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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安闻言一笑,忙拉住她的手塞了个小荷包,问道:“不知公主寻我到底何事,姐姐可知道一二?”

那宫女收了荷包,忙露出一个伶俐的甜笑,道:“小姐真是又好看又和气,跟那天上的仙女一般。小姐但请跟着便是,定是好事。”

慧安瞧不出什么不对了,便只能跟着继续往前走,谁知那宫女带着她东一拐西一绕的竟是越走越偏,慧安心中打鼓连连质问只那宫女每每都说快到了。

待两人行至一处瞧着颇觉冷僻的花厅院子后,慧安又欲质问,那宫女却指着院子道:“瞧,咱们这不就到了嘛,公主就在院子中等着小姐呢。小姐快随我来吧。”慧安狐疑,见她已迈步往前而去,只能紧步跟上,手却抚了下腰间的九节鞭,蹩紧了眉头。

谁知两人刚靠近那院墙处,便听里面传来几声奇怪的动静和几句含糊不清的男女说话声,间或还有些暧昧的衣服磨蹭发出的窸窣声和男女亲热亲吻的声音传来:“娘娘愈发娇艳动人,可想死臣了。”

慧安闻言登时大惊,本能地去瞧那领路的宫女,却见她也是一脸震惊,惨白这一张脸竟还吓得两腿一软向后退了一步,一下子崴了脚轻呼了一声:“谁?”

几乎立时,院中那对男女便受了惊,而垂花门处更是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呼,接着便有脚步声响起。

第74章 不再爱了

慧安一时大惊,本能地便抽出了九节鞭迅速她用那锋利的尖头抵上宫女的颈项,沉声道:“不想死就走。”言罢拖着那宫女就欲往来路跑,谁知她刚退一步,便撞上一个温热的身躯,慧安大惊,正欲做声,鼻尖却钻入一缕刻入记忆深处的香墨气味。

是李云昶!

大辉男子多用熏香,李云昶却从不喜任何一种香,只喜用徽州香墨。这种香墨色黑,光亮,气味却清香持远,是书写的佳品。李云昶写书只用此墨,久而久之身上便沾染了这种墨香,因这香总比不得熏香气味浓郁,故而离得远却是闻不到的,如今慧安紧靠在他怀中那墨香之味便窜进了鼻中。慧安莫名心中微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已有一条臂膀从身后探出一掌便劈晕了那宫女。接着他错身接过宫女软倒的身体,抱起她便往院墙东面绕去。慧安往垂花角门处瞟了一眼,也忙跟着向院墙后躲去。几乎两人刚被院墙遮住身影,垂花门处便跑出来两个宫女,四下扫视着面露疑色,接着对视一眼却往慧安二人所在的方向寻了过来。

李云昶带着慧安转过院墙,便直奔至不远的一大座假山处,他探身钻入假山,便将那宫女给扔了进去,慧安紧紧跟在后面,听到院墙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自也不敢耽搁弯腰便灵敏地也躲了过去。她身子刚刚避入假山,身上便被丢了件衣裳,却是那宫女的外裳,接着就跌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慧安猛地抬头便撞上了李云昶含着安抚意味的黑眸,慧安微微咬了下唇,低了头却未挣扎。

见她如此李云昶唇角微勾,双臂环着慧安令她在狭小的山石中转了个身,接着便将她整个推倒在山石的阴影中,背脊紧贴着假山山壁,接着他的身子也跟着压了上来。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李云昶眉头微皱,一把将慧安搂进自己怀中,小心地箍住她微僵的身子,便低下了头,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拂在慧安的耳垂上,他轻声道:“抱着我。”慧安一愣,但闻外头两人的脚步声已近在跟前,已由不得她选择,便匆忙地抬手抱住了李云昶精瘦的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闭上眼,唇角掠过了苦笑,心中却是一片复杂。

几乎同时,脚步声在跟前停顿,外面传来一名宫女的惊呼声,接着慧安感觉李云昶将头抬起似回了下头。然后便是两名宫女的请安声和李云昶颇含怒气的一声呵斥:“滚!”

他言罢便将头深深埋在了慧安的颈间,本只欲做戏,但不知为何接触到那暖暖的香气,光滑的肌肤和女子赢弱的颈部曲线,不由便真张开唇轻轻亲吻了两下,接着自用牙齿微微用力咬了慧安一口。

慧安只觉脖颈处被他一亲,便如有只蝴蝶在上面停落又飞起,闹的她整个人一阵气结,原本就僵硬的身体更是一炸,连汗毛都根根的竖了起来。她又羞又恼,无奈又是这般情景,根本不由她反抗,只能狠狠地咬着下唇偏不想发出一点声响。可她被李云昶猛地咬了一口,登时便忍不住闷哼一声,而脖颈处几乎同时传来李云昶的哼哼声。

女子的闷声低吟和男子略含压抑的哼哼声,只听着便叫人浮想联翩了。慧安本就飞红一片的面颊登时便更加涨红,好在外头宫女的脚步声已是远去,只叫人恼火的是,那两个宫女竟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嬉笑。

“没想到秦王殿下竟也这般风流,在这里竟就缠绵上了。”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浪蹄子,能叫秦王殿下这般情动,定是绝色…只可惜没瞧见…”

“看那衣裳规制,定是佟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秦王殿下常常进宫请安,一来二去的就瞧对眼了呗…”

李云昶闻言只是勾了勾唇,眸中却冰冷一片闪过杀机。而慧安本就羞恼,听闻这些话更是羞臊,待两人脚步声彻底消失,慧安迫不及待地就推了李云昶一把。耳边传来李云昶的一声轻笑,接着他才慢悠悠地松手放开了慧安。李云昶低头间见慧安皱着眉头一脸通红,一双明媚的大眼尽数遮在了那浓密如蝶翼的睫羽下,虽瞧不见神情但那红彤彤的双颊却叫人心情愉悦,想要伸手捏上两下方才能平复心头的痒意,那样子端的是美不胜收,他不由便勾了勾唇。

慧安感觉李云昶往前探了一小步,她一惊忙就退了一下,整个背撞在山石的凸起处上疼的她抽了一口气,惹得李云昶诧异地瞧了她一眼,目光便有些沉郁了起来。他盯着慧安瞧了一阵,这才错身将里头石缝中的宫女给拉了出来,抱起来便道:“换个地方。”

李云昶带着慧安绕了不少庭院,路上虽偶有撞上宫人,但皆被他们躲过。两人到了一处清静的小院,李云昶大步而入在一间湘房门口停下,慧安忙上前推开门,待李云昶进去这才四下瞧了眼关了门。屋中李云昶已很是粗鲁地将那宫女扔了出去,宫女整个人横腰撞上廊柱倒在地上,登时便疼了醒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见李云昶和慧安犹自愣了一下,这才面色大变,爬起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慧安瞧着她那模样却心中发恨,几步上前蹲在她身前冷冷瞧着她,问道:“是谁叫你骗我去那小院?”

那宫女身子一抖,又磕了两个头,这才道:“沈小姐饶命,是端宁公主…”她话还未说完,慧安便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她。宫女见慧安不信,急的眼泪长流,自袖中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块金锞子,道:“真的是端宁公主,奴婢不敢欺瞒,奴婢本是奉我们娘娘的命要往针宫局取金线的,路上却遇到了端宁公主,公主唤住奴婢说是听说沈小姐进了宫,正与太后说话。叫奴婢往承宁宫外等着,请了小姐到方才那沐雨院,说她在那里等着,与小姐有话要叙。”

慧安瞧了眼那金锞子,简简单单根本就无从分辨,不由便眯了眼,道“胡说!你既非端宁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她又岂会叫你来骗我。公主身边难道就没有婢女吗?”

