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吃成一个小胖子。”

“人家不胖,刘妈说我这样刚刚好。”宋良辰在宋子恒怀里扭啊扭的。

宋子恒道:“你再不安分,我真抱不动了。”

宋良辰乖乖不动了,脸色有点儿小羞愧:“真的这么胖吗……”

“以后每顿少吃几块肉,多吃青菜,慢慢就能瘦了。”

宋良辰有点纠结:“瘦下来了会不会很难看?”

苏婉被他逗笑了:“小小年纪还知道要好看。”

宋良辰高昂着头:“我当然知道,走哪儿都夸我长得好呢!”

“那是大家哄你小孩子呢。”

“才不是,他们都夸我长得像娘,娘不是最好看的吗!”

“好吧,你说对了。”苏婉笑眯眯的捏了捏他的小脸,“你娘当然是最漂亮的。”

“咳咳。”宋子恒忍笑道,“娘子,这还是在外边……”

谁知战火毫不留情的烧到了他身上,宋良辰目光发亮盯着他问:“爹,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婉笑看着他:“我也很想知道相公是怎么看的。”

大牛默默的垂下头,在心里想大人您要撑住,在家里怎么样都行,可现在这么多人瞧着呢,早前就有人说您惧内,连个妾都不敢纳,盖因您近日官威日重,这些传闻才渐渐消散,今日您要真顺着小姐的话说了,不出一日,惧内的名声就真真儿坐实了啊!

宋子恒没有听到大牛内心的祈祷,却瞧见了自家娘子似笑非笑的眼神,虽也想着在外边难为情,可他娘子怀孕一贯难缠,怀良辰的时候就让他心有余悸,是以这一胎折腾的本性还没暴露出来,宋子恒也不敢掉以轻心,遂点头含蓄的道:“咳咳,你娘……说得没错。”

大牛顿时痛心疾首,瞧见自家大人旁边的州判大人和同知大人俱隐晦瞧了他们的妻子一眼,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宋良辰颇为自得的道:“娘是最漂亮的,那我就是最英俊的啦!”前几日他学了个英俊潇洒的词,知道是用来形容男子的。

苏婉扑哧一笑:“小小人儿,就想着英俊潇洒了。”

商船渐渐远去,影子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瞧不见,宋子恒转身道:“都回去罢。”

众官员拱手点头:“是,大人。”

然而才走没几步,围观的百姓自发让开路供他们通行,却纷纷跪在地上朝宋子恒磕头。

宋子恒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身后,李晓林忙道:“不是下官吩咐的。”

众官纷纷澄清:“下官等也并未吩咐百姓如此。”

百姓中有个长者一面磕头一面高声道:“宋大人是难得好官啊,一心为百姓着想,实乃我琼州之福,宋大人当得草民这一拜!”

众人纷纷附和,宋子恒忙道:“本官被圣人钦点为琼州父母官,如今所做也是职责所在,你们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百姓并不听的话,足足磕了三个响头,有些敲热闹的孩子都没问爹娘为什么要下跪,跟着大人乖乖的磕着头,想是平日听多了长辈念知州大人的好,已然新生幕孺。

在百姓的大礼欢送下,宋子恒抱了儿子,扶了苏婉进马车,车帘慢慢落下,百姓跟在后头高声道:“大人慢走。”

慢了宋子恒两步,王林也坐上了自家马车,王夫人倒了杯水递过来,“老爷喝杯茶润润嗓子。”

王林一饮而尽,将茶杯放下,感慨道:“我来琼州这般久,还是头一次见百姓如此。”

“可不是,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琼州百姓虽算不上刁民,平日妾身瞧着却也不是善类。”

王林点头:“这宋大人年纪轻轻,手腕着实了得,短短几月,已经彻底收拢了民心,日后他做什么都拿民之所向来说话,谁还敢反对。”

“老爷这般说倒也有些偏激,妾身觉得,宋大人虽有收拢民心之嫌,却也为百姓做了实事。”

