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有些奇怪,所以想叫刘妈亲自去瞧瞧,换做别人,反倒不方便。”

“那只能等刘妈回来再说了。”

刘妈是在七日后回来的,正好这日宋子恒沐休,夫妻俩一起在屋里等刘妈,刘妈一进来便道:“老爷,夫人,王村长的丧礼已经安排妥当了,老奴奇怪的是,似乎王村长去世有些蹊跷。”

“怎么回事?”苏婉和宋子恒不约而同的问出声。

“老奴听王鹄他娘说,村长去世前一日晚上,还去过他们家,可后来老奴问村长媳妇云娘,云娘满口否认,说村长那些日子一病不起,根本没法出门,老奴当时便起了疑,之后试探过几次,云娘像是真不知村长去过王鹄家,反倒是大栓娘反应有些不对,大伙儿都谈论村长忽然病得厉害,很有些疑惑,她却对此讳莫如深似的。”

刘妈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但是也有人说大栓娘是想到了她早逝的丈夫,心情有些不好,所以老奴也拿不准。”

宋子恒表情沉着,似是在仔细思考,苏婉又问:“你可劝过了,让云娘跟着他们一块来?”

“已经劝了,云娘有些迟疑,大栓娘倒是意外的坚定。”刘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了一句,“看来大栓娘真是孝顺她婆婆,本来婆媳待一块,容易产生矛盾,且大栓娘平日就是个不爱麻烦人的性子,这回却会想着要带了婆婆在旁边。”

宋子恒沉吟许久,才道:“你来回奔波也累了,先回去休息罢。”

“那老奴告退了。”

刘妈走后,苏婉转头看向宋子恒:“看来还得从大栓娘身上下功夫?”

宋子恒握了苏婉的手:“如此便劳烦娘子了。”

苏婉挽了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难得在相公面前有用武之地,相公只管等好消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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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大栓娘便带了儿子婆婆回来,因是提前回的,约好的马车都还没出发,他们自个儿租了辆车子,苏婉早前已经叫人单独给她们婆媳备了间屋子,东西搬进去倒也放得下。

两个孩子没耽搁,第二日就正常上课了,反倒是苏婉还没开始发功,大栓娘便主动上门了,直接跪在苏婉跟前:“夫人和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妇无以为报,只是若有机会,还希望大人为民妇丈夫和公公报仇!”

苏婉一听就知道有故事了,赶忙叫人喊了宋子恒回来,宋子恒临时终止开到一半的会议,抛下一干大眼瞪小眼的下属,急吼吼的回屋:“娘子,下人急匆匆来报说你病得厉害,到底怎么回事?可请了大夫过来?”

被抛下的众官员也有些无力吐槽。

“病了请大夫便是,请大人回去有何用,这下人真不会办事!”——这是画风清奇的。

大部分人反应都如下——

“哎,宋夫人病了?不知道她需不需要推荐好的大夫。”

“家里还有一株百年人参,正巧可以给宋夫人补身子用。”

“大舅子前儿送了上好的灵芝来,家里没人用,宋夫人应该会喜欢。”

瞧着一个个眉开眼笑的样子,宋夫人生病,倒还给了他们表现的机会。

宋子恒一踏进屋,瞧见苏婉端坐在榻上,大栓娘跪地不起,屋里只刘妈和小绿在伺候,两人俱是神情严肃,宋子恒只消一眼便明白了,回头对身后的大牛道:“去请李大夫来一趟。”

知州府一般都爱请李大夫来看病,但对方几乎成了他们家私人大夫了,大牛倒没想太多,当即点头:“小人这便安排人去。”

宋子恒这才进了屋,小绿立刻上前关上门。

苏婉便道:“你知道什么都说了罢,放心,你丈夫和公公若真是死于非命,相公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宋子恒挨着苏婉坐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大栓娘深深吸了口气,才道:“这事要从民妇丈夫去世说起,他们都说民妇丈夫是被猛兽咬死的,其实不是,公公背了丈夫回来时,他眼珠子都被挖了,舌头也被割掉……”大栓娘打了个寒战,眼底折射出深刻的恨意,“若真是猛兽,丈夫哪能凄惨至此!”