宫女闻言忙是分辨:“当时公主确乃一人,说是本要逛院子便只带了一个宫女,觉着有些凉意这便遣了人回去取斗篷,身边一时没有人这才唤了奴婢的。奴婢听公主要将沈小姐请到那么偏僻的地方,本心中也打鼓,但实在贪这赏银,这才心存侥幸,想着公主不过是想要和沈小姐说些什么私密话,这才选了沐雨院。若非这样,左不过是沈小姐有那里得罪了公主,公主这才想着要惩治一二,奴奴婢管将人带到了便是…奴婢也没想到会碰到那种事,奴婢该死,殿下和沈小姐饶命啊。”

慧安本和端宁公主只一面之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故而方才宫女请她,她才未曾当疑,但此时听文宫女的话,再想到这宫女方才在院落外惊慌失措的样子,倒不似作假,故而便信了她七八分。只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公主,端宁公主何以竟致如此。

李云昶见慧安问罢,这才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忙道:“奴婢是景明宫惠妃娘娘身边伺候的。”李云昶点了点头,忽而沉声道:“带下去。”慧安一愣,房门已被推开,一个穿红色宫女服长相其貌不扬的宫女快步进了屋,一掌将绿衣宫女劈晕,便拖了出去。

屋门再次被带上,慧安不由瞧向李云昶,福了福身,道:“多谢王爷今日出手相救。”瞧见她神色恭谨,态度落落大方地冲自己致谢,全然没才半点躲闪和娇羞,李云昶不由挑了挑眉,道:“出了此院一直住东走,大约一盏茶便能出两仪门,你自己出宫可以吧。”

出了这等事,李云昶定然有事要忙,慧安也不多做停留,对今日之事更不敢多做探究,忙福身道:“臣女告追了。”言罢便当真如没事人一样,整了整衣衫,这才袅袅婷婷地推开门走了出去。瞧她这样,李云昶更觉她对自己那态度不似先前,由不得盯着她的背影瞧了许久,这才蹙着眉也出了屋,对候在门口那红永宫女道:“将人送去景明宫。”言罢便大步出了院子往佟妃娘娘所住的韶华宫而去。

那沐雨院中愉情之人李云昶却是心中早已洞明的,那女子乃是失宠已久的童婕妤,而那男子却是内廷三等侍卫陈宏。大辉世风开化,不重男女大防,故而宫中偷情之事并非没有。而那童婕妤又失宠多年,按理说是无人会特意留心她的,这事也应引不起李云昶的注意才是。但偏童婕妤的那姘夫陈宏除了身兼内廷三等侍卫一职之外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淳王李云毅一名宠妾的胞兄,实乃求了淳王恩典,这才在侍卫营安置了一官半职。

故而李云昶听闻此事后便留了心,他心知这事早晚会激起风浪来,故而虽不曾在童婕妤身边安插人手,却令人特别留意了两人时常偷情所去的沐雨院。说起今日之事也属凑巧,他本是进宫给母妃请安.谁知刚进宫便被告知有宫女领着慧安往沐雨院的方向去了。他知每逢月初陈宏正当值,一惊之下便改道往沐雨院方向急赶,这才救了慧安一次。

至于那宫女所言,她是被端宁指派这才领了慧安往沐雨院去,李云昶却是一点都不意外。童婕妤的事既然他都能洞察,皇后掌管后宫多年,不可能不知晓此事。童婕妤身边只怕早已安插了皇后的人,而惠妃娘娘一向与皇后不和,端宁欲令惠妃身边宫女和慧安将此事揭开,实乃一石三鸟之计。一来叫惠妃引火上身.再来也借刀杀人,借淳王的手惩治了慧安,三来陈宏事发,淳王便不能置身事外,必处境更遭。

上次平王惊马一事朝堂之上已风起云涌,朝臣虽不至公然指责淳王谋害兄弟.但拥立平王为太子的奏章却在父皇的龙案上积了不少。而民间,淳王心狠手辣,肆意妄为,残暴无情,与西郊马场公然谋害平王的传言更是四下流窜。皇后在平王受伤之后,将姿态摆得极低,只将平王接入宫中亲自照料,对马场一事却未置一词,更曾亲往养心殿为淳王求情,言及平王受伤实乃意外,请皇上莫要因此而怪责淳王。而威远侯崔明达,更是借口安国夫人新丧,悲恸之情难抑,以养病为由多日不朝,皇后和崔氏以退为进,引得那些标榜公正的直臣纷纷进言,请封平王为太子。如今陈宏之事再起…

这次他那二皇兄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处境越发艰难了。

李云昶边想边走,刚过了凤安门,便见远处一阵喧嚣,一队内廷侍卫往这边急奔而来,李云昶站定,那领头侍卫已带着众人到了近前,纷纷跪拜。

“给秦王殿下请安。”

“出了什出事?如此慌张也不怕扰了众娘娘们休息!”

领头侍卫这才忙答:“回王爷的话,三等侍卫陈宏在沐雨殿那边被人杀死了,臣等奉命前住调查。”

李云昶闻言,面上一惊忙道:“可派人前住保护父皇?”

“王爷放心,臣已加强了防卫,万不会惊扰到皇上。”

李云昶这才点头,道:“你们且快去吧。”

待一众侍卫匆忙而去,他才挑了挑唇,冷笑一声入了佟妃娘娘的韶华宫。早已有佟妃身边的得力太监王公公守在宫外,见到李云昶忙迎了上来,作了揖笑道:“娘娘听闻王爷进了宫,已等了多时,只方才马婕妤来寻娘娘,这会子两位娘娘正说着话呢,王爷不妨先往偏殿等等?”

李云昶点了头,王公公便将他带进偏殿,这才退了下去,吩咐宫女上茶和糕点。李云昶刚坐下,便有小宫女用红木八角雕牡丹浮纹的托盘捧着果盘进来,将托盘上的新鲜果子拼盘轻轻放在了红木四角桌案上。李云昶本半闭着眼睛,闻言抬眸,正瞧见那小宫女一截白皙小巧的手腕子,他目光上移只见小宫女穿着粉绿色的小袄,束葱绿高腰裙,腰肢盈盈一握,瞧着不过十三四岁,小巧的瓜子脸,一双杏眼,见他瞧去登时便红了脸,长长的睫毛颤抖不停。

李云昶唇角微抿了下,一把抓住那小宫女的腰肢便将人抱进了怀中。那小宫女惊呼一声,却未曾挣扎,李云昶的唇角便扬起一抹讥讽。倒是捧着茶盏的宫女正欲进殿,瞧见这般情景忙退了一步,正巧踩在扶着佟妃娘娘往这边来的大宫女棉心的脚背上。

棉心不由低斥一句:“毛毛躁躁的,撞到娘娘,仔细你的皮!”那宫女一惊,忙扑通一声跪下,佟妃已迈步进了殿,正瞧见那小宫女惊慌着从李云昶怀中起来。佟妃微诧了下,接着眼中便掠过了笑意,微嗔地瞪了李云昶一眼。见小宫女弓着身满面羞红的退下,才道:“母妃想将棉雨赏了你,你都瞧不上,怎就瞧上了这个?”

李云昶闻言忙是一笑,上前扶了佟妃的手待她生下这才行了拜礼,道:“棉雨是母妃身边的得力人,母妃用的顺手。儿子岂有争抢的道理。儿子未能替母分忧已是不孝了。”

佟妃见儿子恭孝,不由面露笑意,也懒得去猜度他的心思,只道:“你既喜欢便领回府去,你身边也该有个知冷暖的贴心人母妃才能放心,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母妃琢磨着待年节你父皇高兴时便请了恩典,为你指婚。你可有瞧得上眼的小姐,可早些与母妃通个气,别到时候母妃给你求来的不称你的意,反倒成了母妃的错。”

李云昶闻言脑中却闪过慧安那张时喜时嗔的小脸,随即却是一笑,道:“儿子哪里有什么中意的,一切听凭母妃为儿子筹谋便是。”

佟妃闻言点头,道:“这次你父皇要大办宫宴,允百官携女眷进宫拜年,母妃会为你留意,你自己也给母妃上点心,这事马虎不得!还有,你托母妃的事,我可是与你办了,那沈小姐年妃太小,家世也不好,主意还大,与你不配。你若打她主意,趁早给母妃醒醒神。”

李云昶闻言目光闪了下,忙点头应诺。佟妃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由摇头一叹,道:“外面乱糟糟的是出了什么事吧?我瞧着你心思也不在母妃这里,知道你忙,这便去吧,母妃这里一切都好。那小宫女回头我叫王公公给你送过府去,你且退下吧。”李云昶倒也不推辞,闻言便行了礼,道:“那儿臣这就告退了。”言罢他便躬身退出了殿,快步而去。

皇后正宫,崔皇后一身正红牡丹掐金锦绣宫装,头戴九凤朝阳金丝累珠衔黑东珠的大头钗,端坐在鎏金座椅上,带着指套的右手食指,轻轻扣击着白玉扶手,听着下头身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回报方才沐雨院发生的事。

