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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勾唇一笑,其中意思不言可谕,孙熙祥闻言果真目光一亮。是啊,若是能将此事安在沈峰一家人的头上,到时候他再以慧安生父的名义出来,为女儿讨还公道,那还怕沈峰不落的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吗?还怕这凤阳侯府不能落在他的掌中吗?

女子见孙熙祥意动,不由便道:“但大姑娘到底是老爷您的亲生骨肉,只怕老爷也是舍不得的。”

若是从前,孙熙祥只怕还真会犹豫,但现在他心中早已不将慧安当闺女看待了,相反却拿她当仇人,甚至比仇人更恨。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父,天下就没有不是的父亲,女儿的难道不应该就是父亲的吗,自己的这个女儿竟非但不这样想,还处处与他作对,如今竟还在暗中调查起生母的死因来了。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若再不反击,只怕来日死的就是他了。孙熙祥不想死,更何况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在他看来为了自己的命,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所以这事他想都不想,便道:“无毒不丈夫,你说吧,你有什么好法子?”

女子心中微寒,却道:“奴婢的卖身契…”

孙熙祥此刻怎么会不顺着她,忙应承翌日就将她的卖身契和银两送到,女子这才凑近孙熙祥的耳边,道:“奴婢今儿听说后日大姑娘的生辰府中准备大办,如今凤阳侯府风头正盛,到时候各府的大人、夫人小姐们少不得都要给这个脸面的,若是那日…”女子说到紧要处,又压低了声音,如今外头夜风正盛,拍打着窗棂,那声音已是低不可闻,只昏黄的羊角灯下孙熙祥的面容不停变换着,显得阴沉不定。

慧安自和童氏一起商议了要请的客,发了帖子出去便忙着安排宴会当日的各种琐事,因时间紧迫倒很是忙碌了起来。而文景心已是来不及等到慧安生辰,在这日清晨便打上了门,她见了慧安怒气腾腾地便扑上来,对着慧安使劲捶打了两下。文景心的小胳膊,用上吃奶的劲儿捶在慧安身上也是稍有疼感罢了。故而慧安也不躲,由着她打,文景心见此倒是打不下去了,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怒道:“人家有什么事都告诉你,你倒是好,如今不声不响把亲事都定下来了,我倒还要从别人嘴中听说此事。你!你!你真可恶!”

文景心鼓着腮帮子你了半天,终究是斯文人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最后只蹦出个“可恶”二字便别开脸生闷气。慧安见她如此,忙过来拉了她的手,笑道:“好景心,别生我的气嘛。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提前也是不知的嘛。”

文景心见她面颊通红,整个人水润润的,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妩媚,不由瞧着一呆。只觉着自上元节夜里一别,慧安的小模样似又变了极多,越发的像个大姑娘了。

这女子若然定亲,无不心中忐忑难安,娇羞是会期待更会,但慧安这甜美滋润的模样,分明就是大有问题,故而文景心对慧安说的鬼话一句也不信,甩开她拉着的胳膊,闷声便道:“你不愿说便罢,何必拿这话来搪塞我?倒是我自讨没趣了,一大早的上赶着来发顿火,还惹人厌弃,我这就回府府去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慧安见她真生气了,心中一吓,忙搂住她,羞红着脸道:“你别恼嘛,我什么都告诉你还不成吗?!”

文景心却冷哼,道:“你还是别说了吧,省的又拿假许来敷衍我,倒是伤了我们的感情。你能告诉我什么?左不过说什么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慧安听她出言讥讽,当即便讨饶地道:“好景心,你就原谅我吧,我说…我把我和他的事儿都告诉你,成了吧?”

文景心听罢,瞪大了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盯着慧安便笑了,抬手一推,她便惊呼道:“好啊,这中间果真有事啊,可被我诈出来了!我就说嘛,那关府给文轩哥哥说了那么多门亲事都不成,如今怎就突然寻到了凤阳侯府。还有文轩哥哥为这桩亲事竟然亲自去猎了一双活雁来,闹得满京城都沸沸扬扬的,若然只是父母之命,哪里会如此上心。果然!快和我说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文景心是慧安最好的闺中密友,听闻慧安定亲的消息一惊之下,心中自是有些埋怨她瞒着自己的。但是好友说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她心中自是为慧安高兴的,又怎么会真生慧安的气?慧安被她诈到,如今瞧她一脸兴奋,真是哭笑不得,但今儿文景心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慧安虽羞涩难当,但还是拉着她上了热炕,两人依在一起说起私房话来。 冬儿和文景心的丫头棉儿守在外头,听着屋中两位主子偶偶私语,时不时还笑闹一番,不由便也笑着聊地欢实。