宋子恒问:“所以村长才对外说你丈夫被野兽咬死,尸骨不全?”

“公公怕村里人知道,给引来杀生之祸,才这般说的,丈夫尸首是民妇和公公一起整理,连家婆都不知道,公公见民妇情绪不稳,怕不小心说漏了嘴,便叫民妇搬到村后去住,平日少与村里人来往。”

“后山有什么人?”

大栓娘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摇头道:“民妇不知,公公想是知道的,相公去世后他一直提心吊胆,直到民妇随孩子们来府上,走之前公公提点了一句,这回出来了,永远不要再回榕树村,等他和婆婆百年后,就只管跟着大人和夫人,把榕树村忘掉……”

宋子恒又问:“可是你们后山那般神秘,连个山洞都找不到,我又如何给你查出真相?”

大栓娘惊讶出声:“大人先前派人查过?”

“去过两趟,都无功而返,那处十分隐秘。”

“民妇此番回村,因着屋子不够,便回了自家住,却在自家床底下瞧见一张纸。”大栓娘说着从怀里掏出纸张,刘妈接过后递给宋子恒和苏婉,苏婉挑眉,“你公公会作图?”

“这是民妇亡夫留下的,他小时榕树村还不像如今,生活倒也不差,那时村里有个老秀才,素来喜爱亡夫,亡夫便随他念了几天书,没学会多少知识,却爱上了画画,不是民妇自夸,亡夫画什么像什么。”大栓娘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不知何时他忽然对后山感兴趣起来,农活忙完了就往后山跑,说是要把整个后山给画下来,这才糟此大祸……”

宋子恒问:“这地图是村长先前藏起来的?”

大栓娘点点头:“画没作完,毕竟这是亡夫最后一副,民妇以为公公留着做念想才拿走了,当时也没细看,那日找出来时才发现这上头竟然画了个隐秘的地洞,有石子盖住了,等闲不容易发现……”

宋子恒当即将图纸折好放进袖子里,沉声道:“多亏了你给夫人进献的方子,夫人用了确实好许多,小绿,拿十两银子给大栓娘。”

大栓娘愣住,刚想摇头,刘妈已经拉住她高声道:“大栓娘,这可是你家祖传的秘方,治好了夫人的病,这十两银子合该是你得的。”

大栓娘似懂非懂的点头,握着十两银子出门,刚走到自家屋门口,还没进去,便有婆子上来问她给夫人进献了什么方子,得了如此重的赏赐,大栓娘塘塞了几句祖传秘方,不方便透露,她脸上的心虚,倒被看成了不肯分享秘密,婆子打探不出什么,拉下脸转身便走了。

而屋里,苏婉正问宋子恒:“相公想是知道了眉目?”

宋子恒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对小绿道:“你去通知大牛,叫他请王大人和张师爷夜间来我书房。”

吩咐完,才对苏婉道:“娘子身子不适,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苏婉眼神有些忧虑,宋子恒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轻声道:“有空再与娘子细谈。”

为了照顾“生病正需休息”的宋夫人,宋子恒忙完公务,也没回主屋,反倒是去了书房,心里头“放心不下”夫人的身子,连晚饭都没吃,不过才半日,刘妈和小绿便已经收到好多个“祖传治病秘方”了。

刘妈玩笑似的讲给苏婉听,苏婉笑道:“他们倒是无孔不入,咱们府上这么多人给收买了。”

“那些被收买的,都是咱们后来在琼州买的下人,等闲也近不了主子们的身,倒无甚要紧。”

苏婉点头,想了想道:“老爷那儿,叫灶房炖些汤水送过去,什么都不吃如何能行。”