“奴婢在院外候了许久都不见院中闹将起来,便心知是出了岔子,后又见那陈侍卫偷偷摸摸地出了沐雨院的偏门,心知事情有变,只怕那宫女和沈小姐出了变故,这才打草惊蛇被童婕妤和陈宏察觉了端倪。奴婢想着经这一吓,只怕那陈宏再不敢去寻童婕妤,那岂不打乱了娘娘的全盘计划?故而就擅自做主,和傲芙联手杀了陈宏,将此事闹大,便由不得圣上不查。”

皇后闻言瞪了一旁坐着的瑞宁一眼,这才道:“童婕妤竟允你们如此?”那宫女闻言便回道:“娘娘放心,公主的本意是想令惠妃那宫女领着沈小姐撞破此事,不想秦王殿下横插(河蟹)进来。童婕妤身边那两名宫女早已被傲竹收买,傲竹只让那两名宫女回复说,她们追出去时看到惠妃宫中的婢女惊惶失措的跑远,想来已撞破此事,童婕妤是个没主意的,当即就被吓得面色全无,经傲竹一番恫吓便失了魂,只想着脱身事外,傲竹进言杀死陈宏嫁祸他对童妃不轨,童妃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就点了头。奴婢这才动的手,万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况此事系出后宫,皇上定是要交由娘娘处置察明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娘娘要的只是结局,事实如何皇上心中自有定论。”

崔皇后闻言沉吟一声,道:“这事你做的不错,且退下吧,嘱咐傲竹好好看着童婕妤。”那宫女应了声,便退了出去,端宁公主这才站起身来,愤愤地道:“七哥真讨厌!”

崔皇后闻言面带不悦,瞪了女儿一眼.恼声道:“这事本就是你的错,非要将那沈小姐扯进来,横生枝节。你瞧她不对眼,想要整治她,多的是法子,何必非要借由此事瞎闹?母后还不曾罚你,你倒还敢使性子!”

端宁闻言嘟了嘟嘴,走到崔皇后身边,抱着她的手道:“母后莫气,人家知错了还不行?若非母后常将人家拘在宫中,人家又怎会去借刀杀人。再者说了,若我亲手对付她,叫人知道不定编排女儿什么呢。倒不如放二哥收拾她,我料想这事她便是知道乃女儿有心害她,也不敢对外说出一二的,我就是要叫她有苦难言。哼,谁叫她与文轩哥哥喝那交颈酒呢,文轩哥哥还请她去帮他料理西郊马场,他那马场宝贝的什么似的,都没邀我去过。”

崔皇后闻言面色便有些恼怒,目光严厉的瞪着瑞宁道:“母后与你说过多少次,关府权柄已然过大,你父皇万不会再将你嫁入关府。就算你父皇答允,那关元鹤也不敢要你!更何况,关白泽是个老弧狸,一直摇摆不定,左右逢源,岂会甘心早早就与平王绑在一起?便不论这些个,定国夫人也不会叫她那宝贝孙子尚了公主,叫关府的两代主母都姓了崔。崔明月虽是我崔姓女,但她尚且要为她那儿子谋利,岂会甘心关元鹤娶了高门女回去压她一头?你那些心思还是尽早给母后收收吧。那关元鹤便是再好,心中无你也是白搭。你的婚事母后会与你筹谋,你是母后唯一的女儿,是母后的心头肉,母后是万不会委屈了你的。”

瑞宁闻言面色却是一变,眼眶一红,甩了崔皇后的手便道:“母后别说了,端宁又非傻子,母后说的端宁尽知,只是瑞宁就是喜欢文轩哥哥。瑞宁不求别个,就想这在嫁人前任性这么一回,想着既不能嫁了文轩哥哥,瑞宁能叫他记住我也是心满意足了,女儿身份高贵,就这点奢求母后都不答允我吗?”

她说着便淌了泪倔强地用袖手抹了泪,这才又道:“母后果真不会委屈了女儿?女儿是母后的心头肉,但是和崔家一门的荣辱兴衰比起来,女儿怕也要屈居下位。三哥虽非母后亲生,但却比女儿要金贵的多,与三哥的前程作比,只怕女儿也要沦为棋盘上的棋子,生于皇家享受了万般尊荣,姻缘由不得女儿做主,女儿心知肚明,也无怨,女儿嫁人若能助三哥之势,女儿便认命。但女儿只恨,好恨我生了这女儿身,纵是天指骄女,一辈子也都由不得我不认个命字!”

崔皇后见端宁公主泪珠直滚,凄容满面,不由也跟着一阵心酸,眼眶一红,起身拉了她的手,道:“母后的华儿,你这是在戳母后的心啊,母后劝你也是为你好。你既知不能嫁他,又何苦如此,凭白毁了自个儿的名声,将来再惹得驸马心存芥蒂,与你又有何益?”

端宁闻言却面露讥讽,明眸飞起斜睨着崔皇后,道:“女儿是母后的心头肉,便是心有别恋,驸马能奈我何?名声?名声对女儿很重要吗?只怕女儿不能如愿嫁倾心之人,还能借此盼得父皇一夕垂怜之情呢。女儿听闻母后在相看淮国公世子邓梁,那邓梁就是个软蛋脓包,敢问母后,这样的驸马便是对女儿心存芥蒂又敢如何?女儿亦不稀罕他能我生出什么真情来!”端宁公主言罢,也不瞧崔皇后那惨白伤神的脸,一甩手竟就扬长而去。

崔皇后望着她果决的背影,颤抖的双肩,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都由你吧…”

且说慧安一路脚步匆匆,出了两仪门才和了口气,待出了宫和冬儿二人汇合坐到自家马车上,这才有功夫静下心来想方才的事。只她对宫中之事实在是所知甚少,纵使想破了头也弄不清楚今日在那小院中偷情之人到底是谁。只是料想这事既然李云昶已然插手,自当是掀过去了,应无大碍。再者她对这宫廷争斗,内廷私密是一点兴趣都没,恨不能躲的远远的,自也无心再多做探究。

宫中的人她惹不起,也不敢惹,于是慧安便又转而去想端宁公主对她的态度,可慧安想来想去,还是觉着自己和端宁没什么仇怨,若说真有什么,可能就是因为关元鹤,端宁许是听到了什么话生出了误会。

慧安想着不由叹息一声,揉了揉额头,心道她和关元鹤真没什么啊。若瑞宁公生真是因这个吃了醋才找她麻烦,那她可真是找错了人,明明应该去找那顾家小姐的。这般想着慧安倒觉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待下回见了端宁解释清楚应该就好了。

倒是李云昶,据慧安的了解他可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今日竟会搅入这桩麻烦事中救了她一回,倒是叫慧安诧异的同时也有些不解。想到方才在那假山之中李云昶搂着自己还亲吻了她的脖颈,慧安不由伸手摸了摸脖子,抿了抿唇。当时她虽心中惊慌,羞恼的满面涨红,但心思却是清明的,也未曾生出什么欢喜之情来,隐隐的倒是有一种排斥感,是真的不愿和李云昶再多做纠缠。

如今想来,慧安对自己这种情怀既惊又诧,但却也自心底生出一股子轻松来,接着便又怅然又欢喜地扬了个笑容。她想她对李云昶是真的释怀了,今生她只愿他一切都好,也愿他能寻到那个喜爱的人,过的美满。

而她,经过前世的种种却是无意再嫁,只想着好好守护侯府,将来从军中挑个人品好有资质的孩子过继过来,好好教养,这样孩子成器也不比那亲生的差了,这一辈子不照样能过的舒舒坦坦的?纵使将来皇上剥了凤阳侯的爵位,她守着侯府现有的这些家当也是过得的。最不济离了京城这是非地也成,反正她在这里无牵无挂的,出了京反倒可以松乏些,到时候她就带着春夏秋冬几个好好游历游历这大辉的万里江山,游山玩水,既能开开眼界,长长世面又能畅快恣意,岂不自在?

只这是最差的打算,若能寻个安身立命的技能,能如同男子一般建功立业,让皇上将她这凤阳侯府女世子的名头给坐实了,将来再让她承袭了侯位,那才是上上亡策。毕竟这凤阳侯府是她的家,是靠着两辈人的血泪拼搏才得来的,她若轻易丢弃,一来枉做了沈家儿女,再来这里留着她对母亲的美好回忆,是她的家,她又岂能轻言离去?

