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也过去瞥了一眼,也愣了,她当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居然送了一匣子玉石做的麻将,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吧?

苏太太仍在一旁震惊:“那个于公子什么来头……出手竟这般大方……”其实她想说的是何止大方,简直是挥金如土好吗。

曾长安走之前说明过这是表哥叫他顺道带来的礼物。

苏婉只能骗道:“听闻于公子是安远侯夫人娘家的亲戚,想来家中富贵,不然当日咱们与曾公子谈生意时,他明知得利有多高,却半点不动心,必定是还瞧不上咱们这份进项。”

“你说的是,我也瞧着那于公子比之曾公子还要金贵些,只是即便于公子家有金山银山,这般大礼也委实太重了些……”

苏婉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后悔自己当时嘴快了,“这着实有些难办了,娘你不知道,那于公子看着笑盈盈的,性子却比曾公子霸道多了,曾公子行事还有些商量之余地,他却自来容不得别人拒绝,咱们若没有解释就拒收,恐怕要惹他不高兴的。”

“那就等子恒回来再做商议罢。”苏太太微颤着双手,郑重的把匣子合上,脚步轻飘飘的抱去苏婉屋里,嘴里念念有词,“可得好好放着,若被人偷去了,卖了咱们都赔不起。”

苏婉在其身后苦笑,总算见识到了未来皇帝的任性。宋子恒回来瞧见苏婉与苏太太俱一脸的忧心,笑着宽慰道:“长安兄与我说了,岳母和娘子不必忧心,衡远兄家自来不缺这些,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苏太太咂舌:“他家做玉石的?”说完摇头,“不,瞧于公子满身气度,怎么也不会是家中经商出来的,难道是他自家有座玉山?”

宋子恒不能好解释,只能含糊的点头:“差不多罢。”

“我道他出手为何这般大方,原是家里有玉山,这比金山银山也差不了多少。”苏太太肃然起敬,在她眼里,于衡远瞬间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

夜间回了房,苏婉才低声问:“今日曾公子可与相公说了甚么?”

“娘子聪慧。”宋子恒揽住苏婉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长安兄今日说了衡远兄的身份。”

苏婉挑眉:“可是咱们猜的那般?”

宋子恒点头,苏婉又问:“那他为何现在告诉相公,是想拉你?”

“应该不至于,衡远兄瞧着没这方面的想法。”

人家是最后的赢家,蛰伏已久,自然不会让你看出来,苏婉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他毕竟是那位的亲子,身后有安远侯支持,圣人又久不立储君,若说他真半点没想法,怕是有些……”

“虽说如此,他没表现出来,咱们便当他没想法罢。”

苏婉这才明白宋子恒的态度,也不意外,点头笑了笑。

宋子恒怕她担心,又道:“正是因为如此,衡远兄如今与我交好,也不会叫我现在就做选择,娘子只管放心,衡远兄是有成算的。”

苏婉这才明白,为什么历史上大家都说宋子恒没有在楚仁宗登位之前就向他投靠,而是是楚仁宗萧瑱从一开始与宋子恒交好,就没想着要他为自己出犬马之劳助他登基,如此一来,宋子恒当然不算是三皇子身边之人。

想清楚这茬,苏婉才彻底放心下来,不过顿了顿又问:“那他此番送这般贵重之物来可是何意?”

“以示感谢罢了。”

于衡远当初顺了宋子恒的图纸走,果然不是心血来潮,回宫前便着人去造了一副麻将出来,头一个就献给最疼他的太后,太后学会摸牌后几乎舍不得离手,每日逮着人就开始上桌,连圣人皇后都被她拉来三缺一凑数过,一时间麻将之风吹满整个后宫,作为功臣,于衡远得到了三位最尊贵之人的厚赏,太后原就疼于衡远,赏赐有多珍贵就不必多说,直接从自个儿内库搬了一座用整块玉造的假山给于衡远,可谓价值连城,便是于衡远着人造这副玉麻将造价再高,也完全补回来了。圣人自来最孝顺太后,如今太后被自家儿子逗得每日眉开眼笑,看着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且他自个儿也从中找到了不少乐趣,自然不会小气,大手一挥,直接将一座郊外带温泉的庄子划到于衡远名下,太后和圣人都这般大方,皇后自然不会小气,另有宫里会看风向的妃嫔,借着由头也往曾顺妃那头送了不少厚礼。

苏婉听得咂舌,她之前还感叹自己虽是穿越女怎么都苏不起来,如今倒是狠狠苏了一把,只是名声全被萧瑱给得了去,想到这儿,苏婉不由咬牙:“这么说他送的这份礼倒是也不算什么了。”亏得还是未来皇帝,这么小气作甚,知道他们家最近缺钱,偏偏送一副光看不能吃的玉麻将,就是摸起来手感好,她难道真舍得把这副麻将拿出来打不成?

