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然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外面的天空,肆意的风刮过路上的灌木丛,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整个世界被黑夜倾袭,因为远离市中心,只能看见远方的一片零星灯火闪烁。

安然的心底无限荒凉,似乎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她动了动冰凉的身体,有些累,又有些倦,她感觉自己就如同那玻璃屋里的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头破血流。

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拥有了,却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她眼眶晦涩,疼痛不堪,似乎想要流泪都变的艰难,因为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其实她甚少会哭的,可是这段婚姻已经让她疲惫不堪。

结婚典礼时,她听到徐易远那句我愿意的时候红了眼眶,那刻,他身穿礼服,英俊不凡,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是顾安然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她愿意用一生去爱他。

后来生徐磊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哭的声嘶力竭,医生安慰她,过一会就好了,过一会就好了,但事实上,她当时哭不仅仅是因为生孩子时候的疼痛,更多的是她想起徐易远带给自己的那些疼。

她从记事起便认识他,默默追随他十几年,最后得偿所愿,他们在一起了,可是她知道,那些并不是幸福的开始。

她曾经给自己无数个理由与他继续在一起,而这些所有的理由归根究底不过就是因为她还爱着他。

当有一天,她真的不爱了的时候,大概她便能离开的决绝果断些了吧?

——

徐易远半夜醒了过来,口渴难耐,他睡在沙发上,身上只盖着一条毯子,客厅里灯光昏暗,他起身套了衣服,一转身便碰到地上的空酒瓶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揉了揉因为宿醉而头疼的脑袋,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他视线正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发现顾安然。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喝掉大半,他踩着拖鞋最后在阳台上找到顾安然,她身上只盖着一条薄毯,此刻在躺椅上睡着了。

他走了过去,碰了碰她,竟然没有反应,他低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徐易远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她。

他蹲下身将她抱了起来,她瑟缩着身体将他紧紧的抱住,似乎有些冷了,他将她抱到床上去躺下,她脸上很凉。

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入发丝里,消失无踪。

——

顾安然醒来后,头仍旧有些疼,她比徐易远醒的早,醒来后便去浴室简单淋浴,从浴室出来后便准备早餐。

没一会徐易远便醒了,看到她在厨房里忙碌,他接了杯水坐在吧台前,问道:“吃什么?”

“汉堡。”

她烤了面包片,备了煎鸡蛋火腿以及生菜叶,简单的一个中式汉堡便完成了,味道意外的还不错。

徐易远甚少会在家里吃早餐,一来是因为他平日没有用早餐的习惯,二来他平时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出差,就算是在家,他也会比顾安然晚起半小时,因此就算顾安然给他留了早餐,他都从来不吃的,后来顾安然便也不给他留了。

她半垂着头,几缕发丝垂了下来,露出白皙柔和的颈部,非常漂亮。

徐易远解决掉手上的一个,想了想对她说道:“昨晚…”

安然抬头看他,“怎么了?”

“昨晚我没有避孕,你记得去买事后药。”

安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底涌起一股肆虐的疼,她干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

他点了点头,随后气氛陷入一股古怪的之中,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的吃过早餐,徐易远换了衣服,对她说道:“我要出门一趟。”

“慢点开车。”她对他笑着说道。

徐易远走后,顾安然便开始陷入疲惫之中,她从抽屉里翻出避孕药吃掉,徐易远在床上向来会自己带套,除了极少数的时候,所以家里便会一直备着这些药。

——

徐易远独自开车出去,车子行驶了许久驶进了一处高级公寓里,他给孙若愚打了电话,没一会时间,她便跑了下来。

可能有些急,呼吸都带喘,看到他时脸上挂着笑,“你来了?”

徐易远点点头,“上车吧。”

今晚有一场大型音乐会在市剧院举行,因为是行业几个大师出场,所以颇受外界关注,而孙若愚是第一次登台演出,作为一名大提琴手。

他们去的时间还有点早,孙若愚在练习室里练习,徐易远安静的坐在不远处当听众,一曲完毕,她红着脸说道:“我觉得好紧张,一想到待会面对底下那么多的人,我便感觉紧张的不行。”

徐易远安慰她,“其实你把底下的人都想象成胡萝卜就好了,就当他们不存在。”

她笑着看他,脸上带着期待,“你会一直在观众席吧?”

