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要走了。”

陈少绕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慢慢的开始静下来,他就知道李茉可能有事情。

这几天他们相处的实在愉快,像是临别时的最后时光。

“去哪?”

“贵州。”

“还回来吗?”

李茉没说回来,也没说不回来。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陈少绕站在门口,四处没有支撑,他不禁脚下虚晃,幸好手撑住墙才不至于失态。

“能不能不走,茉茉。”

李茉摇头:“陈少绕,沈洁去哪了,你知道吗?”

这个名字,被李茉冷不丁地提起,陈少绕顿时觉得呼吸困难。

李茉:“我去学校问过,沈洁的一系列退学手续都是你让人去办的,自始至终,沈家人从未露面过。”

陈少绕:“你都知道了?”

李茉是在李父的葬礼上看到沈父的,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了。

沈父说,沈洁自杀了,在大一的那年寒假。

自杀原因不明,只知道她死前通过一个电话,打了四十多分钟。

沈父后来一直在查这个电话号码,但是没什么线索。

有线索有什么用,李父连陈少绕是谁都不知道。

这件事,悬在李茉的心里,她想一辈子埋着,但是今晚,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问了出来。

“沈洁死前的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陈少绕没有否认:“是。”

李茉不意外:“你说了什么?”

陈少绕没隐瞒:“不太好的话。”

陈少绕当时被沈洁顶着李茉的名字,戏弄半年。

他打电话找沈洁摊牌的时候,沈洁被吓到了。

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茉茉知不知道?”

陈少绕当时说了一句,让他悔恨一生的话:“你不配有李茉这个朋友。”

后来,沈洁走了,沈父按着这个电话打过来时,他才知道事情原委。

他不知道自己那天跟她说的那些犀利,刻薄的话到底影响沈洁什么。

沈洁作出的这个选择,是因为被她深深喜爱的人揭露谎言,还是因为她没有颜面去面对李茉,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或许都有,爱情和友情在一夜之间全部灰飞烟灭。

她的决定很冲动,但却是19岁的她,不敢面临,逃避责任时的第一反应。

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年了,李茉忘记却又不能忘记。

她知道不能责怪陈少绕什么,但是李茉内心的情感需要宣泄口,当她不忍责怪陈少绕时,责怪的只有她自己。

陈少绕一直沉浸在被李茉要求分手的情感里,痛苦的不可自拔。

此刻恍然大悟:“我们俩的事和跟这件事没关系,你不能用分手来惩罚我。”

李茉:“陈少绕,我没有惩罚你。”

“就算惩罚你,也不再有意义。沈洁也不会回来。”

这件事说清楚之后,李茉松一口气。

“明天早上,徐小豹送我下山,我就不跟你道别了。”

“陈少绕,跟我说再见吧。”