不过苏婉也只是咬牙切齿一会儿,听得事情还有后续,于衡远一时风头无两,两头两个比他大了好多岁且已成气候的兄长便有些不忿,没几日朝里朝外便流传从三皇子不务正业,都这般年岁了还不上朝,只知在宫里玩乐取巧。圣人正巧最近有些关注三儿子,闻言倒还真上心了,想想觉得是这个理儿,三儿子也成年了,成婚多年就不提了,至今未有所出,外头开了府也不搬出去,连个差事都没领,委实有些不像样,于是大手一挥,要于衡远搬出宫领差事上朝,于衡远还没说话,太后不乐意,她离不开这个孙子——以前都舍不得他出宫,现在更舍不得了,不然三缺一的时候找不到小伙伴多心塞?

早前说了,圣人是个孝子,原本一成婚的皇子就该搬出宫,于衡远的皇子府都建好了,太后舍不得,没办法只能将他留在宫里,又有贵妃在旁边进言,在宫里不方便领差事不若再过个一两年云云,圣人觉得有理,便允了,却没想这一过就是好几年,贵妃一直在旁边念三皇子四皇子年岁不大,不如到时与四皇子一道领差事,圣人听得多了,心里头自然也这般认为,兄弟俩搭伴上朝,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然如今流言一传出来,圣人这才发觉不对,三儿子这般年岁再不领职上朝委实不像话,也顾不上贵妃一番苦口婆心,下定决心要给于衡远指个差事,被太后拦了不让于衡远搬出去,也阻止不了圣人的决心,贵妃道住在宫里不便去外头办事,那便将协理内务的差事领过去罢。

圣人着三皇子协理内务的旨意一下去,倒把所有人震惊了,别看内务跟六部搭不上边,对于立志于往上爬的皇子们而言算是歪门邪道,可在六部领事的皇子们勾搭朝臣,理内务的三皇子却能拉拢几乎满宫的宫女太监——别小瞧这些人的厉害,于衡远能这般被太后所喜,原因就是他母妃去世后,太后指了身边得意的嬷嬷照顾他,直到他满了三岁,曾顺妃待他也异常精心,这嬷嬷才回了太后身边,三岁的孩子不懂事,只知道闹着找平日亲近的人,索性曾顺妃也是有成算的,当即带着他去找太后,是以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太后的慈安宫度过的,后来太后身边原本最得意的嬷嬷因病去世,照顾过他的嬷嬷一跃而成太后身边第一红人,这嬷嬷自来与他感情甚笃,在太后身旁潜移默化,才让他逐渐成为太后最亲近的孙子,无论后面多少皇子皇孙出生,都动摇不了他在太后心里的位置。

且协理内务不独有这些好处,比之只有请安时才能见圣人一面的其余成年皇子,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随时亲近,圣人如今渐渐年迈,对身边的皇子都要比旁的上心许多——观之他此次大丰收便能明白。

最关键的是,皇子缺钱,别看着他们整日风光得意,穿金戴银,都是内务供的,有定数,当然偶尔也有圣人皇后他们赏赐,可赏来赏去也都是些充门面的,没人直接赏钱,圣人也不会想到自个儿给儿子供吃供喝,仍会导致他们手头拮据的局面。皇子若只是想安心混日子,自然啥也不缺,可但凡有些志气,想成大事,首先就得要钱,没钱收买不了马仔,没马仔就没人给自己办事,光杆皇子有梦想纯粹是做春秋大梦。君不见大皇子自诩自个儿居长,便自觉高人一等,素来不把其他兄弟瞧在眼里,高傲得就差没把眼睛长头顶了,为了钱,仍是纳了几个商人之女做妾——虽然是皇商,家财万贯,在尊贵的大皇子眼里仍是低贱不堪,这般委屈自己,也不过是想得更多的赞助罢了。

而协理内务油水异常丰厚,单是采买这些都够他捞一笔了,更有皇商捧着千金万金就等着上赶着巴结他,这绝对是一个门生赚大钱的职业!

是以其他皇子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眼睛都红了。于衡远近些日子却是春风得意。

苏婉心里除了咂舌不知道做什么好了,她绝不信这是偶然,未来皇帝能在开头不显,圣人濒临驾崩前忽然起势,靠的自然不是运气,想来他筹划已久,这麻将不过是一个契机,外头流言他不务正业,玩世不恭,麻痹兄弟的同时,还能得到圣人的怜惜,自个儿拿着好处门生赚大钱,这样的人不成功估计也没天理了。

宋子恒听的苏婉咬牙,笑道:“衡远兄得了差事,对咱们而言也不是没有好处,说不准哪天咱们的苏家酒,便成了宫里御用之物了。”

“曾公子与相公说的?”

