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国像是摔倒了，看症状就像是背过去一样。
司徒澈立即给他顺气，拍了拍他的背部。
“老人家，你好点了吗？”
沈立国还没有说话，倒是沈澜晓心里稍微有点紧张。
“他怎么样？”
司徒澈把手放到她的鼻子底下，探了探鼻息。
接着说：“没事，他也就是稍微有点晕厥罢了。”
说着，他灰蓝色的眸子看着沈澜晓，有点好奇。
“你认识他？”
沈澜晓什么也不想说，正巧在这个时候，沈立国幽幽转醒，一看到面前那张酷似女儿的外孙女的脸庞。
一时间，仿佛又听到女儿在旁边清脆的呼声。
——“爸爸！”
“倾颜，女儿…”
沈立国伸出干枯、苍老的手掌，颤巍巍的探了出去，想要抚摸那张酷似女儿的脸。
枯黄、苍老、满是皱褶的手指，探上了沈澜晓的脸颊。
父女（2）
在接触的一瞬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射出一丝留恋的光芒。
好像是多少个日日夜夜，都通过指尖，传达出了内心的思念！
倾颜，我的女儿…
“爸爸！爸爸快过来！”
沈澜晓的妈妈沈倾颜，出生在一个大雪天。
他快三十岁，才有了这一个孩子。
没想到刚刚生下她不久，就开始了“文、革”。
想起在她小时候，那会儿他在“文、革”的时候受到冲击。
他和他的妻子，还有年幼的沈倾颜，一家人只能住到农场去劳动改造。
清晨，他随着生产队的人去地里劳作。
而当时还是小孩的沈澜晓的妈妈，头上带着地里摘的野花，快快乐乐的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
当时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他的脖子上，骑大马。
他还记得，当时一次的批斗，是把他和其他几个学校的教授，叫到农场的土坪上。
一些追求“革、命”的红、卫、兵们，把他们揪到主席台上。
给他们在身后绑着巨大的木棒，带着白色的高帽，脸被用白灰涂得僵尸一样惨白。
而且，还说些侮辱性的言辞。
这些教授们，平时都是受人尊敬，一辈子教书育人，甚至是颇有骨气的。
被这样侮辱和虐待，有的甚至是，受不了，直接跳楼自杀！
而那一次，除了在农场被整之后，还拉着他游街。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已经让他不堪重负。
回到被打得一团乱的家里，沈立国真的万念俱灰，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个人世！
而在这时，就是才上小学的沈倾颜。
拿出毛巾，把他脸上的白灰抹掉，并且奶声奶气的说。
“爸爸不哭！”
就那么一次！
就那么一次，沈立国燃起了生的希望！
父女（3）
就算之后被整的再惨，骂得再难听，他也不会轻易的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
到了读书的时候，她也非常的乖顺。
一直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
虽然当时一家三口被关在农场里，天天从事重体力活。
而且，有些时候，还会把他抓出去批斗。
可是，因为有了温柔的老婆和可爱的女儿，他还是支持下来，度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
由于沈倾颜从小都是在农村里长大。
直到读高中的时候，一家人才回到潭城。
沈立国的心里，对她十分歉疚。
而她也争气，不仅仅非常听话，而且学习成绩非常良好。
高考的时候，也没有靠他的帮助，就轻松考上了大学。
要知道，在改革开放初期，参加高考的人不计其数。
在这样的环境下，沈倾颜能一次性的考入大学，简直是特别了不起的行为。
进大学的初期，沈立国都以她为荣，虽然没有逢人就夸赞自己女儿的地步。
只是，每一次看到她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他就觉得，非常的幸福。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主管学生工作的关系，变得很严肃。
平时工作很多，即使女儿有很多事情，想要跟他提，他也没时间管。
再加上女儿大了，本来就有很多的心事，不好意思跟父母说。
所以，当距离慢慢产生的时候，他还一无所知。
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还像是过去一样融洽。
直到那一天。
说实话，当时他的女儿沈倾颜在潭山大学里。
因为成绩好，而且人长得漂亮，身边不乏追求者。
但是，也许是出于要好好念书的考虑，也许是当时的生活比较保守。
他并不是太赞同，沈倾颜在大学里谈恋爱。
父女（4）
女儿平时，似乎也因为父亲作风太严厉，所以，从来不跟他聊这些事情。
只是没想到，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学校的体检！
沈倾颜，被查出来怀孕！
这在当时的大学里，无疑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大学生，怀着孩子！
沈立国知道以后，气得整个人都要崩溃。
他几乎是脸色铁青着把沈倾颜抓回来。
让她跪在地上，严厉的呵斥她，孩子的爸爸是谁！
没有想到，一贯乖觉的女儿，居然敢逆着他的意思！
不仅仅不肯认错，而且，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肯说！
沈立国气得大怒，用藤条，狠狠的抽打了她两个小时！
即使是被打的皮开肉绽，沈倾颜也一句话都不说，咬着牙，就这样倔强的跪着！
原本的骄傲，变成了街坊邻居的笑话。
这让原本就异常自负又好面子的沈立国，根本无法接受！
那次之后，沈倾颜就被他赶出了家门。
而之后不久，她也被学校开除，一个人飘零在外。
之后的很多年，就算是沈倾颜带着小小的沈澜晓。
回到家里，跪在门边，想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但是，人越老，就会越固执。