文景心听了慧安将情事道来,见她目光含春,双颊嫣红,一脸甜蜜。心中着实又为她高兴,又羡慕嫉妒,抬手拧了慧安一下,这才叹道:“真好,文轩哥哥是难得的良配,你们又是两情相许,将来你嫁过去没有过不好的道理。如今你也定下了好亲,眼见着聂姐姐也要定亲了…”

文景心说着声音已是低落了下去,慧安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婚事,不由又想起了前世文景心那段不幸的婚事,她想了想由不得位住文景心的手,瞧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姻缘之事按理说是要遵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可我觉着这毕竟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你还是要自己上心点的好。若是能寻到自己中意又叫父母满意的,那岂不是两全其美。景心,你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瞧我,我说的都是心里的话。幸福还是自己追来的要实在一些,什么事情总归是握在自己手中要牢靠的多,父母便是再为你好,也不能全然了解你的喜好不是?嫁人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我只是想着要是因为羞涩而错过了本来上天为你安排的那段姻缘,将来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文景心听慧安说出这样的话来,先还吓了一跳,接着倒是真从她的话中听出一些道理来,想着方才慧安所说的,她和关元鹤的事情,文景心只觉又羡慕又心痒,心中翻腾起一片火热来。她觉着慧安这话说的虽有些不合礼数,但却也不无道理。慧安瞧她若有所思,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只希望这话能对她有些帮助。

文景心只沉默了一下,接着便忽而笑着瞧向慧安打趣道:“我先还不明白,我那二哥哥多好的人,你怎就瞧不上眼呢。如今倒是明白了,原来你是瞧上了更好的,也难怪,和文轩哥哥相比,三哥哥不入你的眼也是应该的。只可怜了我三哥哥,昨儿听说你定了亲事,还很是伤心了一场呢。”

慧安闻言心中一黯,但是这话她却是不好接腔的,登时便做恼怒状,抬手便去打文景心,嗔笑道:“好啊,我好心好意地跟你说心里话,你倒是好,竟还来排揎我,瞧我不好好收拾你!”

两人正笑闹着,便见冬儿打帘进来,却道:“姑娘,钦天监监判程大人府上的程二小姐来访,姑娘要见吗?”

慧安闻言一愣,半晌才明白这说的是程敏瑜,文景心见她愣住,不由笑道:“嘻嘻,你这还没入关府的门呢,倒是有未来妯娌来套近乎了,哎,也难怪,文轩哥哥那可是关家的嫡子嫡孙,将来你嫁过去就是要做那当家奶奶的,也怨不得现在就有人上门来巴结。”

慧安见她又排揎自己,一把便将文景心推到了热炕上接着便是一通痒痒,惹得文景心连连告饶,她这才放过她,笑着冲冬儿道:“将那程小姐请到芳阁去,我一会儿就过去。”

冬儿应声而去,文景心在棉儿的伺候下穿上了鞋子,下了火炕笑着道:“你既有客我便不打搅了,先回去了,等明日你生辰再来闹你。”

慧安送了她出去,又回屋换了衣裳这才到了远芳阁,而程敏瑜见到慧安过来已是笑着起了身,快步迎了上来,拉住慧安的手,便笑着道:“沈妹妹瞧着气色真好,还没恭喜沈妹妹呢,觅得好亲事,我昨儿听到消息可真是开心,以后我们…”她说着已是红了面颊,低了头。慧安自那日在文景心生辰宴上听了聂霜霜的话后,心中便不再将程敏瑜看成好友了,只这程小姐也就是利用她的好心骗了她一件衣裳罢了,慧安倒也谈不上恨她。

只程敏瑜自那日之后竟似消失了,连个谢意都没来凤阳侯府说过,昨儿她刚和关元鹤定亲,今儿她便来了,慧安心中由不得就生出一股厌恶来。瞧她还真是来套近乎的,慧安心中不喜这种势利的女子,故而便笑着道:“冬儿,怎么还不给程小姐奉茶,程小姐快请坐。” 她说着便抬手示意程敏瑜落座,动作间已是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被她拉着的手。

