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清楚,不过长安兄似乎知道些什么,那日与他商量提前支些银两出来时他便提了一句,不管支多少钱,地定要尽管多值些。”

苏婉想了想,“生意一事毕竟也与曾公子有关,该日有空相公直接问他便是,早些问清楚,也生得爹和二伯他们忐忑不安。”

“我知道,后日我沐休,正巧长安兄也有空,到时请长安兄来家一聚。”宋子恒是每逢十日沐休一日,曾长安与他却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家中安排的闲职,混个日子而已,家中也不期望他干出什么事业来,一干同僚也俱是遛狗摸鸡的纨绔子,没甚个上进心,上峰也睁只眼闭只眼,所以每日只管去应个卯,事后自个儿想干嘛便干嘛,因此宋子恒才能断定曾长安有空。

苏婉闻言点头:“这都六月份,正巧也该商议分红了。”

宋子恒笑着轻拍苏婉的背,“娘子睡罢,这些事自有我们去操心。”

又过了一日,店里的生意还未见降温,苏老爹也不知该激动还是该头疼了,他这几日在提醒掌柜教好伙计,等限量的名头推出来,铁定有人不满,到时伙计的态度须得比平日还好上几分才行,甭管客人如何生气,都得好声好气的将人安抚好送走。

宋子恒沐休前一日,送了帖子去给安远侯府,到第二日,不但曾长安来了,于衡远竟然也有空过来,笑眯眯的问宋子恒:“听闻子恒有事要问长安,我琢磨着问他倒不如问我。”

曾长安也不卖关子,在一旁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你想问铺里的生意,是表哥的功劳,跟我没关系。”

宋子恒这才问:“不知衡远兄做了什么?”

于衡远眉目含笑,颇有些春风得意:“你猜?”

这人一开始还端得一本正经,等刘妈得了苏婉的吩咐,把宋良辰抱出来后,终于绷不住了。宋良辰一瞧见于衡远便整个人扑了上去,倒不是记性好,而是于衡远自从点破了自个儿的身份,来这里便不像当初一般穿着简朴低调——其实相对他而言,以前确实是低调了。今日穿了一身华丽锦袍,更显得眉目如画,如何能不入宋良辰的眼。

曾长安倒在一旁不是滋味:“良辰还记得表兄?”

于衡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人抱过来,小家伙搂着于衡远就开始图口水,笑容灿烂,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曾长安先前还有些不是滋味,这会儿已经为宋子恒点蜡了,良辰不记得自己没关系,连亲爹都没瞧一眼,果然有对比才能出幸福感。

不动声色的将曾长安同情的眼神尽收眼底,宋子恒瞥了那头亲亲热热好像亲父子一般的两人,温和的笑道:“良辰,叫人啊。”

于衡远惊讶的反问:“良辰就会说话了?”

仿佛是回答于衡远的问题,他的话刚落音,小家伙便笑眯眯的冲他张口道:“娘!”

于衡远先前还笑颜如花的脸,瞬间就黑了,宋子恒脸色也有些不好,有种搬起石头来砸自己脚的感觉,不过两人还算淡定,最不淡定的反而是最置身事外的曾长安,他直接将刚刚含进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好几声,一边咳一边捧腹大笑。

在宋子恒和于衡远幽幽的视线中,曾长安渐渐把笑声收了,只是仍垂着头忍笑,肩膀都在耸动。他表哥自来骄傲,最讨厌别人说他女气,上回被小家伙的亲娘明晃晃的暗示长得像女子一般漂亮,这回倒好,直接被小家伙当成娘了,他该说不愧是亲生的吗?

被小家伙一打岔,等刘妈进来把人抱回去后,于衡远也终于不再端着了,直接将来龙去脉和盘端出。

事情还要从上次泡温泉说起,听了宋子恒的要求,曾长安灵光一现,不但吩咐下人记得每日给宋家送一桶泉水去,另外还要运两桶回宫,孝敬太后和圣人——这法子对别人不好使,宫里戒备森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送进来的,不过于衡远如今领职协理内务,下面的人正追捧着,运两桶水也就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也正是别人做不了的事,于衡远做了,太后感动的忘乎所以,拉着圣人就道自个儿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果然没叫她看走眼,都这般大了还是一颗赤诚之心,本是圣人给他的赏赐,他自个儿都没享受,便只想着拿回来孝敬他们了,整个宫里除了老三,谁还有这样的心意?

圣人不完全赞同太后的话,他还有个四皇子,是心爱的贵妃所出,自来最得他喜爱,在他眼里老四才是最好的,不过老三也不错,毕竟成年了,如今又领了职,到底比底下的弟弟更稳重些,当然比他上头的两个哥哥更是好了千万倍。于是外边流传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三皇子,却是不声不响的越过两个哥哥,成为圣人心头第二大得意的儿子,虽然远远比不上四皇子,然年纪小也小的好处,四皇子还没到出宫建府的年龄——贵妃倒是想着让四皇子早两年出宫,也好早日领职,发展自个儿的势力。本来正在积极谋划中,却被于衡远忽然协理内务的消息震懵了,老三那个马屁精,曾氏那贱人的手段他学了十成十,如今领了职还在宫里继续住着,她儿子却出了宫,每日除了请安都不便进来见他父皇,如此一来岂不让老三整日在圣人跟前谄媚?万一圣人将老四抛在脑后了可怎么办?

