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原来不光是肛肠科有这种诡异情况,泌尿科也同样层出不穷。

墙的另一侧有小护士们在窃窃私语,话全都传到了妖怪们的耳朵里。

“前天刚救了个塞荧光棒进去的……今天这么快又来一个,听说才十五岁啊。”

“隔壁那个螺丝帽的那位还有救吗,这再不取出来得坏死到要切了吧。”

那腰上围着外套的男孩都快哭了,在检查室里瓮声瓮气的把情况讲给了医生听,然而那温度计完全进了尿道,半截还卡进膀胱里,根本没法用镊子夹出来。

男孩父亲恨不得当众打他一顿,又怕弄断那温度计让水银漏出来,在旁边急的直跺脚。

纪觅这两年做了好些胸外心外的手术,疑难杂症都学得挺快,其实也有怜悯心和同理心。

然而这种根本不是职业病或者无妄之灾,完完全全就是作死。

“你说这些小男孩怎么想的?”她扭头看向岑安,挑起眉毛只觉得莫名其妙:“去谈个恋爱不好么?一个两个的都是跟鸡儿有仇?”

“那个……好些家长不让未成年人谈恋爱的。”岑安斟酌着语气道:“有些小孩上了大学,家里大人都管着不让谈恋爱。”

情感被压抑,**也不会被承认。

“那是什么意思?”纪觅有些茫然:“不是说包办婚姻已经废了吗?他们怕啥?守宫砂”

“就是,都怕自家孩子被骗,或者稀里糊涂怀孕什么的。”

“——哈?所以为什么不教避孕的事情?”

岑安同学放弃回答。

有些人类真是特别矛盾和固执,根本没道理可讲。

两消防员跟医生议论了半天,扭头又下了楼。

坐在床上的男孩已经满脸通红,捂着要害都快哭了。

他要是熬不过这一遭,下半身和下半生恐怕真的全都完了。

岑安等了一会实在看不过去,想过去帮个小忙,刚迈开步子就被叶肃拦住了。

“你先别动。”叶肃示意他看楼梯口:“那几个人回来了。”

那消防员大叔真的又出现在了楼梯口,手里还提了个类似德州电锯杀人狂的行刑工具。

这回连纪觅都懵了:“卧槽,要切也不至于拿这玩意切吧?”

那跟电锯似的工具有一整圈圆刀露在外面,接上电以后估计能飞速运转,但瞧着也太吓人了。

大叔拎着电刀快步又走了过来,身后三个消防员还手上都拎着东西。

那男孩的妈妈面如死灰的坐在旁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女士,您也别着急,”那大叔还记得安抚她两句,示意伙计们把男孩的重点部位固定好。

剪切钳跟电动磨光机一块开始工作,旁边还有人转门给鸡儿滴凉水。

如果是拆除别的什么金属,两三下就能解决问题了。

偏偏这螺丝帽是套在肉上,一加速切割就烫的能连皮带肉一块完蛋。

于是只能用最慢的速度一点都把这玩意儿给磨开。

一个帮忙固定位置,一个拿磨光机切割,还有个负责一点点的滴水。

不远处的小护士很有经验:“这起码得两个小时才能搞完。”

另一边的玩温度计的那男孩则幸运的多。

细细的导丝在腔镜的辅助下被送了进去,开始一点点地把这异物再给拖拽出来。

纪觅喝完了咖啡往墙上一靠,看着两个科室的进展心情有点复杂。

“人类真是很神奇的生物。”

聪明吧,能发明出大大小小的精密仪器和医疗器械,能找到治疗绝症的办法,甚至在不断破译出基因的隐秘信息。

可犯起蠢吧,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折腾自己的孔窍,往血液里打果汁,用磁疗对付癌症,甚至想通过撞树来治高血压。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排位赛猪队友。

岑安在旁边听得有些走神,忽然咦了一声。

他进医院时就隐约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戚麟刚才去找吴主任了,这会儿正停留在三楼的消防通道里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动。