母亲沈清能够在贵人如云,势利凉薄的京城立足,能够让那此真正的世家大族,簪缨望族的夫人小姐们高看一眼,故而因为她是凤阳侯沈强的女儿,更因为她的那些战功,靠的还是她自个儿的本事,若不然外祖父早逝,母亲连个帮扶的兄弟都没有,家中无男丁,凤阳侯府怕是早就不存在了。

故而慧安想得清楚,女子定要有个一技之能,日子过的好赖,关键还得靠自己,别个儿什么也靠不住。她定要想法寻保住着凤阳侯的荣耀,才不枉母亲的殷殷期盼之情,母亲地下有灵也才会瞑目。不然纵使她将来让那无良的父亲,让那杜美珂母女都偿了债,只怕母亲也不会开心。

总之今世,她定要活出个名堂来,活出滋味来不可,再也不会因个男人误了终身,纵使世道再难她也定要费尽心机一步步走自己的路,再不会被男人左右了一切!

慧安想着心里便又轻松了些,面上那份怅然也已不见,想到方才柳姑姑说的话,慧安心头一块大石放下,不由就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待回到榕梨院,慧安刚换了衣裳坐下吃了口茶,便听外面丫头的请安声:“姑娘,老爷来了。”慧安的好心情登时便去了一半,只昨日她也算和孙熙祥撕破了脸,反正是在自己的院中,慧安也懒得装,又用了几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出了屋 。

孙熙祥早被丫头们迎进了明堂,正坐着吃茶,见慧安姗姗而出,不由蹙着眉瞧了她一眼,慧安只当没看到,上前行了礼,在一旁坐下寒喧了几句,才听孙熙祥说明来意:“五日后宫中设宴,一来庆祝东征军凯旋,再来也是为了百官年节进宫拜年与皇上同庆新春。这事圣上下令要大办,届时令六品以上的京官都带家眷前住,各府公子小姐无论嫡庶都可参加,圣上要与民同乐,庆祝大败东姜,天下太平。”孙熙祥说着泯了一口茶。

慧安今日在宫中已听柳姑姑提及此事,故而未曾多言。发生了端门的刺杀事件,京中贵妇人们死伤甚多,这此事就发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贤康帝可谓颜面扫地,震怒之余自是想着粉饰太平。如今要大肆庆祝也是常理。一来能挽回些天颜,再来也能安安百姓和大臣的心。正想着孙熙祥来只怕是要令自己带孙心慈进宫,不由眼底有冷然闪过。

她刚想到此,便听孙熙祥道:“听闻这次宫中大宴,一来是庆丰年,再来几位皇子也都到了适婚年纪,皇后娘娘和几位贵妃有意借宫宴之名好好瞧瞧各府的小姐们。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你母亲早逝,父亲一直惦记着你的婚嫁,此次宫宴你当好好表观自己,若能得娘娘们赞许,对你以后婚嫁也是有益处的。方才为父已吩咐了乔管家,晚些便请云裳斋的秦老板亲自来一趟,给你新赶制两套衣裳。那首饰此时再新打却是来不及了,这几日让你珂姨娘陪你去趟温玉轩,好好挑两样时兴的首饰,到时候你陪同为父进宫,也给太后娘娘问个安。”

慧安闻言忙点头应是,孙熙祥又抿了口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次圣上与民同庆,专门准了庶子女也可进宫同乐,我们侯府也不好驳了圣意,为父的意思是让你二妹妹与你同去,不知安娘可是愿意?”

慧安早就料到孙熙祥的意思,心里早想好了应对,闻言忙是一笑,一脸的高兴,道:“便是父亲不说,安娘也想请二妹妹和安娘同往呢,有二妹妹陪着安娘再好不过了。”

孙熙祥闻言,眼睛眯了眯,满意的笑道:“既如此看你那日方便就让珂姨娘带着你们姐妹一起出门,也好相互打个商量,好好置办些头面,到时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给为父长长脸。”

慧安闻言却没有应声,反倒微蹙了眉,半晌才道:“父亲说的是,只不过安娘担心二妹妹没进过宫,又打小养在浮云巷甚少露面,到时候难免会有些怯场,再失了礼数怕是不美。前些日子方嬷嬷去秋兰院教导二妹妹礼仪规矩,父亲也都瞧见了,二妹妹那样儿实在…不如趁还有几日,叫二妹妹在府中好好学习下宫中礼仪吧?安娘想着凭借二妹妹的聪慧,只要肯吃苦,便是只有几日也能学出个样子来的。至于出门的事还是不要扰了二妹妹的心为好。反正有姨娘在,定能给二妹妹挑选了合适的首饰头面,还能亏待了二妹妹不成?”

孙熙祥闻言也想到了孙心慈的教养问题,在礼数上这个女儿确实有些欠缺,将她拘在府中几日也好,省的在宫宴上丢了他的人,便道:“安娘想的很周到,那就这样吧,安娘早此歇着,为父就先走了。”孙熙祥说着便起了身,大步而去。

慧安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微沉,心道那杜美珂可真是能耐,刚惹恼了杜廖,被赶出了杜尚书府,才被孙熙祥冷落几日,竟这么快便将他三言两语哄的又哄的回转了心意,来给孙心慈当说客,这女人可真不简单。

宫宴吗,既然孙心慈这么想去,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岂能不随了妹妹的意?她想去,她便叫她去,而且这回她得好好想想,叫她那好妹妹好好处出风头才是。

第75章 文景心生辰宴

宫里的赏赐来的很快,孙熙祥刚离开榕梨院,乔管家便匆匆来通报,说是宫中来了人已被迎进了前厅,请慧安速速前住领赏。因只是领赏,并非宣旨,故而慧安回府只与孙熙祥提过此事,也未曾叫方嬷嬷等人准备,如今突然来了宫里的人倒是将府中下人们惊得一阵忙乱。

待慧安到前厅时,却见一名身着近侍服,面清瘦白皙,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太监正坐在太师椅上吃茶。这位太监乃是贤康帝身边伺候的,慧安前世进宫跪求贤康帝收回赐封侧妃旨意时倒是曾见过他,只当是他对自己那态度却是极为不好的。 如今见到他,不知为何慧安竟有种恍若隔世,落尽尘埃的平静和淡然,微微一笑,她已迈步进了前厅。

那太监吴公公忙站了起来,笑道:“沈小姐可叫洒家好等。”

慧安亦朝着吴公公笑着点头,她虽知这吴公公是个见钱眼开,捧高踩低的人,可如今对他已是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了。而且如吴公公这样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她也不敢得罪,更得罪不起

“叫公公好等,是小女的不是。既是朝廷赏赐,小女心中惶恐,不免又收拾了下妆容,公公见笑了。”慧安说着忙福了福身。

吴公公只是贤康帝身边一个不管事的小太监,见慧安竟对自己如此客气恭敬,不由心情大好,脸都笑开了花.一面避开,一面点头道:“沈小姐对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洒家一定替小姐呈秉,小姐这就请上前领赏吧。”

慧安闻言一笑,正欲跪下,却闻那吴公公道:“只是一般赏赐,沈小姐站着听赏便可。”

慧安却还是坚持,道:“多谢公公体恤,只是即便是一般赏赐,那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天大的恩典,小女万不敢有半分不敬。”言罢已是跪下。

吴公公闻言赞许一笑,这才唱道:“沈小姐今日救治太后有功,特赏黄金五十两,锦缎三十匹,南海夜明珠一颗,锏镀金凤簪一支,钦此。”

慧安闻言,愣了下这才谢了恩,起身间自袖中摸出两张银票子,往吴公公手中一塞,笑道:“吴公公,不知这锏镀金凤簪…”

吴公公也不推辞,顺手就将那银票拢进了袖中,笑道:“这锏镀金凤簪可是个好东西,佩戴之人可与王妃执平礼,这东西可是太后娘娘特意为小姐求来的,太后娘娘对小姐可是一片关爱之情啊。”

慧安闻言忙道:“不知太后的身子可有好转?小女还未再给太后谢恩。”

吴公公点头一笑,道:“太后服了药,已好转良多,下晌还与皇上说了一会子话,精神极好。至于谢恩就不必了,沈小姐心中念着这份恩宠,心中多念着太后的好就成了。洒家这就回宫复旨了。”

慧安闻言忙送了吴公公出了前厅,又示意方嬷嬷与小太监们打赏,待一众宫人离去,慧安这才缓步回到榕梨院。贤康帝赏赐的东西已被摆在了桌上,那黄金、锦缎和夜明珠慧安自是不会稀罕,只那锏镀金凤簪却是样稀罕物。拥有着将其佩戴在身,便可与王妃执平礼相待。