贵妃正左右不定,恰好圣人一句不舍幼子太早出宫,想再多留两年,贵妃便安心叫儿子继续在宫里住着了,这正好如了于衡远的意,四皇子越晚领职,他越能多捞点好处,毕竟圣人在宠老四,也只是把老四当不懂事的孩子,真要有什么事,还是交给他这个常伴身边的成年儿子更靠谱。

是以于衡远如今春风得意,因着颇得圣人的信任,前些日子太后千秋,他专门为太后敬上的红酒,连圣人都甚是给面子的喝了几杯,连赞好几声好酒,可为日后宫中御酒。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记酒铺的春天来了。

如此帮苏记,于衡远的解释也很充分:“若非弟妹提醒,我也想不到这茬,如今权当感谢罢了,你们也别有负担,好生受着便是。”

在场都是聪明人,于衡远为什么这般做俱心知肚明,有些话不用点破,宋子恒和曾长安都点头笑了笑,没说话。

于衡远匆匆来了又走,走之前还要走了一件宋良辰的小衣裳,苏婉不明所以,当时还好苏太太就在屋里,闻言赶紧起身去找了件小家伙贴身穿的肚兜,叫刘妈包了出去,坐下时才给苏婉解惑:“有那一直不孕的,求了小男娃的衣裳夜里睡时放到枕下,听说这般便容易怀上,还能一举得男。”

苏婉挑眉:“真的有用?”

苏太太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管人家有没有用,于公子都亲口求了,自然喜爱且相信咱们家良辰,不然谁家孩子的小衣裳不好求?若他家娘子能怀上,是咱们良辰带去的福气,若怀不上,也是他娘子没这个命,你操什么心。”

苏婉点头,心里想苏太太还有些做神棍的天赋,于衡远的“娘子”可不就没这个命,别说儿子,女儿都没生出一个来。不过即便如此,人家还是稳稳的当了几十年皇后,未来最尊贵的女人,还轮不到她来同情。

苏老爹和宋有福回来之前,于衡远曾长安他们已经走了,苏老爹他们有些失望,不过连忙问宋子恒:“曾公子可知咱们家的生意为何突然这般红火?”

宋子恒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半真半假的道:“据说是前几日太后千秋,圣人宴请群臣,席上三皇子为太后献上咱们苏记的红酒,称活血养身,再适合女子不过,太后甚喜,圣人见状也品了几口,当着群臣之面言此乃不凡之物,堪为皇家御酒,连圣人对咱家的酒都如此评价,是以京里的达官贵人都以喝咱们苏家酒为荣了。”

“圣……圣人?”宋有福已经震惊的话都不会讲了,他这辈子接触过最大的官是里正,连村长那般受人尊敬之人,在里正跟前都很有些小心,他们更不敢造次,后来他亲弟弟在京里当了官,是从六品,他弟弟便一跃而成他接触过最厉害的人,哪知到京里来还见过大哥口中顶尊贵的侯府少爷,侯府少爷对他们一家都很是平易近人,宋有福觉得能与这般人物有所来往,已经是祖上冒青烟了,万万没想到,连圣人太后这些活在传说中的人物都喝过他们家酿的酒,还很喜欢的样子,宋有福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至于自家的酒成为达官贵人热捧之物,他已经半点没感觉了。

连圣人与太后都喜欢自家的酒,达官贵人们也喜欢并不稀奇了。

“三皇子为何进献咱家的酒上去?”苏老爹自诩见过市面,这时顽强把持住,表现得很理智冷静的样子,其实已经不淡定了,他话刚说出去,才反应过来,“前日女婿好像说过,曾公子是与三皇子是表兄弟,是以三皇子进献咱们家的酒,也并无道理。”

苏老爹他们还没完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宫里负责采买的人下来了,按照平日,圣人亲口说苏家酒堪为皇家御酒,既可以理解为盛誉,也可以当作是旨意,但一般情况下都是前者,大家并不当真,毕竟皇家御供常有定数,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添一家,势必要撸掉另一家,可那常年供奉的人家都是与里头的人常打交道,交情和人脉不差,除非圣人亲自下旨或者事后过问,不然是人都喜欢与知情识趣的熟人做生意。

苏记就不一样了,背后有三皇子撑腰——同为已领职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叫他们来办此事怕都要费不少挫折,到手里捏着内务的三皇子这里,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便是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顶头上司又是圣人之子的三皇子都吩咐下来了,低下的人办事自然麻利,到苏老爹跟前时已经带了一脸笑意:“咱家姓黄,苏东家喊咱家黄公公便是。”

太监尖细的嗓音传进耳里,苏老爹险些没吓一跳,旁边的掌柜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他才连忙反应过来,着人备茶备点心,黄公公先前心里头还有些低估,这会儿见苏老爹颇为上道,笑得更是一团和气,随苏老爹去里间喝茶,一边道:“咱家此番是奉命来办正事,不能久留,还请东家见谅。”

