许他们随便辱骂自己,但是她听不得任何人说陆宴迟一个不是。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波无澜的情绪在此刻翻涌,她浑身都在抖,“你别说他。我才是有娘生没爹养,我爹就是你哥,那个差点杀了他女儿的男人。”

岑永旺:“你麻痹的再说一遍?”

岑岁的眼眶泛红:“我说错了吗?岑永斌打我?他是打我还是想杀我你自己心里有数,一个家暴的男人,他把我妈打成什么样子?你们不都看过监控吗?我妈是被你哥,被你的大伯,一棍又一棍地打死的。”

岑岁从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和陆宴迟说她的过去。

那是她人生里最痛苦的往事,最不堪回首的过去,以及那个,给了她血肉的父亲,却如同人渣般地殴打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用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只为了保护她唯一的女儿。

只希望岑岁活着。

岑岁记得那晚。

孟雅萍指尖微动,温柔地摸着岑岁的脸颊。

她的声音很轻,嗓子里像是含着沙子似的,支离破碎。

——“红豆,妈妈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然后,她的手就这样滑了下去。

她整个人也倒在了方向盘上,安静的街道里,发出极其突兀又刺耳的一阵车鸣声。

寂静的雪夜,滋生无限苍凉。

岑岁哭着,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妈妈”。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那天的暴雪席卷着这座城市,岑岁被民警们从副驾驶上拉了出来,她却不愿动,死死地拉着孟雅萍的手。感受到孟雅萍的手心逐渐变冷,感受到她的四肢逐渐变得僵硬。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到最后,她听到法医的叹息声,以及一声叹息:“节哀吧。”

岑岁像是失了神志般地被人从车子上抱了下来。

这一刻。

世间万物都已远去。

忙碌的急救车,闪着灯的警车,来往的人群。

以及。

斑驳着血水的雪地。

她都看不到。

她只看到天上扑簌簌落下的雪。

她被冰冷又刺骨的雪包围。

暴风雪来临。

又有谁知道,她的心里下起了一场暴雪。

对别人而言,那是场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雪。

可对岑岁而言,那场暴雪在她的生命里下了不止十年。

那场雪在每个夜晚都侵袭着她的大脑,让她在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变得无比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放心,问题不大,很快就处理完的!

交代完才能好好甜甜甜!

陆宴迟(冷笑):你最好是!

还有大概十章完结吧?十章左右???就剩下来的都,挺甜的(不撒谎!撒谎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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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吻

岑岁的话音落下, 嘈杂喧嚣的派出所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蓦地。

岑永旺说:“男人打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女人做错了,我们作为男人教训一下怎么了?”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分愧疚,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儿沾沾自喜。

“你给我闭嘴!”民警忍不住, 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哪里来的傻逼玩意儿,打人还有理了?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那我打你就是为民除害!”

最后的结局。

岑永旺叫嚣着要找人打民警,却被民警按压在地上。

岑永旺涉嫌恐吓警察, 行政拘留十天, 罚款五百。

他的女儿岑月敏则拘留五天五天,罚款两百。

处理好后。

岑岁和陆宴迟离开派出所。

陆宴迟拦了辆车, 上车后,报了下酒店的名字,便再也没有开口。

岑岁往他那边看了两眼, 他的下颌线条紧绷,寡冷的侧脸散发着浓重的阴冷气息。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色黯淡下来。他的神情,像是被这湿冷天气浸渍过的冷削。

他在生气。

但在气什么。

岑岁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被欺负, 或许是因为岑永旺和岑月敏蛮横无理的粗鲁行为, 或许, 是因为她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她一直以来对他隐瞒着的过去。

不堪, 满是污秽。

世界上最应该疼爱她的父亲, 是个人渣。

岑岁想起陆宴迟在派出所时一言未发的举动。

她竭力压下脑海里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她藏在衣服下的掌心收紧, 眼眶发涩,喉咙也莫名变涩。她收回看向陆宴迟的视线, 转头看向窗外。

可是有些念头一旦浮现,便肆虐横生。

陆宴迟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和她分手?

会不会因此瞧不起她?

会不会觉得她这样的人,配不上他?