程敏瑜分明感觉慧安对她有些冷漠,但抬头却见慧安笑容甜美温和,她只道自己多心,落了座,又笑着道:“我早就想来感谢沈妹妹,只无奈妹妹也知道的,我说了亲事…”她说着面颊一红,这才颇为不好意思的又道,“母亲说订了亲的姑娘就该在家绣嫁衣,学规矩,便不叫我随意出门。所以我也一直没能来寻妹妹,这心中又是愧疚,又想妹妹的紧。昨儿听闻妹妹和关大将军订了亲,我心中着实高兴,这才去求了母亲。母亲只道既如此,以后我和妹妹就是自家人,也不讲那些规矩,论理也该多走动才对。这才允了我出门,妹妹可是怪我这些日子未曾来寻你,恼了我了?”

程敏瑜的面色一片惶然和诚挚,若然慧安先前听此话,只怕又想着是她那嫡母故意虐待她,不叫她出门,还生出怜惜之情来,哪里会怪她礼数不周。 别的不说,单是程敏瑜这份表演功底慧安就自叹不如,想到以后免不了要和她虚与委蛇,在一起生活,慧安心中就有些郁郁。

第106章 侯府宴客

慧安实不想和程敏瑜多聊,但程敏瑜再有两个月便要嫁入关府,而她有一点却是说的不错的,那就是将来慧安和她免不了要成为一家人,要走动的地方多着呢。所以冲着这点,慧安心中就是再不喜她,也是不能随意摆脸色得罪了她的,不然将来程敏瑜先嫁入关府,若在府中长辈那里编排些什么话,也就够慧安喝一壶的了。

故而慧安只能耐着性子神情亲热地拉着她,笑道:“那日出了那等事,我还很是为你担心了一场,后来听到你因祸得福,得了一门好亲事,这才算是安下心来。只这亲事到底来的突然,是三月程姐姐便要嫁过去了吧?这匆匆忙忙的,想来程夫人也是担心到时候姐姐的嫁衣再绣不好,岂不是惹了笑话?这才拘着姐姐,不叫姐姐出门的。”

亲事定的匆忙,又嫁的匆忙,皆是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一场正常的闲事,说的好听了是英雄救美,成就了一场没事儿。说的难听了就是闹了丑闻,要娶亲遮丑呢。慧安这话说的亲热,也是处处无错,但程敏瑜听在耳中,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慧安见她面上笑容滞了一滞,越发肯定那日聂霜霜的猜测是真的,自己是真被利用了一回。只程敏瑜是庶女,在家中被嫡母苛待只怕也非作假,嫡母拿捏着她的婚事,作为庶女她为自己筹谋,兵行险招,用尽手段攀上好亲,这也是能够理解的。但理解归理解,慧安到底之前和她相交是用了真心的,对她的利用却无法原谅。而慧安的心思程敏瑜自瞧不出来,她只笑容微滞,便又笑了起来,道:“快别姐姐,姐姐的叫了,再不久我可得称你一声嫂嫂呢。叫我瞧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年轻漂亮的嫂嫂呢?”

程敏瑜说着上便打趣地上下打量慧安起来,纵使慧安面皮再厚,听了这话也羞恼地面色潮红,起身作势打她,道:“到底只是订了亲而已,这话呆不能乱说,程姐姐竟排揎人家,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笑闹了一阵,慧安见程敏瑜只东拉西扯,却不往正话上说,心中着实纳闷。若说她只是来讨好自己,慧安却觉得太过了,毕竟她起码还得两年才能嫁入关府,到时候府中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此刻程敏瑜上赶着来讨好,没准儿还会犯了崔氏的忌,这道理连她都知道,难道程敏瑜会不明白?

慧安正想着,便听程敏瑜道:“我听说明日是你的生辰?”

慧安闻言,心中一转,这便知道程敏瑜是来做什么的了。明儿她生辰自是免不了要请了关府的夫人和小姐们来作耍的,程敏瑜眼见着便要嫁和关府为媳,自是想在嫁人之前多了解些关府的事,若是能趁着她的生辰宴先和关家的小姐们处一处却是更好,也能打探些关府的事儿和未来夫君的喜好之类的。而之前慧安给各府中发帖子,偏就将程敏瑜给忘在了脑后,程敏瑜今儿来自是要帖子来的。她未给程府下帖子,明儿程敏瑜自行来了当然也是可以的,但这事若然叫关家的人知晓,她那些心思便显得太外露了,终究会被人瞧低一眼,总归没有执帖而来显得自然。

她这绕来绕去的,弄了半天却为这点小事,但是叫慧安不知该哭该笑,忙是满脸诧异地道:“是啊,难道程姐姐没有收到侯府的帖子吗?这个乔管家,真真是…瞧我回头怎么训斥,程姐姐莫怪,一会子我就叫丫头把帖子给程姐姐送过去。姐姐明儿赏我个脸面,过来作耍啊!”