“大人日理万机,能抽空前来已是给苏某面子,若大人今日委实有事,苏某定然不便耽搁大人,只有一点,大人下回来可得多给苏某些时日,苏某定提前在杨鹤楼定上一桌,好好与大人喝上几杯才是。”杨鹤楼是京里最富盛名的酒楼,死贵不说,普通人家即便吃得起,也得提前半月定位置。

黄公公便笑眯眯的回道:“咱家每月初一要出来采买一回。”

喝茶聊天的功夫,便定下了宫里每月初一来拉一回酒的事,苏老爹上道的装好两瓶酒给黄公公:“大人来得及,苏某没甚好准备的,只能请大人见笑了。”

送出去的同时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黄公公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拢进袖里,这才笑眯眯的提醒道:“太后与皇后娘娘都爱喝苏家酒,每日睡前不断,东家可得好生把好关,上得都必须是上等酒才行。”

苏老爹连连点头,一边感谢不已,一边热情的把人送出去,走之前,黄公公留下了一块令牌,负责皇家供奉的人家都有这么一块,比金字招牌还管用,一将人送走,苏老爹便着人赶紧挂起来,让进店的人都好好瞧瞧,他们苏家酒是宫中御酒!

许是因为太激动,守着这么快金字招牌,苏老爹便有些不敢走,怕人多手杂,万一伙计们没注意,牌子被人给顺走了可怎么办?便一直坐镇店中,亲自盯着这处,到打烊栓门时,他又开始担心了,若夜里有小偷来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揣在自己身上安全,于是家里的人这才有幸看了一眼传说中的金字招牌。

苏婉头一次发现苏老爹也这么逗,不过笑完又心疼,若苏老爹一直这般小心翼翼下去,终究是个负担,这才道:“爹,也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识货,便是有人夜里潜进咱家店里,要偷的也是银钱与酒,漆黑一片的,又如何能注意到这块巴掌大的牌子?”

苏老爹还有些不放心,道:“若他们就是冲着这牌子来的,如何会发现不了?”

还是宋子恒的解释比较有力:“岳父有所不知,这块牌子本身不抵甚么,苏家酒负责宫中供奉,已是记录在案,便是咱们家的牌子丢了,报上去请宫中再给发一块,别人拿着委实用不上,且若被发现,告上衙门还要受重罚的。”

苏老爹这才松了口气:“我还怕牌子丢了,咱们供奉的差事也没了,若如女婿这般说,倒是无可担心之事了。”

虽然牌子不担心了,还有比这更头疼的事,宫里每月的定数下来了,都是要好酒,自然就是陈酒了,如此一来本就不够的酒,能拿来卖的又得减不少,这也算是甜蜜的烦恼了。

还好苏老爹无意中把黄太监的提醒说出来,苏婉忽然灵光一闪而过:“若是给宫里的娘娘们用,新酒未必就不如陈酒。”

众人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苏婉的主意,苏婉道:“这酒不单单喝进肚里可以活血养颜,用来美容更是效果甚好,我试过用它每晚敷一刻钟的脸,甚至用来洗脸沐浴,新酒都比陈酒的效果更好——而宫里的娘娘们爱用,自然也是为着美容,爹你只要下回黄太监来,把美容的配方给他,再仔细说明,他便能懂。”

宋子恒本来想点头表示他娘子说得没错,自家娘子是如何美容,保持肌肤一直顺滑光泽又白皙,他比谁都清楚,只是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话题,不过幸好他这一迟疑,到让宋小芬抢先了:“我记得小妹出嫁前,每日都会用这酒敷脸,一个月下来脸色就白了许多,小妹还叫我用过,只是我觉得太浪费,便不舍得用。”

有这么有力的证据,苏老爹再不迟疑,当即点头道:“那便试试罢。”

宋子恒却忽然道:“不知这酒对男子可有效果?”

苏婉点头:“应该男女都适用。”

宋子恒于是咳了咳,有些尴尬的看了苏老爹道:“子恒冒犯了,只是那负责宫里采买的太监恐怕不会轻易信咱们口头所言,倒不如岳父……示范给他瞧,毕竟有一个月的时间……”

原本认真讨论正事,忽然宋子恒这么一建议,画风倒有些变了,苏婉先前还准备说什么,闻言也连忙把头垂下去,忍笑忍得很辛苦。叫苏老爹这般大的年纪,还每日敷面膜,用红酒洗脸啥的,画面太美。

反倒是苏老爹,沉吟了片刻,当即点头道:“子恒说的有道理,若能直接叫他瞧见效果,他也没甚么担心的,讨好了宫里的娘娘们,他也少不了好处。”



第 一百一十三章

因着这会儿是饭前,宋良辰一般要跟大家吃完饭,再去儿童房里玩好久的游戏才肯睡觉,是以这会儿精神头正好,瞧见一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苏老爹手中,居然没有关心自己,便有些不甘寂寞的啊啊啊了,手舞足蹈费尽了力气,就是没拉到注意力,毕竟大家现在都在讨论正事,他一个人咿咿呀呀了好久,连平时专业的捧场王苏太太都没看他了,宋良辰心头的失落可想而知。

其实主要是因为小家伙现在被苏婉抱在怀里,苏婉不理他,导致他没有半个观众,所以小家伙不乐意,毫不犹豫的往侧面一道,胖乎乎的小手拍向旁边的苏太太,苏太太回神,什么生意啊银子啊,都比不上自家外孙重要,连忙心肝肉肝的将小家伙接过来揉在怀里,结果小家伙只是把她当跳板而已,过渡到外婆怀疑,便张开双手朝着外公扑过去,苏老爹不疑有他,直接将人接住,托着放到腿上,小家伙动作麻利,刚做好就从苏老爹手里将荣誉招牌给抢了过去了,扬着战利品回头冲苏婉笑,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苏婉:……

她儿子真的没成精吗?