“长安兄虽未说明,不过我琢磨着想是这个意思。”宋子恒顿了顿,又道,“衡远兄得的那个温泉庄子,近日也在翻修,娘子若喜欢,过些日子我带你去。”

苏婉点头,想了想又道:“远吗?可不可以叫人每日接一桶温泉水回来给咱们洗脸?也叫良辰多泡泡温泉,强身健体。”

“若是搬进新宅那边,倒也不算特别远,来回一个时辰便是。”

进入二月份,良辰可以适当吃些辅食了,每日苏太太都会精心熬了米糊给他吃,不放任何调料,从一开始特别希的米糊到后来又浓又稠,白白的装在瓷碗里,看着特别漂亮,只是可能没什么味道,良辰不爱吃,每每闹着要喝奶。

瞧着心肝外孙哭成这个模样,苏太太不忍了,放下碗道:“婉婉,你奶水也够了,良辰爱喝便让他喝就是,何至于急着给他吃这些东西?他又不爱吃,每回都哭……”

苏婉一脸坚持:“不行。”她记得宝宝半岁后是要吃辅食了,不用吃太多,主要是锻炼消化系统,且这里的大夫也说过,孩子稍微大了些光喝奶不行,是以苏婉异常坚持,谁说都没用。

小绿想了想道:“可能是没味道,不然给里头搁点盐或糖?说不准小少爷就愿吃了呢。”

苏婉模糊记得听人说过宝宝是不能太早吃盐的,至于糖她不了解,保险起见干脆一岁以前都不让他吃,是以继续摇头,苏太太一脸无奈:“良辰哭成这样你就不心疼?”

“那便是不够饿,再等一等,他真饿狠了,自然会吃的。”

于是几人就只能看着小家伙这般嚎哭了有半刻钟,哭也是费体力的事,在苏太太再次将勺子递上前时,他终于熬不住,张嘴吞进去了,小嘴巴一张一合,吃了好几勺米糊,苏婉这才把他抱过怀里来,掀开衣襟,小家伙便双手捧着吸上去,生怕她跑了似的。

苏太太忙对刘妈道:“快去打热水来,给良辰擦擦身子,哭这么久,怕是又出一身汗了。”

刘妈端了水上来,小家伙差不多也吃饱了,打了个饱嗝,仍舍不得放开,苏婉却冷不丁一呼痛,连忙把自己从小家伙嘴里解救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居然这么用力,要是长了牙,岂不是要被你咬断了?”

苏太太在一旁试水温,一边道:“该,谁叫你有奶不给,偏叫人吃米糊,有你这么做娘的吗?”

“人大夫都说叫良辰适量吃些辅食,我这么做不出格罢。”

“可是良辰每回都被你折腾得大哭,你不心疼?”苏太太把人从苏婉手上接过去的时候,顺便瞪了她一眼,眼底清清楚楚写着不满,“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

苏太太这么说,苏婉也是冤枉的,她分明是为着小家伙好,自个儿都是硬起心肠来的,一开始以为多来几次他就会习惯,哪知道小家伙太有原则了,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该哭的还是哭,该为自己争取的还是要为自己争取,苏婉也着实无语了。

想到这儿,苏婉道:“狠心也是为了良辰好,我可不像娘,有个不用怎么狠心教也能生得这般优秀的女儿,多省心。”

苏太太闻言噗嗤一声,终于绷不住了,笑骂道:“你个丫头这般自夸自擂,也不害臊。”



第一百一十章

三月份,于衡远郊外的庄子就翻修好了,皇家的人办事效率就是不一般,苏婉他们家先装修,速度愣是比于衡远差一截。

于衡远郊外那头一弄好,就履行承诺,请人来接苏婉他们,苏太太对温泉也异常好奇并向往,毕竟古代的温泉只有带温泉的庄子上有,而带温泉的庄子,若不是达官贵人根本买不到,是以能泡温泉也就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宋子恒是个好女婿,见岳母如此心驰神往,略一沉吟,便决定带岳父岳母一道去了。

苏太太先是惊喜,后是担心:“于公子只叫你与婉婉,带上我们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衡远兄不会介意则个。”宋子恒摇摇头。其实他临时带上岳母,主要还是为了避嫌,曾长安未娶妻,此番相聚想来不会带女眷,于衡远到是正妃侧妃都有了,然女眷们都在宫里,等闲也出不来,因此就他娘子一个女子,未免有些不好。