王林眼神闪了闪,忽然问:“夫人觉得宋大人的到来,于我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了,老爷,您被小人构陷,发放到琼州这等地方,咱们人微言轻,脱不了身,除了像木大人那般致仕,怕也别无他法,可妾身也知道老爷心头是有抱负的,不然也不会迟迟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王夫人顿了顿,王林点头,“继续。”

“宋大人却不一样,他是状元出身,别说在圣人跟前挂了号,许些大臣怕也还记得他,不然老爷觉得,单凭宋大人一封折子,圣人赐匾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单独赏赐宋大人?”王夫人娓娓道来,“是以妾身觉得,照着宋大人如今的名声,任满后调离琼州是必然的,若老爷能得宋大人青眼,请他拉一把也未尝不可。”

王林沉默半响,又问:“夫人觉得宋大人愿意用我?”

王夫人笑道:“老爷心中已经定论,何须问妾身。”

“夫人说的没错,我确实有定论,李晓林那只老狐狸,现在不过是因着跟宋大人有利得,才愿意捧着宋大人,可夫人也说了,宋大人是要干实事的,日后少不了银子,自然还得从他们身上抠,到那时,这群人又该虚与委蛇了。”

王夫人笑盈盈的道:“只有老爷自来不与他们同路,是以也只有老爷才会全力支持宋大人。”

“现在奉承之人虽多,宋大人身边毕竟缺能干实事的,前几日海员一事,大人就点了我陪他去见众人,想来也是个暗示。”王林顿了顿,又问,“你近日与宋夫人走得近,她可有透漏些什么?”

王夫人双手交合,皱眉想了一阵,迟疑道:“倒是听宋夫人提过堤岸一事,她问过李夫人堤岸是何时修建的……”

王林屈起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就说宋大人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上回铁飓来临,宋大人说要加强堤岸,无人附应,又因衙门也无经费,只得放弃,不过等这回商船回来,恐怕就要动工了。”

王夫人问:“可是老爷,堤岸再强,也挡不住飓风啊,宋大人为何如此上心?”

“咱们自来没将堤岸放在心上,是因为咱们不种地。”王林淡淡的笑道,“加高堤岸,虽也挡不住飓风,倒能将灾害减低,堤岸拦住海浪,还能挡一半大风,再多挖几条水沟,及时将水排出,说不准农田还能抢救一二,而一旦农田被保住,百姓何至于年年劳作,却又年年吃不饱饭。”

王夫人点头:“老爷英明。”

王林却摇头:“只是难啊,这群人自来只进不出,你让他们吐出来,谁乐意?”

“宋大人上回都能说动他们赈灾,这回应该也有法子。”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他们被眼前的好处迷了眼,日后次数多了,他们如何能乐意。”王林叹气,“罢了,总归我也没有别的路,能借宋大人之力脱离这个泥沼就已经是万幸了。”

宋良辰掀开车帘往后瞧了一眼,回头报告道:“爹娘,他们不见啦!”

苏婉挑眉看向宋子恒:“百姓如此热情,宋大人有何感想?”

“能有何感想?”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先前我听说衙门招海员,许多人都嚷着能为宋大人办事,死而无憾呢,可见大人美名远扬。”

宋子恒苦笑:“我又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要这美名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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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苏婉才午睡起来,脸上还有些红晕,是被热的。

孕妇最怕热,虽然有海风,外边日头这般烈,苏婉也不敢吹去吹风,只得着轻薄的衣裳,靠在榻上,让彩云拿了扇子轻轻给她扇风。

苏婉有些感慨:“听说下头送了不少冰?”

“回夫人,是的。”彩云轻言细语的道,“不过大人说夫人身子弱,不能用冰,便都分给衙门的众大人了。”

“我都热成这样了,他倒是会做好人,将好东西都给了别人。”自从到了古代,夏天都是靠硬撑,如今好不容易有资格用冰降温了,却还是没她的份,苏婉内心的怨念可见一斑。

“夫人真真是冤枉老爷了,若不是夫人身子弱,大夫说用不了这些,老爷如何不能让夫人用?”小绿坐在旁边缝衣裳,还有五日就大婚,她的嫁妆都备齐了,嫁衣也绣好了,如今也停不下来,又拿了针线给苏婉肚里的小主人绣衣裳。

索性大婚一事另有人忙活,小绿只需安静的做一个待嫁小娘子,做些衣裳倒也使得。

刘妈拿了东西从外边进来,请了礼,便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苏婉:“夫人,这是大婚当日的宴请名单,您瞧着可还使得?”

