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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慧安刚推开聂霜霜便觉面颊一热,不用抬头瞧已知道火势压顶而来,她本能地抬手护着头,正欲往前扑倒,便闻身后传来一声焦急而饱含担忧的男声。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人搂着转了个圈往前推。慧安只听轰的一声响,接着就是火燃起木枝发出的噼啪声。她的鼻翼间再次嗅到那股淡淡的墨香,抬头时正撞上李云昶微带焦虑的脸。他那俊美的面庞在火光下一览无遗,微蹙的眉,深邃的眼,如水的目光。见她无事,却是舒展了眉梢,温柔一笑,慧安还来不及挣脱,便听那边传来侍卫的惊呼声:“殿下衣裳着火了,快扑火!”“殿下…大虫受惊了,快闪开啊!”

慧安一惊,显然李云昶也感觉到了背后衣衫正在点燃,他忙放开慧安便去抽腰间的束带,准备将着火的外衣给脱下。只还未等他动作,慧安却瞧见方才已被驯兽师关进笼中的一只大虫不知怎地竟突然发了狂,嘶吼一声便撞开尚未锁好的笼子,竟是直直朝着李云昶狂扑而来。

那大虫庞大的白色身躯上有着黑色的花纹,奔跑间血盆似的大口张开露出锐利的剑齿,两只虎眼在红光映照下都泛着绿莹莹的凶光,强有力的四肢奔跑间肌肉抖动、尖锐的爪子和似能将人横扫出去的长尾巴,瞧着无处不叫人心惊胆战。登时朝阳楼下便是一静,瞧见这一幕的人们无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张口难言。

慧安见大虫张着血盆大口冲这边直扑而来,由不得心念急转。且不说李云昶是为救她而陷入险境,若是他死在大虫的口下,她必也是一死。便是他受了伤,只怕她也逃不过两个命运,一是承受贤康帝的雷霆之恕,遭受惩处,再有便是在人们的流言蜚语中只能一辈子和李云昶再次牵扯不清。慧安不禁想起方才在楼上淳王李云毅的话,他说:“七弟,眼光不错啊。”慧安不知淳王这话是何意,但是起码是李云昶给了他什么暗示,才会叫他以为李云昶瞧上了自己吧。若然是这样,今儿李云昶真因她而被大虫所伤这辈子她怕又要和他绑在一起了。这是慧安不愿的,她一来不想再欠李云昶什么,再来也无法眼睁睁瞧着他为自己身处险境。

故而慧安只犹豫了一下,便咬牙错身一步瞬间挡在了李云昶身前,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只狂扑而来的大虫,抬手便反反复复地做着两个动柞,接着叫人们目瞪口呆的事情便发生了。那只大虫眼见着已经扑起,接着它竟在慧安身前骤然站立,停顿了下来然后却将扑起的利爪放在了慧安纤弱的肩头,竟再无动作,安静了下来。见者无不惊异,而慧安却禁不住笑靥如花,她抬手抚摸了下大虫的皮毛。那大虫竟一点也不抗拒她的接触,在她的抚弄下沉吟一声,接着乖乖地收起爪子,躺在了地上,而且还摇着脑袋蹭了蹭慧安抬着的小手,甩了甩尾巴。那样子险叫人以为眼睛出了毛病,或是身在梦中怀疑那地上躺着的不是一只凶猛的大虫,而是一只变大了的猫咪!

别人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慧安心里却是清楚的。方才她见大虫狂奔而来,目光灼灼倒影着火光直逼李云昶,便怀疑这只大虫只怕非是受到了惊吓发了狂,而是将背部起火的李云昶当成了火圈欲要冲跳。只那火圈中空,它跳便跳了,可它若将李云昶当成火圈扑倒,那可真是后果不敢想象。故而慧安虽不能肯定自己的想法,但还是咬牙赌了。

慧安前世便和驯兽师学过驯兽,方才她在朝阳楼上便己瞧清下头驯兽师的动作竟和前世她学的如出一辙,她这才敢上前一赌。而西藩多虎,且驯百兽的技能堪称国粹,进贡入大辉的大虫,自是那被驯化最好的最听话的,虽不能说完全失去了野性,但至少是够乖顺的。所以那大虫才会在最后时刻瞧见慧安的动作,猝然停止了腾扑。

朝阳楼前一阵死寂的静默,接着才又喧嚣了起来,侍卫们忙奔过来帮李云昶将着了火的外罩脱下,而钱若卿和文思存也忙冲了过来。文思存已是面色惨白伸手便来抓慧安。慧安吓了一跳,见他神情担忧,由不得冲他安抚道:“我没事,倒是聂姐姐只怕摔伤了。”她说着已错开一步,躲开了文思存伸出的手,目光瞧向还倒在不远处正担心地朝这边瞧的聂霜霜,慧安也忙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笑脸。文思存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面色微显黯然的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那边钱若卿已围着慧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一脸放光的瞧着她,笑着道:“小辣椒,胆子够肥的啊!果然是悍女!”

李云昶方才察觉背后衣裳燃了火便是一惊,接着就见那只大虫气势凶猛地直扑自己,他身上未曾佩戴任何利器,显然那大虫的目标就是他,跑是跑不过的,躲更是无处可躲,他登时便瞳仁收缩,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大虫越扑越近,心也跟着收缩起来。只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竟是慧安再次挡在了他的身前!她娇小的身影勇敢而无畏的面对着那只大虫,那一到他竟忘记了背上正灼烧着的衣衫,眼中心中只有那个纤细的身影。那一刻他心中的震动是无法用言语来诉说的,只现在他还能感觉到颤抖着的心房。侍卫们围上来帮他扑灭了背后的火,给他脱掉外衫再裹上一件大髦,整个过程他无法将视线从慧安身上移开,待披上大髦己是来不及等侍卫给他系上肩带,便快步到了慧安跟前,紧张的问道:“你可伤到了?”

慧安转过脸,看到的便是一身狼狈的李云昶,他正立在近前,亦是满脸的担忧,目光中还带着一种难以压制的激动和灼热,慧安都没有办法回应他,她呆呆地望着李云昶的方向,日光却穿过他的肩头停留在了更远的地方。

那里一身玄色锦袍的关元鹤站在一盏彩球走马灯下,身上分明散发着冰一般的冷意,便是那灯笼的红光落在身上都未能柔和他身上那股刺骨的寒。而他的目光却包含着熊熊烈焰直逼她而来,叫慧安禁不住一颤,心口一紧。慧安只觉着隔着这数十步的距离他那目光中的炙热竟要将她生生点燃,竟是比身后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比方才压顶而来的灯柱更叫她不安和炙烫!接触到她的目光,他只是眯了眯眼便转身而去,待他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慧安才后知后觉她发观,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淳王已被移上了马车,李云昶只来得及和慧安才说了两句话便不得不往宫中赶,钱若卿也跟着静敏太公主进了宫。那只大虫也被驯兽师重新关在了笼子里,发生了这种事京畿卫也不敢再将它们扔在这里,护卫着将笼子拉走。方才朝阳楼前瞧见那惊险一幕的夫人小姐们自是免不了要来安抚慧安两句的,只一来发生的淳王滚下楼的事,她们也是急着回去告之自家男人,再来方才大家也着实都受了惊吓,谁也不愿意在此久留,故而很快地方才还热闹非常的朝阳楼下一下子便空荡了起来。聂霜霜由不得感激了慧安一场,只她扭伤了脚,片刻已肿的老大,慧安担心她伤到了筋骨便劝她赶紧回去。文思存又瞧了慧安两眼,这才收了目光在文家姐妹的督促下去送聂霜霜。只文景心几个却是被留了下来,慧安见文景华几个面色都不好,正想劝她们进去朝阳楼休息一下,便见汪杨松打马而来。

马儿到了近前他一个利索地勒缰便轻盈落地,清瘦的面庞也挂着关心,冲慧安问道:“沈小姐无碍吧?”他马上就要出征,今日却是出门想给母亲和妹妹们选个灯笼留做纪念的,也是瞧着母亲和妹妹们连日沉痛难过,想叫她们高兴高兴。没想到竟听到朝阳楼这边出了事,依稀听到人提起慧安,他心里放心不下,这才奔了过来慧安闹言忙笑着道:“我无碍,倒是叫汪公子也担心了。”恰与此时鼎北王府的马车赶到,慧安便劝文景心几个先行离开,自己留下等候凤阳侯府的马车。文景心本欲留下陪着慧安,可瞧文景玉方才似被那个灼烧了脸的百姓吓着了,一幅随时要晕倒的样子,便在慧安的劝说下上了马车。慧安担忧路上再出了事,便瞧向汪杨松,福了福身道:“ 能否请汪二公代为护送下,我瞧着文二小姐不大好,怕路上再有个什么事,她们几个都是小姑娘的,再没了主意。”汪杨松是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的,如今见慧安精神很好,一点关系都没,既是她相请便也没有推辞的道理,更何况鼎北王府和他们成国公府本就是有来往的,故而便点头道:“放心吧,我定将人送到。说着就翻身上了马,衣袖带风,追随那马车而去。

凤阳侯府的马车还未赶过来,方才慧安和文景心她们汇合后就叫几个丫头自去逛灯市了,这会子却不知她们在哪里,文景心等人一走这楼下便只剩了慧安。她当即便提起裙摆快步往方才关元鹤消失的地方追去。