不过宋子恒这番倒是想多了,他们到时,于衡远与曾长安都不在,庄头的管家倒是先前得了吩咐,一来便好生伺候着,瞧见多了的苏老爹与苏太太也不惊讶,安排丫鬟把屋子给收拾出来,而后又亲自领着几人往里头走。

一走进屋子里头,苏婉的眼皮就忍不住抽了抽,原因无它,屋子里头的摆设异常眼熟,她确定自家打的家具都是独一无二绝无分号的,于衡远这头却几乎一整套全搬了来,想来又是从宋子恒那里顺图纸过去了。

未来皇帝做到这份上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

丫鬟动作麻利,苏婉他们刚坐下喝了杯茶的功夫,里头便已经准备好了,出来请他们进去。苏婉和宋老爹他们分别进了两个屋子,屋子里头放了张宽大的塌,可以供休息,就这么其中一间屋子里头的温泉池,都堪比小型游泳池,还不知道统共修了多少间这样的屋子,总之苏婉是惊叹的,皇二代的待遇不是一般人能羡慕来的。

苏婉和宋子恒正在打量里头的时候,丫鬟又陆续送来茶水点心,供他们一边泡一边享受,这些东西都备好,管家才问:“宋大人宋夫人,是否要留个丫鬟在里头伺候?”

管家说话的时候看向苏婉怀里,泡温泉起码要一两个时辰后才能回去,怕宋良辰在家哭闹,苏婉他们索性将他也带来了,不过他这般小,皮肤娇嫩,还受不得温泉的热度,管家说留丫鬟下来伺候,自然是照顾宋良辰的。

只是宋子恒想也没想的摇头,管家不得已又问:“不若叫个嬷嬷来将小少爷抱到外间候着?”

“不必这般麻烦,劳烦你去找个大一些的木盆来便是——用来洗衣裳的那种。”

管家想是得过吩咐,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仍立马吩咐下去,没一会儿把东西拿来,苏婉便叫他们直接出去了,宋子恒在一旁笑道:“娘子是想把良辰放在盆里?”

苏婉点头,叫宋子恒赶紧脱衣服下水,扶好木盆,这才弯腰小心的将儿子放进盆中,有宋子恒的膝盖在底下撑着,木盆也没有沉下去,宋良辰还睁着眼睛,想来对这也是异常新奇的,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一进了木盆,整个人就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泡完温泉,一身舒爽的从屋里出来,苏老爹和苏太太还在里头泡,他们便由丫鬟领着去了厅堂,便见曾长安与于衡远坐在那里,也不知来了多久。

见苏婉他们一出来,于衡远挑眉笑问:“听闻你们要了一只木盆,不会是给良辰也泡了温泉罢?”

“自然不是。”宋子恒笑着解释了一番,于衡远这才点头道,“御医说这泉水不但能泡澡,喝了也强身健体,我已着人取了去煮饭,今日便到这里用过饭再回去罢。”

苏婉和宋子恒也不推辞,只是苏婉把睡着的小家伙从宋子恒怀里过去时,被于衡远瞧见了,便吩咐丫鬟带苏婉去安顿小家伙睡觉,她们走后,宋子恒才对于衡远道:“今有一事相求,还望衡远兄见谅。”

于衡远挑眉,颇有些意兴:“子恒有何事竟求到我头上?”

“这事也只有衡远兄能办到了。”

宋子恒说得一本正经,连曾长安都好奇了,催着他赶紧说,等宋子恒把苏婉先前说的要求提出来,先前还很有些期待的两人顿时无语,于衡远嗤笑道;“我道是什么,不过是打桶水而已,这也值得你求。”顿了顿,于衡远又问,“不过为何要每日一桶水?”

“内人听闻温泉洗脸能美容,因此……”

宋子恒还没说完,于衡远眼睛一亮,直接道:“这有何难,也不用你家来人取,正巧我庄头平日养这些人也无事可做,叫他们每日送一桶过去便是。”

到三月底,新宅那头才堪堪备好,各项家具摆设也通通搬了进去,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就差搬家了。苏太太对搬家一事特别热衷,请了风水先生看过,又看过搬家的日子,风水先生算了道四月就三个适合的日子,四月十二是一个,其余两个日子都在四月底。

宋子恒闻言便道:“那便定在四月十二搬罢,上回收到家里的信,二哥他们前几日便动身来了,敢在十二之前到京里想来没甚问题。”

主要是宋有福他们这回也是走的水路,因为带了五个孩子上来,最小的宋良玉仍是个小包子,马车颠簸他的身子骨怕熬不住,最重要的是宋子恒已经给侄子们联系好了书院,只等他们去夫子那儿拜见了。

估摸着时间,临近他们到京的日子,大牛便去码头候着,终于在四月初十接到人,租一辆车还坐不下,不得已又租了一辆,大包小包、大人小孩一口气涌进小院里,连周围邻居都惊呆了,可想而知有多壮观。

宋子恒算下来有整整一年没见到二哥和大姐了,兄姐几个拉着就聊个没完,宋良玉挪到苏婉旁边,扯了扯她的衣角,一脸惊叹:“三婶,你肚子怎么小了?”