苏婉扫了几眼,点头道:“也只能这般了,毕竟远在他乡,想大半也买那个条件。”

“小姐这说什么话,只要老爷和小姐都在,婚礼就差不离了。”

苏婉笑道:“你放心,我爹说了要亲自给你们当主婚人,他上月到的广州,估摸着也出发过来了罢。”

刘妈笑道:“想来早就出发了,毕竟大婚还有五日呢。”说着又将一个本子递过去,“夫人再瞧瞧,这是定下的当日菜单,若有不妥,再添上也使得。”

苏婉一面看一面道:“刘妈见多识广,这个你定就好了。”

“老奴称不上见多识广,就是多少见过两回大婚而已,不过别人家如何且不提,咱们这里,还得夫人满意才行。”

苏婉看完合上菜单,笑道:“我瞧着都好,就这么办罢。”

说着往外瞧了瞧:“良辰今儿怎么没过来?”

刘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夫人有所不知,小少爷用完午饭不歇息,带着几个孩子跑去前头衙门说冒险,到这会儿还未回来,恐怕又被老爷抓着认字去了。”

宋子恒最近衙门没大事,便也学会了上班摸鱼,抓着儿子过一把老师瘾,委实打发了不少时间。

偏偏宋良辰每每自投罗网,并且乐此不彼。

刘妈回完又问:“夫人可是需要派人将小少爷请回来?”

苏婉摆摆手,笑道:“他既然喜欢跟他爹念书,就让他念个够好了。”

而琼州知州大人办公地方,一群小萝卜头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听化身先生的宋大人讲课,几个小家伙本来就昏昏欲睡,摇头晃脑的背着书,就更犯困了。

罪魁祸首的宋良辰努力睁大眼睛,里头已经泛着泪花,一面背书,一面目光期待的看着门外,还期待他娘睡醒了能够过来解救他,只是迟迟等不到人。

宋良辰有些失望,他好像被娘抛弃了,真是个悲伤的发现,宋良辰抬眼看看宋子恒,趁他目光停留在书本上,悄悄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睛眨呀眨,将泪花眨回去,自认为小动作神不知鬼不觉,杨着唇角将手放下,就听到他爹清润的声音:“良辰,你在做什么?”

宋良辰眨着眼睛装无辜,不说话,小模样格外机灵,宋子恒掩了嘴角的笑,正欲起身,忽然门外传来捕快的声音:“大人,后院夫人传信,说是夫人的爹和您大哥到了,叫大人回去一趟。”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几乎一过完年没多久,宋子恒和苏婉便动身来琼州了,这时节交通不便,路途耽误一两个月,到琼州没耽搁太久,宋子恒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这一忙又是好几个月,算下来他们离京竟有小半年。

记性稍微一般的孩子,这会儿估计都要对苏老爹和宋有根的名字陌生了,然而宋良辰却是个格外机灵的。

男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必定是上房揭瓦啥,大人不让干的全干了个遍,宋良辰也就长得比较乖巧,性子就是混世魔王,专挑有挑战性的干,小小年纪就有股无法无天的架势。

有时候也会跟几个玩伴起冲突,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是有个性的,日日吃住在一起,好的时候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闹起来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宋良辰人小,个子小力气都小,干起架来却不不见得会吃亏,他有股狠劲,又装了一肚子坏水,就是最皮实的虎子跟他打也不一定能讨出好。

对于将将满三岁的孩子来说,这真称不上有勇有谋,要不是宋良辰时常抱着苏婉的大腿哭求,恨不得撒泼打滚,就为了多争取两块肉吃,苏婉都险些以为自己遇到老乡了。

小小年纪就精于算计,若无人加以引导,就这么放任自如下去,给他形成“这么做没错”的观念,以后再想纠正就难了,苏婉上辈子看过不少高智商犯罪的电视,也演过这样的戏,剧组专门请了心理学专家为他们解惑,以便他们更好的揣摩角色心理。