宋子恒一到书房,吩咐了人不许进来打扰,便拿出先前的图纸出来研究,自个儿铺纸重新描了几份,一直到入夜,天黑下来,知州府新开的角门处悄然打开,门房什么话都没说,沉默着栓上门,进来的两人不用指引,熟门熟路的往宋子恒书房走去。

这一密谈便是好几个时辰,苏婉见宋子恒迟迟没回来,索性准备带着宋良奕睡觉,已经习惯了跟宋良奕睡的宋良辰也跟着爬上床。

母子三人靠在一起睡了。

半夜苏婉习惯性醒来准备给儿子喂奶,今日当值的彩霞已经点亮了烛灯,苏婉抬头看了眼床上,皱眉问:“老爷还没回来休息吗?”

“半刻前奴婢问了外头的护院,他们说老爷书房灯还亮着。”

宋良奕吃饱喝足,头一歪又睡着了,宋良辰也歪着头蹭过来,软软的喊了一声:“娘。”

苏婉看过去,他也紧闭着眼睛正睡着,苏婉眼神柔了柔,对彩霞道:“行了,你吹了灯去休息罢。”

“不用等老爷回来吗?”

“都这么晚了,他便是回来休息,应该也用不着你们伺候。”以宋子恒的习惯,这么晚回来睡恐怕连灯都不会点。

然而苏婉一觉醒来时,除了她和宋良奕在床上,宋良辰都不见踪影了,她一面洗漱一面问刘妈:“相公昨儿回来睡了?”

“老爷过了子时才回来睡,天刚亮又起来了,为了不吵醒夫人,都不要人进来伺候,因此夫人不知道罢。”

一连数十日,宋子恒都早出晚归,连苏婉的“病”都养好了,他也没忙完,沐休时都雷打不动的天没亮就起床,带了大牛出去了,不过等苏婉用完早饭时,他又匆忙回来,脸色凝重的对苏婉道:“娘子,你收拾东西,明日带着良辰良奕去广州罢,正巧岳父近日也在。”

苏婉诧异:“为何突然叫我去广州,这里有危险?”

宋子恒点头,苏婉忽然灵光一闪,问:“跟大栓娘上回说的事有关?”

宋子恒苦笑道:“我原就察觉那事不简单,竟没想居然这般复杂,趁对方还没察觉到我在调查此事,你们先去广州避一避,我另外也写了信给衡远兄,等你们到广州时,他派的人估摸着也快到了。”

苏婉皱眉:“到底是什么事?”

宋子恒嘴唇蠕动了一下,苏婉瞬间懂了,顿时吸了口气,她想起来了!历史上前朝皇族的后人,确实在琼州作乱过,可那是楚仁宗登基以后的事,也跟宋子恒没关系啊,怎么突然就被他发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如何能忘了,历史上有过记载,他们上学还学过,天元之乱,那时朝廷发现得晚,叛军已经气候,费了许些时日才剿灭干净,叛军之阴险狠毒,为逼朝廷妥协,竟抓了琼州无辜的百姓大开杀戒,至于琼州官场,更是满门屠尽。

苏婉还记得当年历史考试,似乎出过让他们评价天元之乱对琼州的意义的题目,答案是因此让朝廷重新重视起琼州,选派了能官干吏,给琼州带来一阵清流,经过几年休整,琼州逐渐改变当初穷山恶水之面貌,百姓丰衣足食云云。

可史书上寥寥几笔叛军作乱,残酷屠城,放到现在却是血流成河,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即便宋子恒提早十几年发现,却也是危险重重。

苏婉两辈子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她根本不知作何取舍。

宋子恒却没想过要她取舍,握住她的手道:“也是我太没用,才让家人陷于如此危险之地,可是娘子,良辰和良奕还那般小,他们比我更需要你陪在身边。”

苏婉演过很多哭戏,演技炉火纯青,一抹眼睛就能掉下泪来,这会儿眼睛干涩到不行,却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只是眼眶发红的看着宋子恒。