“笨蛋,是因为小弟弟跑出来了。”宋良伟拍了宋良玉一下,语气颇为自得,抬眼看向苏婉的时候又写满了好奇,“三婶,我们能瞧瞧小弟弟吗?”

苏婉低头看过去,几个孩子俱是满脸的好奇,宋小芬家的孩子稍微拘谨一些,可能是毕竟与苏婉不太熟,然此时也齐刷刷的点着头。苏婉笑了笑:“弟弟现在睡着了,把他叫醒来会哭,不如等他醒来再看,如何?”

几个孩子乖乖点头,苏婉又道:“外头风大,你们都进屋去罢,里头备了好吃的点心。”

闻言孩子们一溜烟的跑进了屋,宋良文年纪最大,想来也得了父母长辈吩咐,虽连上仍有雀跃,却稳住了,颇为沉着的道:“你们小声些,别吵醒了小弟弟。”

宋子恒正巧瞧见这一幕,回头对宋有福道:“一年未见,良文良伟都这么沉稳了,良玉长得也快,个子都串这般高,还有大郎二郎,先生可给他们取名了?”

张姐夫满脸笑容的道:“取了,取大名了,大郎叫志强,二郎叫志荣。”

“三弟你是不知道,良文近来是长大了,很会照顾底下的弟弟们,在我们来动身来之前,就有人家托了那媒人上门,也是甚么秀才之女,不过娘给婉拒了,咱们家的男儿,日后未必就没有好姻缘,不如再等等,都是读书人,到弱冠之时再说亲也不迟。”宋有福脸上的笑容与张姐夫如出一辙,良文虽然不是他儿子,却是他亲侄子,宋家的长孙,他出落的这般优秀,也值得宋有福自豪。

“是该这般,男子当以学业为重,无需这般早定下来。”

宋小芬跟弟弟寒暄完,见苏婉站在一旁,猛然察觉自个儿竟还没与弟妹打招呼,又拉了苏婉的手亲切的寒暄着,苏婉顺势带着她进屋去坐。

李氏一开始满眼骨碌碌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小叔,家里给了这么多钱,就只够在京里买这般的院子?”

其实李氏不知道公婆拿了多少钱出来,只说要在京城买大宅子的,日后好举家搬到京里,她估摸着应该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到他们出发前,婆婆才给一百两银子说是孩子们进学的半年花用,至于他们就没给银子,说是到了京里与三叔一块住,要花甚么自有三叔那头出。

听得这话,李氏当时就觉得公婆恐怕私下没少补贴宋子恒一家,贴得手头都没银子给他们了,如今满怀期待的来京里一瞧,所谓的大宅子,竟然比他们在老家盖的房子还差些,李氏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公婆给的钱被吞了!

李氏自然不是能掩饰的人,心里头既然这般想,她语气里便也表现了出来,宋子恒还没说话,宋有福却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懂就别乱说!这座院子还是三弟租的,新买的宅子特意等咱们到了才会搬家!”

宋子恒温和笑道:“二哥别怪二嫂,二嫂也是担心罢了,不若咱们先用午饭,过后你们歇片刻,让娘子带你们去新宅那头瞧瞧?”

宋有福点头,问道:“三弟你呢?”

“我还在当值,午歇时告了假出来的,饭后便要回去当值了。”宋子恒近几日为了迎哥哥姐姐,都特意午歇时往家跑,因为他们是从杭州坐船来的京里,那艘船自来都是午时不到便靠岸了,再叫了车到家,正好到用午饭的时辰。宋子恒顿了顿,又道,“顺便将行李也先送过去,后日咱们搬家便能省许多事了。”

“三弟说了便是。”宋有福忙道,“先用饭,别耽误了你当值。”

用过饭后,瞧着时辰还早,宋子恒不急着走,又与二哥聊了会儿,苏老爹赶在饭前回来的,近来铺里生意好,苏婉他们都知道,没甚新鲜感,倒是宋有福来了,苏老爹又升起炫耀的兴头,拍着宋有福的肩道:“你们来得可巧,今儿铺里生意又爆了,你猜猜一个上午进账多少?”