秋儿见慧安目光落在那簪子上若有所思,便笑着道:“姑娘,有了这簪子,咱们岂不是就不用怕那姜红玉了?太后老人家一定是听说姑娘在国子监受了姜红玉的气,这才专门向皇上给姑娘求了这簪子,要奴婢说,太后对姑娘可真真比皇上的公主们还要亲上一分呢。” 慧安闻言这才收了目光,瞧向秋儿,道:“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秋儿一愣,但随即想到,太后不是贤康帝的生母,总是隔着一层,这话传出去确实不好,故而便吐了吐舌头,低了头。

方嬷嬷却是一叹,道这簪子虽是金贵,但也就是个死物罢了,你还真当凭它能压住那姜红玉不成?自来得了这种封赏的,也就是摆在家中供起来看的,谁还会真将它戴在头上去和人家皇亲国戚争个长短不成。依老奴看,太后为姑娘求来这簪子也就是表个态,算是给威钦侯府那边敲打提醒一下了。那姜红玉若是个聪明的,当不会再在明面上和姑娘过不去了。

慧安闻言点头,道:“乳娘说的是,春儿,把东西好好收起来吧。”

翌日,睛了多日的天又开始扑簌簌地下起雪来。慧安用过膳,便靠在软榻上冲外头观望,一夜之间院中已素白一片,银光照的天地亮堂堂的,慧安特让冬儿在软榻边撑起了炉盆,将窗户推开,瞧着瞧着便起了兴致,跪坐在软榻上身体探出窗外,一面伸手去接屋檐下飘荡过来的一两片雪花,一面含笑听方嬷嬷回事。

方嬷嬷见她高兴,素来知她身体极好,便也不多劝阻,只道:“两处庄子都极好,价钱也稳妥,竹名的意思是那陈家望的庄子虽是离京城更近一此,也便利一些,但她想着那处离侯府西郊的庄子极近,姑娘又再三交代一定要行事保密,故而她怕引来庄子上人的注意,就私下决定买了童子镇那处三进三出的院子,如今已是安顿了下来。她传了消息给二汪,今儿二汪来府中送时鲜蔬菜将这信儿给姑娘送了过来,老奴已叫夏儿将他领到了大厨房的厢房中吃茶,姑娘看可有事交托他去办?”

慧安闻言拍了拍手跳下软榻,笑道:“乳娘叫丁二汪给竹名传信,就说她这安排我很满意。另外,春儿,快去将我压在小书房第二格书架后的信拿来。”

春儿闻言快步而去,片刻便将信递给了慧安,慧安交给方嬷嬷,道:“乳娘,这信是给舅舅的。”她见方嬷嬷蹙眉欲言又止,便拍了拍方嬷嬷的手,道:“我知乳娘担心什么,这信一送出,我和老爷的关系算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他总归是我的生身之父,乳娘是担心有一日我会后悔吧?”

方嬷嬷果真点头,一叹,道:“姑娘可要想仔细了,其实老爷虽是…但总归心中还是有姑娘的,便是为他自个儿,那也是盼着姑娘能好的。再者说,姑娘虽怀疑夫人的过世和老爷有牵连,但到底这都是姑娘的臆测,姑娘若因此和老爷生疏成仇,这感情也是一步赶一步的,姑娘若真请了舅老爷撑腰,虽是能好过些,但和老爷…这可是踏了一步就再无法回头的,舅老爷总归是个外人啊。”

慧安倒不怪方嬷嬷会有这样的想法,任谁想着,那生身之父也是要比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鼻舅要来的亲的多,可她心中难言的苦却是连方嬷嬷都不能诉说一二的…慧安心头一叹,拍了拍方嬷嬷,道:“祖父和母亲当年将舅公赶出府,是为了全母亲和老爷的脸面。如今母亲已然不在,我又已和老爷闹成如今模样,还才什么好顿忌的呢…乳娘只管去送信,其他的乳娘以后自会明白。”

方嬷嬷闻言叹了口气,却捏了那信送入怀中,道:“姑娘但请放心吧,乳娘这就将信送去给二汪。”慧安不由叮嘱一句:“这事关系重大,乳娘一定要小心。”

方嬷嬷闻言一笑,道:“姑娘放心吧,如今大厨房那边虽不能说尽是咱们的人,但万婆子向来是个周全的,定不会出什么岔子。”说着便出了屋,打了伞往大厨房那边去了。

慧安发了下怔,便见外头承影笑着冲刚进院子的一个身着缂丝长袍的中年男人行礼:“总管请稍等,奴婢去禀报姑娘。”

慧安已然听到了院中动静,更是隔着洞开的窗户瞧见了那乔万全,但却未做出反应,反倒微侧了下身子避开窗口,用余光去打量这位侯府新上任的总管。他瞧着和周宝兴年纪相当,但却通身透着一股子沉稳的正气,倒是难得。慧安估摸他方才也瞧见了自己,如今她有意轻待,乔万全倒是未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和骄纵,依日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沐着大雪低着头,规矩又不失敬重。慧安之前便听方嬷嬷说,此人是个通透的,如今瞧着倒是信了几分。

待承影进来禀了慧安,慧安才施施然地出了内室在明堂的正位上坐下,道:“请乔总管。”片剩,乔万全自外面进来,也不敢抬头多看,便恭敬地跪下,道:“奴才乔万全谢姑娘提携之恩。”

慧安闻言挑了挑眉,也不叫起,只盯着他,轻轻地掀了掀茶碗,见乔万全竟神情不变,一脸坦然,依旧态度恭敬地跪着一动不动,慧安不由心中一紧。

这个乔万全却是不简单啊,若他有心依附自己倒是件好事,但若…那可就不好对付了慧安想着,这才忽而一笑,道:“乔管家快请起吧,瞧我一时想着一会子要去鼎北王府的事,竟恍了神。乔管家是府中老人了,多得父亲倚重,不必如此拘谨的。”

慧安所不知的是,这么一会子功夫乔万全心中却也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继任周宝兴做了这侯府的管家,却并不十分高兴,心中忐忑居多。如今府中的形势他岂会看不明白,老爷和姑娘已开始公然打起了擂台,这个总管不好当啊。两面倒是绝对不行的,他必须在老爷和姑娘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但这个选择岂是轻易能做出的,这和那朝廷上大臣们站队比起来,其中的凶险也是一般般的了,奴才不好当啊。一方面老爷终是有功名的官老爷,又是姑娘的生身之父,身份上要压姑娘一头。另一方面这侯府说到底姑娘才是正经主子,虽袭爵的事朝廷迟迟压下,但侯府毕竟姓沈不姓孙,何况姑娘还得了太后青眼。

乔万全心中打着鼓,但想到那日慧安杀伐决断竟那么干脆地处置了周宝兴夫妇,那一仗打的漂亮啊,漂亮的不像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漂亮的也叫他心中更是忐忑了起来,那杆子秤便有向姑娘这边倾倒的意思。但那日之事毕竟是未曾亲见,他实难相信姑娘有那般心机和手段,今日来一是探探姑娘的意思,再来便是想仔细瞧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姑娘上来便是一阵威严的打量,一开口便透着机锋,倒是叫乔万全下了最后决心,咬了咬牙,道:“姑娘说笑,奴才再得体面那也是主子给的,还是主子的奴才。再者,奴才是得了姑娘举荐这才当上这府中总管的,姑娘的恩典,奴才心中清楚明白着呢。”

慧安闻言起身行至乔万全身边,眯着眼笑道:“哦?当真清楚明白?我可听说芙红姐姐昨儿被老爷收了房呢,有了芙红姐姐这层关系,说起来乔总管也算是老爷的岳丈了呢。”

乔万全闻言一惊眼中闪过不满和阴霾,忙跪下,道:“姑娘真是爱说笑话,芙红连个妾室都算不上,姑娘说什么岳丈,不是打奴才的脸嘛。”说起这个他就生气,他那闺女是个不长脑子的,被老爷的相貌迷惑,一心想着攀上高枝做主子,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竟愣是打不醒她。但老爷对通房是个什么态度,对他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但却还是不节制地糟蹋了他那闺女,就是想强逼着他站队呢,这怎能叫他心中不气。他生来就是家生子,就是人家的奴才,好不容易熬到管事一职,想求个恩典叫唯一的闺女脱了奴籍,将来招个女婿,生了孙子也叫他去读书认字,虽不指望着能考个功名,但开个小铺子做个买卖,将来不定也能做个有地有奴的地主老爷。可偏他一做总管,老爷就迫不及待地要了闺女的清白,这叫他怎能不心生不满和恨意。

慧安将他那神情瞧了个真切,心中微喜,上前虚扶了下,道:“乔管家快起来吧,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哎,芙红姐姐有你这样一心为她打算的父亲,也是前世积了福了。你放心,只要你能为我所用,我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一家。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老爷那里你可与他虚与委蛇,也不用事事与他对着干。他若有些什么小的要求,你答应了便是。只遇着实在为难之事,也可先应下来再来回我,我既用了你,只要你不生出异心,便不会疑你。这样你行事也少受点阻,再来芙红姐姐那里也能周全一些。”

乔万全闻言心头一暖,面露感动,道:“姑娘如此体恤奴才,奴才感激不尽,定好好为姑娘办事。马车奴才已经准备好了,三姑娘的寿辰礼都是奴才亲自去库房中按姑娘的意思挑选的,姑娘要不要再过过目?”