宋子恒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摇头道:“我不能走,娘子带了良辰他们走,还情有可原,我要是也一块走,真要发生那一步,谁来给琼州百姓主持大局?叛军只怕也会因此警觉,说不准更早发现我了。”

苏婉想说的都被宋子恒堵了回来,她也知道他的考量没错,事到临头,哪有当官的先扔下百姓,自个儿逃命的——就是他真逃过一劫,以后也别想再当官了。

宋子恒的心思,苏婉未尝不了解,让他临阵脱逃,背负骂名,他只怕更希望自己英勇就义。

想清楚这一点,苏婉缓缓点了头,问:“我何时出发去广州?”

宋子恒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娘子不会这么快同意呢。”

“相公打定主意的事,何曾更改过,我更不是不知好歹,你一切都安排好了,待我们走后,你在这里便无后顾之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再缚手缚脚。”

宋子恒伸手搂住了苏婉的肩,把她按在自己胸前,微微叹气:“若不是考虑到良辰和良奕,我又何尝舍得送娘子走,生死同衾,终不能如愿了。”

苏婉道:“我不管,我在广州等着相公亲自接我回家。”

“好。”

宋夫人娘家父亲在广州染了病,据闻很严重,老家人怕赶不及到,宋夫人又是她爹娘唯一的孩子,出嫁了也不能弃娘家不顾,是以次日一早,宋夫人便带着儿子匆匆出发去了广州。

只宋大人碍于公务在身,无法同行,只得安排了府里大半下人随行,为了在岳父跟前表现,一箱一箱礼品不要钱的往船上搬,码头还上演了一幅夫妻不舍离别的场景。

越是大张旗鼓,越没人往别处想,众官员富商反倒摩拳擦掌,宋夫人终于不在,该是他们各显身手的时候了,万不能让知州大人“寂寞”。

宋子恒也照例该干什么干什么,一晃几日过去了,苏婉所乘的船,也终于靠岸了。

在海中飘摇了近十日,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船刚停稳,宋良辰和几个孩子便迫不及待的下船了,苏婉抱着宋良奕,在刘妈的搀扶之下下了车。

小绿也带了自个儿才几个月的儿子出来,此时把孩子抱在怀里,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一时间有些茫然:“小姐,老爷没派人来接咱们?”

“相公还没来得及给爹送信,咱们便过来了,他这会儿只怕还不知。”

宋良辰闻言转过头来问苏婉:“娘,外公在哪儿?”

负责开船的驿差上来道:“宋夫人,您若不介意,不如让小人去驿馆请驿丞大人安排马车,送夫人等去目的地?”

苏婉看了刘妈一眼,刘妈笑着塞了锭银子过去,道:“不必大动干戈,我们夫人的意思,是想劳烦大兄弟给我们租几辆靠谱的车子,送咱们去城里的苏记酒铺。”

对方摸了摸银子,立时眉开眼笑:“苏记酒铺小人知道,是城里最大的酒铺,您等着,小人这就去给贵人叫马车。”

小绿另提醒道:“小姐和大少爷坐的马车须得干净整洁才行。”

“姑娘放心,小人定安排妥当。”

驿差虽琼州广州两地盘,自个儿却是正儿八经的广州人,很快便找来妥当的车夫,从船上卸下来摆在码头的一箱箱行李,也飞快的被搬上车,准备停当,刘妈才对苏婉道:“夫人,请上车。”

苏婉仍抱着宋良奕,将将满一岁的小家伙,半大不小的,还不懂事,却也不像小绿才半岁不到的儿子那般吃了就睡,宋良奕是能感受到周围环境些许陌生,缺乏安全感,平日谁都可以逗两下,如今却是不能离苏婉身旁半步,一分开就哇哇大哭。

因而苏婉也只能抱了孩子上车,宋良辰却突然上前道:“娘,爹说了要照顾你和弟弟,我来抱良奕罢!”