幻忆咒用过太多次会对大脑产生损伤,戚麟又在读高三,叶肃不可能在这时候强行做些什么。

他们因为先前那些事情在英国呆了一年半,有关的记忆也开始被人们慢慢淡忘。

如今再回来,他们都只是医院里存在感模糊的空白存在而已。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岑安一度想去后台看看戚麟现在的样子,后来还是牵着叶医生回家了。

麟麟已经不记得他们了。

那离开的两年里,信箱一开始还有音乐会的门票,中秋节圣诞节的贺卡,礼物和问候的距离越来越长,记忆也越来越淡。

哪怕现在再见,戚麟也只会觉得他们面容熟悉,却想不起来与过去有关的一点事情。

叶肃注意到岑安在留神观望消防通道里的气息,低声开了口:“想去见的话,就见见吧。”

岑安怔了许久,还是穿过墙壁走了过去。

他依旧穿着白大褂戴着听诊器,胸前的名牌早已变成了主治医师。

挺拔俊朗的少年倚在窗边,在听见脚步声时有些警觉地把口罩带好,鸭舌帽也往下压了一些。

他在看见岑安的时候,隐约感觉有种放松和熟悉感,却又说不清楚其中具体是什么。

“嗨?”他看着那墨发披肩的医生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是啊。”岑安笑了起来:“我是你妈妈的同事。”

也曾经认识你很久的老朋友。

戚麟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我妈的同事实在太多了——抱歉啊。”

他摘掉了口罩,把帽子也摘了下来:“我感觉你挺面熟的,就是想不起来了。”

岑安笑着不提旧事,看向他横握着的手机:“在玩游戏呢?”

“嗯,阴阳师,现在可火了。”戚麟低着头闷闷道:“我抽了六百多回,就是抽不到大舅。”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连这个哥哥是谁都想不出来,就是很想和他聊天。

“其实……也不一定是非要大舅吧。”他的眼睛看着屏幕,目光变得有些疲惫:“我这个月要艺考,明年就会变成大学生了。”

岑安站在他的身侧,很自然的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去读大学不是件好事吗。”

“你应该知道吧,我现在是个偶像,每天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戚麟小声道:“我很喜欢这个身份,也很喜欢写歌和唱歌。”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去读音乐学院,但是……我报考了时都戏剧学院。”

岑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有些诧异。

他周末和叶肃一起打扫卫生的时候都会播放戚麟的专辑,甚至把他唱的小情歌设成自己的手机铃声。

这个孩子拉小提琴弹钢琴都特别好,从天赋到努力都无愧于音乐。

却打算……去读戏剧学院?

“是不是很奇怪?”戚麟笑的有些自嘲。

“为什么想做这个选择呢?”岑安轻声问道。

“如果从公司培养艺人的角度——”他拉长声音道:“现在唱片不好卖,口水歌越来越多,做音乐还没有跑通告演电视剧赚钱。”

“你自己呢?”

“我……”戚麟低头看着阴阳师的抽卡界面,沉默了很久。

他本能地想相信这个陌生人,也想把无处倾诉的话说出口。

“我感觉,我在被我所热爱的事情禁锢着。”

我爱音乐,但我的人生不应该只有音乐。

我想去尝试我喜欢和好奇的一切事情。

他今天在见过妈妈之后,一个人躲在消防通道里氪金抽卡,一直在等那个大舅。

其实不是没有这个式神就没法玩下去。

抽卡也并不是为了抽卡。

他站在充满未知的十字路口,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好像遥不可及的东西。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贪心的。”戚麟看向岑安,还在努力回忆这个面熟的哥哥是谁,可脑海里始终抓不住那个名字:“我好像什么都有了,却好像什么都想要。”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想要崭新的人生,想要偶像之外的身份,甚至想遇到合适的人,在大学里谈一场恋爱。”

可这些事情……是我真的够资格去奢求的吗。

岑安注视了他很久。

“你刚才说,想抽到什么?”

“大舅,他叫玉藻前,是一只狐妖。”少年下意识道。

“为什么想遇到这个?”

“因为……一直很喜欢狐狸,”戚麟低低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都叫这个狐妖大舅,而且他对小孩子们很好很好。”少年想起了什么,把手机交到了他的手里:“我还剩最后十连,你要不要抽抽看?”