方才还热闹非常的街头如今己是空了不少,游街的早己四散,只留下那些摊位的老板在收拾东西,慧安匆忙地四下找寻,跑了两条街都是都没瞧到关元鹤的身影。东风拂过,那依旧高高挂着的数不清的花灯晃动着,却抵不过显地萧瑟的街景。路上或匆匆而行的路人,或不以为意悠然携手逛着的情人,或边收恰被挂翻的摊位边骂骂咧咧的妇人…

慧安瞧着这些不知怎的就觉着自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突然便停下了脚步觉着自己着实好笑,有必要这么失魂落魄的嘛,他生气生气去,关她何事!慧安想着倒是真露了个笑出来,接着就觉着肚子极饿,瞧见路边还有个没收摊的元宵铺子就走了进去,要了碗汤圆。

待汤圆端上,也不管烫不烫嘴,三两口就将那碗汤圆吃了个底朝天。倒是瞧的那卖汤圆的一对夫妇直傻眼,只道这姑娘一瞧就是有钱人家出身,怎就饿成了这般,倒像是几日没吃过饭似的。 谁知慧安却将那碗重重一放,抬头就道:“再给我一碗。”

那老汉闻言应了声,便和老婆子一起又忙活了起来,慧安瞧去但见两人都巳头发花白,映着棚上挂着的红灯笼,和从大锅里升腾起的热气,两人的身影瞧着模糊朦胧,他们靠的很近老汗掀起锅盖子,老太便将竹藤子上的元宵下进去,老汉搅动着锅里的元宵不知回头对老太说了句什么,慧安瞧着那老太当即就乐呵呵的笑的眼角满是褶皱。慧安瞧着瞧着不知怎么的就眼眶一红,接着掉了两串清泪下来。她只觉脸颊一阵冰凉,这才惊觉,忙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再不敢往那边瞧。

倒是那老太注意到了这边,冲老汉道:“这姑娘也不知怎的了,瞧着怪可怜的…”老汉闻言倒是叹了一声,道:“这些有钱人啊,许是在家里受了什么气吧,你别管这闲事。上回那小媳妇哭,你非要去劝,结果倒叫人指着鼻子骂多管闲事。”两人说着话,待元宵做好,老太给慧安送过去,慧安吃了两个便再吃不下去,想着冬儿她们这会子指不定已在朝阳楼下,找不到自己定然着急,正欲起身,谁知这才发现身上竟是没带银两。那老太和老汉一瞧她的神情便知怎么回事,倒是老太笑道:“姑娘没带铜钱就算了,两碗汤圆不值当什么。”慧安见那老太一脸和善的笑着,不由面色更红,连忙道:“怎么行,我用这钗先抵上,来日再叫下人来赎回可好?”慧安说着就拔了头上那只银丝缠翠的彩色琉璃蝴蝶头簪放在了桌上。

却与此时一只修韧的胳膊横插到慧安面前,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接着便拿起了桌上那头簪。慧安顺着那手抬头望去但见关元鹤沉着脸站在桌边,见她望来抿着唇便道:“吃饱了就走,还没丢够人吗?”说着竟转身大步而去,只他没出元宵棚子不知怎的却又停了脚步,扭头看来,那样子却是在等慧安。慧安一愣,接着就莫名的眼眶微润着笑了起来,有此不好意思地对老太和老汉笑了笑,这才忙起了身快步往关元鹤身边走。

谁知她还没走两步,倒是那老太笑着道:“姑娘等等,这银子可使不得!”老太说着就追上了慧安,将关元鹤留下的那银子往慧安手里一塞,笑着道:“这银子使不得,老婆子虽是做小本买卖,但也没贪人银钱的道理。这银子姑娘拿着,这位爷要是有铜钱,付个五文钱便是,要是没有来日使人送来也成。”老太说罢又道:“这小两口打架床头吵床尾合,可别吵那隔夜架,最是伤感情了!”她见慧安面色唰的一下涨红,以为慧安是不好意思,便就走到棚架下抬脚取了那挂在棚檐上的红灯往慧安手里一塞,又瞧了眼关元鹤,神神秘秘的道:“眼见就要收摊了,这灯就送了姑娘吧,早点给这位爷填个大胖小子,这日子只会越过越美。”

大辉元宵佳节有送灯的习俗,或是娘家送花灯给新嫁的女儿,或一般亲友送给新婚不育的小媳妇,以求添丁吉兆,因为“灯”与丁谐音,是为添丁之意。慧安这下更是羞的想一头撞死,她忙回头瞧了一眼关元鹤,见他身影隐在暗处也瞧不见神情,这便更加心中慌乱,忙道:“我不是…”谁知她说还没说完,就听关元鹤道:“还不快走!啰嗦什么!”慧安见他言罢已大步而去,这便忙对老太一笑,快步跟上了关元鹤。待两人走远,那老汉瞧向站在摊前儿笑眯眯张望的老太道:“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啊…”老太却回头瞪了老汉一眼,道:“多好一对儿,模样儿跟那天仙一般。那男的瞧着厉害了点,只我老太婆瞧着倒是个真疼媳妇的,好啊…”老头见老太嘀咕,只摇了摇头,回头都瞧见那桌上竟不知何时又放了一锭银子。

第97章 醋意不小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凤安街头,关元鹤大步行在前头,慧安小步跟在身后,一面紧随,一面说着斜觎关元鹤。见他闻言面色更加发黑,不由的心中暗笑又加紧了步伐,蹙着眉道:“你走慢些啊,我今儿路走多了,腿疼呢。”

关元鹤闻言虽面色不变,但到底脚步放慢了一些,却是不曾想,慧安习武长大,虽也是养尊处优,但到底和一般人家的闺秀们不同,怎么可能多走几步路就双腿犯疼呢?慧安见他如此却是乐了,心道,你憋,我倒要瞧瞧你能憋到何时!这般想着她便又挑衅地道:“你生气了?你到底气什么啊?”慧安虽这般问着,但心里都也朦胧知晓他在气些什么。这人本是要骗自己往太坊新去的,可她却使性子来了朝阳楼,怕是这人第一次被人晾着,本就心里积着火呢。只这也不怨她啊,你邀约吧,偏要用些小手段,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啊。只他既然从太坊街跑了过来,应该就不是因这个而生如此大的气。是瞧见了方才她挡在李云昶身前误会了?抑或也有关心她被吓着的原因在吧…

慧安想着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只她一句话倒是又叫关元鹤那本就阴云密布的脸更黑沉如炭了。慧安见他冷眸瞧了自己一眼便又加大脚步往前走,不由捂着嘴嘻嘻一笑,这才又整肃了面容追上,仿若对他的坏心情一点都未察觉般地惊呼一声,道:“呀,我的丫头们定然在朝阳楼那边找寻我呢,若然她们寻不到我,定会急坏的。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和她们说声,可好?”

关元鹤心里不舒服啊,他能舒服了吗?按他的想法今日本是想和慧安一起逛灯市的,只他从未邀过女子共游,一时还真开不了这个口。这没关系啊,他可以曲线邀美啊,再者他抛出了这个意思,在他觉着慧安难道不该顺势答应下来吗?哪知道他一早到了太坊街,竟只见到沈家三兄弟,他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当即便想着要寻了慧安,若不收拾了这小妮子就白瞎了他关元鹤的威名!谁知他找到慧安瞧见的竟是李云昶抱着她躲开灯柱的那一幕,那一刻怒火和嫉火齐齐冲上,只当时朝阳楼下正乱着,他根本就靠近不得,接着便瞧见了如今想来还叫他心有余悸的一幕。

关元鹤沉着脸不说话,慧安却扬眉道:“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她言罢果真作势要转身而去,关元鹤见慧安如此作态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冷声道:“去了就别再回来!”慧安心中暗笑,只道憋不住了吧!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出来。关元鹤怒目瞪着她,那样子只怕她今儿要转了身,下一刻就会横尸街头。为了自己的小命,慧安只能心里暗自和冬儿她们说声对不住了。故而她由不得扬眉一笑道:“你肯理我了,不生气了?”

关元鹤见她笑的慧黯灵动,目光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登时就危脸的将眼睛一眯,接着一把拽住了慧安便将人拽进了旁边的一条小暗巷子。慧安还未能反映过来人已被他压在了青砖墙上,按着他那高大的身躯便压了上来,慧安一惊手中的灯笼脱力掉落在地上,噗的一声顺熄灭了,暗巷中顿时漆黑一片。慧安尚未适应这黑夜,关元鹤便一手勾起了她的下巴,接着一手固在她的腰间,目光却是狠狠的盯着她的脸,沉声道:“你和李云昶到底怎么回事?”关元鹤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冷漠,他带着质问的冰冷声音就响起在耳边,比之往日似又沉了几个音,充满怒意。

慧安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直接发问此事,心不由一惊,但她知道此刻她若稍微表现的心虚一些,气短一些,只怕她和关见鹤之间就会出现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再也无法修复的裂痕。她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手,忙一脸无辜和诧异地扬眉道:“什么怎出回事?你快敢开我,叫人瞧见怎么…”关元鹤都是冷哼一声,接着目光愈发幽深的盯着慧安,也不开口,可这静溢和他的似能透视人心的目光却是叫慧安有些喘不过气来,话说到一半就断在了喉间。

半晌慧安才道:“若秦王殿下因我受了伤,我怕自己会因此被非议,说不定连皇上都会以为我有心攀高枝…我只是不想和他牵扯在一起,这才挡那一下的。”慧安这话交代的虽不彻底,但到底是她方才的真实想法,故而她目光耀耀,清透无比地瞧着关元鹤,小脸上更是坦荡安然。

关元鹤因她这话面色稍霁,但仍旧没有松开慧安,只将手微提,叫慧安的脸更加抬高尽数显露在月光下,这才迫近她,咬着牙冷声道:“觉着我很好骗?”慧安被他压着能感受到他快速跳动的心,他放在腰间的手攥的很近,令她吃疼的微微蹙眉,听到关元鹤咯咯作响的关节看着他紧抿成线的唇,浑身都充斥着冷意,慧安由不得倒吸一口气。心念急转,干脆双眸一红流下泪来,面色也冷了下来,愤声道:“关将军到底什么意思,且不说我和秦王殿下没什么,便是真有什么,关将军又有何资格在此质问与我?关大将军是多番救我,我心中感念,但女儿家的清誊最是要紧。便是关将军也不能如此抵毁我,如此往我身上泼脏水!”