苏婉强装出来的镇定,却因着这一个眼神破了功,苏婉忙仰头收了表情,拍了拍宋良辰的头笑道:“上车再给你抱。”

宋良辰抿唇:“好。”说着,伸手扶着了苏婉。

苏婉却也没拒绝,虽然小家伙个子小小的,根本使不上力。

马车够大,能容纳十多人,女子和孩子们便都上车,其余家丁在后头的板车上看行李。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广州最繁华的街道赶去。

马车速度很快,不过两刻钟,掀开车帘,远远瞧见苏记酒铺硕大的招牌立在那儿,须臾间,马车也已经停下了,苏婉被人扶着下了车,抬头看了牌匾一眼,还没迈步进去,主事模样穿着的男人连忙一脸笑容的凑过来:“夫人头一会儿见,可是特意来看本店招牌美容酒的?”

宋良辰抬头看着苏婉:“娘,外公不在这儿吗?”

主事闻言一怔,精明的目光在一行人身上来回穿梭,待看到身后官差打扮的驿差时,心里头几乎有些确定了,他是广州本地人,来苏记做活后,隐隐听说了东家的身份,似乎有个当大官的亲戚,所以很多达官贵人都特别买多家的账,后来东家来得多了,他渐渐知道东家后头那位来头大的亲戚到底是谁。

竟然是琼州的知州大人,正四品,还是状元出身,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东家与这位宋大人不是普通亲戚关系,而是其如假包换的岳父,宋大人极为看重东家,只要东家在广州的日子,几乎月月都有书信寄来!

想到这儿,主事瞧着家丁正搬行李的架势,越法确定了几分,眼神也颇为激动的道:“您是……姑奶奶?”

苏婉眼神一愣,还没想到自己居然就变成姑奶奶了,小绿已经应了声:“正是,听闻老爷病了,姑娘连忙带了大少爷和二少爷赶来探望,姑爷因公务繁忙,暂时脱不了身,没能一块来。”

“啊?哦……”主事眼睛发晕,“但是东家并未……”

“我爹在哪儿?”

触碰到苏婉的眼神,主事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东家在后院,姑奶奶请随小人来。”

主事交代了伙计好好看店,便要领着苏婉过去,刘妈落后了半步,拿了银子赏给车夫和热心陪同过来的驿差,寒暄两句:“有劳大兄弟了。”

“当不得,能为宋夫人效劳,是小人的福分,下回夫人若有吩咐,直接使人去驿馆喊小人便是。”

“那就劳烦了。”刘妈笑着将人送走,这才收了笑意,转身,神色匆匆的回了后院。

苏老爹当初看店面时,也颇为满意铺面后头这个二进的院子,最初是没连通,前任主人颇有心思的在中间开了扇门,苏老爹想着自个儿来广州总要有住处,为省事干脆一并买下来。

如今到时方便了苏婉。

主事带了苏婉穿过小门,进到宅子大厅,这才陪笑道:“姑奶奶,小人先前怕说漏嘴,骗了姑奶奶,东家这会儿去见了隔壁店几个相熟的东家,小人这就去把东家请回来可好?”

“抬了轿子去,叫我爹保密行程。”苏婉想了想,又指了个当初从京里带下来的家丁,是苏老爹认识的人,道,“叫他陪你一块去。”

主事笑容不变的应了,告了退,转身离开时眉眼却染上一丝深思,他先还以为姑奶奶无缘无故就这般大张旗鼓的跑来广州,明显东家没病没灾的,姑奶奶探病的理由不成立,倒像是跟姑爷吵架,一气之下带着孩子跑回娘家的情形。

可如今瞧着姑奶奶的样子,怕是他想岔了。也罢,姑奶奶怎么也说是四品夫人,此番伪装来广州,说不准就是朝廷大事,不是他们这等升斗小民可以打探的。

主事心里微微警醒,面上一派自然的引了家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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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

听到苏老爹中气十足的声音时,苏婉正把宋良奕哄睡着了,宋良辰也有些犯困,靠在她身上眯着眼睛,听到这个声音却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就从苏婉身上跳下来,往门外冲。

“外公!”