无论如何,宋良辰还是成功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赢回了全家人的关注,苏太太笑得不行,把拿着战利品的外孙抱过去一阵亲:“真是聪明,你娘小时候可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

虽然小时候的那人不是她,但是别人不知道,苏婉还不想以后熊孩子真正能说话了,张口闭口就是“外婆说娘小时候不如我”之类的,为人母的尊严都荡然无存了。思及此,苏婉看了苏太太一眼,抗议道:“娘夸良辰就夸呗,干嘛每次都要拿我做对比。”

“自然是让你心里有数,别对良辰要求过高了。”

小家伙双手抱着战利品异常得意,笑呵呵了好一会儿,又吵苏婉张开手,苏婉没理他,他也不上心,直接把刚刚捧在怀里当宝贝的东西塞到苏婉手里,苏婉这才挑眉:“给我的?”

小家伙啊啊啊了几句,又朝苏婉张开手,苏婉这才将人抱过去,“既然给我了,日后就不许再找我要,知不知道。”

小家伙听不懂,只窝在麻麻怀里甜甜蜜蜜的笑。

苏太太在一旁道:“瞧见了没,良辰对你多好,平日带他时也稍微温柔些罢。”

宋小芬不由奇道:“这么小的孩子,竟知道孝顺母亲,日后不得了。”

苏婉搂着儿子没说话,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宋子恒也眉眼含笑的看了母子俩一眼,这才起身道:“该开饭了罢。”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点着灯,夜间也亮如白昼,宫人各自埋头干事,动作却清得连脚步声都几不可闻,再亮的夜晚仍旧是空寂一片,坐在榻上的宫装丽人抬头瞧了外头一眼,叹了口气,中年嬷嬷附到宫装丽人耳边轻声道:“小姐,林侧妃这胎怀相不好,爷去瞧一眼也做不了甚,您还是早些用膳,休息好,也能养好身子不是?”

宫装丽人轻声问:“什么时辰了?”声音在偌大的殿里回荡。

“已到戍时了。”

“我没胃口,撤了膳罢。”

“小姐——”嬷嬷有些着急,还想再劝,宫装丽人已经起身往内室走了,嬷嬷只得赶忙追上去,内室,女子坐在宽大的床上,从枕下捧出一件大红色的肚兜,做工在她们眼里看来甚是粗糙的,宫装丽人却如珍宝般双手捧着,嬷嬷本来说的话,瞧见主子这般神色,便不敢多嘴了,只是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

女子其实也没流露出什么神色,她是温婉大气的,连上便是淡淡的,瞧着也让人觉得可亲可近,此时感受到嬷嬷的目光,便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开口问道:“奶娘,爷是不是已经对我失望了……”

嬷嬷脸色微变,忙道:“小姐,慎言!”

女子却没多大表情,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小衣:“爷那般高傲的一个人,竟主动向人开口要这个,即便是这般我也没有好消息传来,偏生那林氏进来才几个月就有了。”

嬷嬷蠕动了唇,好半响才道:“小姐身子弱,好好将养,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了。”

女子却摇摇头,成亲几年,别说儿子,女儿都未曾给丈夫生一个,她其实早认命了,只是如今瞧见丈夫竟这般上心,难过的同时,也无端多了几分愧疚,若不是自个儿拖累,丈夫怕是早有嫡子了,也是她太不争气,不然丈夫何至于对别人家的儿子那般上心?

她虽不知那孩子是谁,却知道丈夫隔段时间总会出宫一趟,回来后笑容得比平时要开怀许多,且每回只要丈夫出宫回来,便只会来她这里,任凭侧妃妾侍如何着人来请,理由花样百出,丈夫都不曾走开。她先前还担心,以为相公外头有了得意的女子,毕竟有次相公回来衣裳都换了,穿着件新缝制的长袍,针脚细密,面料却不算好,且样式简单,连个绣花都没有,并不是丈夫喜爱的衣裳,想来那女子认识相公的时日还短,不够了解他的喜好。那时她也惶恐过,差些就忍不住叫丈夫把人迎进来了,她又不是善妒之人,对方若真得相公的心,只要家世清白,至少能进门得个名分,何至于没名没份的将人安置在外头?