关元鹤一双深眸将慧安定定锁住,丝毫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对慧安不尽不实的话他是半点都不信。自发现自己对慧安的那点心思后,他便控制不住去想那日在瑞门慧安瞧见有人对李云昶不利后所靠现出的激动神态来。他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慧安的那点道行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此事他早有心弄个清楚,只没想到今日竟再次叫他见到慧安以身为李云昶遮挡危险,这叫他心中如何不疑,如何不嫉?!只他瞧着慧安流泪,用她那一双清亮亮,水润润的眼睛控诉地盯着他,心里还是软了一些,挑眉道:“不准哭!你还有理了!还敢倒打一耙了!有无资格质问与你,那不是你说了算的!今日你必须给我说个清楚,别想要什么小聪明,左顿而言他!”

这是关元鹤第一回用如此冷峻的对待慧安,以往他虽态度差,虽面色冰冷,但那股亲近之态却还是能叫她感受到的。慧安心里打了个冷颤,只这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的!故而慧安哭的越发委屈,挣扎的便抬手去推关元鹤,叫嚷道:“我不就是没有父亲母亲撑腰吗?一个两个的都来欺负我,不是被人说粗野,便是被人取笑貌若胡姬,家里父亲不疼我,想方设法全是为了谋夺侯府家产。庶母庶妹日日用阴毒的眼睛盯着我,不择手段的要毁我名声,恨不能我当即死掉。外头那此簪缨世家的夫人小姐们都瞧不起我凤阳候府,明里暗里的骂我是胡人生的贱女!好啊,都来欺负我是个没人管的孤女!如今倒好,连清誊也要被人质疑了,你若是真怀疑了什么,大可掉头走人,哪个还拦着你不成?谁稀罕你找谁去,姑娘我生受不起!”

她见关元鹤气的浑身发抖,张口欲言,便又道:“你自己说,你这般疑心与我可曾真个是将我敢在了心上?若你有半点看中之意,上回在威钦侯府便不该那般戏弄与我,现在也不该这般欺辱我,还抓着今日之事怀疑我,发作我!对了,你从未说过将我放在心上了,那倒真是我自作多情了,是不是在你瞧着,我也是那可以任人欺负的孤女,谁想戏弄都没关系,就因为这张脸,是不是你也将我当成那楚馆…”慧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关元鹤捏住了下巴,卡断在嘴中。他本是一肚子的火气,如今却被慧安这般弄的无处发泄,再见慧安越说越不像话,越说哭的便越厉害,倒是气消了一半,目光也幽深了起来。

他定定的瞧着慧安,但见漫天的繁星,远处的灯火,清辉和红光的淡淡光芒流泻在她那张被泪水清洗的白净小脸上,照在她那一头乌黑而篷松的秀发上,沾染了泪光如雨后海棠般的小嘴上,因被迫抬头而被拉出的曲线忧美的脖颈上,还才她因情绪激动上下起伏着的胸膛上。那已显婀娜的体态,曲线起伏的身段,因抬手推他而翘起的臀部,还有他手下玲珑纤细的水蛇小腰,关元鹤闻着从慧安身上散发而出的少女暖香,不知不觉便被蛊感了,只感一阵的口干舌燥。他脑中回放着方才在朝阳楼下瞧见的那一幕她单簿的身影,背后是烈烈燃烧的火光,身前是凶猛庞大的野兽,她俏生生立着笑靥如花。那一刻她明亮的面庞,纯粹的笑容似一下子比那漫天的火光更加明亮炙烫,比那漫天的明灯和星辰更加耀眼,叫他觉得一阵炫目。只想着这些他心里却是又翻腾起一股嫉意,又听慧安说出叫他走的气话来,这便再不多想只听从心意,目光一深,将头压了下去。

第98章 碰碰小嘴啊

慧安瞧他神情不对,一双眼睛灼灼的发着幽光,当即便将心一提,谁知她这边还没搞清楚状况,那边关元鹤的唇已经压了下来口两唇相接,只在刹那间天地变色,星空斗转。

慧安瞪大了眼睛木愣愣地盯着面前关元鹤放大了的俊面,任由他微凉的唇在自己的唇上捻转数下。她的双眼眨动了一下,红唇微颤,关元鹤已突然离开了她的唇,侧过头去,些微喘息了一下,这才瞧向僵直着的慧安,双手捧着她的两颊,黑眸微弯却不含丝毫笑意地道:“这个吻是叫你知道我是谁!”

慧安又羞又恼,又急又气,且不说两人不明不白的他便敢对自己这样,只他那语气就半点柔情密语都无,倒似在警告威胁。慧安挣脱不过他,登时便又掉了泪,那晶莹的泪珠儿滚在绯红的面颊上,在尖尖的下巴处欲坠未坠。关元鹤瞧着终是柔和了面色,竟再次倾身,卷起舌尖微微一舔便将那颗泪珠吞进了口中,接着却是勾起唇露了今日第一抹笑意。

慧安哪里想到他会如此,只觉着他那火热的舌头将她的肌肤都灼烧了起来,这回却是羞意盖过了怒气,方才还控诉地瞪着关元鹤的双眼由不得就睫羽轻颤着别开头来。她这一扭动,倒是露出粉嫩的脖颈和小巧的耳朵来关元鹤低着头望着月光下美妙如斯的佳人目光有片刻的停顿,这才再次停住在慧安羞红的面颊上,他慢慢抬手抚着她的发低声道:“怎么不说话?”

发生了这种事情慧安还能说些什么,只恨得握紧了小拳头,默不作声。关元鹤见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登时唇角的笑便又扬了一扬,接着将她的两个小肩膀一掰,再向上一提,在慧安的粹不及防之下已将人带入了怀中抱了个结实。

慧安一惊,不知他又要做什么,登时身子便僵直着一动不敢动,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关元鹤绣着腾云图案的襟口。关元鹤将她抱住,却只是微微侧头将唇凑至方才还觊觎着的小巧耳朵处,喘息了一下。慧安本就紧张,他那温热的气息直扑耳洞,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里竖起的汗毛碰触到他双唇激起的瘙痒感,顿时慧安便不可抑制地战粟了起来。她的反应关元鹤似是极为满意,当即便低声道:“以后离他远点。”言罢倒是好心地放过了她,移开靠在她耳边的唇,只又错身搂了她一下,这才将人敢开,瞧着慧安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挑眉道:“觉着委屈?”

慧安能不委屈吗,简直委屈大发了!闻言便再次控诉地瞪着他,道:“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关元鹤闻言却是挑了挑眉,眉宇间竟闪过深思,接着便一脸认真的点头,竟道:“嗯,我是欺负了你,既如此我负责便是,明儿便请人到侯府提亲。”

慧安见他这般无赖,险些以为瞧花了眼,死死瞪着他半晌才气得面颊涨红,跺脚道:“谁要你去提亲了,谁要你负责了,你便是提了我也不嫁!”关元鹤瞧她恼了,倒是颇有愉悦地挑起了唇角,他这会儿心情畅快啊。自是暂且勉强着叫自己容下了慧安的这句气话。只从胸腔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来,道:“嫁不嫁可是由不得你的,这历来婚姻大事讲求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个守规矩的,也希望将来的妻子能知礼守矩,至于这不嫁的话。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慧安听他说出这样的鬼话来,当即无言以对,她从来不知道这人也可以无赖成这般,简直比那胡闹的钱若卿更要可恶几分,对上这样的关元鹤,慧安完全落败,鼓着两个腮帮子生闷气。

倒是关元鹤瞧她哭得一张小脸惨兮兮的,心中生了怜意,探手入怀,可慧安如今便如惊鸟,见他如此直吓得往后一跳,关元鹤瞧着好笑,也不理她自怀中摸出一个猩红色缎布包来递给慧安。慧安瞧了瞧他,又瞧瞧那布包却不敢接,由不得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谁知关元鹤竟一脸戏谑吐出两个字来:“聘礼。”慧安再次被气得无言以对,深吸了一口气才怒道:“你不是最守规矩的吗?”关元鹤没有接腔,只将那布包又往她眼下递了下,道:“先打开看看。好东西,你若不接将来定然后悔。”

慧安今日已被他戏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见他面色认真便接了那锦包,触手极厚不由就面露狐疑。待她将那猩红的锦缎包打开,却见里面厚厚一叠的竟全是圣通号的银票,张张面额都是一样的千两大票,慧安登时便傻了眼,这回真真相信这是聘金了。登时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她还未曾发作,便听关元鹤又道:“这些是前些日我从历城知府李百年的管事手上劫来的,若然你瞧着这聘金不入眼,还给我便是。”