几月不见,苏老爹又富贵了不少,矮下身子,将宋良辰一把抱起来:“乖,路上辛苦了。”

宋良辰摇摇头,问:“外公身子好了吗?”

“想到良辰要来,外公的病就全好了。”

宋良辰抿着唇,大眼睛亮晶晶的:“弟弟也有来。”

“好,咱们去见弟弟。”苏老爹早已忍不住了,抱着宋良辰大踏步往屋里走,苏婉正走出来相迎,“爹。”

苏老爹停下脚步,隐晦的打量了苏婉两眼,这才颔首,道:“我进去看看良奕。”

“他在船上睡不安稳,一沾床便睡了,你们小声些,别吵醒他。”

于是苏老爹硬生生将自己肥大的身躯,变成猫一般走路,半点声响也没发出,站在床边看了宋良奕好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的宋良辰也昏昏欲睡的模样,便轻轻把他也放到床上,宋良辰轱辘往被窝里一滚,头抵着宋良奕的头,闭上了眼睛。

苏老爹还温柔的给兄弟俩盖好被子,才看了苏婉一眼,压低声线:“出去说话。”

苏婉乖乖跟了出去,外间,刘妈已经给他们上了茶,苏婉问:“大宝可还好?”大宝就是小绿的孩子。

“还不错,就是可能累了,小绿在哄他睡觉。”刘妈笑道,“夫人和外老太爷想是有事要谈,老奴先去门外候着,若有吩咐,高声喊老奴进来便是。”

知道刘妈贴心的把门关上,苏老爹才终于出声,神色凝重的道:“说罢,忽然跑来广州,到底所谓何事?”

“没什……”

苏婉话还没说完,便被苏老爹打断了:“这话就省省,别拿来哄你爹我了,依女婿的性子,若没事会让你们母子单独出院门?再过半月良奕就满岁了,便是再有急事要来广州,也得让良奕办完满岁再来罢?”

“果然哄不到爹。”苏婉叹气。

苏老爹深深皱眉:“到底什么事,连女婿的摆不平,竟要你带着孩子跑出来避风头?”

“官场上的事,我也还闹不清楚。”苏婉半真半假的道,“不过相公说了,顶多就半月到一月,解决完那头的事,便亲自来接我们回去。”

苏老爹将信将疑:“真有你说的那么轻松?”

“相公已经写折子进京了,圣人想来很快会派人过来,到时还不好解决。”

“圣人竟也知道这事?”苏老爹惊讶,不自觉的点头,“那便安心等上头派人来便是,希望这期间子恒不要有事。”

苏婉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随即又隐了去,温声道:“不过这里另有一事要拜托爹。”

“什么事?”

“京里来人,没船也无法进琼州,原本倒是可以将驿馆的船暂时扣下来,只等京里来人,可如此一来,只怕就打草惊蛇,令那些人警醒,事态就麻烦了,倒不如舍了驿馆的船,爹你暗中去租下两艘商船。”

“两艘商船?哪能要这么大的船?”

“以备不时之需罢。”

苏老爹脸色更是凝重起来,看了苏婉一眼:“你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当然不清楚,这些都是相公叫我对爹说的,他只说务必要做好这些,其余也没时间解释。”

苏老爹神色一凛,点头道:“子恒还说了什么?”

苏婉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相公写给广州知州的,爹似乎与知州府有些关系,不知今儿夜里,能否将书信亲自交到广州知州的手上?”

苏老爹郑重的接过书信,天一黑就出发去知州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衫起床,刘妈放心不下,特意在外间守夜,听到动静立时惊醒,点了灯轻声问:“夫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