听说陌生人抽卡很灵的。

如果真的能等到玉藻前的话……大概这些愿望也会实现吧。

岑安应了一声,把指尖放到了光滑的屏幕上。

然后静默地写了一个肃字。

法阵的咒文开始亮起光芒,符文也随之飘飞而起。

一只又一只妖怪蹦跳而出,排成两列去揭露等候在终点的那个存在——

狐妖的低沉声音忽然响起,而少年的眼眸也猛地睁大。

『玉藻前·白堇』

青年把手机交还到他的手中,声音温润而坚定。

“大舅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你会好运的。”

叶肃安静地站在三楼半的楼梯口,注视着那个少年惊讶又欣喜的样子。

半晌也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第 67 章

岑安是突发奇想去看恐怖片的。

一般来说, 这种电影都只是对凡人有效, 而且很多情节对于妖怪而言简直有点可笑——

厉鬼居然住在电视机里, 恶魔只要碰到十字架就会尖叫, 怎么听都像是行为艺术表演。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开了电视, 邀请叶医生跟他一起看《孤堡惊魂》。

做人呢就是应该什么都好好体验一下。

叶肃并不是很确定:“看完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你确定等会睡得着?”

“没事的,”岑安信心满满:“他们都说这部挺好看的。”

两只妖怪依偎在沙发上, 边剥山竹边开始看电影。

阴魂不散的诡异音乐一冒出来,情况就不太对劲了。

家里的音响是璩玉帮忙挑的,全方面立体环绕不说,质感还还原的特别好。

叶肃吃着柚子看的很淡定,岑安已经开始感觉背后发毛了。

明明片子里演的都是些稍微有点诡异的小事而已, 可配上这毛骨悚然的隐约,突然就好像全世界的鬼都盯着他。

主角走进古堡里,开始忐忑不安的收集线索,那招魂一样的脚步声和哭泣声就开始在客厅里环绕起来。

叶肃看的有点走神。

他瞧见这古堡里头的装饰, 忽然想起来自己家里头有些布置确实太古早了, 好像梁上的雕饰有点摇摇欲坠。

……要不换个风格?回头请明琅帮忙设计一下?

岑安已经开始抖了,还抖的很均匀。

《孤堡惊情》这片子据说是个叫陈沉的导演闲着没事拍的, 虽然是小成本制作,但是在恐怖片爱好者的圈子里头口碑相当的高。

里面的手段都很老套, 甚至能看到布景就猜到等一下会发生什么, 但是刺激的据说看的好些人甚至一两个月内都不敢碰电视机。

拍皮球的小孩, 瞳孔全黑的猫,突然在背后消失的朋友——

叶肃吃着山竹继续走神。

洛可可风格其实挺好看的……就是细节太琐碎了点,清灰起来也很麻烦。

父亲好像喜欢美式田园的那种?

岑安两手抱着马克杯已经开始捂眼睛了。

搞什么啊!!

妖怪都不会这样突然嗷的一嗓子吓人好吗!!

还有哪只鬼会梳这种发型啊!!!

他又想看又怕自己承受不住,透过指头缝强行看字幕保持淡定,心里还不断给自己打气。

都是一千岁的妖怪了,什么怪物没见过!

不就是鬼吗!!

鬼有什么好怕的!!他的箫都是鬼骨头变得!

然后修女脸色惨白的一张大脸突然就横在了屏幕前。

“嘶——”岑安猛地一抽,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

叶肃叼着小鱼饼干也在看修女,看的还蛮专心。

想吃柚子糖……家里的好像吃完了。

……现在去超市?元神出窍一下?

家里的牛奶好像也喝完了。

再买点冰激凌?

画面一闪,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拿着个骷髅出现在了主角的身后。

“啊啊啊啊啊——”岑安毛都快炸了:“你别过来啊啊啊!!!”

他灵力猛地一爆,连带着让电视都跟着滋滋了一声,然后就黑屏了。

叶肃眨了眨眼:“?”

“在害怕么?”男人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