慧安闻言当即就愣住了,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恍然过来,登时便抑制不住笑了起来,由不得将手中银票抓的紧紧,捂在怀中,目光亮晶晶的瞧着关元鹤。她这会子哪里还记得方才的气闷,高兴都来不及了。想到怀中抱着的是孙熙祥视如眼珠子般的银钱,想到他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机转移的侯府财产如今竟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自己手中,不知他面上的神情该有多精彩,不知他会不会被气得直接栽倒。原先她和舅舅便想了不少法子想弄回这些银钱来,不叫孙熙祥得了便宜,只一直也没能想到妥帖的,接着便就得知了孙熙祥放印子钱的事。当她知晓此事时心中便极为高兴,这银钱虽落不到在自己手中,但到底也没能便宜了孙熙祥啊。就算是被朝廷查收了她也愿意。

可慧安没想到如今这些银钱竟能重归侯府,这可真是出门遇到了天降金子的大好事啊,任谁也能笑得歪了嘴去。慧安此时再瞧关元鹤那可真是哪哪哪都顺眼,由不得笑意越来越不能控制,弯着眉眼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关元鹤见慧安笑得一脸讨好,登时那心里的滋昧就不对了,怎么他往前靠便叫她哭得像是遭了劫,如今一叠破纸一些臭钱倒是叫她笑得如此开怀。他讥笑了一声,这才道:“不过是做了个套,诱你那父亲跳进去罢了。”言罢却不理慧安,转身就走。慧安心里乐,自不会与他计较,将那银票又瞧了瞧,这才慌忙着包起,毫不客气地揣进了怀里,心里想着,罢了,瞧在这么多的银子的份上,今儿姑娘我就大度一回,原谅某人的不规不矩吧。她心中着实好奇啊,揣了银票这便快步去追关元鹤。

关元鹤听到身后动静,勾了勾唇,待慧安跟上却又板起了脸,迈着大方步住街上走。经这一番折腾,本就少人的街巷上更加清净。摊位收去了不少,路上瞧灯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两人踩着一地的红光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慧安这次倒是跟的紧,瞧着关元鹤便再次问道:“怎么做的套?”

关元鹤见她目光闪动,晶亮有神,便抬了手,挑了挑眉。慧安登时便红了面,但心里痒痒啊,故而将心一横,便将小手放在了他的大掌中,几乎立刻她的手便被他包住。接着她被他拉着继续朝前走,只她的心却由不得砰砰跳动了起来,倒是有些无心再纠结方才那个问题了。

大辉本就民风开化,今日又是每年最旖旎的节日,似乎本就是为情人们准备的。如今街上清落落的,路人却多是不愿过早分离的小情人们,不时便有那一两对举止亲近的男女像他们一般拉着手经过。

慧安被关元鹤拉着,随着他行了一段路,这才微微晃了下他的胳膊,道:“你还说不说啊!”

关元鹤瞧她一眼,便道:“我早知李百年贪墨一案会被翻出来,又知那王管家在京为李百年筹措银两。那日听闻沈童说起此事,便想法子将李百年收印子钱的事给刘侍郎府的庶孙刘力行透了个气儿。那刘力行是个嘴碎的,又极其惧内,遇事皆询其妻。这银子一到王总管手中并未出城,他便偷偷运到了我的别院。”

那日慧安和沈峰怎么都想不明白被孙熙祥放出的印子钱去了哪里,故而当知道孙熙祥丢了印子钱后竟到秋兰院打了杜美珂母女,他们便想这事十之八九和杜美珂有关联,最后倒真叫慧安查出,是杜美珂从刘侍郎府中听到的消息才劝说的孙熙祥。沈峰当时便觉这事透着蹊跷,那刘侍郎并非平王近臣,按理说此时正值平王谆王争锋厉害之时,李百年的管事行事不该如此毛躁,竟叫刘侍郎这样的人家都得知了这等机密之事才对。退一步,便是刘侍郎家得了平王青眼,真知道此事,那也不可能弄的连一个无作为的庶孙都知道此事,后来更是传到了杜美珂耳中。更何况那么大笔银子突然失踪,当时负责抄银的官兵那么多,不可能做的干干净净的,谁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一手遮天,这事分明就不对劲。

如今慧安听了关元鹤的话才知,这事竟一开始便是他给孙熙祥下的套。怪不得那印子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户部竟是一点都未察觉,却原来这银子根本就没能出京,早被截下。

关元鹤没说那王管家为何肯乖乖听他的话,也未说他从何处知晓李百年之事的慧安便也不问,只笑着道:“你怎知刘夫人会将此事传到侯府来?又怎知杜美珂会劝孙熙祥放这印子钱?”关元鹤闻言却给了慧安一个爆栗,道:“我又不是神,如何能预知此事。我只是知那刘三夫人是杜廖庶女,且现下和你府上那位姨娘还有来往罢了。你那父亲是个蠢的,若不上套我自会用别的法子”。

这倒是,随便寻个人给孙熙祥透个气,劝上两句,此时她那父亲正心急如焚,听闻这事十之八九还是要入套的。

慧安闻言便笑了,她知关元鹤是欲顺道连杜美珂也算计进去,这才转了个弯儿,心中岂有不感念的道理?当即也不扭捏了,璀璨一笑便紧紧回握住了关元鹤的手,红着脸低了头。

第99章 同游灯市

关元鹤捏住慧安的小手,察觉到她反握住自己的,不由心生愉悦,见她低着头脖颈又红成一片,他便挑唇一笑更紧的握住她的,拉着她往前走。关元鹤不说话,慧安心中羞涩自也不会多言,两人便这么拉着一路沉默走在街市上。慧安倒也未觉着尴尬难受,反倒有股淡淡的安定和甜蜜在慧安心中滋生。

街上的行人愈少,摊位也多已撤去,只那些挂着的花灯却是彻夜长明的,方才和文景心她们一路走来因人多拥挤,需不时躲避路人,瞧灯也只是瞧个大概。这下四野清净慧安自免不了好好地观赏一番。倒是不知不觉的,已陪着关元鹤穿了两条街。

待慧安回神时却发现周围竟热闹了许多,却原来没一会儿功夫他们竟已行到了太坊街,慧安一愣,瞧了眼关元鹤心里倒是有些好笑。只道这男人还真真是小心眼,方才被凉了,选会子还非要将她再拉到这里来找回场子不成?

凤安灯市每年尤以正德街和太坊街两处最为热闹,因朝廷每年会在正德街的朝阳楼上举办与民同乐的各种庆祝活动,再加上正德街上本就是各种珠宝、绸缎、大酒楼这些辅子的聚集之她,是有钱人多活动的地方,故而每年往正德街上的官家夫人小姐们,以及前往凑热闹的百姓们都是不少。

这太坊街上却多是百姓汇集之处,灯笼虽不及太坊衔那边制造的华贵,但却也不乏图样新颖,做工精细的。这边离朝阳楼不算近,朝阳楼那处的混乱却是未曾波及到这里来,街头虽不能说热闹的紧,但也是欢声笑意不断,各个杂货摊位、灯笼摊位前都有主顾光顾,那百戏杂耍之处也是惊呼叫彩声此起彼伏。

慧安历年都是和文景心在正德街那边游玩,倒是从未来过这太坊街瞧灯。她见这里多是穿着布衣头戴木簪银环的百姓之家,一对夫妇多是拉着几个孩子一起游街,倒是显得生活气息极足。慧安好奇的四处乱瞄,见那边一个孩子哭喊着非要父亲予他买一把装饰小匕首,那父亲嫌太贵由不得打了孩子一巴掌,这便惹得身旁妇人忙将孩子护在了身后,冲着自家男人吼了两声,那男人面色一赧最后竟乖乖付了银子,一家三口这才说笑着走远。

慧安瞧着这些不知不觉就眉眼染笑,偷瞄了眼关元鹤,道:“你怎么会想着到这里来”

关元鹤闻言瞧向慧安,见她一张笑脸在灯影下发着柔和的光,一双眼睛清亮愉悦,不由便也挑起了唇角,道:“以前母亲每年都带我到这里来,后来母亲离世,我常年不在京中,说来这却是长大后头一回再来这里。”

慧安却是一愣,关元鹤五岁丧母,她原以为在他的记忆中对母亲的印象应是极为模糊才是,倒不想会在此时此地听他提起母亲。见关元鹤目光透着伤痛和追忆,想着他带自己到这个对他来说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慧安再一次觉得他的心就在那里,却原来走近并不很难,至少他是愿意让她一点点去了解他,靠近他的。这应该是个很好的开始,慧安想着再忆起同样过早离开自己的母亲,由不得握紧了关元鹤的手,笑道:“我很喜欢这里。”

关元鹤见慧安用她纤弱的小手包裹着自己的大手,目光中透着一股暖意的安慰,虽觉有些好笑,但却也知她心意,不由便挑眉道:“这里有些花灯却是正德街那边瞧不到的,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慧安往年逛灯市都要买上几盏特别喜欢的回去把玩,今年却是瞧的多,一盏都还没买的。闻言忙弯着眼睛一笑,这便拉着关元鹤逛起了灯笼摊位。慧安最后选了一盏绣着百戏人才物的走马灯,灯走动起来画面连成一幅百戏图,倒也趣味十足。两人又逛了一会子便见前头一盏大灯塔下一群男男女女正在玩牵钩(即拔河),玩的却是和寻常的牵钩不同。