“猜不出来,还请亲家叔解惑。”

苏老爹很是得意,嘿嘿一笑,伸出五个指头,宋有福问:“五十两?”

“怎么会,要是一上午进项才五十两,在京里开什么铺子,还不如回家种田好了。”苏老爹瞥了他一眼。

宋有福闻言心里一惊,颤抖着开口:“莫不是五……五百两?”

苏老爹笑眯眯的点头:“正是,我回来时算了账,整整五百两。”

宋子恒笑道:“往常都是下午生意比上午要好许多,若不出意外,今日估计要进一千两了?”

苏老爹特别享受于宋有福受惊吓的样子,眼睛都笑成一条线了,点头道:“差不离了,我估摸着到今年年底,咱们能在京里多开两家铺子了。”

“一切全听岳父做主。”

宋有福已经震惊的半响说不出话来了,在一旁作陪的张姐夫更是回不来神,难怪亲家叔要来京里做生意,京里这一家店铺的进账,恐怕就要赶上老家两三间铺子了,如此说来,在京里买种葡萄的地,恐怕要比老家的地再多上许多。想到这里,张姐夫心里一团火热,更加认定自个儿跟着岳家干不会有错。

果然张姐夫刚想到这里,苏老爹便说了:“如此一来,京里若种低于百亩的葡萄,委实不够瞧了。”

“可咱们手头钱不够……”宋子恒有些为难,“买宅子加翻修,借您的那一千五百两已用去一大半,今年还要留了钱收葡萄酿酒,京里甭管如何,葡萄必会比老家贵上几倍……”

宋有福方回过神来,又听宋子恒说没钱,赶忙从怀里掏出钱袋,倒出几个银元宝:“这是我和大哥一起凑的,加起来有近四百两,原是带上以备不时之需,三弟便拿去用罢,瞧着可够?”宋家条件好了,给媳妇都每月有二十两的花用,给儿子自然也不会少,且自宋老爹来京里的这阵子,有时候替宋有根搭把手,宋有福也会去县里省府看生意,如此一来身上必不能少钱,不过宋有根兄弟俩都是自个儿不怎么花钱的,一点点加起来也就存了几百两。

张姐夫见状,摸了摸袖口,有些尴尬道:“我们手头也存了一百几十两,在娃他娘手里,等会儿叫她拿来给三弟。”

宋子恒莞尔一笑:“何至于要用你们的钱。”不等他们开口,便主动将钱花拿去了,怎么花的给报了一遍,房契也拿出来给宋有福瞧了,房契上头写的是宋老爹的名字 ,宋有福看不懂这些,却听得宋子恒报新宅的占地面积,又惊又喜:“这么大的院子,咱们哪住得下?”

“如何住不下?日后侄子们长大了,娶妻生子,我只怕这些屋子还不够住。”

苏老爹在一旁道:“子恒说的是,你们人丁兴旺,日后只有不够住的屋子。”

宋有福想象了那番场景,未免有些荡漾,院子买得大,说句大不道的话,日后就是爹娘百年了,他们兄弟仨也不必分家,亲亲热热的住一块,还能瞧一瞧儿孙满堂的场景。

苏老爹慢条斯理的喝了杯茶润润嗓子,才道:“我方才说多买些地种葡萄,钱不够也不打紧,先从京里的进账中支些银子出来,我是没意见的,问问你们,再与曾公子商量一二,想来也不是大事,你们瞧瞧成不成。”

提到那安远侯的少爷,宋有福又是一脸郑重:“我们自然没意见,就怕那曾公子不乐意……”

“改日我找长安兄商议一二便是。”宋子恒顿了顿,又道,“另有一事,我近日又打听了许多,京城附近的清远书院听闻风评最正,往年出的秀才是附近几座书院里头最多的,书院的山长也颇有名气。只是这书院在清远县,离京里也有半天的教程,恐怕有些不方便,不知二哥和姐夫如何看待?若不成,便在京里找也是一样。”

“远一些也无事,叫你二嫂过去照顾便是。”宋有福先前在路上就警告过李氏,如今三弟与弟妹不一样了,三弟当了官,自家在老家还无事,到了京里万不能拖他后腿,以前的小家子气都给收起来,她丢了脸不打紧,连带着人家瞧不起三弟弟妹,就甭怪他狠心了。哪知李氏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到了京里就开始找茬,爹娘又不在京里,日后她与三弟妹若闹起来,那才是真真儿难办,如今宋子恒这般说,倒解决了宋有福一大难题,他唯一担心的是那般有名气的书院,可会收下这几个孩子。

宋子恒闻言笑道:“二哥不必担心,掌院学士陆大人与清远书院陈山长私交甚笃,我已请陆大人修书一封,二哥到时只管放心带侄子们过去便是。”

宋有福这才高兴起来:“如此甚好,何时去书院?”