慧安闻言一笑,道:“乔总管办事我放心,不必再瞧了,你且退下忙去吧。”待乔万全离去,慧安才笑着瞧向承影,道:“你瞧他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平日慧安身边的伺候的都是方嬷嬷和春夏秋冬四个,承影虽是二等丫头也时常在屋中伺候,但却也不算得慧安倚重,起码平日里方嬷嬷和四个大丫头与慧安商量事情时她们是有意要回避一二的。今日冬儿休息,方嬷嬷和夏儿又去了大厨房,春儿去西郊传话,而秋儿则被派去忙着准备过鼎北王府给文三小姐贺生辰的事,故而承影才得以在屋中伺候。她方才便犹豫着要不要退下,但想着乔总管虽是府中下人,但独自和姑娘呆在屋中却也不妥,也不合礼数,又见慧安不曾吩咐自己退下,这便自行留了下来。如今听到慧安询问自己的意思,承影似未曾想到她会相询起自己来,一时一愣,这才忙道:“奴婢不敢妄言,但瞧着乔总管那神情不似作假。

慧安似笑非笑她瞧了她一眼未再多言,迈步进了内室。待方嬷嬷和夏儿送了夏儿那胞兄丁二汪离开,慧安便披了紫貉绒裹边金丝芙蓉花的厚棉斗篷扶着春儿的手上了软轿,待出了府门又换乘了马车,直奔鼎北王府。

今日因是文景心的生辰,鼎北王府早就下了帖子,一早就不停有各府的小姐们前来,故而宫嬷嬷早就侯在了府门处,瞧见慧安下了马车,便忙快步迎上,笑道:“沈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姑娘都问几回了。慧安闻言一笑,道:“嬷嬷快去忙吧,不必招呼我,这王府我还能迷路了不成?”宫嬷嬷笑着点头,又寒喧了几句便叫小丫头带着慧安直往文景心的明心院而去。

鼎北王府在一片银装素裹下倒是呈现出别样风情,和平日里瞧着极为不同,慧安上了青帏小轿一面行,一面赏景倒也乐得自在。她到了明心院时便直接被带到了园子里,小丫头一面带路,一面笑道:“今儿咱们老太君高兴,专门拨过来一车银丝炭,说是叫我们姑娘招呼了客人都到湖上的暖阁中,这里四下开阔,一面赏雪一面吃酒才叫美事。”老太君对文景心一向宠爱,慧安闻言见怪不怪。

上了湖中曲桥,但见湖心的暖阁之中早设了茶案席毯,里面尽是香衣鬓影,少女们三五交好的围坐在一处,婢女穿梭案间已是极为热闹,打眼一瞧竟已来了有十五六个小姐了。慧安一入暖阁,文景心便一脸嗔恼的迎了过来,拉了她的手恼道:“我本还指望着你早来些,好帮我招呼下,你倒是好,这会子才姗姗而来,架子也恁是大了点。”文景心今日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瞧着极为精神,气色也极好,向来苍白的面颊不知是用了面脂还是因这阁中火气旺,绯红一片,倒是瞧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娇弱之态,多了些朝气和娇媚。

慧安瞧着不由开心一笑,道:“我这么个粗人,不来与你添乱就好。”话刚说完,便听那边一声惊呼,慧安回头却见隔着屏风那边男子的席案边上文思存从东面的席毯上站起身来,衣襟处不知怎的染了一片酒渍,而茶案上的酒壶正打着转儿,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慧安见丫头们慌忙着上前帮忙,与他擦拭,而他则面露尴尬地推开了婢女,笑着道:“瞧我,一时高兴竟连个酒壶都未能拿稳,见笑见笑。容我少陪,去更衣再来与诸位赔罪。”说着便作了一揖向这边而来。慧安心一紧,低了头。倒是文景心蹙眉瞧了她一眼,却也未多言。待文思存到了近前,慧安才依礼福了福身,便听文思存笑着道:“沈妹妹到了,快请进去吧,这厅口风大,莫着了凉气。”

慧安闻言抬头,便见文思存含笑站在面前。自那日国子监别过,只一晃眼间他却清瘦了不少,只那气质却依日出尘文雅,从容温和,神情也瞧不出什么特别来,竟和住常一般无二。慧安本吊着的心却是回了位,忙笑着福了福道了谢,便见文思存冲文景心道:“三妹妹莫怪二哥笨手笨脚打翻了酒壶,惊了你的客人才好。”文景心忙道:“二哥哥若是笨的,只怕就没个机灵人了。快去换下来吧,棉儿去取二爷的斗篷,别叫二爷着了风。”慧安让道,文思存又冲二人笑了下,这才披了斗篷快步而去。

慧安回头却正撞上聂霜霜瞧过来的眼眸,见她冲自己笑,慧安也忙是一笑,和文景心又说了几句便向聂霜霜那桌席面而去。今日来的多是和鼎北王府相交颇近的世家小姐,皆是注重言行,颇才素养的姑娘。有不少倒是慧安识得的,比如聂霜霜、谢云芝、水轻灵、关家的几个姐妹,还有顾妤馨等。

慧安在聂霜霜身边坐下,便被她笑着打趣了一句:“听闻你昨儿进宫得了不少私房,改明儿姐姐可得到你那府中打秋风去。”慧安见她目露狡黠,便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道:“聂姐姐惯好打趣人,去我那府上可以,只我是个小气的,可是要先检查了拜礼才放行的。聂姐姐是永宁侯的大门姐想来这拜礼不会轻了的吧?”众人闻言皆笑,聂霜霜已是抬手轻戳慧安的额头,笑道:“你这张嘴啊…”

众女笑闹几句,却闻坐在水榭东头的顾妤馨突然望过来,笑着问道:“我也听闻沈妹妹昨儿进宫竟用急救的法子缓和了太后病情一事,妹妹真是个有心人了。说起来我们都也惦念着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呢,只可惜递了牌子也未曾被召唤,想来便是太后身子一直不好的缘由。妹妹有幸见了太后,可否告知,太后的病情可曾轻了些?”本来暖阁中吵吵闹闹,众人三五成堆的闲聊,顾妤馨因和慧安这边隔得远,故而微微提高了声音,她的声音本就是难得一闻的悦耳动听,这一言倒是将水榭的其它声音都压了下去。

京城之中本就是埋不住事儿的,昨儿慧安得封赏的事已有不少高门府邸已有听闻,但这水榭之中也非全都知晓此事,如今经顾妤馨一言,方才瞧着慧安目有打量的那些人再透过来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猜度和思筹。慧安不明白这顾小姐为何要帮自己,但瞧见她冲自己善意的笑,便也忙欠了欠身,道:“我哪里能帮的上什么忙,是太后慈爱,见我被吓到,特意赏了恩典罢了。太后的身子在皇上的关心下,太医们的调理下已是好了不少,今年我大辉又喜事连连,相信太后的身子定也会越发好起来的。”

顾妤馨闻言一笑,道:“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谢云芝便也笑着道:“依我看太后对沈妹妹真真关爱的紧,自打入冬,太后就没见过任何外臣女眷,沈妹妹可是独一份呢。”文景心也笑,佯怪她道:“谢妹妹这话说的是,太后身边没有闺女,当年可是将沈女侯当亲女一般养在身边呢,和沈妹妹比起来我们这姓文的却是都要靠边站了呢。提起这事却是叫我难受,今儿可是我的生辰,快快别说这个了,哪个再提我都是要急了的。”