想到这儿,女子不由的吐了口气,“还是奶娘那时及时拉住了我,不然我若真叫爷将莫须有的女子纳进门,那才真叫伤了爷的心。”

“小姐就是忧思太重,爷本无这个意,您想多了,什么事也能想出来。”嬷嬷叹了口气,道,“快别想这些了罢。”

“你说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

嬷嬷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家小姐问的是什么,斟酌了一下才道:“瞧这小衣还是新的,应该年纪不大,不过想来也是古灵精怪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得爷这般喜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许是家境不算顶好,衣裳用的是棉,而不是锦缎。”

“然这针脚也是精心的,家境不用顶好,这般才能叫也放心来往,不至于让人盯上。”女子又抚了抚手中的小衣,道,“爷近来在寻小孩玩的玩意儿,应该是给那孩子的礼物,说不得正是过生辰……”

嬷嬷忽然道:“也有可能是满周岁。”

女子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难怪爷这般大费周章。”

嬷嬷冷笑道:“亏得西苑那位还以为是在提前给她肚里的准备了。”

女子却并不接嬷嬷的话,只是道:“奶娘,你说咱们也给那孩子准备些礼物如何?虽然爷没说,我琢磨着却是个讨喜的,既然相公如此喜爱,日后定有见面的时候,倒不如先来往起来。”

嬷嬷瞧见自家小姐精神头好了,心下也高兴,自然乐意她多转移些注意力,忙道:“奴婢瞧着爷既然与那位这般来往,想是真心结交,倒不必弄些华而不实的物件,要人家家里用得上才好。”

“爷往常说我手艺好,不如我给那小孩儿缝件衣裳如何?”

嬷嬷本来想说没看过小孩儿,怕是不知道该做多大的,然而又难得见到自家小姐这般兴致勃勃的时候,还是不忍心忤逆了她,最终权衡一下,道:“一岁的小孩子,相差倒是不大,只要小姐问问爷那孩子体型大概如何,大概就能把握了。”

女子闻言高兴起来:“等爷来了就问,咱们先开库,小孩儿穿的衣裳面料可得好生选。”

“小姐说的是,一岁的孩子皮肤娇弱,确实不能马虎。”嬷嬷面上作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配合,心里却微微酸涩,其实小姐也是喜欢孩子的,奈何肚子迟迟不见消息。

“若林氏平安生了儿子,就叫他养在我名下罢。”

女子冷不丁说出这话,将嬷嬷吓呆了,好半响才蠕动着唇道:“小姐,还不至于此,您这般年轻,调养好了身子,迟早能有自个儿的孩子,何苦要养别人肚子里出来的……”

女子却摆摆手:“总不能叫爷名下没个嫡子,林氏身份不低,把她的儿子记为嫡子,总比养其他妾侍所出的要好。”

“可林侧妃才刚进门几月就开始恃宠而骄,若您真将她的儿子养在名下,日后她眼里可还瞧得到小姐您?小姐……”

女子却摇头:“行了,我只是这般想,爷未必同意,若林氏真生了儿子,她也未必乐意将儿子养到我名下。”

嬷嬷这才终于舒了口气,小姐说得对,以那林侧妃的性子,若真得了儿子,怕就真瞧不上自家小姐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将儿子放到小姐名下的。

赶在宫里来人拉货之前,第二趟出发去宋家村运货的镖局也将足够的新酒运回来了,同时跟过来的人还有宋有根。

宋有根这个时候过来倒不惊讶,这么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家头上,怎么说也要来看一眼才心安,然这只是其一,其二是葡萄成熟之际,宋有福他们要去各乡各镇大量收葡萄,收完葡萄又要酿酒——如今有了宫中供奉,苏记酒铺根本不愁没生意,唯一担心的就是存货不够,原先买的地都不够,又扩了两百亩,原先定下今年酿酒的数量,自然也远远不够了,因此即便宋有福和宋小芬夫妻在,人手仍是远远不够的,宋有根过来也能搭把手,第三点是关于小家伙宋良辰的,八月初就是小家伙的生辰,满岁宴,洗三和满月家人都不在身边,现在满岁宴宋老爹他们恨不得亲自过来,只是家中实在走不开,便由宋有根代劳了,算着时间,把葡萄收了回来酿,差不多一月就能成事,到时正好给侄子过了满岁,还能赶回家与父母一道过中秋。

宋有根不但来了,还带了一笔巨款,半年的分红,苏老爹一份,苏婉一份,他都带了上来,另有自家加起来的五成也都带来还债。

其实还债倒用不上这些银两,前几天京里的店铺也分了一次利,除掉提前支取的一千五百两,还能一次性将向苏老爹借的银子也都全部还清,能这么土豪,是因为苏老爹暂时不打算在京里开店了,至少也等到明年,因为手头没存货,一家店都够呛,哪还敢开两家?

当然宋有根带来的钱也是很有作用的,买下剩余的二百亩地,还能在山下盖庄子,日后那里就做大型的酒场,新鲜的葡萄一摘下来,当即就能酿成酒,也在庄子上做库房,周边哪儿要酒,都从庄子上调过去便是。

宋有根听得这里的打算,心里头也是一团火热,顺道汇报了下家里的情况:“家里也又买了上百亩地,瞧着尽够了,如今咱们村家家户户都种了十几亩葡萄,每家都能卖个好几两银子,他们也高兴,打算年年都种,有条件还会多种些,是以咱们老家的葡萄够用的,只是酿酒人手不够,老叔一家全来帮忙了,吃住都在咱家,还是忙不过来,爹只得去找村长想法子,倒还真让村长想着了,选了十来个平日就可靠的婶子,又叫他们签了什么契,反正村长叔说不许泄露咱家的秘密,不然别说银子没有,还要捉她们去见官,她们的男人和孩子都要被逐出咱们宋家村,她们全都应了,来咱家酿酒,这才堪堪尽够人手……”