平日大辉的牵钩是男子和男子拨扯一根绳子,比谁力气更大,而这里的牵钩却是绳子一端站男子,另一端被女子拉着的,这女子的力气自是比不得男子,这牵钩却是玩一个趣味的。

慧安但见这边十多个男子并排站着手中拽着绳子,而那边却是各家的媳妇死命扯着另一头,有的带了孩子的,孩子们还在一边喊着叫娘亲们使劲拉,有的孩子却已经跑去帮娘拽着绳子。

这边男子们反应也是不一,有的故意放水叫自家媳妇将自个儿拉过去讨好媳妇的,却是惹得观看者嘿嘿直笑,直道这定是个惧内的。也有那男的时儿扯下那边,时儿拽下那边,却是惹得自家媳妇不得不跟着绳子来回跑动,直气的两颊通红。更不乏那猛然使劲将媳妇直接拽过来搂入怀中,暖玉在怀哈哈大笑的,自然也有那拉的松开绳子害的媳妇大摔一跤,他却瞧着有趣扬声而笑的,不过慧安约莫着这害媳妇摔倒的只怕晚上回去免不了要睡那凉炕头了。

正德街那边多是注重礼仪的富贵人家,慧安却是从未见过这等玩法的,瞧着着实有趣便也拉着关元鹤跑过去瞧,瞧着瞧着不免捂着嘴咯咯直笑。她和关元鹤本就是女的娇,男的俊,皆是一等一的模样,又穿戴不俗,尤其关元鹤那是不管站在那里,混在怎样的人群中都叫人无法忽视的。两人一过来,很快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倒是惹得围观之人频频往他们这边瞧,没一会便有人起哄着吆喝叫两人上场。

慧安身旁站着的媳妇已从地上拾了一根绳子往慧安手中塞,笑着瞅瞅她又看看关元鹤,道:“姑娘快接着,这小两口过日子拉拉扯扯才红火!”

慧安今日已是第二回被指和关元鹤小两口了,闻言真有些哭笑不得,只她见大家起哄着非要他们上场,又早就注意到不少姑娘往关元鹤这边瞅,目光含春,两颊绯红的,她心里本就吃味儿,如今众人一起哄,她也不是那喜扭扭捏捏的人,当即便也不推辞真就接过了身边妇人往她手中塞的绳子。

众人见她如此倒是喝彩着叫了起来,一时这边又吸引了不少人。

关元鹤见慧安接了绳子,倒是勾唇而笑,难得小美人儿竟有心叫他吃豆腐,推辞的那是傻的,他当即便用脚尖一挑,接过那头的绳梢儿拽在手中,这便大刀阔步地走上场站在了男子那端。二人一上场,那些本还闹腾腾拉扯着的男女们倒是不少已停了下来,都瞧了过来。长的好看的人谁不爱看,这要是两个天仙般的人物在当众做那搂搂抱抱的风月之事,嘿嘿,这么养眼的事那可不多见,自是要好好瞧瞧的。

慧安本不觉着怎么,这下被人们用暧昧的眼光盯着,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只她从不做那半途而废临场逃跑之事,深吸了一口气这便整肃面色,端端正正地扎了下马步,将绳子一抖一扯,两臂一前一后已死死拉住。这套动作虽是简单,可她做来却是行云流水,隐含一股英气和力量感,叫人一瞧便知是个习过武的。登时人群一愣之下,纷纷喝彩,眼睛瞪得是更大了。

慧安一使力关元鹤便也单手扯住了绳子,两人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较量,接着竟是慧安先使了诈。却是她忽而仰头冲关元鹤狡黠一笑,同时竟猛的松开了手中的绳子。慧安的力气虽和关元鹤没可比性,但也着实不算小,故而关元鹤单手扯住绳子却也是用了极大力量拉扯着的,他哪里能想到处在弱势的慧安会突然松手,由不得便一个空里踉跄着退后了两三步才再次站定。

处在拉锯弱势的人还率先松手,这不是找摔是什么见慧安松手身体往后倒,人群由不得一阵惊呼,却见慧安后仰的身体竟灵巧地在空中做了个轻忽的反转,腾空之即却是又拽住了那游动的绳梢儿,接着落地时已是再次两腿交错用力将绳子绷直。只她瞧见关元鹤竟只是被带的退了两步,连个狼狈样子都没显出来,不由得就有些失望。

倒是一旁观看的人群不想竟会出现这一幕,一愣之下纷纷喝彩起来,尤其是那些方才受男人们戏弄了的女子们,只差没奔上来抱着慧安亲上两口了。慧安突然松开绳子,关元鹤却是一惊,见她在空中腾挪斗转,犹如一只翩飞的轻盈蝴蝶,由不得目光闪过惊艳。

只这丫头竟敢戏弄自己,这却是他不能忍受的,见慧安再次抓住了绳子,他便展开了反击。拉着那绳子便东扯一下,西拉一下地玩闹了起来。慧安知晓一次不成,便就再难反击了,只关元鹤如此拉扯,她倒是也不怕,当即便跟着那绳子的力道做出各种旋转动作来,时而被抖动的绳子带起凌空飞舞,时而跟着绳子旋转游走,动作间既充满力量,又颇为优美,既似武术招式又像随绳起舞。却是比方才被男子们拽着东倒西歪、糗态百出的女子们要有看头的多,登时引得围观之人喝彩声一阵阵响起。

关元鹤瞧着慧安在自己那绳子的引领下竟跟着绳子起舞,瞧着她那轻盈的姿态,美妙的动作,再加上她玲珑的身段,娇媚的长相,只觉着红灯之人佳人动如云雀,舞若朝霞,只叫他瞧的移不开眼。只她这般模样却是万没叫他们多瞧的道理,故而片刻他便趁着慧安再次扭转腰身之际,两臂用力使劲一震手中绳子,慧安只觉手腕一酥麻,当即手中绳子便脱力而去,她心一惊,接着便觉腰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然后她整个人便被腰间的力道带去,被扯得飞了起来,她吓得忙闭了眼,来不及惊叫已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围一静之下爆发出各种暧昧的哄笑声,更有那些男子吆喝着叫关元鹤当众亲慧安,慧安只羞得将头不住往关元鹤怀中钻。好在关元鹤也不是那没分寸的,抱了她当即便也不搭理那些起哄的人大步便离开了这处。

待走到无人处,他才将慧安放下,瞧着从头红到脚只差没一头栽进衣领中的慧安,他扬眉而笑,道:“这会子知道害羞了。”

慧安心中本就羞得不行,如今又被他调侃,由不得抬头瞪了他一眼,这才有些后怕的道:“不会被人瞧见吧”

关元鹤闻言却沉了脸,讥诮道:“瞧见如何?”

慧安见他这般态度,倒是有些心安了,这地方离皇城极远,历来都是龙蛇混杂之处,起码她长在京城两世便从来没来过,应是不会有熟人才对。更何况疯事都做下了,这会子再去担心被人瞧见却是晚了,慧安想着倒摸着鼻子笑了起来。

如今时辰已晚,两人便也未再玩闹,关元鹤送了慧安到正德街头,慧安却见凤阳侯府的马车已停在那里,冬儿几个正站在马车下焦急地瞧着,见她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天知道方才在朝阳楼下她们听到有个自称关府小厮的男子叫她们在正德街头等人时心里有多疑惑担忧,如今见到自家姑娘满面绯红的过来,虽是心中依旧疑惑,但好在将人寻回来了,只能暗念一声佛祖保佑,将自己姑娘先拉回去再行逼供了。

第100章 弄清楚

慧安回到府中自是免不了被方嬷嬷和冬儿几个一番逼问,只冬儿几人方才在正德街口见威名赫赫的关大将军送了她们姑娘会来,又见自家姑娘一脸绯红,满目娇羞便猜到怎么回事了,可她们怎么都弄不明白姑娘和关将军这是怎么…看对眼的,她们做为贴身婢女竟是一星半点都没察觉!她们早已憋不住想要将此事刨根问底儿弄个明白,待关元鹤一离开这便齐齐围上了慧安,只可惜却被慧安以累了要休息为由挡在了车外。如今回到榕梨院慧安却是躲无可躲了,也因为这事没什么可瞒的,故而她便将和关元鹤的几次相处一五一十地做了个交代。

别的事情还好说,只那次在宫中她被关元鹤所救之事,方嬷嬷知道,可冬儿四个却是不知道的,听慧安道出这其中曲折来,想着当日的种种惊险,她们免不了吓得面色苍白,将孙心慈又给惦记上了。

方嬷嬷麽觉得关元鹤好啊,那文二公子虽也好,但却有家族牵绊着娶不了姑娘,便是真将姑娘娶回去,姑娘也免不了遭公婆不爱。但这关元鹤不会啊,关大将军早已建功立业,虽说这婚姻之事讲求父母之命,但关将军却绝对能左右自己的亲事的。便是姑娘嫁过去真不得公婆宠爱那也没关系,一来关相爷一个大男人不会插手内宅之事,便是不喜姑娘也不会表现出来。再来如今的官夫人崔氏那是继室,继室夫人虽说也要尊为嫡母,但总归是隔着一层的,她不算是正经婆婆啊,这没有婆婆的日子可是要过的松乏的多啊。故而方嬷嬷不由捏着慧安放在桌边的那厚厚一沓子银票,笑得面若菊花般灿烂,心想着,这回准错不了,这还没当上侯府姑爷呢,就上赶着插手自家姑娘的事,为姑娘出了这么一口气。那等姑娘长成水灵灵的美人儿再嫁过去,没有不疼着爱着的道理,果然还是年纪大点的知道怎么疼人啊。