岑岁的心里密密麻麻的满是绝望和悲观。她忍住喉间的哽意, 想和他说,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成为很好的人,虽然她没有父母,但是她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她没有比其他任何人差。

可她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怕她开口,就被他打断。

更怕他对她说。

她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很快到了酒店。

岑岁木着身子从出租车上下来,心绪不安地跟在陆宴迟的身后。

进了酒店房间。

盯着他的背影,岑岁突然忍不住了,像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积压在一起,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她眼前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眨了眨眼。

眼泪就这样砸了下来。

随之砸在房间里的。

是她略显艰涩的声音,“陆宴迟,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陆宴迟刚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一顿,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来。视线往下扫,注意到她原本就非常狼狈的脸上,有着泪痕。

岑岁忍着喉间的哽意,“你要是想和我分手,就直说吧,我也……”她伸手取下套在身上的外套,颤抖着递了过去,“我也能够理解。”

我能够理解的。

也能明白的。

从小到大,多少人说她冷血,亲生父亲重症住院也不愿去看他一眼,岑岁都无动于衷;多少人说她可怜,她也觉得没什么。

她能够理解,那些人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所以能够坦然地站在上帝视角指责她、同情她。

她也能够明白,旁人的冷嘲与热讽,以及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善良。

可她在心底仍有一丝丝的希望。

希望陆宴迟和其他人不一样。

但如果他也和他们一样。

岑岁也能接受。

人生本来就是,不能强求的。

“分手这样的话,说一次就够了。”陆宴迟脸上的紧绷情绪在接触到她泛红的眼眶时瞬间瓦解,他把她手里的衣服拿过来放在一边,随即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入口的玄关柜上。

岑岁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啊?”

“啊什么,”陆宴迟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右半边脸颊,右半边脸肉眼可见的比左边肿了许多,“我和你说过,我这里没有退货这回事的。”

岑岁看向他。

陆宴迟:“岑岁,你记住,你可以和我闹脾气,可以骂我打我随便怎么样都好,”

“……”

“但就是,不能提分手。”

岑岁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你不是要和我分手的吗?我以为你要和我分手?你都不说话,”想到刚才的事情,她的眼泪绵绵不断地往外流,完全抑制不住,“我以为你在想着,怎么和我分手。”

陆宴迟捧着她脸的手上沾染着不少眼泪,掌心潮湿。

他忽地伸手,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

房间里只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过了许久。

陆宴迟的喉结滚动了下,他闭着眼,像是彻底地败下阵来,像是敌不过命运,极为无奈却又是甘之如饴:“分手的话,更难过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闻言,岑岁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她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你……你真没……没想过和我分手吗?”

“没有,”陆宴迟回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没想过和你分手。”

见她脸上那么多眼泪,陆宴迟叹息了声,“你是不是故意的?”

岑岁呆呆地看着他。

“知道怎么做让我最心疼,”他伸手擦着她脸上的眼泪,“所以在我面前哭?”

岑岁缓慢地眨了下眼:“我没有。”

陆宴迟很少在面对岑岁的时候是不笑的,面色凝重,眼眸如点漆般。此刻,他的眉目松开,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的紧绷:“也好。”

“什么?”

“只在我面前哭。”

岑岁垂下眼睫,声音闷闷的,有些哑:“你不喜欢女孩子哭吗?”

“是不喜欢,但你是例外。”陆宴迟也垂下眸来,他的视线落在岑岁红肿的脸上,轻易地将话题扯开,“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岑岁点点头。

陆宴迟:“我叫个餐。”

在陆宴迟打电话叫餐的时候,岑岁起身走去洗手间。

她站在镜子前,眼睫抬起,才意识到她现在比自己在脑海里预想的还要狼狈,衣服上领口处都沾着眼泪,脸上也是泪痕遍布。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

她低下头,洗了把脸。

想到陆宴迟刚才说的话,她的嘴角上扬着。

她没有被抛弃。

也没有被放弃。

她似乎喜欢上了一个,命运为她慎重挑选过的人。

岑岁靠在门边,思绪又莫名散开。

她原先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知晓。她也想过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说出那段过去,但似乎,不管她怎么说,气氛都会是特别沉重的。

而且她也在脑海中设想过陆宴迟在听到这些事后的反应。

十次里,十次都是分手告终。

然而现实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