至于苏婉的揣摩结果,就是拼死也要把宋良辰的性子掰正来,一旦三观不正,那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

因此只要一遇到宋良辰使小手段坑伙伴的时候,苏婉态度总是异常坚决,面壁思过,还要罚比平日少吃半碗饭菜。

面壁思过,对好动儿童宋良辰来说已经是重罚了,少吃半碗饭,还少了一半的肉,这绝对就跟要在他身上割肉下来一般,宋良辰简直痛不欲生。

刘妈和小绿几个看着小家伙长大的、且母爱泛滥的女人,还没开始罚,只见着宝贝小少爷生无可恋的表情,就已经先心疼上了,兵分两路,一人在苏婉耳旁轻言细语的说情,一面火急火燎的赶去请援兵,宋子恒宋大人。

只是谁也没想到,请回来的援兵一瞧见敌人的脸色,二话不说的就叛变了。

宋子恒见自家娘子毫不姑息的架势,心里只会觉得欣慰——娘子终于舍得罚这臭小子了!且宋子恒也异常赞同苏婉的观点,他自来学君子之道,坚持坦荡做人,即便如今学了些手段和小算计,可也绝不会对着家人和朋友。对于宋良辰的教育问题,宋子恒看得比苏婉重许多。

夫妻两有了默契,打定主意绝不姑息,宋良辰见援兵没用,只能开始自救了。

他搬过很多救兵,一边哭一边可怜巴巴自怨自艾,说什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好想回他们身边云云。

诸如此类的情形还有很多,几乎只要宋良辰没办法时,都要把这些人拉出来念一念,视他犯错的轻重而定,苏婉有时候也会饶过他,于是宋良辰越发清楚,这几个人名是极有用的,便牢牢记在心里。

如今听得外公本人都过来了,宋良辰几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凳子上跳起来:“外公,我要去看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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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后院主屋里,苏婉一听得衙役来报,也赶忙起身,小绿已经麻利的去衣柜找衣裳了:“小姐得去院外迎接老爷,须穿好外衣才是。”

苏婉瞧着自己身上轻薄的纱衣,这才想到在古代穿这样的衣裳出去,是要被指着鼻子骂不守妇道的,尽管她里面穿着里衣,照样被包得密不透风。苏婉叹了口气,张开手等着服务。

小绿还未将外衣捧过来,刘妈已经上前给她脱外衣了,一边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衙役是快马加鞭从码头赶回来报的,外老太爷自己租的马车,城里这会儿人多,不便快速行驶,到府上怎么说也还要一两刻钟。”

苏婉道:“我爹也是的,这么急作甚,也不等自家赶马车去接,不过也就耽误几柱香的功夫,到了女婿的地界还要自个儿租车来,岂不叫人笑话。”

“外老太爷想是思念心切,又贸然听得夫人有孕的消息,如何还坐得住。”刘妈抿唇笑道,“夫人也放宽心,老爷何尝不理解外老太爷一片爱护之心。”

小绿一面将外衫给苏婉披上,一面笑道:“刘妈说的没错,老爷若是知道小姐又怀孕了,指不定要乐成什么样,不赶紧过来亲眼看一看,如何能放心。”

正说话间,宋良辰迈着小短腿一路跑进来:“娘,外公来啦,我要见外公!”

“外公还没到,咱们要去门外迎接。”

宋子恒一踏进来,也疑惑的问:“我方才来时瞧见大牛在院里忙活,怎的他没备马车?”他还准备了带儿子一起去码头迎接岳丈大人和大哥的。

“报信的说我爹和大伯等不及,一下船便自个儿在码头租了辆车过来了,估摸着就快到了。”苏婉说着,扭头对身后的小绿道,“发髻不用多复杂,直接挽起来便是,也别用发簪了。”

“是。”小绿笑着,巧手三两下挽出个髻来,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住,打理了苏婉其余披下来的长发,低声道,“好了,小姐。”