“书院已经开始上课了,咱们如今已算是晚去,但仍越快越好。”

“读书之事不能耽搁,等咱们搬完家便去罢。”

宋子恒点头:“如此甚好,只是四月十二正逢沐休,过后恐怕就没功夫陪你们走一道了。”

“这也无事,我们自个儿去便成。”

这般一切交代完,宋子恒才放心回去当值,苏老爹也一道出门,来京里几个月,又有安远侯府做靠山,苏老爹很顺利结交了店铺一条街的大部分东家,平日吃酒聚会,也能各自交换消息。

歇过晌午,苏婉起床,还没给自己打理,首先便给儿子穿衣裳,小家伙满打满算也有八个月了,能在床上打滚,从床头爬到床尾,新宅子那头的儿童房早已建好,铺了柔软的地毯,就等着搬家后让他在里面满地打滚了。自从能行动了,小家伙磨人的本性更加显露无疑,每次穿衣裳简直是灾难,他根本不配合,冲着苏婉一个劲的啊啊叫,不知道在说哪个星球的语言,还一定要苏婉配合他,要笑要发声,不然他就不乐意,小手乱挥双腿乱蹬,便是苏婉一边配合他一边穿衣裳,他也不会乖多少,说到兴奋之处仍旧手舞足蹈——这也是苏婉为什么不先收拾自己,第一时间给他换衣裳的原因。

总之每每给儿子穿完衣裳,苏婉总觉得自己衣服头发乱的跟疯婆子有一拼。明明是花季少女,一朝变成黄脸婆了,苏婉不乐意,吧穿好衣裳的小家伙翻过身来时在他肉嘟嘟的屁股上拍了拍,小家伙还以为在跟他玩游戏,仰着他冲她格格笑,清脆的笑声溢满整个屋子,只是下一秒,笑容如天使的宝宝伸出了恶魔之手,准确的抓住苏婉垂下来的发丝,往自己身边一拽,苏婉瞬间疼的龇牙咧嘴,板起脸等着小家伙:“我数一二三,自己放手。”

小家伙当然听不懂,拽着苏婉的头发就要往嘴里送,苏婉连忙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仍旧板着脸,一眨不眨盯着小家伙水汪汪的大眼睛:“第一,不能随便拽别人的头发,第二,不准抓着东西就往嘴里送——宋良辰,你今天犯的错很严重,自己好好反省一刻钟。”

小家伙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苏婉的脸。

苏婉道:“好了,从现在开始记时,这一刻钟内没有人会理你。”说着起身离开,开始整理自个儿乱糟糟的衣裳。

苏太太从外面推门进来,绕过屏风时正巧听到苏婉的话,忍不住笑了:“良辰还小,懂什么,你也别太严厉了。”

许是见了熟悉的人过来,小家伙一开始还愣愣的小脸,瞬间就开始皱起来,下一秒小嘴扁了扁,眼睛里也蓄起了泪,小样子别提多委屈了,苏太太顿时心软,上去就要抱:“外婆的心肝,不哭啊……”

苏婉拦住她:“就一刻钟而已,娘好生坐着罢。”

虽然苏太太没事就喜欢教训苏婉,更是每每对她带孩子的方式表示强烈反对,但其实都是嘴上说说而已,苏婉不听,仍坚持自己的,她也没办法,比如现在,苏婉不让她抱,她就只能一脸心疼的看着外孙。

小家伙睁大眼睛,从苏婉看到苏太太,眼泪要落不落的样子,迟迟见不到她们行动,就在苏太太心疼的时候,他忽然一抽鼻子,泪意瞬间就收回去了,反手揪住一旁的枕头,使劲往下拽,一副找到新玩具的兴致勃勃样。

苏太太无语,苏婉回头看了一眼,嗤笑道:“小骗子,娘现在终于见识到了罢?有人搭理他才哭,没人搭理,他才不浪费眼泪呢。”

苏太太瞪了她一眼:“哪有这般说自个儿亲儿子的。”心里头还有些得意,不愧是她外孙,生的这般聪明伶俐,性格也大气,被教训了都不生气不记仇。

自苏婉说开始计时,苏太太便抽空瞟了一眼桌上的漏壶,做工精致,上头还镶了玉,乍一看就跟摆件没甚区别,这是于衡远前阵子着人送来的,号称最精准的漏壶,有了它,苏婉也摆脱了浑不知时的窘状。苏太太此时便一直盯着漏壶,一刻钟过去,立马上前把心爱的外孙抱起来:“可怜见的,外婆带你出去玩,咱们不理你娘啊。”

