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慢了,”老头挺不满:“你有法子让那肿瘤长得快一点吗。”

叶肃从医这么久,头一回碰到这种请求。

“……成。”他揉了揉额角,心想自己回头得给爷爷解释一声,不然得被他老人家追着用拐杖打。

“那我把他们叫过来了啊。”老头特认真道:“别开化疗啊,就让我住住院吸个氧,差不多得了。”

等儿女们来了,叶肃板着脸把病情跟他们讲了。

两中年人登时红了眼睛,眼瞅着都快哭出来了。

老头刚才还吊儿郎当的,这时候特别配合地跟着长吁短叹,特沧桑的捂着脸。

“医生啊——”他扬长声音道:“我这病——该不会是绝症吧——”

叶肃默默配合:“不是很乐观。”

“那先住院吧,手术就甭做了,”仙翁伸手去摸儿女的额头,任由他们在那手忙脚乱地安慰哄劝,努力不把那种等着下班放假的心情暴露出来:“化疗什么的……也算了吧。”

“不!爸!花多少钱我们都一定把您治好!”

“这不是钱的事儿……”

“国内的不行,咱们就坐飞机去国外住院!您千万别心疼我们!”

“其实有时候也该认命……”

“爸,您一个人照顾我们几十年,我们说什么也要给您治!您一定能再活几十年的!”

“……哎,别了吧。”

叶肃这回都开始强行憋笑。

老头估计是想他岛上养的那些仙鹿酿的酒了,在人间受苦几十年,真是心心念念地等着回去。

“医生——”那儿子直接扑到办公桌上,一脸的不甘心:“我爸能搭心脏支架吗?或者用特效药?做手术活检?”

“活检不太现实,”叶肃给他用灯箱看片子上的阴影:“这肿瘤已经很大了,而且手术中万一有大出血,确实很难抢救过来。”

儿女们抹着眼泪去给老人办住院手术,留下老头继续坐在这喝茶。

“有什么医嘱吗?”

“别剧烈运动,饮食要清淡。”

“那你回头给我弄点酱骨头,我再没事多蹦两下。”老头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差不多一个月,表演太久我也累得慌。”

……您想怎么折腾都成。

交谈之际,岑安那边电话响了。

小人参把灵体飘了回去,接电话道:“萝卜?”

“岑哥!”小黑猫压着声音躲在角落里道:“那臭道士又叒来了!!他天天坐在我对面,有时候还看我在做什么题!”

这些天孟萝卜天天都开馆就进闭馆就出,结果那道士也是雷打不动的来。

他有时候被搞烦了,题都不做就趴桌子上补觉,结果一觉从中午睡到下午,那道长居然还在!

岑安先前听他说过这情况,颇有些好奇:“他每天都来?”

“每天都来!我做题他也做题!我看书他也看书!”

“人家好像是在准备考研啊,再说了,他也没对你做什么。”

“他准备考研坐我对面干什么啊!”黑猫都快炸了:“被人盯着学习我都不敢摸鱼了好吗!”

一般这种问题交给明琅或者璩玉,两老油条用头发丝儿都猜得到这两怕是要情窦初开了。

然而人参的关注点永远在别的地方。

“这不是好事儿么,”岑安一拍巴掌道:“你反抗也估计反抗不了,就趁着这个机会跟他请教问题啊!哪儿不会不都能问他!他要是愿意自然就会教你,不乐意也迟早被你烦走,这事儿不就成了!”

黑猫呆了几秒:“你说——什么?”

“你知道现在大学生家教有多贵吗,”岑安语重心长道:“人家都快当研究生了,穿着道袍拎着拂尘那也是正儿八经的高等学历,还教不会你三角函数啊?”

“啊……哈?”

第 69 章

孟萝卜挂了电话以后溜了回去, 发现那道士不光坐在那, 还在用保温杯喝枸杞茶。

少年藏好了耳朵尾巴, 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继续埋头写题。

他知道这道人是提防着有妖物在公共场合作乱,但这都半个多月了——观察期居然还没解除吗?

孟萝卜闷着头做完了选择题, 然后咬着笔头盯着那道多项不等式发呆。

人类的这些题真变态啊。

道长每次看他的时候都光明正大,从来都不偷着瞟。

也正因如此,孟萝卜才有种日常跟监考老师绑定的紧张感, 每天过来学习的时候甚至不敢偷偷刷微博看他家本命戚麟发的VLOG。

少年犹犹豫豫地抬起了头,先是快速地看了男人一眼,然后低头盯题目。

不行,我自己解,谁要问他啊。

他特别端正的写了个解, 然后笔尖开始在纸上无意识转圈圈。

好难啊呜呜呜……

孟萝卜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紧张的完全不敢开口问。

其实凌慎这个道士挺帅的,本来就面庞俊朗又身形高挑,还因为这身道袍多了那么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

孟萝卜又想起岑哥的谆谆教诲, 心一横一咬牙还是豁出去了。

“请问……”他开口的时候声音跟蚊子一样:“你……会做这个吗。”

凌慎扫了一眼题, 伸手接过了卷子。

他真的帮我看题了!!

男人低头读题的功夫,孟萝卜已经开始琢磨自个儿该从哪个门蹿出去了。

他连书包都不想要了这时候只想跑!

“我教你。”男人的声音清沉平缓, 还带着种熟悉的感觉。

凌慎拿了一张草稿纸,边给他演示做题的步骤, 一边给他讲具体的解题思路。

孟萝卜全程都在发呆。

臭道士真的在教他做题——

这算什么?他在补偿当初的削尾巴之仇?