陈少绕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为万般的无奈,说不出一点声音。

他不想说再见。

在李茉的注视下,他转身离开。

~~~

李茉的支教为期两年,接她的老师把她带到学校之后,李茉松了口气。

这里的条件比她想像的要好很多,并不穷苦。

她主要教学生语文,外加音乐课。

贵州地广人稀,学校里的学生家离得都很远,不少学生都是翻山越岭过来的。

学生大多是留守儿童,平时住在学校,星期天回家。

现在的条件比以前好,路修的通畅,每个学校都有政府派放的班车,到了周五的下午,学生们跟着班车回去,但班车送不到各自的家。

每一个班车上都会跟着一位老师,负责每一位学生的安全。

这天周五,下午四点,李茉跟着班车送学生回家。

她跟的这条路线,有点偏远,但好处是学生住的比较集中,二十来个人是两个村的,村之间离的也近。

天不好,李茉把班车上的学生送到各自的村口时,开始往回走。

夏天天长,但今天天气不好,没到六点,天就暗下来,山里的路就变得特别难走。

李茉没什么经验,也是第一次遇到变天,所以送学生回来时就出了一点意外。

从一个坡上滑下去,崴了脚。

她打电话给停在大路上的班车师傅过来找她,班车师傅姓陈。

李茉不小心打到了陈少绕那里,她发现打错了之后,立刻挂掉。

第102章 番外十二

陈少绕的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时, 李茉才意识到打错了。

下意识就想把电话挂掉。

陈少听了两秒这边的动静,出声问:“茉茉?”

李茉只好继续通话:“嗯。”

她摸了摸自己的脚腕,肿起来一块, 像个小沙包一样突起, 手指碰上时,不禁疼的抽了一口气。

陈少绕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声的气息:“你怎么了?”

李茉知道他远水解不了近火, 身子往后靠了靠, 找了一个舒适点的姿势, 身子依在土坡上。

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没事, 刚才崴了脚。”

陈少绕在电话这头, 贪恋地听着她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李茉茫然地四处望,周围一片漆黑,连个路灯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

天漆黑黑,风有点大,李茉的声音变了:“陈少绕,太黑了。”

陈少绕于语气有些焦急:“你看看周围有什么?知不知道自己靠什么附近。”

李茉回望一圈:“陈少绕,这是在山里,不是城里。”

“我有点害怕。”

陈少绕这才想起来, “这么晚, 怎么在外面?”

李茉已经被困了将近半个小时:“送学生回家, ”

陈少绕:“打学生家的电话, 他们对地形熟悉,更容易找到你。”

李茉恍然大悟,对呀, 她打司机电话没什么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怎么让司机来找她。

陈少绕:“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就就把滑下来的坡地像什么样告诉你学生。”

李茉如果走的是平常路,学生肯定容易找到她,就怕她不认路,自己走乱了。

李茉:“好,我现在打电话给我学生,我手机快没电了。”

陈少绕恋恋不舍,“你发送位置给我。”

李茉挂了电话,先把位置发送给陈少绕。

电量只剩下10%,她赶紧翻通讯录,打电话给刚才那几个学生。

幸好学生都在家,及时接通之后,就叫上其他的同学,过来找她。

趁着手机还有电,李茉给陈少绕发了一条短信:“我找到人了,你放心。”

她盯着手机屏幕仔细想了想,然后把“你放心”三个字删除。

刚才在电话里,她能感觉到陈少绕紧张的语气,这让李茉心里生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分开这么久没见,陈少绕对她没有疏离感,跟以前一样的声音,一样关心的语气,李茉心里五味杂陈。

李茉的学生虽然才上五六年级,但都是十四五岁的大男孩,他们对这段路很熟,也猜到李茉是从哪段路掉下去的,所以找到李茉没费多长时间。

很快李茉就听到学生叫她的声音。

问过才知道,刚才她走偏了一段路,虽然她往回走了一个多小时,但实际上离他们村子并不远。

李茉犯难,现在是出去上医院,还是在村里借宿一宿,明天出山。

学生:“我们村有先生(医生的意思),先生那里有膏药,我爸上次也崴了脚,贴两天就没事了!”

李茉决定先在这里住一宿,就算走也是明天天亮了好走路。

于是学生扶着李茉,借宿在一个女同学的家里。

几个学生热情肠,平时在学校跟李茉的关系就很好,李茉因为送他们回来受伤,几个学生比她还要着急,说着就回家拿钱要去买膏药。

回家被父母一问,这才知道学校的李老师来送学生,回去的时候摔下坡子,崴了脚。

没过多久,好几家的家长过来看她,也带了不少消肿祛瘀的法子,有的干脆是把先生也请来了。

先生看了她的脚,断定没伤到骨头,没大碍,李茉感觉也没刚才那么疼,心里放心。

招呼完热心的家长回去之后,李茉才想起来手机没电了。

幸好充电器还带在包里,把手机冲上电。

刚开机,陈少绕的电话就进来一个。

李茉接上。

陈少绕的声音又比刚才低了好几个度:“怎么不接电话?”

李茉:“刚才跟你发完短信,手机就没电了,刚刚冲上。”

陈少绕:“什么短信?”

李茉回过头去查刚才的短信记录,才发现没有发出去。

陈少绕肯定是急坏了。

李茉:“刚才给你发了一个报平安的短信,信号不好,没发出去。”

陈少绕低声:“没事,下次可以直接跟我打电话。”

李茉嗯了一声。

电话里一片寂静,但陈少绕那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李茉正要把电话挂掉,陈少绕却适时地问了一句:“脚怎么样了?”

李茉看了看,摸着敷了一层膏药的脚腕:“好多了,现在不那么疼了。”

陈少绕在电话那头沉默,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说:“注意安全。”

李茉嗯了一声,然后道:“那我,挂了?”

陈少绕:“好。”

李茉把电话拿开,看着显示屏上还在不断延长的时间,两人都没挂断。

她等了几秒,陈少绕那边还是没有挂断的迹象。

李茉狠心,把电话摁掉,通话页面彻底结束。

陈少绕看着手机页面愣神,李茉挂了很久,他才浑然醒觉。

夜里,李茉失眠,今天和陈少绕通的这个电话,就像是在她原本平平静静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子。

掀起的不是什么惊涛骇浪,但是那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的情绪波动,让李茉心烦意燥。

干瞪着眼,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吃完早饭,几个学生把李茉送到大陆上的公交点。

他们还想陪着李茉去医院,但被李茉拦住了。

好不容易说服学生让他们回去,李自己去了医院。

坐上去往县里的大巴车,昨夜没睡好的李茉开始昏昏欲睡,周围吵杂的声音反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梦里,李茉第一次梦见了陈少绕。

到了县城,出了汽车站。

汽车站离县医院还有一段距离,李茉防止去县医院的公交车上没位置,于是在路边叫了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密闭,不透风,前面司机的头顶上有一个小风扇,李茉坐在后边一点风都扇不到,她把车上的玻璃窗户打开,隐隐的热风吹进来。

六月了,她来这里已经快五个月。

到了医院,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路走多了,脚腕又开始一阵阵疼起来。

李茉挂完号后就撑不住了,坐在医院的休息室歇息。

这么狼狈的样子,倒也不是委屈,就感叹世事无常。

李父生病的那段时间,李茉以为那就是她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但其实那段时间里,陈少绕恐怕比她还要辛苦。

李茉记得,那时陈少绕一休假回来,除了陪李茉,其他时间都在医院待着。

医生下的什么医嘱,吩咐用什么药,有些抗癌药国内没有的,都是陈少绕托人从国外买回来,请来专家,跟专家研究病历。

李茉回想这些,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