“那便出去罢。”苏婉站起身,宋子恒已经快步过来握住她的手,道:“我扶娘子出去。”

宋良辰乐颠颠的跑到苏婉另一旁,拉着她的手,小大人的道:“我也扶着娘。”

今日是亲人来访,又是长辈,当聚集到大门相迎,当然这个大门说的并不是府衙大门,而是后院的大门,在府衙之侧。

后院大门虽比不上府衙的庄严肃穆,却自来热闹,人情往来都走这扇门,近些日子更是宋子恒在琼州最受欢迎的时候,门前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便是苏婉以有孕在身推脱了许多聚会应酬,来往于门前送礼送帖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热闹归热闹,宋子恒一家三口并一群下人,浩浩荡荡站在门口的场景,委实第一次见。

隔壁的住户不敢高声议论,却也都在自家一眨不眨的瞧着,心里已经闹翻天了,一个个都在猜测究竟是何人,能让大人和夫人如此郑重的在门外等候。

不多时,便瞧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从远处驶来,马车在众人跟前停下,车帘方被掀开,宋大人夫妻也动了,纷纷迎上前,距离远瞧不见他们的神情,却能瞧见小少爷动作异常麻利的爬上马车,而后被一个黝黑的汉子抱下来,汉子走到宋大人跟前,隐隐听到他喊宋大人“三弟”。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宋大人的家人,难怪大人如此上心相迎!忍不住又打量了那辆车,一个个在心里感叹宋大人的家人也与宋大人一般,勤俭朴素,并不与那些一当官就可着劲捞银子、不管百姓死活的狗官一致。

其实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宋有根还抱着不认生的宋良辰,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给宋子恒和苏婉打了个招呼,便要回马车旁掀车帘请苏老爹下来,倒是宋子恒快了他一步,亲自掀开车帘,笑道:“给岳父大人献殷勤这事,大哥可别跟小弟抢。”说着朝苏老爹拱手,“岳父路途辛苦了,请。”

苏老爹笑容满面的看了宋子恒一眼,心底的得意几乎溢于言表,五品大官的女婿亲自给他掀车帘,亲手扶他下车,一般人谁能有这福气!

便也飘飘然的搭着宋子恒的手下车,矜持的颔首道:“子恒在琼州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任职,也是不容易。”

“托岳父的福,如今已经渐入佳境了。”

宋有根在一旁笑道:“这才到琼州几个月,还是三弟你有本事。”

几个男人寒暄一阵,苏老爹的目光早已克制不住往苏婉身上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多眼,终于忍不住道:“婉婉看着精神头还不错,不像当年怀良辰的时候。”那个时候经常听苏太太的耳边念叨,苏老爹对女儿怀第一胎时那副天作地作的样子,也深有印象。

如今瞧着倒还好,苏老爹自从接到书信后就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下了。

宋良辰已经迫不及待从宋有根怀里往苏老爹怀里道,嘴里甜甜的喊道:“外公,良辰好想你。”

苏老爹本就细小的眼睛,听得外孙甜蜜蜜的话,更是眯成一条线了,心疼的把小家伙抱过来:“乖乖,外公也想你呢!”

苏婉不由笑道:“爹你不如问问他什么时候最想你。”

瞧见小家伙眼神闪了闪,苏老爹颇觉有趣的点点头,问:“良辰何时最想外公?”

“被爹娘罚不许吃饭的时候!”宋良辰半点不见苏婉料想的心虚,理直气壮的告状。

“你爹娘不许你吃饭?”苏老爹和宋有根同时出声,宋有根看向宋子恒,眼神难得带着责备,“也是胡闹,良辰正长身子呢,哪能给他饿肚子。”

“大哥有所不知,良辰体型太过圆润,大夫说适当少吃些,更有助于他成长。”

苏老爹不乐意了,“良辰才这么点重,怎么就体型圆润了。”

“大夫说的,我们自然也得听从。”说话的是苏婉,她瞧了苏老爹一眼,笑道,“爹小半年不见,倒是又胖了不少。”

苏老爹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你爹这是富贵。”

谈话间,大牛已经给车夫付了银两,车夫赶车离去,宋子恒不由好奇:“岳父和大哥此番过来没带行李吗?”