程敏瑜见慧安如此,也闹不明白真的是管家疏漏了,还是慧安察觉了那日的事情。只如今她目的达到,便就又笑着和慧安说了两句,也不多留,起身道:“明儿是妹妹的好日子,只怕妹妹还有不少事儿要忙吧,那我便不多搅扰了,明儿再过来吃妹妹的酒席。”

慧安笑着送了她到廊下,又吩咐夏儿亲自将人送出二门,这才回了闺房依在暖炕上。方嬷嬷见她,便道:“这程小姐要嫁的是关将军的庶出弟弟,这位四爷却是只比关将军小两岁的,老奴瞧着这程小姐也是个有心思的,姑娘以后还是远着她点好。”

慧安闻言哪里能不懂方嬷嬷的意思,那关晨之是庶出,这嫡庶之间总是有闹不完的官司。将来她和程敏瑜利益不同,哪里能相处的平顺,方嬷嬷这是怕自己被程敏瑜的外表骗了,跟人贴心贴肺的将来再吃了亏。 方嬷嬷的好意提醒,慧安自是心领,她抬眸冲方嬷嬷一笑,这才道:“乳娘放心吧,我都省的。”

方嬷嬷这才点头,道:“姑娘睡一会儿吧,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忙到这会子,瞧着面色都有些不好了。” 慧安也觉着着实疲累,这便点了点头,任由方嬷嬷给她脱了鞋,又脱了外裳放在春凳上,给她压好被子。慧安闭上眼睛,几乎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自从侯府没了主母,这么多年来就没再宴过客。也是这个原因,慧安生怕这次大宴宾客再出了差池,有什么地方准备的不妥当,失了体面,闹了笑话在。故而这两日来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地跟着童氏学料理大小琐事,着实是累坏了。

方嬷嬷想着这些,瞧着慧安那张小小的脸蛋儿埋在锦被中,睡得安详,不由疼惜地笑了笑,这才轻手轻脚 地退出了内室。

慧安到底心中装着事儿,故而这一觉也没睡多久便醒了过来,匆忙着又起了身往西跨院而去。

她小睡了一觉,倒是精神好了许多,和童氏又核对了明儿宴客要用的吃食等物,又尝了厨上专门为明日宴客准备的几样新菜式…一晃便到了晚上。

许是白日睡了一会儿,慧安倒是不觉着多困顿,反倒是清醒的很,她先是到小祠堂给沈清上了一炷香,陪着好心产了一会子话,这才进了书房。铺开张纸,难得的练了一会儿字。

秋儿见天色实在不早了,这才挑帘进来请慧安去安歇,却见她面前 的大纸上写着一个大字,墨迹尚未干,却是个“贪”字,秋儿瞧了一眼,不由笑道:“姑娘的字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奴婢虽是不懂,但也瞧出好看来了。只这个‘贪’字可不是个好字,姑娘干嘛写它啊?”

慧安挑眉,瞧了瞧那字,却道:“字还分好坏不成?” 秋儿一面收拾,一面道:“可不,这平日里说的,贪得无厌、贪生怕死、贪官污吏、贪名逐利,可不和这贪字沾边的就没一个好词嘛。这便说明,这贪不是个好字。”

慧安闻言一笑,又瞧了那字一眼,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凡事和贪字沾边儿的倒也未必全是坏事。”慧安言罢,也不再瞧秋儿,已是迈步出了书房。倒是秋儿觉着慧安这话意有所指,纳闷了下这才快步追了出去。

翌日,风和日丽,暖阳高挂,尚未到巳时,侯府门前已是熙熙攘攘,停了不少马车。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一下马车,便有侯府的管事婆子和丫鬟们满脸含笑地引着往府中领。文景心姐妹陪同着鼎北王妃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方嬷嬷便已瞧见,忙亲自上前接了,和鼎北王妃寒暄着往府中走。