慧安自然不知乳娘心里早已经将自个儿给卖了,她还在懊恼着方才在街市上没能把心中想问的话都问个明白,这会子倒是想起来了,只可惜已错过了时机。

慧安在想着,门帘被打开,却是春儿将童氏迎了进来。

“姑娘,舅夫人瞧您来了。”

慧安忙欲掀开被子下床迎接,童氏已进了内屋,快步到了,抓着慧安便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个遍,恼声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怎就那么不注意,什么事都上赶着往前冲,若是叫那火柱子砸到,或是叫那大虫给抓到可怎么是好?!”她见慧安无事,这才在床沿上坐下,道:“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不往西跨院送个信儿,若非你表哥们回来说起,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慧安闻言倒也不奇怪几个表哥会知晓此事,只怕这会子功夫朝阳楼前发生的事早已传遍京城了,见童氏一脸心疼,慧安往她怀中依了依,笑着道:“我这不是没事嘛,何必再叫舅舅和舅母再担心一场。我估摸着这会子舅母也该休息了,这才想着明儿再过去也是一样,倒不想还累得舅母跑一趟。”

童氏抚摸着慧安的头发,笑道:“知道会叫人担心还敢这么任性行事,也不知道多照顾点自己。你那几个表哥还未回来,舅母哪里能躺下了,倒是你舅舅听闻这事一骨碌便爬了起来,后脚就要到了。”童氏声音刚落,慧安便听到外头传来沈峰重而快的脚步声,接着他便在外间嚷了起来:“咋样,安娘没伤到吧?”慧安心中过意不去,忙笑着道:“舅舅,安娘无碍,叫舅舅挂心了。”童氏拍了拍慧安便起身出去,她劝慰了沈峰几句,沈峰见慧安无事,这大晚上的便也不在此多留,他担心慧安受了惊吓,便交代童氏好好哄哄慧安,自己出了榕梨院又回了西跨院。

童氏尚未进屋便被方嬷嬷拦住耳语了几句,方嬷嬷说的自是关元鹤拐带自己姑娘的事儿,童氏闻言目光也是一亮,呵呵一笑拍了拍方嬷嬷的肩头,这便进了屋,她挥手叫冬儿两个出去,这才又坐到了床上盯着慧安就道:“他可曾说了何时来提亲?”

慧安闻言一愣,接着便羞红了面颊,暗道方嬷嬷可真是…她垂下头扭捏半晌,这才道:“谁要他来提亲了,我…还没想好呢。”童氏面色当即便是一沉,抬手便打了慧安一巴掌,恨声道:“你这丫头,没想好你早干什么去了!如今都跟着人家逛了半个京城,什么便宜都叫人占尽了倒来说这话!这事由不得你,你既是心里中意,就别做这扭捏之态。他若不来提亲,舅母便叫你舅舅打进关府去。”

慧安闻言面色更红了,只她说没想好却也不是扭捏作态,是真的心有顾虑。一来她心中还惦记着袭爵之事,她害怕关元鹤对此有别的意见。再来,从前世她知道自己极为擅嫉,根本容不下丈夫的其他女人,现在关元鹤的府中虽是没有通房小妾,但是慧安却弄不清楚这人对此事到底是何种态度。另外关元鹤是常年带兵在外的,大辉朝廷历来的规矩,带兵出征的大将家眷是一定要留在京城的!这将来两人就免不了要长期的两地分居,她可不想自己在府中帮他巩固内院,为他担惊受怕,而他却在外面养着小妾,凯旋时再带个大肚子婆娘回来,叫她充贤惠给别个女人的孩子当嫡母。这前一件事慧安早已想着要问关元鹤的,可方才在街市上竟脑子一晕将这事给忘了个干净,只这后一件事慧安却是无法问出口的。她也知童氏说的没错,既是早没想好就不该做下今日的事来。可她到底是个没出息的,被关元鹤两下一哄竟就失了方寸。只是今夜之事慧安既是做了,心中倒也未生出悔意。若关元鹤坚持叫她放弃爵位,那不管她的心如何,这桩亲事她是定然不会应允的。她对自个儿很了解,前世只为李云昶而活,今世即便在对关元鹤的情感上存着一分清醒,但喜欢了只怕又会是一辈子的事,若这亲事不成,她守着这份感情过日子便好,今日之事便当个念想吧,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当然若关元鹤愿意支持她袭爵,那她自愿意遁着自己的本心,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

慧安想着便与童氏说了袭爵之事的想法,童氏闻言一叹,抬手将慧安垂散在耳边的碎发拢在耳后,爱怜的道:“难为你这孩子了,此事舅母叫你舅舅去问过他。其实袭爵之事你也不必如此挂在心上,瞧着舅母都心疼了,如今事态不比你母亲那时了,这女子袭爵到底与礼制不合,你娘那时候一来是她又战功在身,再来也是你祖父积威还在,这才能顺顺当当的承袭了爵位。可如今,既然皇上有心要剥了凤阳侯府的爵位,你又如何能拧得过圣意。便是丢了爵位,相信老侯爷和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你的,只这侯府的家产你管理好,将来把日子过好了,你母亲也就高兴了。”

慧安闻言却摇头,目光坚定地道:“能不能成我是定要试试的,祖父一生征战受伤无数,这才拼了个这凤阳侯的爵位,祖父他不到古稀之年便早早离世也是因为宿伤所致,我岂能试都不试便放弃,再做一回不孝的。”

童氏见慧安如此,想到沈强和沈清皆不长命,不由心中伤感,一时间倒是没注意慧安口中的“再”字,半晌她才笑着道:“行了,舅母说不过你,此事依你便是。只这关将军舅母瞧着是个难得的,你若真错过,将来可别哭鼻子!”

慧安闻言浑身一臊,接着还是凑近童氏耳边羞答答地说了两句,童氏听罢怪异地瞧了慧安一眼,这才宠溺着道:“你这丫头真真是个主意大的,这事好办,也不必叫你舅舅派人去问了,舅母探探你二哥便能知道。你且快休息吧,今儿也是受了惊吓了,别再病了。舅母也回去了。”

童氏说着起身,见慧安欲下床送她,忙按着她,又摇头笑了两下,惹得慧安一脸涨红,这才扭身出了房。慧安见她出去,不由捂住发烫的面颊将脑袋埋进了被子中,她叫童氏打听的却是关元鹤在边疆可有妾室的事,也难怪童氏瞧着她一脸的怪异了。哪里有姑娘尚未定亲,就惦记着这种事的…只是这是不问清楚能行吗,今世的她再不想嫁的糊里糊涂了,该问的该争取的她都要努力做到。这样便是将来两人还过不好,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而此时的春韵院中,孙熙祥将手中的汤碗狠狠掷出,那粉彩官窑的汤碗碎了一地,他犹且觉着不解恨,用手使劲捶了两下床沿这才喘息着,捏着手中一张薄纸发起抖来。

那纸上用词极为委婉得体,通篇敬词,写的却是这些年来他做下的大小不为人知的丑事脏事,信没落款,末了只说翌日必定有人来府中拜访,有事相求,还请他大行方便之门。至于究竟所求的是何事,心上却是一句未提的。用这样恭敬的口气来写警告威胁的内容,若非这信是写给自己的,孙熙祥一定会大笑三声。只是如今他捏着这封警告信,只差没有气的吐血三升了。他如今真真想弄清楚这写信的人究竟是谁,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大仇,又要他做什么事!这些问题在他心中抓来挠去的,孙熙祥这夜只怕是别想合眼了。

而清风院的关府中,关元鹤回府直接到了关老太君住的福德院,定国夫人近前伺候的姜麽麽忙迎了进来,见关元鹤手中还提着两个红木雕花盒子,一手则拎着一只做工精细的福禄寿八面走马灯,忙笑着道:“三爷可算回来了,老太君这都念叨好几回了,就等着瞧三爷今年给她老人家带什么好物件回来呢。”姜麽麽说着忙上前接过关元鹤手中的东西,瞧着那盏精巧的走马灯道:“这灯瞧着喜庆。”

关元鹤闻言微笑,问道:“祖母可躺下了?”姜麽麽便到:“一直等着三爷呢,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会子许是累了刚躺下说是要眯下眼,叫老奴等三爷回来好叫醒她。”

关元鹤听罢却摆手停了脚步,道:“既是祖母休息了,那我明儿早上再来请安,劳麽麽晚上精心伺候着了。”他言罢正要转身便见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精巧的丫鬟挑帘出来,笑道:“老太君醒来了,唤三爷进屋说话呢。”

待关元鹤进了屋,定国夫人已披了件暗青色栗色点金的豹皮镶边儿的袄子,正的靠在藕荷色碧纹福字的大引枕上靠门口张望。关元鹤刚进内室,她便笑着道:“你往常最不爱热闹,今儿怎一出门倒不回来了。秋兰,快去把厨上温着的桂圆八宝燕窝汤端来。”姜麽麽闻言便笑,道:“老太君这一颗心啊,全都偏到三爷身上去咯,那汤不用老太君吩咐,巧萍早去端了。”

关元鹤在丫鬟搬来的毛皮椅子上坐下,和定国夫人没寒暄两句,方才迎出去的丫鬟巧萍已端着个鎏金边的莲花托盘进来,其上一只翠玉金口碗里面盛着的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巧萍眸光低垂将粥棒到关元鹤身边,福了福身道:“三爷快用碗热粥吧,老太君一早便叫奴婢们准备上了,熬得极香粘。”

定国夫人问起今日朝阳楼发生的事,关元鹤正和她说着,听闻巧萍的话这便端过那粥,二话不说没一会便吃了个干净。对老太君的好意他是从来不会拂了的,用罢将翠玉碗递给巧萍,便又瞧向老太君,道:“淳王殿下已经被送进了宫,想来不会有碍。孙儿当时不在那里,具体怎么回事也是不清楚的。”

定国夫人闻言便是一叹,沉默了一下才道:“这大好过日的却发生这样的事,哎,想来皇上心中…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这眼看着就要出去了,你的婚事可不能在拖下去了,祖母已经…”

她正说着,关元鹤却突然抬头道:“祖母不必为孙儿担忧此事,孙儿心中已有主意,还想请祖母成全孙儿。”

定国夫人听他那话中的意思竟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她闻言便是一愣,接着才笑了起来,拉了关元鹤的手,道:“快跟祖母说,这事哪家的姑娘好福气,叫老婆子这眼高于顶的孙儿瞧上眼了?”

