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道:“十年前在崔家,那时我是转运使崔相安的妾侍。一天深夜,这人潜进我房中,我看这人一脸的伤,以为是盗贼,吓得大叫起来,惊醒了家人,这人就逃走了。以后再没见过。”

徐升道:“就见过一面,又过了十年,你怎能确定是眼前这人?”

妇人道:“这样的一张脸,任谁见了也不会忘记。”

徐升点点头,问白玉蟾道:“夫人说这人不是崔相安,你请她来,岂不是…”

白玉蟾微笑道:“丈夫烧成这样,她自然是不肯认的。”向妇人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崔家的?”

妇人道:“琼州府来人说丈夫死于万家的一场大火中。过了一年,大夫人就叫媒婆来把我嫁给了现在的夫家。”

白玉蟾道:“那崔相安身上有个暗记你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妇人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白玉蟾问的是暗记在什么地方,而不是问身上可有暗记。那表示他知道有这么一个暗记,妇人若是说没有暗记,自然是在撒谎。妇人咬了咬嘴唇,道:“先夫左乳下一寸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

白玉蟾走到崔相安面前,蹲下身子,拉开他左襟,果然在乳下一寸处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这个黑斑在崔相安下毒那天被白玉蟾看见,记在心里,这时派上了用场。

那日崔相安说老婆也不认他等等的话,白玉蟾心念一动,派留元长在桂州崔家旧宅周围明查暗访。崔家自崔相安死后,已各自流散,只有崔相安当年的一个小妾改嫁给一个王姓商人。留元长寻至王家,就见那王老板正在打这妇人,一怒之下,“教训”了一顿王老板,带了这妇人到衙门。

那妇人一见,跪了下来,颤声道:“三郎,真的是你?那时你怎么不说?我不是有意不认你,只是吓得太厉害了,才失声叫了起来。三郎,你不知道,自你走后,大夫人日日相逼,把我卖给了王家。这十年来,我哪一天不想你…”说着呜呜而哭。

崔相安别过脸道:“这女人大概是疯了,胡乱认丈夫。”

妇人哭道:“你还说不是你?你右腿膝盖有个疤,左脚的脚底心有粒痣。我知道你心中在怨我,但我真的不知那就是你呀。你怨我恨我,打我骂我都行,你别不认我呀。这十年来我在王家生不如死,我早就想死了。那王家的人看得我好紧,死都不让我死。多亏这位道长把我带到这里来,让我重又见到你。”

崔相安默不作声,坐在地上。

白玉蟾听了那妇人声声哭诉,心头一软,又强自刚硬,对徐升道:“徐大人,此人真名实姓已经确认,贪污案在大人的查察之下,应该水落石出了。在逃的海盗头子安岛主也已缉拿归案,怎么判怎么断,大人你就看着办。葛有岭的罪名请早日洗清。贫道不日便要渡海去琼州,我在琼州等大人的判决。告辞了。”说完朝徐升揖一揖手,带了留元长等人扬长而去。出了大门,兀自听到那妇人的哭声。

他知道徐升受了他两番恩惠,不会不思恩图报。再说查清旧案对他又是一项政绩,既为自己挣功劳,又替国事解忧愁,何乐而不为呢?

白玉蟾站在渡海的船上,仰望天空,想起当年飞越海峡的情景,恍如隔世。他曼声吟道:“海南一片水云天,望眼生花已十年。忽一二时回首处,西风夕照咽悲禅。”

琼州海岸远远在望,十年来母亲和白叔叔不知过得怎样。白玉蟾一颗心飞得比天上随风翻卷的云还快,越过海越过山,直到黎家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