文景心和文景华携手走在后面,却见随后两名夫人下车后互相打了个招呼便走在了一起,一面行,一面低低私语。

“瞧,连鼎北王妃都亲自来了,可是给凤阳侯府脸面了。”

“是啊,如今凤阳侯府眼见着已今非昔比了。原想着只剩下一个孤女,怕是要败落,却不想竟突然来了个舅老爷。如今这侯府的大姑娘又攀上了一门好亲,只怕今儿来的不光鼎北王妃呢。你瞧,那不是鲁国公夫人,也带着府中小姐们到了…”

“啧啧,前儿永昌侯府老夫人做寿,鲁国公夫人便只叫了大少奶奶去送了份礼,倒没想到今儿却是来了这凤阳侯府。”

“永昌侯家如今怎能和这沈家比,且不说那沈将军是皇上的心腹重臣,便是沈小姐将来可是要入主关相府的。真不知这位沈小姐是走了什么运,竟说这么门好亲。那关将军我可是见过的,端的是好相貌,好气魄。”

“这也不奇怪,那沈小姐你是没见着,也生了个好相貌。前不久在国子监的比试上还赢了琴艺比试,连太公主都两次称赞她是个聪慧的。要知道太公主来京城这么久,可是只夸了这位沈小姐。太后娘娘对沈小姐也是看顾着呢,那文府的老太君更是拿她当亲孙女儿瞧,还有,前些日她在朝阳楼下以身为秦王殿下挡了那受惊的大虫,没两个月说起来倒是得了圣上两回赏赐,还得圣上赞她不愧将门之后,虽为女子忠义却犹胜男儿。佟妃娘娘也叫身边的马姑姑亲自来凤阳侯府致谢过,关府能瞧上这位沈小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文景心听着后头两位夫人的话,心中为慧安高兴,不由笑着牵了牵唇。

侯府早已开了最大的花厅出来待客,厅中收拾的极为清雅别致,地龙烧的很旺,暖暖的花厅中摆放着一张张小几,每家都有单独的小几,几案上早已有放好的水果、茶点和酒水。

童氏和慧安在花厅外接客,今日童氏穿着一件紫红色绣牡丹的褙子并同款的棕裙,带着长串珠链,一套赤金打造式样却别致精巧不显人气的玉兰花样头面,通身的富贵逼人。而慧安也特意打扮过,穿着水红色银错金的织锦短袄,下着石榴红软纹束腰长裙,头上挽着如云的流去髻,插着彩色琉璃附蝴蝶流苏的步摇,鬓边还压着一朵红珊瑚蜜蜡海棠珠花。她本就长相明艳,如今通身的红色,更是映衬的面若桃李,俏丽无双。她跟着童氏招呼客人,笑容得体,礼数周到,姿态动作皆行云流水,端庄优雅,倒是引得各府夫人们频频往她身上瞧。

文景心进了花厅,落了座,也频频往外头观望,只瞧着慧安心中纳闷。文景心倒是觉不出慧安和平日的动作举止有什么不同来,但就是感觉很不一样,似是沉稳娴静,也优雅高中了不少,心里不由纳闷不已。文景心自不知道,慧安为了今日,是特地的找方嬷嬷恶补过礼仪举止的,一举一动都是特意经了方嬷嬷调教练习了数十番,这才做的自然流畅,不显刻意的。

没一会儿这花厅中已坐了个大满,连永宁侯府夫人和聂霜霜也到了,慧安正亲自引着她们往花厅中走,便见方嬷嬷带着崔氏和关家三位小姐往这边而来。聂霜霜自也瞧见了,忙笑着拍了拍慧安的手,道:“你快去吧,叫丫头带我们过去也是一样。”

慧安这便忙对她笑笑,快步去迎崔氏和关家姐妹。花厅中众夫人小姐们自也瞧见了这边动静,倒是都纷纷看了过来。 童氏迎了崔氏,说了两句客套话,慧安规规矩矩站在童氏身后,面上挂着微笑并不多言。但是崔氏瞧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又拉了慧安的手,笑道:“瞧这丫头,真是好模样,这行为举止也像个大姑娘,端是沉稳静雅。倒是将我们府上这几个皮猴似的丫头给比下去了,也难怪,连我们家那挑剔的三爷都瞧上了眼。”她的声音着实不小,登时花厅中不少夫人小姐的面色都变了,瞧向慧安的面上就带着几分探究。关元鹤亲自带人出城赶到徽州猎来了一对活雁,这事可是传的满城皆知。如今崔氏这般说,怎会不叫这些夫人小姐们遐想不已。

崔氏这分明是在暗指慧安和关元鹤私相授受,童氏闻言心中发冷,却道:“这还不是夫人的眼光好,还找了鼎北王妃来保媒,给关将军说的这亲事。关将军是个孝顺的,您对他好,他心中自是清楚,您这么糟心糟肺的为他议的好亲,他哪里在有瞧不上眼的道理?”