今儿在坐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万没有自己出头的道理,这话题若是再捧下去却是不美了。慧安心知文景心是给自己解围,又见众人闻言笑做一团,忙冲文景心眨巴了下眼睛投以一笑。众人笑了一会子,便又三五成堆的笑闹起来。

慧安的右手边坐的是水轻灵,见她低着头,面颊红彤彤的一直不出声,便拉了她的手笑着道:“可是闷了这水榭被炭火烤的还真是暖如春日,不妨吃些果子清清神。”水轻灵是个腼腆的,她那父亲也是刚升任了光禄寺卿,是从外任上将迁回京中来的,因而对京中的小姐们都是不熟识的。这回是她第一次到鼎北王府来,因而有些拘谨,方才见慧安在自己身边落座却是一喜,如今闻言更是面露感激,笑着回握了慧安的手,两人闲聊几句,水轻灵不由面色一赧,道:“那日在国子监老有人传姐姐的坏话,我是个嘴笨的,竟都说不过她们,心里当真着急,这下好了,姐姐…”慧安见她面露愧色,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快别提这个了,没事。你的心意我清楚便好,你既觉着我是个好的,以后可要常来寻我玩。”水轻灵忙是点头,慧安又问起她在江南惠州的事,两人一言一答的倒是相处的极为愉快,没一会子便亲近了不少。

东面席面,关家的几个姐妹和顾妤馨围坐在一起都也聊得极为热闹,关礼洁说话间瞧见慧安,不由便凑向顾妤馨道:“顾姐姐和那沈小姐是不是也算不打不相识的知音了?那沈小姐弹琴取巧赢了顾姐姐,顾姐姐倒还帮她。”顾妤馨闻言捏了捏关礼洁的脸颊,道:“休要胡说,弹琴岂是能取巧的?我那日却是输的心服口服,自也不愿意这么位惠质兰心的好姑娘被人无端诋毁了去。”关礼珍闻言,拉着顾妤馨的手瞪了眼关礼洁,道:“我就喜欢顾姐姐这点,从不和人争长论短,待人既真诚又宽和。不过今儿我瞧着顾姐姐帮那沈小姐分明就是有私心呢。”她见顾妤馨看过来,嘻嘻一笑,道:“顾姐姐分明是听说那沈小姐帮我三哥照看马场了,这会子替三哥还人情…”她话还没说完,顾妤馨便面色通红,抬了手就去搔她痒痒,一时那边笑成一团。

而慧安此刻正和聂霜霜说起程敏瑜,慧安本是随口一问,担忧着程敏瑜不知情形如何,却听聂霜霜道:“你就放心吧,那事一出,翌日关夫人便亲自请了媒人到程府提了亲,给关四公子求娶了程妹妹,春上便迎亲,程妹妹这次也算是熬出头了,料想她那嫡母也不敢再虐待她了。”慧安闻言惊喜地扬眸,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因祸得福了。不如哪日我们一道瞧瞧程妹妹去?

聂霜霜闻言却面露异色,似犹豫了下这才凑近慧安,道:“那日之事我又细细想过,总觉不对。只怕…只怕你我二人都被程妹妹给算计了。”她见慧安面露疑惑,便道:“程妹妹那日比试前后简直判若两人,本是吓得险些晕厥的人,怎会一上场就精神十足了呢。若真是被嫡母欺凌虐待了,又岂会不尽量遮掩伤口,岂会轻易叫我瞧了去,她难道就不怕你我将她看轻了去?再者说,那日确定由她比试骑射到真正比试相隔了好些时辰,就算没有准备骑装也能叫丫头回府来取,为何到比试之前却突然慌了神呢?”

慧安心中一沉,瞧着聂霜霜,道:“聂姐姐的意思是说她是故意示弱,博取你我同情的吗?可她这么做为什么啊?”聂霜霜见慧安还懵懂无觉,不由一叹,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有时候馁是机灵,怎有时却糊涂至此。她示弱自是为了你那套骑装。”

为了骑装?奇怪,她若是想要穿那套骑装,言明了自己又岂会不予?为何还要转这么个大弯子啊。慧安心中诧异,但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程敏瑜这么做定是早想好了的,她一早便在算计惊马的事,只怕那惊马的位置,她也是观察已久,精心思虑过的。为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下失了清誉,好叫那出手相救的男子不得不求娶与她。这虽说的容易,但做起来却是极难,首先她得保证会有人出手救她,那就得她有足够的吸引力,足够叫那些公子们动心程敏瑜故而算计她的骑装,一来为自己增彩,再来也叫她的计当多几分保障,更有,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落入怀中总是比那姿色普通的更叫男人怜惜的。至于为何不明说,这不是摆明的吗,谁要干这种事还会与人说明白,怕只怕她们多嘴传扬出去,本是一场华丽丽的英雄救美,若是换成了有心算计,这其中滋昧…

这下慧安算是全明白过来了,她心中虽不怨程敏瑜,但却也生出一股无力和哀伤来,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她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心,利用便利用吧,我只愿她嫁人后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莫要后悔才好。”聂霜霜闻言也是点头,道:“后悔是定不会的,关府门楣多高啊,她能攀上也算是福气了。我倒真佩服她的勇气,就不怕万一落了空,岂会自残其身?怕也是被嫡母逼的急了才会行此险招。只是心中虽说不怪她,但到底人和人交往贵在真诚二字,对她我却是不欲再深交了的。”慧安闻言一笑,未再多言。却忽而听闻那边传来一阵清脆微显尖锐的笑声,直搅得众人纷纷瞧去。

慧安也看了过去,但见一个身着紫红长襟子,桃红裙子,瞧着才二十来岁的女子正仰着头笑得开怀放肆。长相倒很明丽,只那通身的打扮却是富贵太过,举止更叫人不敢苟同,若说她是爽朗却也不是,但若说她粗俗却也不好。她本年龄要大些,说话声音又大,又利索,跟滚瓜倒豆子一般,叫人由不得不注意她。

慧安方才就留意到了她,如今见此,不由问聂霜霜,道:“这位瞧着却是面生,不知是?”聂霜霜闻言一笑,道:“你也瞧着她不同吧?她是平北侯韦方的妹妹,刚从辽州到的京。听说在辽州是出了名的辣美人,性惜有些…张扬。”聂霜霜说着微微靠向慧安,这才又道:“听说都和离两回了,在辽州没有人敢娶她,这回平北侯奉召回京商议北胡的事将她带来好似有意要在京中为这妹妹选婿的意思。”慧安闻言倒有些吃惊,又瞧了那女子两眼这才摇头转开了目光。

这日慧安倒是吃上了想念已久的鱼烩,她因这两日放下好几桩心事,故而玩的极为开心,席散之后,故意留在了后头,待文景心送去送客人,慧安却被棉儿带着进了文景心平日待客的小祝阁。慧安与棉儿聊了几句,文景心才匆匆回转,见她满面绯红步履摇晃的进来,慧安忙上前扶了,道:“有什么话不能来日再说,我今儿来的晚却是还没去向老太君请安呢。瞧你路都走不稳当了,还与我使眼色的。”文景心坐了,接过棉儿捧上的醒酒汤喝了,这才将人都赶了出去,盯着慧安面色严肃地问道说吧,你和我二哥哥到底怎么回事?”慧安听她竟问起这个不由一愣,面上一红,便道:“什么怎么回事?”