宋有福便在一旁点头:“村长叔人一向不错。”

“可不是,听说里正要走了,到时就是咱们村长叔做,谁让咱们宋家村家家都过上富足的日子了呢?连知县老爷来镇上的视察时,听闻咱们村,都点名夸了村长书。”宋有根嘿嘿笑了两声,颇有些得意,“村长叔原是想叫咱爹当下任村长的,他日后要是还能升迁,里正的位置也能给咱们做,不过爹不乐意,叫老叔去做。”

宋子恒便道:“爹不做也好,咱们家这事都忙不过来呢。”

宋有根又问:“不过有一事我闹不明白,不是说新酒拿来京里卖太便宜,不够回本,所以都尽量推陈酒,为何这次又忽然要拉这么多新酒过来?”

“怕信里写不明白,便没细说,这新酒实则是给宫里贵人们准备的,陈酒口感劲道,然女子若要用来美容,到底不如新酒。”宋子恒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又道,“且自半月前店里上了美容专用酒,咱家的新酒未必就卖得不好,价格也不低了。”

美容专用酒,这个名字苏婉坚决不承认是她想的,她想的被全票否决,说名字稀奇古怪,没人听得懂,然后苏太太取了这么个简单粗暴的名字,居然都认同了。不过创意是苏婉的没错,其实也简单,就是换了个包装改头换面罢了,按照现代的礼盒款,瓶子是专门烧的美人瓷,价格不低,用这瓶子一装瞬间就高大上多了,还有异常精致的专用布袋拎着,里头有个量杯,告诉客人每次用来敷脸洗脸倒多少,还有一块精致轻薄的白帕子,只边角绣了漂亮的花纹——其实就是苏记的商标,仿造后世的面膜,剪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几个洞,简易的面膜纸便做好了。

有了这些东西,档次瞬间又上升了几个层次,这么一瓶酒,价格已经是店里最贵的一种了——毕竟是给宫里贵人们用的高档货。当然如今还没有打出这个品牌来,在店里摆是先做个示范,下次黄太监来,也知道他们没有糊弄他,谁料没有宫中贵人专用这个金字招牌,这酒一推出去仍然每日能卖出个几十瓶。

解释到这里,苏老爹道:“下次你回去,可以顺道与镖局一道,新酒卖得竟这般好,得再多存些货。”

宋有根也是一脸的喜意:“行,家里还有呢,且今年酿的酒是去年的三倍,尽够了。”

宋有福道:“我估摸着京里也能酿这么多酒,跟京里附近几个村子打好招呼,他们村长愿意直接将葡萄运到咱们这儿来,省出来的时间咱们可以多去别处收些葡萄。”

宋子恒又道:“也不知良文他们在书院学得如何,自从送他们过去后,几个月竟也没时间将人接回来,正巧大哥也来了,不如明天去把他们接回来住两日罢?”

宋有根他们虽也想见儿子,权衡之下却摆手:“不用,家里正忙着,哪有时间去接他们?再说了,学业为重。”

“就一两日而已,哪就耽搁了?咱们家现在也有马车,明日叫大牛亲自去接他们回来。”

宋小芬附和宋子恒的话:“正是因为忙不过来,等二嫂来了,也能帮一把不是?二嫂自来做事麻利着。”

过了两日,黄公公果然亲自来了,瞧见苏老爹白了一个色度的脸,果然是惊讶的,不过时人不爱拿男子外貌说事,黄公公平日采买受多了奉承,委实不用把小小的苏记看在眼里,然这家确是三皇子亲自关照过的,后来听得消息灵通之人说苏记酒铺后头有安远侯府四少爷的影子,他这才明白,就算不把苏老爹看在眼里,他背后的曾四少的面子却不得不给,因此顾忌苏老爹颜面,权当没看到他的变化,还是苏老爹自个儿主动说起。黄公公听得一愣,随后眼底闪过一丝喜意,明白自个儿的机会来了,贵妃娘娘最是爱美的一个人,能将这东西献上去,对她有作用,还愁自己不入贵妃娘娘的眼不成?

黄公公倒也不怕苏老爹蒙他,一来见到了苏老爹的改变,二来这是苏记的东西,他送上去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东西若真不好,自有苏记顶着,再不然还有三皇子,自从三皇子协理内务以来,贵主子宫里头每月都要换一批瓷具,在他们这些有头脸的公公姑姑耳里,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若真捏着三皇子的把柄,贵主子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还会怪罪下来?

黄公公打得一手好算盘,自然毫不犹豫的赞同了苏老爹的安排,一时间皆大欢喜。

宋小芬倒没有说错,李氏做人爱掐尖要强,干活却是个麻利的,只是不爱做家务,每每都偷懒扔给张氏,然每逢下地下田,她是家里几个女人中最厉害的,力气又大,一个人抵一个半张氏,是以家里干活时李氏偷些懒,张氏倒也不会说什么。

知道家里接她回来干活,李氏也不生气,她其实还有些得意,平日苏氏如何得脸,到这时还不得站自己旁边去?还是那句话,女人就得会干活会持家,也就是小叔惯着苏氏,自家男人又不是个能拿主意的,现在连小叔都要听的大伯过来了,头一件事不就是把自个儿接回去么?李氏觉得婆家特意驾马车来接自己,是件顶得意的事儿,等她回宋家村与人一说,谁都得对她肃然起敬!