崔氏为关元鹤议过几次亲,虽后来都没了声响,但到底这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几次说的人家各府也都听闻了一二,这些夫人小姐们哪个也不傻,自是从中瞧出了端倪。 如今她们听了童氏的话自是心中各有计较。这便想着,这凤阳侯府如今正风光,沈家小姐又是这般出挑的人儿。再来关将军的亲事被耽误了这些年,这怕早也是心急的不行,如今有了这么门好亲事,会上心也是正常。她们想着,瞧向慧安的目光不由就移向了崔氏,崔氏听了童氏的话,心中气堵,可童氏这话说的滴水不露,她却是一句也驳不了的,也只能吃了这个亏,呵呵地应了两声,便随着童氏进了花厅。

慧安忙去招呼关家的三位小姐,只这三个姑娘却都没个好脸,和慧安的热情相比,倒是显得不冷不热。那关礼洁是崔氏生养的,母亲吃了亏,不给慧安好脸倒也说的过去。 可其它两位二房的嫡女关礼珍,三房的庶女关礼彦竟也面色生疏客套,隐含不喜,慧安想着那日在文景心生辰宴上见到的,顾妤馨和关礼珍有说有笑的模样,心中便也了然了。

待关府的客人落座,没一会儿客人就到齐了,童氏便笑着道:“我们家那口子是个粗人,我也不是个雅的。到京这么长时间也都没能和各位夫人们认识认识,沾点雅气。今儿厚着脸面给府上下了帖子,倒没想着各位姐姐妹妹们这么给我做脸,叫我也风光了一回。我在这里先谢谢各位了,我先干一杯为敬。” 童氏说着便自饮了一杯,接着才又道:“今儿既然各位夫人小姐们过府,大家就别见外,我不懂京城都时兴玩些什么。诸位该怎么作耍怎么作耍,也叫我这乡下来的土包子见见世面,开开眼才好。”

她言罢大家纷纷失笑,自是表示不会客套,免不了要说沈夫人自谦,很高兴来侯府赴宴之类的话,气氛倒是热闹的很。童氏也笑着接话,她本就是个利索人,说话也网址,虽是未曾在京城贵妇圈子中久待,但跟着沈峰在任上,那也是常常参加诸如赏花,品茶之类的宴会的,早已是练得八面玲珑,这会子更是引得厅中夫人们不时欢笑。

又说笑了一阵子,童氏这才拉了身后的慧安,笑道:“安娘,快来再给夫人们行个礼。”

慧安便忙笑着上前,福了福身,道:“安娘给各位夫人们见礼了。”

童氏满意地瞧她一眼,笑着道:“今儿恰也是我家这丫头的生辰,一会子用了席面,你们姑娘们也别拘在这里,就都到后面园子里作耍去。”

童氏言罢,倒是鲁国公夫人瞧着慧安,笑道:“先前沈小姐小时候我倒是见过的,如今竟都成了大姑娘了。瞧着和沈女侯都是颇像啊,尤其这眉眼,将来及笄也是个大美人。”

她言罢,便有一个慧安不认识的夫人笑着接口,道:“沈小姐的才名早已是人尽皆知了,年前还曾医治过太后娘娘,上元节时又为秦王殿下挡了回大虫,我早就听我家云丫头说过多次。倒是一直没见过沈小姐,只我们家云儿说是个相貌出众的,偏锋一见当真是生的花容月貌,又这般的举止得体,有理有度的,任谁瞧了只怕都会心生喜爱的。”

慧安还从未曾被人这么当众大肆夸奖过,闻言便羞红了面,低了头。却于此时,听到花厅之外传来一个清亮却微显尖锐的女声:“杨夫人说的是,连母后都称赞沈小姐智勇双全,将来定非池中物呢。”