他点头,肯定的回答,“当然。”

“徐大哥,谢谢你。”

他就好像她人生导师一般,在她还懵懂不知的时候,来到她的世界,让她学会了许多东西,即使她知道那些都仅仅是因为她的姐姐。

一个不知人世的少女,遇见一个英俊而沉稳的男人,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放在别的地方都会碰撞出爱情的火花。

可是孙若愚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对她产生一丝一毫关于爱情的东西,无他,就仅仅因为她是孙若馨的妹妹。

她顶着这样的身份,他对她有求必应,无论她做什么,他从来都会帮她摆平的,就好像一个男人宠溺着女人的方式。

可是她如今变的贪心,她想要的远远不足于此,她还想要得到他的爱,她还想要跟他在一起。

她知道他结婚了,却也知道那仅仅是商业联姻罢了,他不喜欢他的老婆,她甚至在心底恶劣的想,他的老婆或许长的太对不起观众,以至于徐易远即使结婚了,都从来没公开过这件事,也不曾见他带老婆参加过公众聚会。

她心想,她总会等到他离婚的那一天,她想没有女人会大方能容忍一个男人对待前任还念念不忘这样的态度。

——

温然今晚邀请肖焱去剧院听音乐会,他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两人一起驾车过去,他们是各自驾车,一前一后。

温然跟肖焱是同期出道的,她对他一直都有好感,所以当肖焱说不如试一试的时候,她毫不犹豫便点头同意了,那时候的她觉得如果错过这个男人,或许这辈子她都再也找不到一个自己爱的男人了。

不过很可惜,这段关系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许因为自己一直对他期待太高,后来发现他达不到自己的期待,心底总是有些难过的,因为他不爱她。

温然有自己的骄傲,她在郑重考虑后,对肖焱提出了分手,他当时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

其实只要他说出一句挽留的话出来,她想或许自己便心软了,无论怎样都好,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他却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不过即使分手了,肖焱也不曾对外人说起过这事,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声名大噪了,但是温然还仅仅是一个小花旦,所以两人并不曾对外界公开过,其后还是一样,隔三差五两人都会吃饭约会,他们都知道有狗仔跟拍,所以尽量给外界表现一个他们仍旧相恋的假象。

这些年,他们之间一直保持于此,肖焱也再未跟任何人传出丝毫绯闻,他也未曾再交过女朋友。

温然经常会看见网络八卦消息里面,总会有一条,“盘点娱乐圈相恋多年的真爱明星”类似这样的消息,第一对cp总会是她与肖焱,里面贴了各种各样的图,以此给看官证明一件事情,两人是真心相爱的,是真爱。

两人停车后,一前一后进了剧院,他们的位置非常好,在前三排的位置,肖焱对音乐会有些好感,两人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专心致志的看着舞台,最后谢幕后掌声如雷,从剧院出来,温然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他不冷不淡的评价一句。

“你这是要求太高。”温然笑他。

他耸肩,“只是听说大师的关门弟子,所以期待比较高罢了。”

“好吧。”她无奈。

两人在停车场里,肖焱按了锁,正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对男人,温然坐在车上问他,“怎么了?”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对温然说道:“我碰见一个认识的人,去打个招呼,你先走吧。”

她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他,便启动引擎离开。

不远处的徐易远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他笑了笑,孙若愚身上披着徐易远的外套,看着娇俏可人。

肖焱几步走了过去,对徐易远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姐是谁?”

虽是问徐易远,眼神却盯着孙若愚,看着有些瘆人,孙若愚不知道怎么回答,徐易远柔声对她说道:“你先上车。”

她点了点头,乖乖上车。

徐易远冷笑着看着他,“你现在算是什么?兴师问罪?还轮不到你,你没资格。”

肖焱被他激怒,一拳头便砸了过来,若非徐易远动作敏捷,闪的够快,或许现在已经被打趴在地上了。

“徐易远,你他妈是不是禽兽,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他呵笑一声,“我知道,需要你提醒吗?我还想提醒你,不要在心底打我老婆主意。”

肖焱双眼猩红,双拳紧握,“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这样困着她。”

“你如果有本事可以让她离婚,我求之不得。”他面无表情,内心烦躁。

肖焱笑了笑,脸色凄然,“你如果因为那件事心里不满,你可以冲着我来,安然她是无辜的,是我不想救你前女友,你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不了,现在却怪罪到不相关的人身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这一下,徐易远被他激怒,一拳打了过来,肖焱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便听他说道:“你最好不要跟我提这件事,我警告你。”

肖焱狠狠的看了看她,“你会后悔的徐易远。”

他转身便走,上了车,飞快的启动车辆离开。

徐易远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后才上车,孙若愚脸色不定的看着他,随后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她公寓楼下,她才鼓足勇气问道:“徐大哥,他刚才说的是我姐姐的事吗?我姐姐到底是因为什么自杀?”

徐易远有些烦躁,但是他尽量克制自己,深深的吸口气,“不要再问这件事了。”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心底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心底便忍不住难过,一个女孩子生前遭受那么多侮辱,他不曾陪在她的身边,她悲伤无助之下选择结束了生命。

但是他不会让她就这样白白死掉,那些侮辱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曾放过。

第8章 旧时欢(2)

下午顾安然带徐磊去少年宫里玩,回去的时候他问安然,“妈妈,爸爸为什么不陪我玩呢?”

她笑着问道:“妈妈陪你玩不好吗?”