是以扬眉吐气的李氏一回去,便特别卖力的投入干活,她这个时候不偷懒,跟下地干活时不偷懒是一个道理——多赚点钱,都是自家的,没得为了偷一点懒浪费了赚钱的大好机会。

宋良文他们在家住了两日,陪话唠的小堂弟说了整整两日的话,期间纠正过无数张冠李戴从称呼,也就是孩子才能这么较真,每听小家伙念喊错一个人,便要认真的朝他解释,再听他喊对了才肯罢手,宋良玉原本还特意带了书回来,准备教弟弟认字,结果没想到还要先教弟弟突破说话这道大关,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不过孩子们的较真倒也不是无用功,至少宋良辰不会再冲着别人乱喊爹娘了,其三最不容易出错的是哥哥,可见一遍遍纠正的行为是有用的。

苏婉看得惊奇,同时也在反省,她一开始也给儿子纠正过,只是三五次之后,就发现他根本听不懂,仍旧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完全我行我素,她就放弃了,且身边所有养过孩子的人都告诉她这个时候叫不对人很正常,等懂事就能叫对了,良辰能这么早开口,吐字还这么清晰,已经比别的孩子不知聪明多少了。苏婉听得多了,就真以为如他们所说,便也顺其自然等“他”自己懂事,现在发现小家伙其实是能够听懂,只是要耐心多对他说就好,苏婉既愧疚又庆幸,愧疚自己第一次带孩子,也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更庆幸小家伙还小,顶多就浪费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倒也不算是耽误。

自此,苏婉告诫自己要多给孩子一些耐心,说不准他回报过来的就是惊喜,比如从此后小家伙再也没有喊错过的爹娘。

得了苏婉高度评价的小夫子们,住了两日后依依不舍的准备回书院了,李氏主动表示要留下,她干活麻利,酿酒这事干得比谁都熟练,一个完全能抵两个人用,还能盯着那些丫鬟婆子不透懒不乱弄。至于这群孩子,反正也有婆子在那里照顾,他们平日都在书院,只夜间才回家住,倒也不怕什么。

于是李氏也家忙了整整一个月,到七月底才把所有的葡萄酿了,这个时候再也不嫌院子大了,宋家人没有全部住进来,还空了整整两间院子,便全部用来放葡萄酒,整日满院的葡萄酒飘过来,宋良辰那个小吃货,每每趁人不注意就从儿童房爬出来,飞快的朝香味传来的地儿爬去,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到院门口便被人拎小鸡仔般拎着回屋了。

葡萄酒一停手,宋有根几兄弟也没闲着,立即抽空去看了地,仍旧是安远侯府的管家出面替他们把地买下来的,照例联系了春季给他们种葡萄的葡萄园主人,秋季也是种葡萄的好日子,便叫他们趁着天气好,将剩下的两百亩都种满。

当然他们兄弟几个也顺便看了下山脚下,考察了盖庄子的位置,倒不急着现在盖,家里的酒只是在酿,离彻底酿成还有一段时日,得好生盯着,不能掉以轻心,再过不了多久又到了秋收之时,农忙时节不太好请工匠,干脆先放着,索性山上也没这么快结葡萄,便是拖到明年后年再盖庄子也使得。

因着八月初就是宋良辰的生日,满周岁是个大日子,不但要办酒宴,更重要的是抓周,苏太太宋小芬她们都是过来人,有条不紊的吩咐下人要备哪些东西,八月初一就忙活起来了,李氏也来凑了热闹,她没急着回清远县,反正过两日满岁宴时还要去清远县接其他几个孩子回来,她也就免得来回奔波,索性到时跟孩子们一块回去便是。

李氏对苏婉很有些不满,倒不会迁怒到宋良辰身上,一来宋良辰是宋子恒的儿子,李氏自来最敬佩这个小叔,若不是他,自个儿也不会成为女人们羡慕的对象,以前娘家姐妹还会说她嫁得不好,婆婆太穷太抠,到如今哪个不是巴着她,就指望从她指甲缝里漏一点出来?当然她也不傻,该孝敬爹娘的,吃穿用她都不会小气,也尽量照顾兄弟了,侄子的红包她比谁都给得多,但是想从她手头拿钱却是万万不可能,她的钱都是她儿子的,日后她儿子娶媳妇盖房子,就是两个赔钱货的女儿出嫁,她也能给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叫她们在婆家也能像苏氏和小姑子一样腰板挺得直直的。

当然了,李氏对宋良辰态度这般好,也不单单是因为敬重宋子恒的缘故,更想与苏婉叫口气。她觉得自个儿自来与苏氏不和,不知吵过多少回架,然苏氏却是个奸诈的,对她儿子比对大伯家的两个孩子都不差什么,甚至因为她儿子年纪最小,还会偏袒一二,并没有因着她的关系而迁怒她儿子,就这点子事,苏氏不知被婆婆他们夸过多少回了,整个宋家村都知道苏氏大气不记仇,她当然气不过,打量着场面功夫谁不会做?她真要做起来,做的要比苏氏好上几倍不可。

因此种种,李氏上串下跳,力图哪个地儿都插一脚,让人知道她才是宋家最得意的媳妇儿,苏氏什么的,连持家都不会!