“带着呢,反正这辆小马车也装不下,便给了银子叫船上的驿差给送过来了。”

苏婉问:“装不下?都是什么东西要你们不远千里带过来?”

“都是你娘和你大小姑子她们置办的,我怎么知道。”宋小芬和宋小妹此时都在京城住着,苏婉是知道的。

宋有根又笑着补充道:“娘和奶也备了不少家里的特产,给良辰做的衣裳怕是能穿到他来年回家了。后来到广州时接到三弟的来信告知弟妹有孕的消息,亲家叔说怕弟妹害喜,尽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怕琼州寻不着,还特意在广州逗留了几日,搜罗了许多吃食一道带回来。”

宋子恒忙道:“何至于此,琼州离广州也不远,每月都有船只来往,若娘子想吃什么,托人带了来也行,委实劳烦岳父了。”

“这才是亲爹嘛。”苏婉感念苏老爹的一片爱女之心,上前挽住苏老爹的手臂,笑盈盈的道。

苏老爹却毫不犹疑的敲了一下她的头:“乱说什么,不是亲爹还有假的。”

宋良辰在一旁拍掌叫好:“娘真是太不懂事了,外公教训的好!”

话刚落音,宋良辰的头也被敲了一下,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宋子恒干的,顶着儿子控诉的视线,宋子恒淡定的抿了抿唇,对一行人道:“院外不便多说,先进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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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良辰很早就到了学舌的年纪,大人有正事要说,又因宋子恒现在身份不比当初,整个琼州的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谁知道府里会不会混进什么耳目,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是以谁也不敢放宋良辰在旁边听着,就怕他小人儿不懂事,将一些大事拿去外边学舌,被人听了去岂不糟糕。

还未进屋,刘妈已经有眼色的想将宋良辰抱过去:“小少爷中午都未歇着,这会儿怕是累了吧?”

宋良辰被一提醒,确实打了个哈欠,大眼睛里眨起晶莹的泪花,苏婉道:“把小少爷抱去屋里睡会儿,跟虎子他们一起,正好醒来可以看到爹和大伯给他带了什么礼物。”

宋良辰小脸闪闪发亮,有些期待和兴奋的将小胖手伸向刘妈:“我要早睡早起。”

刘妈笑着把人抱走,众人进屋落座。

一落座,宋子恒便问:“信里不便多说,我也一直不清楚,这半年家中可一切都好?”

“老家都好,生意顺利,葡萄场今年可以建起来,倒是爹娘就能彻底清闲下来了,不过爹娘现在身子也健朗,坐不住,到那时恐怕会想去京里看看孩子们,奶身体也不错,鲜少生病,只是毕竟年迈,奶怕是去不了的。”宋有根说到这里有些情绪低落。

苏老爹安慰道:“亲家婶子活到这岁数已是高寿,你们瞧着能有这福分四世同堂的,可还有多少人?已是上辈子积德修来的,至于寿数,又何须再强求。”

“亲家叔说的是。”宋有根收了心情,笑了笑,“老叔也常说叫爹娘放心去京里,他反倒想把奶接回去享福,娘听了怕是心动,爹却不乐意,无论如何也要守着奶最后的日子。”

宋子恒从自身出发,沉吟道:“爹说的也没错,若奶去了,咱们也都得回乡守孝,此时倒真不宜举家搬到京里,且爹娘迟早要进京的,若娘放心不下,倒不如叫几个孩子回乡,良文他们不必说,良玉年岁却还小,下场也轮不到他,回乡请个夫子,倒也不至于耽误他前程。”

苏婉在一旁听得摇头,从他们子孙的角度来讲没错,可是站在宋母的角度,她那般想也有理,奈何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地方,宋母的意见便毫无参考的价值。

她忽然担心万一真生的女儿,她是否能保护好她,免她不被世人苛待?毕竟连宋子恒骨子里都是最传统的思想,更遑论她人。

孕妇就爱胡思乱想,苏婉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