他嘟嘴,“可是我想要爸爸妈妈都陪我一起玩。”

顾安然沉默着不说话了,想了想又对他说道:“下次吧,让爸爸陪你好不好?爸爸工作太忙了。”

徐磊嘟了嘟嘴,有些闷闷不乐,许久又问道:“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小石头这么可爱,爸爸当然喜欢你了。”

“那他每天都忙工作,都从来不陪我。”

安然想了想,“好吧,那我回去给爸爸说下,让他抽时间陪你好不好。”

徐磊眼睛闪着光看她,一个劲的点头,“好啊,那我生日的时候陪我去游乐园好不好?”

安然点头,她在心底想回去应该怎么跟徐易远说这件事,她怕跟以往一样得到拒绝的答案,所以宁愿什么都不苛求,这样便好。

徐易远并没有多么喜欢孩子,又或者说他不喜欢孩子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有个成语叫爱屋及乌,可是比这更残酷的是恨屋及乌。

安然回到家以后,在厨房里忙碌,吃完饭后徐易远才回来,顾安然陪着徐磊在客厅的桌子上画画。

听到开门声,徐磊已经蹦了起来,对开门进来的徐易远喊道:“爸爸,你回来了。”

徐易远点点头,徐磊拿着手里的画凑了上去,“爸爸,这是我画的画,你看好不好看。”

小孩子笔触略幼稚,用铅笔字歪歪扭扭的写着,我的爸爸妈妈,他点了点头,“还不错。”

徐磊得了表扬有些高兴,对爸爸说道:“妈妈教我的。”

顾安然抬头看他,他右侧脸颊擦破了一块皮,蹦着血珠,在白皙的脸颊上看着触目惊心,她连忙问道:“你脸怎么了?”

他用手擦了擦,有些疼,龇了龇嘴,顾安然连忙起身拿了医药箱,将他拉到了座位上,“别用手碰,消下毒吧。”

徐易远有些烦躁,不知为何,他看到顾安然更觉得十分的烦躁,看到她便会想起肖焱。

当顾安然用沾着消毒水的棉签给他擦伤口的时候,他粗暴的推了推她,安然拿着棉签有些尴尬。

他拉近她,“别弄了,有点疼。”

她笑了笑,“贴个创口贴吧。”

徐易远皱眉,“不用,一个大男人谁贴那个在脸上。”

不过最后还是给他简单消毒,顾安然收拾了医药箱,问道:“你怎么弄的?”

他摇头,“不小心擦到的。”

虽然他这样随口胡诌的借口顾安然并不相信,却也没追根究底下去,后来她便上楼准备睡觉了。

徐易远在书房又忙了一会,最后才回卧室,洗了澡上床,发现顾安然并没有睡着。

顾安然小心翼翼问道:“你下周末有时间吗?”

“怎么了?”

“徐磊生日,想让我们俩陪他去游乐园。”

徐易远想了下便点头说:“好。”

她有些高兴,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徐易远笑道:“徐夫人,你这是投怀送抱吗?”

顾安然讪讪的不回答,又有些害羞,因为在他面前,她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就像张爱玲的那句话,在他面前,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底是欢喜的。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你可以爱一个爱到尘埃里,却绝对没有人会喜欢尘埃里的你。

——

第二天醒来徐易远已经走了,她跟往常一样将徐磊送到学校,开车回来的路上,突然接到了一个导演的电话,他说对她的小说《燕策》很感兴趣,想要跟她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顾安然想了想便同意了,两人约在了咖啡馆里,因为对方是在业内颇有名望的导演,安然受宠若惊的叫他,“陆老师。”

陆导见到她笑道:“一开始给我推荐的人说过作者是个美女作家,倒没想到这么年轻。”

安然心想应该是苏颜给自己推荐的,其实安然读大学的时候便开始写作,认识不少同行,现在很多人的作品都被改编成了影视,炙手可热,只有她从来都顺其自然。

两人简单聊过以后,顾安然虽然对这行不怎么了解,却也知道对方的团队非常优秀,她想回头找苏颜再咨询一下,两人告别以后,“顾小姐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们会酌情考虑。”

安然点头道谢,回去后跟苏颜简单说了下,她激动不已,“安然,你真是走大发了。”

安然狐疑的问道:“不是你推荐的吗?”

她笑,“我要是有认识这么厉害的人,我还跟一些小导演小团队合作吗?”

挂断电话后,安然不用想,也知道是肖焱给推荐的,这个圈子,除了他便没有别人了。

她想了想还是给肖焱打了电话,他们平时甚少会联系的,第一是彼此生活都没有交织,第二是因为顾安然结婚了,肖焱不愿意再给她添麻烦。

电话是齐小白接的,安然问道:“肖焱在吗?”

“他还在拍戏,待会休息我让她给你回过来。”

安然还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打扰到别人了,“麻烦你了小白。”

“不客气学姐,应该的。”

其实小白对安然非常有好感,她从学生时代便是学校里的校花,待人和气,平易近人,从前肖焱就喜欢她,虽然两人没有在一起,但是他心底对于安然还是非常尊重的。

——

肖焱将最后一场戏拍摄完毕后,回到自己的休息座位上,小白便走了过来对他说道:“刚才安然姐打电话过来了,你给她回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