对苏婉来说,李氏心里打什么算盘她不管,只要李氏不没事就撩自己,她也不会故意针对人,不过李氏对小家伙的态度,她还真不惊讶,以前宋小芬来宋家住,最不乐意、当着大伙儿的面都敢刺几句的人是她,如今去清远县照顾几个孩子,也没瞧见她对张志强兄弟苛待,反正几个男孩子都长得白白嫩嫩的,气色瞧着不错——对李氏而言,她的儿子总不至于比李氏眼里纯属来自家吃闲饭的张家兄弟碍眼吧?

为了准备小家伙的满岁宴,大伙儿都在忙碌着,苏婉这个当娘的,不意外又成了最闲的人,当然也不算完全无事可干,苏太太准备什么都要拉着她在旁边看,学着点,万一日后宋子恒外放,这些事都她都要会的,因着几个孩子回来给她带小家伙了,小家伙也乐于跟哥哥们玩,苏婉这才觉得自己很闲。

忙忙碌碌两天,宋良辰满岁的日子终于来了,因为这回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已经算热闹了,客人便也没有请太多,还是原先来参加过暖屋酒的那些人。

才一岁的小家伙,还没有人权,苏婉便恶趣味的给他弄了个在现代很流行,古代应该算是稀奇古怪的发型——其实就是头顶留一小撮头发,其他地方全部铲光光,苏婉以前合作过的一个小童星就弄这么个发型,把她萌得不要不要的,做梦都想生个这样的儿子,现在儿子有了,长得也这么好看,想来什么发型都能Hold住,应该是圆梦的时候到了。

苏婉给儿子铲这个发型,连宋子恒都不知道,宋子恒当时洗澡去了,等焕然一新的回来,就发现儿子大变样了,宋子恒绝对震惊,自家娘子的童心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脑子里忽然闪过念头,会不会有一天,他儿子都比娘子懂事?

虽然震惊,等仔细看了几眼,宋子恒竟然觉得还好,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看,主要是他儿子长得像娘子,五官精致,小脸蛋白生生的,别说只留一小撮头发,就是没有一根头发,也依然是好看的,唯一让宋子恒头疼的是,明天客人们都来庆贺儿子满岁,最重要的环节抓周,肯定都会围观的,那时候大家是看他儿子抓周,还是看他儿子与众不同的新头发?

更为难的是爱外孙如命的岳母,岳母大人瞧见小家伙的头发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是要发飙的,他不想出个好的理由来,估计拦不住岳母大义灭亲的冲动。

于是据传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的宋状元,第一次为了个理由绞尽脑汁,直到睡前也没想出合适的解释来,第二天起来自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儿子戴上帽子。

苏婉:……

不过等找了帽子出来,宋子恒又不舍得给儿子戴上了,许是因为昨天夜里灯光暗,他都没看清小家伙的样子,如今他穿着红色喜气的肚兜,眉心还被点了一颗又圆又亮红痣,再配上这个头发,还真有几分像画像上观音菩萨坐下的善财童子。

小家伙不知道宋子恒打量自己做什么,这个年纪却是最喜欢模仿大人的时候,遂也不吭声,只留一双大眼睛朝宋子恒水汪汪的眨呀眨。宋子恒抿了抿唇,将帽子拿过去比划了一下,才在小家伙头上一放,还不等他不耐烦的掀掉,宋子恒已经把帽子拿起来了,果然戴上帽子要比这样少几分灵动。

苏婉在一旁抿唇笑,头一次见到宋子恒左右为难的样子,宋子恒收到她的视线,不由无奈:“你还有心思幸灾乐祸,被岳母瞧见了,估计有你好看。”

苏太太正巧在外边敲门,顺势推门进来的时候便问了一句:“子恒方才说什么好看?”

苏婉一脸的自豪:“我儿子今天真好看!”

“是吗,我瞧瞧……”苏太太迫不及待的绕过来,就看到趴在穿上小金童的模样的乖外孙,顿时爱得不知跟什么似的,忙上前把人抱起来,“乖乖宝贝,早说了你穿这身好看,偏你娘不让,说什么不雅观,也是叫人无话可说,像你这般大的小人儿,可不都这么打扮,有甚个不雅观的?”

苏太太说着,手习惯性的摸上小家伙的头,结果手上光溜溜的,她立时呆住,这才注意到自家宝贝外孙今日有哪个地方不同,仔细打量着这个奇形怪状的头发,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看着外孙比平日更叫人心疼的小样儿,她委实没办法昧着良心骂女儿乱来,好半响才笑嗔了苏婉一眼:“至此一回,这般胡闹,小心良辰长大了怪你。”

苏婉也道:“等他长大了,再剪这样的头就不好看了。”她也不想以后儿子顶着越来越像自己的脸剪这种发型,她是以坑儿子为乐,而不是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