关元鹤倒是被说的面色微红,抿了下唇,这才道:“祖母前些天也是见过的,就是凤阳侯府的沈小姐。”

定国夫人闻言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没弄明白关元鹤这说的是谁,她心中自是知道慧安的,但在她看着慧安还是个没长全的奶娃娃啊。大辉的姑娘一般过了十岁便可以议亲了,出嫁却基本都在十五六岁间,只民间的姑娘出嫁早,有的十二三便嫁了人。这沈家的丫头虽是也到了议亲年纪,可她这孙儿瞧上了慧安,还是叫定国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在她想着,孙儿若瞧上了哪家姑娘,那姑娘起码也得及笄长开了,才有这等本事啊。

她这一愣,关元鹤倒是以为她不喜慧安,顿时便微了眉,觉着这事麻烦了。他正心中不安,便见定国夫人挥退了左右,竟拉着他的手,直勾勾盯着他,道:“锦奴啊,你跟祖母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被人瞧见了,这才…”

关元鹤闻言哭笑不得,他对人家姑娘确实是什么都做了,只定国夫人意思她却是听明白了。她是在怀疑慧安对自己用了手段!对定国夫人的猜测关元鹤真不知该气该笑,但若是叫祖母心中有此误解,那可是大不妙。他忙正色道:“孙儿是什么人祖母能不清楚,若然不是真心喜欢,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个死字,祖母快别乱想了。”他这话说的却是露骨的,之所以这般明白的说出来,一来是不想自己最敬重的祖母对慧安产生误会,以后不喜她,再来也是自己出征在即,他也希望在京祖母能照看慧安一二。

只这话说出,他却也微红了面。定国夫人想着关元鹤的性子,在瞧他那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努力回想了前些日子慧安到府中拜访时的情景,想着她的举止摸样模样,倒是觉着这事不难理解,连太公主那般的厉害人物都真心赞慧安是个聪慧的,想来自己的孙儿瞧上那姑娘也不是全然没道理。

不管怎样,这孙儿有了中意的人,这可是大好事,定国夫人不由抚掌一笑,忙大声道:“秋兰,快,快去请大夫人过来。”

第101章 关府议亲风波

姜嬷嬷到祥瑞院时崔氏已经躺下,听闻姜嬷嬷来了忙又匆匆的起了身,待她出了内室却见姜嫉嫉正和她的陪嫁张妈妈说着话,见她出来,上前两步福了福身,道: “老奴见过夫人。老奴奉老太君的命来请夫人过去一趟,不曾想夫人已经躺下,这大冷天的再叫夫人着了凉却是老奴的不是了。”

崔氏闻言笑容微滞,接着才道:“瞧嬷嬷说的,我这做儿媳妇的本该侍奉了老太君躺下才能就寝的,只这京城中谁不知道咱们关府的老太君最是疼媳妇,我是个蹬鼻子就上脸的,这不有老太君惯着宠着就松乏了,倒是叫嬷嬷嫉笑话我了。”

姜嬷嬷闻言一笑,张妈妈给崔氏披了件紫貉皮的大斗篷,崔氏这才扶着张妈妈的手往外走,赵妈妈却是凑近轻声道:“三爷刚回府这便去了福德院,没一会子老太君便吩咐来寻夫人您过去。”

崔氏闻言目光一闪,待出了屋见姜嬷嬷等在廊下,她忙上前道:“瞧我这些个丫鬟,临出门非要再塞个手炉过来,倒是叫嬷嬷久等了。”姜嬷嬷瞧了眼崔氏手中的鎏金西梅手炉,笑道:“夫人宽和,丫鬟们心疼夫人是应该的。”

崔氏笑笑,和姜嬷嬷一道住台阶下走,不由瞧向姜嬷嬷,道:“这么晚了老太君还没歇着,什么事儿不能明儿再说?嬷嬷也该劝劝老太君,别伤了身子。”姜嬷嬷闻言却不咸不淡的回道:“夫人说的是。”崔氏见姜嬷嬷油盐不进,一点风都不透,不禁暗自咬牙,上了暖轿。

轿子刚出了群瑞院,便有一个小厮快步而来,道:“奴才刘海儿请夫人安。”崔氏闻声掀开轿帘,瞧了瞧见祥瑞院和西兰院的岔道儿上停着几盏红灯,便瞧向刘海儿,问道:“可是老爷从宫里回来了?”刘海儿忙上前,笑道:“回夫人的话,正是老爷叫奴才来问问,这么晚了不知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可是有什么事?”崔氏听了心里顿窜起一把火来,将西兰院的姨娘暗自骂了个透,这才道:“你去回了老爷,就说老太君唤我过去,什么事儿却是不知的。问老爷要不要一道儿过去请个安。”刘海儿应声一溜烟便跑远了,片刻那红灯便向这边移来,崔氏坐的是两人暖轿,关白泽过来便也坐了进去,一行人才又住福德院中赶。

路上崔氏见关白泽面色不好,不由试探道:“老爷,可是淳王的伤势不好?”关白泽闻声扭头瞧向她,蹙眉道:“宫里的事你个妇道人家少打听,母亲怎这么晚了还未安寝?”崔氏便道:“爷知道的老太君疼孙子,三爷这才刚回府正在福德院中陪老太君说话呢。”

关白泽眉头就蹙的更深了,但却未再言语,片刻暖轿就进了福德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正瞧见定国夫人瞧着关元鹤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缝。而关元鹤也是难得的一脸笑意瞧见他们进来,这便沉了面,站起身来。

关白泽进屋见儿子和母亲笑的开怀,面色一柔,接着就见关元鹤猛的沉了脸,他不由瞪向儿子冷哼一声,这才和崔氏上前给定国夫人请了安。

两人坐下,定国夫人便笑道:“今儿这么晚了还把你们叫过来,却是有件大喜事要说的。锦奴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你们这做父母的也不为孩子多惦记着点婚事,叫这孩子这般年纪了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如今倒是可怜这孩子自己为自个儿瞅好一门亲事,今儿咱就把这事定了,明儿就去寻了喜夫人提亲去。”

定国夫人一句话倒是将关白泽和崔氏一个好震,崔氏面上有些挂不住,青红交加,半晌才忙起身跪下,道:“娘这话说的媳妇可当不起,这些年媳妇为三爷瞅了没十门亲事也有八门,只这孩子他不愿意,媳妇也是无法。这两日媳妇就在相看那永昌侯府家的粱小姐,梁小姐人长的水灵,脾气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媳妇为这事也操着心呢。若然三爷他瞧不上这粱小姐,便是端宁公主,只要他愿意媳妇也是要厚着脸皮乎往皇后那里求上一求的。媳妇本就是继母,为这事每每战战兢兢,娘这般说可叫做媳妇的如何自处啊。”

她说着已是掉了眼泪,定国夫人瞧着她蹙眉道:“行了,我老婆子不过是多说了两句,你便哭哭啼啼的倒似我欺负了你一般,泽儿快把你媳妇扶起来,大好的事儿都叫她搅的气闷。”关白泽也是冷声道:“快起来,好好说话非要攀扯公主做何,越来越没个分寸!”崔氏这才起身,拿着帕子压了半晌的眼角,关元鹤冷眼瞧着却是一言不发。

屋中静默了一会,关白泽才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定国夫人便笑了起来,打趣地瞧了孙子一眼,道:“是凤阳侯府的那位沈小姐,长的水灵,人也灵巧,听说这回太学和国子监的比试,这丫头弹琴还赢了馨儿呢。”关白泽闻言一愣,方才在宫中他便听说朝阳楼前惊虎之事,皇上还赏赐了东西给这位沈小姐,没想到这一会子功夫倒是又听到了她。

他这边诧异着,崔氏却变了面色。凤阳侯府这一段时间动静不小,连连出事,沈慧安她岂能不知?以往只知这丫头小小年纪自是个泼辣的,从这几次凤阳侯府传出的名种事情中,她又觉着这丫头颇有几分心机,如今没想着关元鹤竟是瞧上了沈慧安,崔氏岂能愿意。她只想着给关元鹤找个老实听话,性寻温吞,家世中落的,到时候也好拿捏。如今这沈慧安只占了最后一项,且这一项也不算全占。如今凤阳侯府的爵位虽是被皇上压着,但是指不定事情会出观转机呢。便是没有转机,那如今凤阳侯府都成了沈慧安的嫁妆,这份婚妆厚啊,这有钱的媳妇腰板就直,将来岂会被她拿捏。

崔氏想着,不由道:“这沈小姐好是好,只是我记着年纪好像还小吧?”