终于有人理了,小话唠的宋良辰又开始手舞足蹈,冲着苏太太咿咿呀呀,苏太太一边点头嗯嗯啊啊的回过去,一边抱着他出门,祖孙两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苏婉起来没多久,其他人也陆续起来了,长途跋涉不是不累,只是他们更关心新宅子,是以早早的起来让苏婉带他们去瞧。

大牛已经叫了车来,一辆专门拉行李的板车,一辆用来坐人的有车帘的车子,几个男孩还好些,宋有福和张姐夫两个大男人,不便与大伙儿一道坐车,便与大牛直接挤在行李上,苏婉他们车里头也堪堪坐下这许多人,孩子们见了宋良辰都异常兴奋,一个个脑袋挤到他面前,小家伙也半点不认生,这么多人更助涨了他聊天的热情,顿时整个车里就只听到他咿咿呀呀的声音。

苏婉看在眼里心里摇头,她与宋子恒都算得上矜持,怎么就生出了个人来疯的儿子,难道是负负得正?生个儿子半点不像自己和丈夫,苏婉有些淡淡的忧伤。

这次去新宅子除了瞧屋子,也另有要是办,就像苏太太先前说的,宅子太大,自然要多请些人手打扫屋子,再加上现在又添了这么多人口,半月前苏太太便亲自去联系了牙行,叫那头多留意些合适的丫鬟婆子和家丁,苏婉他们现在去新宅子,正巧可以叫人牙子把人送来瞧一瞧。

作为穿越者,苏婉头一次直面古代的人口买卖,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说不上是不是紧张,却真有几份唏嘘,比起这些真正生活在最底层,吃不饱穿不暖的同时连尊严都没有的人,她真的算是人品爆棚了——虽然这样想未免有些猫哭耗子的意味,直到真正见着人牙子领过来人,苏婉才彻底震惊,也真正明白,到了一定的地步,尊严什么的就是个笑话,有人直接抱着苏太太的大腿跪下求苏太太买她,还是卖终身契,只为多卖点钱给家里兄弟娶媳妇用。

李氏的心思全都被大到能让人迷路的宅子给迷住了,恨不得跟丈夫儿子他们一块四处逛园子去,这会儿只能跟苏她们在屋里选下人,她早就坐立不安,并没有插手的打算,宋小芬则一脸信赖的看着苏婉,也不发表意见,苏婉却抱着孩子在一旁瞧着不说话。这里头就苏太太有过采买的经验,只能由她开口问一问这些人的来历,也难怪那个叫芽子的女孩直接对她跪下。

苏太太左瞧右看,最终定下两个丫鬟三个婆子,家丁多些,有五个,另外还有一个老汉,可以用来看门,都花高价签的终身契,一下子添十一个下人,自然不只是叫他们伺候的,主要为了以后酿葡萄酒,眼看着宋有福他们是忙不过来的,不签了死契,也不敢叫这些下人酿酒。

新买来的十一个人都面黄肌瘦,也差不多衣不蔽体,看着很叫人心酸,苏婉便叫刘妈去街上临时买了几匹布来,叫丫鬟和婆子给每人缝两身衣裳,租的院子住不下这么多人,便叫他们直接在新宅子住下,也好替他们看房。一群人纷纷磕头叩谢了。

办完正事,再逛了半圈院子,便打道回府了,倒是几个孩子和宋有福张姐夫,俱一脸的激动,宋良文看着苏婉:“三婶,这宅子真的是咱们家的吗?咱们可以住这么好的屋子?!”

苏婉点头:“可看了你们自家的院子?”

几个孩子齐刷刷的点头,苏婉道:“除了主屋,其余屋子你们想怎么住都可以商量。”

宋良玉皱了皱鼻子,仰脸看着宋有福:“爹,我可以跟大哥他们住一起吗?院子隔得太远了!”

不等李氏开口,宋有福摸着儿子的头笑了:“当然可以,你也可以请他们来自家屋子里住。”

回去的路上,李氏开口道:“弟妹,为何一口气买这么多人,咱们又用不上,有钱也不是这般花的罢?”

苏婉一听便知道宋有福还没有与李氏说钱与让她带孩子们去清远县的事,遂笑眯眯的反问:“二嫂觉得哪些人多了?”

李氏当即回道:“家丁哪能要这么多?”

“过几月便要收葡萄酿酒了,我怕二伯与姐夫忙不过来,这才多买几个家丁帮忙,若二嫂觉得多了,那便退掉两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