当初希望有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深。
沈立国其实心里，早就已经不再嫉恨着沈倾颜的事情了。
但是拼着一口气，他也始终不去理会女儿的心意。
事情，就这么一天天的被拖了下去。
八年前的那一天，沈倾颜带着沈澜晓，在他门前跪下。
那一次，是他的七十岁生日。
那天，下着大雨，老伴好几次想要出门，把女儿迎进来。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冷着脸，固执的让老伴不准去。
父女（5）
其实，当天晚上，他也没有睡觉。
虽然后来关灯，而且确实是躺在床、上，却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想起女儿还跪在门口，半夜，老伴终于忍不住，想要去开门！
可是，当时沈立国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
就是死活拉着她，不准她去！
老伴都快哭了：“我就想去看看颜儿，看看她都不行吗？”
“不行！你去，除非我死！”
沈立国无比坚持的把她拉到家里，不准她出门。
老伴又气又急，却始终还是拗不过他。
被他拉了回来，接着，长吁短叹了一晚上。
最终，还是天明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跑到窗子边上，想要看看，沈倾颜究竟怎么样。
外面下着大雨，沈倾颜就这样在外面跪了一整夜。
在天明的时候，终于体力不支，晕倒。
随即，沈澜晓带着她妈妈，离开了这里。
所以，最后，沈立国看到的，只能看到散落一地的礼品。
而女儿和外孙女的人，已经不见了。
那次之后，沈倾颜再也没有带着女儿来过。
听外面的人说，外孙女沈澜晓，考上了华夏国最著名的大学——燕城的P大。
而后，女儿带着她，一起去了燕城。
有点失落，尤其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
他再也看不到女儿的身影，也打听不到她的一点消息。
虽然他嘴上犟着，可是心里已经开始有点担心。
不知道女儿过得怎么样，在燕城是不是能习惯？
而在五年前，老伴也去世了。
她生前的最后一眼，还念念不忘的，是女儿的事。
其实，在灵堂里，看着老伴冰冷的躯体，他心里就已经在开始后悔了。
是啊，老伴说得对，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父女。
父女（6）
是啊，老伴说得对，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父女。
血浓于水，又有什么值得嫉恨一辈子的事情？
看着灵堂里，没有儿女给老伴送终的场景，真的好凄惨。
只是，他的面子，还有他往常处事的一贯态度。
使得他没有抹下面子，去寻找沈倾颜和沈澜晓。
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来，他还在一直等待中度过。
最后，得到的，却是女儿去世的消息！
当时沈澜晓说的时候，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女儿，永远是那么年轻可爱，充满着青春和活力。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已经死了？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
“倾颜她…”
沈立国的手指开始颤抖，而且，浑浊的瞳孔里，也射出了锐利的光芒。
“你妈妈她，到底是怎么…”
“癌症，三年前就去世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沈澜晓觉得，自己应该很恨他，应该一句话都不对他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当看到他脸上苍老的痕迹，还有眼眸里射出的，留恋的光芒。
她忽然，一句反唇相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的妈妈，怎么会得癌症？”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相信，一向那么健康倔强的女儿，会得了这种不治之症，说走就走！
“妈妈她为了把我养大，吃尽了苦头。”
就说了一句话，就说了这一句！
就听了这一句以后，原本还克制着自己情绪的沈立国，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那么多年的思念，那么多年的执着。
——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女儿从家里出走以后，过得，并不如意！
这一点，比他知道，女儿过世还要难过！
父女（7）
“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一直是打两份工，艰难的把我养大。”
回忆过去，沈澜晓的心里，依然无比感伤。
“考上大学以后，我和妈妈就离开了这里，在燕城住下。”
沈澜晓继续说，“那个时候，我考上了大学，却因为没有钱交学费，差一点退学。
我想辍学，妈妈却不让。她每天都工作的很辛苦，我也去家教、做各种兼职。
燕城生活成本又高，每个月，我们辛辛苦苦赚钱，才能勉强够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沈立国从来不知道女儿是怎么生活下去的。
现在，听到她外孙女如此叙述，心里顿时酸楚不已！
“发现妈妈得癌症，是在我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
她在工厂工作，却意外晕倒，送到医院以后，一检查是癌症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