文景心登时一怒,喝道:“好啊,连对我也不说实话了。我二哥哥最近两日整日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前儿晚上还在花园里自个儿喝的烂醉,大冷的天手都冻裂了,好在后来被紫晴寻到拖了回去,这还烧了一日今儿方好。二哥哥向来是个稳重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这般,我问过紫睛了,她只说二哥哥有言在先若她多嘴,就发卖出去绝不容情。后来被我逼问的急了,才叫我来问你。你再不说实话,我可真气了。”慧安闻言一叹,想起文思存那张清瘦的脸,心中五昧杂陈倒不知该是个什么滋味了,半晌才道:“你劝劝他,我不知道他瞧上我哪里,只我定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人…来日他定会明白的。”

文景心一听还才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便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她瞪着慧安,见慧安面露担忧,满目歉意和惊慌地瞧着自己,她又岂会真因这事怪了慧安?故而恼了半大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半晌只跺了跺脚,坐下来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虽不知你为何瞧不上我二哥哥,但这事也强求不得,二哥哥也不是那放不下的人,兴许过些日子就会好了。你不是说没去给祖母请安吗,走吧,我陪你去。”慧安心中本还装着此事生恐因此和文景心生疏了见她不怪自己,欢喜一笑,忙起身和她牵手一道向文老太君的衡富院而去。谁知到了院中,却被老太君身边的红稠给拦了下来,说是老太君有些不舒服,已轻躺下。明心院中的席面刚刚散场,也有几位小姐方才过来辞过老太君,慧安心知老太君这也是因文思存的事在生气,不由心中黯然,勉强笑了笑将自己扎得十指留伤才勉强绣成的抹额留下,便告辞而去。

倒是文景心送她出了二门顺转身回了衡富院,被丫头请进屋果见祖母正依在美人榻上和周嬷嬷说话,文景心上前问了安,又答了老太君的话,将辰宴上的乐事说道了一遍,这才笑着靠在老太君的臂弯上。老太君那里能不知她所为何事,摆了摆手,下人们便知趣的都退了下去。文景心这才软声道:“祖母可是生安娘的气了?方才我瞧着安娘心情极不好的走了,瞧样子却是很伤心呢。”老太君闻言一叹,瞧了眼放在旁边的抹额,道:“她是个好孩子,祖母岂能不知?若是早个一二十年,太后身子还硬朗时候,我倒有心叫你二哥哥娶了她。但如今太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们王府风雨飘摇,今日的荣光却不知明儿能否保得住。你大伯如今正在为你二哥哥请封世子,他的妻子关系重大,却是不能任由他性子来的。”文景心咬了咬唇,道:“那祖母可是不怪安娘?安娘她一直将祖母当自家老人看待,若因此事被祖母厌弃,定会很难过的。”老太君闻言却是一笑,道:“行了,你就瞧着祖母是那等小心眼子的人?”文景心登时一乐,忙蹭着文老太君的肩头往她怀中拱,一阵的讨好卖乖。

第76章 难为

姗慧安回到府中刚换了常服,准备小憩片刻,不承想云裳斋的秦老板竟带着两个绣娘冒雪而来。

这次宫宴既是京城闺秀都允参加,又是选妃宴,那还不知会是怎样个争奇斗艳的场面呢,在装扮上慧安想都没想过要出头,更何况枪打出头鸟,如今凤阳侯府的形势由不得她高调。再来便是她想出头也得有那能耐啊,慧安对自己几斤几两深为了解,压根就没想着能如何叫自己出彩,她的目标仍旧是不丢人即可。故而对制备新衣的事慧安还真不怎么上心。

方嬷嬷将秦老板带进来,慧安因方从鼎北王府回来,一身的疲懒,便冲方嬷嬷道: “叫她们先去秋兰院吧,我这边不忙,一会子再过来便好,也好叫我歇口气。一来瞧着慧安面色疲倦,再来方嬷嬷也想知道秋兰院那边会给孙心慈准备什么衣着,故而听了慧安的话也未多言便领命而去。

待慧安躺在软榻上被冰月、寒月两人揉按了半晌腿脚,浑身酥软地用过一盏润喉的花茶,秦老板和两个绣娘才姗姗而归。

云裳斋的生意做得极大,京城官宦之家的女眷几乎都是它的老主顾。生意好的叫人眼红,忙时进了门的生意犹且还要往外推,而云裳斋的老板却是个已过三十的半老徐娘。这老板闺名小双,因姓秦,故而人称秦老板。慧安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时正见这秦老板在方嬷嬷的带领下款步而入。

她虽已三十出头,但瞧着却似花信之年姿色正好的美妇,极显年轻。她穿着一身水红色金丝镶牡丹花的锦绣缎袍,外罩浅紫软云罗雨后新荷的灯笼裙,头上只简单地梳着坠马髻,乌压压的侧髻上别了朵栩栩如生的鹅黄色牡丹绢花。那大朵开放的牡丹花映得她本就妖媚非常的粉面更添了几分神采,五官其实算不上极美,但眼波流转间偏就有一股子勾魂摄魄的韵味,叫人直移不开眼。右眼角下长了一颗米粒大的栗色泪痣,瞧着却不显突兀,反倒给她平添了楚楚动人的风姿。

见她步履轻慢袅袅婷婷而来,便是慧安也瞧的一愣,暗赞一声,做女人做到如此妩媚也实属少见了。

这秦无双乃是贤康帝的四皇兄宁王的外室,在西四坊有一座园子,听闻每几日宁王必留宿一次,对她也算宠爱。而云裳斋也算是宁王的产业,秦小双一介女子,既做了商人整日里抛头露面,又当了人家的外室,虽则那人身份高贵如宁王,但这么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女人免不了要被人指点说道。

据慧安所知,京城的夫人闺秀们便没一个瞧高她一眼的,说的话不乏那难听的。只慧安亲耳听闻便有一回是在平王府的端午斗草宴上,众夫人们由衣饰说到了秦小双。那安宁侯夫人当时就讥笑出声,说秦小双也是不易,勾栏院的姑娘招呼了男人犹且有私房银子可拿,而秦小双既要与男人暖被窝子还得帮男人赚银子,交的银子少了只怕还免不了一顿责骂,也恁是可怜真真连勾栏姑娘都不如。当时附和者何止一二,更有不少夫人猜测秦小双年纪已是不小,宁王又是那么个浑人,只怕再过两年被宁王玩的腻味了,她又失了姿色便会被弃之赶出云裳斋,到时候那些个被云裳斋抢了生意的还不活剥了她才怪,大家还断言,秦小双现如今犹且算是风光!可前面却定是一条死路。

当时慧安并不在意,只听听便罢。可据她后来所知,这秦小双非但没有被宁王所弃,反倒被抬进了府,做了侍妾,半年后宁王妃病逝,宁王府分了家,秦小双年近四十得育宁王幼子,彼时宁王已将近六十,老来得子哪有不爱的道理,当即秦小双便母凭子贵竟压住了府中两位侧妃,在宁王的宠爱下一举夺了王府中馈,虽只是个侍妾但过的却是女主子的日子。而宁王年纪也大了,这么个老花花肠子也不知是厌倦了外头的花花世界,还是老来没了那份体力,抑或真就被秦小双拢住了心,反正是自秦小双进了王府便再未在外头胡来,后来更是遣散了府中未曾生育子嗣的姬妾,日日都留宿在秦小双那院子。而当年讥笑秦小双的那些贵妇人们,却是没几人过的比她更舒心滋润的。

想到这些慧安瞧向秦小双的目光便有些探究和好奇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倒是出了神。

秦小双见慧安如此不由吊起一双丹凤眼上下将自个儿打量了个遍,这才脆生生地笑道:“可是奴家有什么不妥之处,怎惹得沈小姐如此瞅着奴?”

慧安这才进惚着回过神来,扬眉一笑!道:“秦老板好风采,可叫我瞧迷了眼。”说着面上便是一红,有此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

屋中众人听闻慧安这话登时皆一愣,秦小双闻言本觉慧安是出口讥讽她,但见慧安神情不像,眸中更是一点讽刺之意都无,清亮亮的透着一股子真心的赞叹,她一诧之下,却也真心笑了出来,面颊也跟着一红,有此羞措地道:“沈小姐可真是说笑了。慧安见秦小双拘谨,还绯红了脸倒是有些意外,只觉着以秦小双的年纪和阅历,会因她一句真心的夸赞而红了脸,这样一个历经了世事却还不失童真的女子倒是难得,也就生出了一份亲近之意来。

她忙叫方嬷嬷搬了锦杌子来请秦小双坐下,吩咐丫头们上了茶,这便也不急着请她量身,只与她吃着茶请教起衣饰选配的事情来。方嬷嬷和冬儿几人见此倒是面面相觑,不明白慧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慧安本有心结交对自己的意思也不加掩饰 而那秦小双是什么人,岂能看不出慧安的真诚?她虽不明白慧安对她为何会有如此明显的好感,但心中却着实欢喜。谈了一会子又觉着慧安虽年纪小,但说话举至全然不似个孩子,诧异之下倒也欢喜地与她畅聊起来。两人都算是爽朗之人,脾性颇有此相投,过不多时,便就聊得开了,从女子衣饰料到脂粉之物,再到坊间吃食…最后更是聊到秦小双经商期间遇到的趣事妙闻,待方嬷嬷忍不住提醒了慧安,两人才算罢。

秦小双倒没想到今日竟会和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片子谈的欢,方嬷嬷打断她们时,她心中倒还诧异了一下,但这实是一件好事,便也未曾多想。见时辰果真已不早,连外头的风雪都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多时,这才忙唤了两个云裳斋的绣娘进来,给慧安量了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