她言罢,定国夫人便道:“年纪是不大,不过也到议亲的年纪了,先把亲事订下来,这眼见着锦奴就要出征,下回凯旋便能迎亲了。”

崔氏便点头,又道:“娘说的是,只是这女子年纪小了到底不好生养,怎么着不得等到双十年岁,这么一算可还得六七年呢。若是三爷年纪小点倒是无碍,只三爷如今已等不得了,倒不如娶个大点的,母亲也能早点抱上重孙儿。”

定国夫人闻言眉头皱起,倒是面色犹豫了起来。关元鹤却突然道:“孙儿虽是不懂女人生孩子的事,但母亲生养大哥时也才刚及笈。”他说着瞧向崔氏,又道:“这事应也是因人而异的吧,怎能以己度人!”

他言罢,崔氏只气得满面涨红。她因是崔家旁支,又过早的去了父亲,虽是嫡女可婚事却高不成低不就,故而就耽误了下来,年近十八这才嫁了关白泽,还做的是继室。只关白泽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倒也不算委屈了她,可她嫁过来之后竟多年不育,五年后才产下了七爷关允卓,那时候她已有二十四岁。如今关元鹤先是说自己生母十五岁便生下了关家的嫡长子,再说她以己度人,这和打她的脸有何分别?崔氏握在袖中的手已是紧紧攥住。

定国夫人瞧了眼关元鹤,这才道:“锦奴说的也才道理,那沈小姐听说是个从小练武的,却是一般女儿比不得的。”

关白泽却突然出声,道:“既是母亲说好,又是锦奴自个儿瞧上的,那便这样吧。明儿你就按母亲的吩咐,去寻个妥当的喜夫人到凤阳侯府拿沈小姐的庚帖。”他言罢便起了身,笑着道:“赶巧再半年晨之就办亲事了,这事定下来倒不算越到他大哥头上去了。母亲和我们也都能放下一桩心事,这事赶紧的去办。既如此,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母亲就快此安置了吧,莫要因锦奴的事儿累了身子。”

崔氏见关白泽拍桌定案,知此事没了回转的余地,便起身道:“媳妇服侍母亲躺下。”

定国夫人却是摆手,道:“罢了,你们都去吧,有秋兰伺候着我便成。”她说着,姜嬷嬷便已上前抽了她身后的大引枕,关元鹤三人行了礼,纷纷退出。

出了屋,关元鹤只对关白泽行了个退礼,便打先大步而去,关白泽瞧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冷哼一声。倒是崔氏见他目光一直追随着关元鹤不由就撇了撇嘴,这才整了整面色上前道:“老爷可是还去西兰院?我叫张妈妈打前儿去通报一声,也好叫兰姨娘温上暖身汤。”关白泽闻言瞧向她,见她笑容娴静端庄,便扭头道:“一起回群瑞院吧。”说着便下了台阶,崔氏面色一喜忙跟上,两人坐着暖轿住院子里走。

想到方才的事,关白泽不由问道:“你准备寻了谁去提这亲事?”崔氏闻言思索了一下,便道:“听说光禄寺卿家的水夫人最近和凤阳侯府走的近,水夫人和我也是有些交情的,我想着不如请水夫人来做这个喜夫人,不知老爷觉着如何?”关白泽却是沉思一下,道:“水夫人倒也妥当,只是锦奴到底是我关府的嫡长子,他的亲事马虎不得。水夫人不是诰命吧?依我看,不如请了鼎北王府去走一趟,也显得出我关府的诚意来。听闻太后极为疼爱沈小姐,这事请了鼎北王妃却也是合情合理。”崔氏闻言两手握起,面上却是一笑,道:“老爷说的是,却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了。既如此,明儿我就住鼎北王府走一趟。”

第102章 淳王坠楼之事

关白泽夫妇和关元鹤离开以后,定国夫人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便又在姜嬷嬷的服侍下起了身。姜嬷嬷是定国夫人自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后来在定国夫人的做主下配了个关府的店铺管事,婚后又回到关府做了管事媳妇,她极得定国夫人器重,一家早已被赏了恩典脱了奴籍,如今姜嬷嬷在外头也是有儿有孙,有家有业,只她伺候了定国夫人一辈子,虽是脱了奴籍却还是留在老太君身边伺候,是关老太君身边的第一得力人。

如今她扶着关老太君坐起身来,见她面色沉肃,怎会不知关老太君在计较什么,当即便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沈小姐既是三爷自个儿瞧上的,自是差不了。老太君先还为三爷的亲事担心,如今这眼见着就要水到渠成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老太君既然已经应下了这事,又交了大夫人去操办,怎还不高兴起来了?”

关老太君闻言一叹,道:“按理说,锦奴自己瞧的便没有不好的道理,只是到底是不若妤馨那孩子知根知底,只上次瞧了那一眼到底也看不出个究竟来。秋兰,你说会不会是锦奴那孩子知道了我派人到襄阳拿了馨丫头的庚帖,他心里不愿意,这才找了这沈小姐来?这孩子是不是心里怨我老太婆自作主张啊…”

姜嬷嬷见她满面担忧,便劝道:“老太君多虑了,奴婢瞧着三爷那样儿,却是真心喜欢这沈小姐的。何况老太君也是怕大夫人真发了狠心,随意给三爷寻亲,这才去取的庚帖。此事便是三爷知道,也只有感念祖母一片疼爱之心的,哪里还能怨怪您。再来此事便只奴婢一人知晓,三爷又怎会知道的。老太君快别多想了,您若是实在不放心那沈小姐,奴婢可打发人去多瞧瞧,再者沈小姐年龄还小,离三爷大婚只怕还得个三两年,便是您瞧着真不满意,订了的亲也未必就真能成的。”

定国夫人闻言便点了点头,指着床头的酸枝雕仙鹤的多宝格道:“你把那盒子拿来。”姜嬷嬷闻言忙快步过去,在最后头靠里的格子中取了个紫檀雕绘藤草鸟虫花样的盒子递给关老太君。老太君打开却见里面叠放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的正是顾妤馨的生辰八字。最近崔氏忙着在给关元鹤说亲,也不知她用了什么说辞竟说动关白泽将关元鹤的亲事全权交由了她。 父母在,便是嫡亲的孙子,那婚事也是轮不到她这个祖母来插手的。故而她担心崔氏真给关元鹤娶回来一个不讨喜的,这便悄悄叫人到襄阳走了一趟,去取了顾妤馨的庚帖。想着趁这两天便将这庚帖交给关白泽好最后拍案的,只没想到会发生今日的事。

她将那庚帖瞧了又瞧,终是叹了口气,合上盖子,道:“罢了,你改明儿将这庚帖遣人送回去吧,就说两个孩子到底是无缘,八字不合。哎,只愿别再因此事叫两家再生疏了…”姜嬷嬷接过那盒子,又劝慰了她几句,这才将人扶着躺下。

祥瑞院中,崔氏亲自伺候关白泽躺下,这才悄步出了内室坐下,由着赵妈妈给她卸去头上朱钗,通开头发。赵妈妈见她面色沉重,蹙着双眉便劝道:“夫人放宽心,三爷娶那沈小姐倒也不见得是坏事,总比再迎进来一个顾家女要来的强,老太君的意思可一直想叫三爷娶那顾氏嫡女呢。再者说,此事老爷做了主,夫人也已经应下了明儿去鼎北王府走动,这会子却也是没别的法子了。”

崔氏闻言还是面色不悦,她蹙眉想了又想,目光微闪,却道:“方才我依稀听到卓哥儿是不是说,在朝阳楼那沈家的小姐以身帮秦王殿下挡住 了受惊的大虫?这才救了秦王殿下一命?你说这沈小姐和秦王殿下会不会…”

赵妈妈听崔氏有此怀疑微微一愣后,还真觉得这事确实蹊跷,若然真清清白白的,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怎敢如此以身涉险,她正着便听崔氏道:“你现在就去,想个法子叫秦王知晓我关府欲到凤阳侯府求娶沈小姐之事。” 赵妈妈点了点头,却道:“此事到底是不是捕风捉影也未可知…” 崔氏却道:“是不是捕风捉影都是要试一试的,你快去吧。事不宜迟,若然能不叫这个沈小姐进门,我总是要赌上一回的。” 赵妈妈听罢点了头,这便快步而去。

而今日注定是一个不眠夜,皇宫之中受伤的淳王已是在太医的诊治下晕睡过去,贤康帝回到养心殿,便见三个儿子在殿中跪得笔直,面色皆有不同。

他面色沉肃地在龙椅上坐下,目光锐利在泰王、平王和秦王面上扫过,泰王已是最先开了口。却见他猛地磕了个头,抬起身子红着眼睛瞧着皇帝,颤声道:“父皇…不知…二弟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皇帝见他眼眶发红,一脸关切沉痛,一急之下说话越发不利索,心里到底是心疼这个儿子的,便面色稍缓,道:“他已经无事了,你们三个谁来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臣瞧的…清楚…不知二弟说了什么,五弟的面色…就变了,突然抬手,便把…二弟推下了楼,还请…父皇为二弟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