“听懂了吗?”老式钢笔的银色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你再做一遍。”

孟萝卜回过神来, 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声没听懂。

当初那长剑再歪一点, 他整根尾巴都没了!

道士看了他一眼,脸上没太多表情。

“我……我真没听懂。”黑猫又怂了下来:“你讲太快了。”

男人把草稿纸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开始讲第二遍。

还真是讲得清楚明白,比网课的那些老师都要好。

孟萝卜铭记着岑哥的教导,索性把之前的那些题也拿出来问。

问烦这臭道士最好,他一烦就不会天天坐这了。

凌慎从善如流的接过一本又一本,给他讲完形填空的思路,教他物理题的算法,甚至一笔一划的教他生僻字怎么写。

男人的字迹遒劲有力透着古风,一笔一划都带着风骨。

孟萝卜一开始还有点走神,后来真听进去了,都快忘了他们两原本是谁。

其实凌道长一开始也没想到这猫妖敢问自己题目,但讲到后面,心理的提防不知不觉也减少了很多。

前些日子,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只妖怪。

永央寺。

他的故人沉似,年轻的时候和他长得太像了。

那天他例行御剑巡山,一眼就望见有许多股妖气嬉闹着从山下而来,立刻就赶了过去。

为首的猫妖身上没有戾气,抬头望见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跟沉似十几岁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凌慎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中了幻术,差点失手杀了那猫妖。

后来在图书馆里再碰见,他才真想明白,这不是幻术,那猫妖是真长着这副面孔。

也就阴差阳错的开始天天坐过去,明着是监察他是否作乱祸世,暗着是在看这张脸。

过了好几百年,居然能再看见这副面孔,连走神发呆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等最后几道题讲完,外头天色都已经夜里了。

孟萝卜打了个哈欠,坦坦荡荡地道了一声谢,起身就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凌慎把本子递给他,目光落在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上。

“你叫……孟萝卜?”

“嗯!”黑猫把书包啪嗒一合,心里还惦记着上回藏在屋檐下的小鱼干:“谢啦,回见!”

他扭头就走,留下那鹤袍莲冠的道长坐在空空荡荡的自习室里,久久没有起身。

岑安在知道老爷子的真实身份之后,还是帮忙打点了许多事情——

毕竟他们真是在拖延治疗加速死亡,真让病人家属发现整个医院都要完蛋。

叶肃这些天忙着职称的考评,忙得都没空吃饭。

小人参在家里用紫薯糯米皮做了双重夹心的咸蛋黄酥,又打包好冰镇的血袋,大半夜的给他送了过去。

叶医生就坐在办公室里,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处理着文件。

他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抬头去望,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宠溺。

“安安想我了?”

岑安点了点头,把夜宵带给了他。

叶肃没接,看着他慢慢道:“喂我吃。”

岑安的脸腾地就红起来了。

他认识叶医生起码也有三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做了一堆,然而现在还是在这男人面前一点定力都没有。

“你……你自己吃吧。”他小声道:“我就不喂了。”

叶肃抿了一口水,冰蓝色的深邃眼眸带着笑意。

他这么一看他,岑安就忽然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没法拒绝他。

小青年软软的应了一声,解开包装拿了一枚蛋黄酥,凑过去喂到他的唇边。

温热的唇扫过那香软的酥皮,牙齿缓缓咬下去,然后叼住了他的指尖。

齿尖微微嵌在他的指腹上,薄唇的轮廓都明显而暧昧。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好像一切都下流到了极点。

岑安红着脸低头看他,甚至没法把指尖抽出来。

等这一整个蛋黄酥吃完,男人慢条斯理地亲了一下他的指尖,顺势把上面残余的蛋黄渣舔掉。

岑安感觉自己头上都在冒蒸汽。

叶医生这样太犯规了——

“热不热?”叶肃用纸巾擦了下唇,抬眸看向他衬衣上端紧扣的两颗扣子。

岑安刚才冷不丁被舔了一下,脑子里都乱糟糟的。

“有……有点热。”他小声道。

男人笑意加深,语气平静而自然。

“那就把外套脱掉。”

小青年听话地解了拉链,把外套放到了一边,脸颊都泛着红。

“还热么?”

“……有一点。”

“那把扣子解开。”

岑安被他注视着,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越来越快,呼吸也完全乱了。

居然……要当着他的面自己脱。

第一颗,第二颗。

等两颗扣子解完,他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都露了出来。

岑安咬着唇看着他,眼神里都蒙了一层雾气。

叶肃抿了口茶,淡淡开口道:“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短信。”

……?

刚才难道不是要……

“还有什么事吗?”叶肃已经转头继续看文件了:“血袋我已经放冰箱了,放心。”

这是血袋的问题吗!

小青年恼羞成怒:“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太!过!分!了!

他扭头拿着外套就大步往外走,气鼓鼓的简直像只河豚。

还没等门把手被拧开,他就从身后被抱住了。

男人的气息笼罩在他的周身,声音低沉又温柔:“不等我一起回去么。”

“你松开。”岑安直接掰他的手:“别靠这么近,热!”

可叶肃闻言抱得更紧,直接俯身去吻他的耳垂。

“想要还不肯告诉我。”

温热的气息直接扑在脖颈上,还有尖牙惩罚般的咬了一下。

“一点都不乖。”

-2-

等他们从一片狼藉的办公桌上再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岑安别扭的还不肯消气,报复性地咬了一口叶肃的手背。

男人笑着帮他把衬衫重新穿好,又把纽扣一粒一粒的扣了回去。

“以后我再也不送夜宵了。”岑安警告道:“我真生气了。”

叶肃帮他打理着领子,指尖一扫连衣服的褶皱都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