慧安一惊,抬眸去瞧,正见端宁公文扶着宫女的手慢步入了花厅,一双眼睛带着寒光直逼她而来。慧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找事儿的来了。

第107章 关元鹤索拥抱

今日端宁公主竟也穿着一身红衣,上头是件绣金丝祥云的石榴红长褙子,下头套着件银红色百褶裙,头发挽着朝天髻,上面插着两支七宝珊瑚簪,本就娇好的容貌更是被这通身的红色映得面若芙蓉,艳丽无比。她进了花厅,一双凤眼便颇含凛然,带着威压直逼慧安而来。

慧安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头青丝梳成流云髻,通身的红色衬得肤色白里透红,艳若朝霞,一双明眸更是波光流转,配着那高挺秀美的鼻,微陷的眼窝更是平添了几许端宁公主没有的异族风情,瞧着却是异常妩媚。她不似端宁公主穿着长褙子,而是上着小袄下着长裙,玲珑细腰以云带主腰束着,更显腰身不盈一握,整个身段突兀有致,胸隆腿长。

今日本就是慧安的生辰,她又素来爱穿红裳,故而端宁早料到慧安今天必定一身的红衣。她有心作比,便也穿了一身的红衣,想要将慧安给比下去。如今瞧着这样的慧安,且不说别人心中作何想,只她看着慧安那艳若桃李的小脸,便觉双眼生疼!她出口便带刺,慧安岂能听不出来?什么有勇有谋,非池中物,这话若是用来夸赞男子倒是没什么,此处皆是女流,用这话来赞她,和指骂她心眼多、野心大、不安于室有何区别?

慧安心中一凛,但她历来也不是怕事的,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便是端宁贵为公主,那也没有人家打上门,她却还躲着避着的道理。再来,今日这么多夫人小姐都在,慧安也不怕端宁会当众为难她。端宁公主爱慕关元鹤,如今她和关元鹤定亲,这位刁蛮公主能放过她才叫怪事。若是以前,慧安还会想着化干戈为玉帛,但经过宫中的陷害一事,慧安算是了解了这位端宁公主的脾性。这位公主的嫉妒心也忒重了点,心肠也馁歹毒了点。对这种人你越是软,他越是会将你踩在脚下跺进泥中。何况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若是退让,到会叫人小瞧了去,故而慧安对上端宁冰冷的目光,她非但没有避开,反倒是落落大方的回了一笑。

接着慧安才慌忙跟着童氏迎了上来,福了福身,满脸绯红的道:“当日在朝阳楼下,那只扑向秦王殿下的大虫并非受惊,它只是因亲王殿下背后起火,不知怎的就将他当成火圈来扑,小女也是想通了这个道理,在朝阳楼上又恰好瞧见驯兽师指挥那大虫的动作,觉着好玩便学了两下,这才敢上前去挡的。小女是个粗人,就爱这些个粗使技艺,当日误打误撞没被人笑话已是万幸了。若说小女皮厚些,胆子大些确是有的,但却也不敢当皇后娘娘有勇有谋的称赞,更别说什么非池中物了,小女得娘娘这般称赞实在是心中有愧,惊慌不安。”

慧安一言,倒是让那些夫人小姐们也露出了恍然神情,她们本就觉着此时甚怪,也有那在心中嘀咕慧安不顾一切替李云昶挡那大虫这中间是否有缘由,此刻听到慧安的话,方知她原来是洞察了那大虫并非受惊,这才敢以身挡险的。她们就说嘛,若然无缘无故,哪里会如此不要命,原来人家是胸有成竹,知道那大虫定不会伤人,这才如是。夫人小姐们想着,再瞧慧安的神情,但见她一脸娇美之态,分明对定亲之事颇为满意,这便更能说明她和秦王半点关系都没,故而她们已是将心中的那点子疑惑完全抛到了脑后。

而慧安言罢,却又冲端宁公主一笑,这个笑在端宁公主看着却是赤裸裸的挑衅,当即她心里就恨得发痛!

别人不知道,她岂会不知这桩婚事是关元鹤亲自进宫挣来的?当日威远侯夫人将关家欲和凤阳侯府结亲的消息送进宫中,她便直呼要去找父皇,可却被母后禁足了。母后劝她,说那关家本已出了个位及人臣的权相,关元鹤又掌着兵马,父皇万不会再叫关府和凤阳侯府结亲,叫她稍安勿躁。她将信将疑,又被看守着,便只能焦虑的等消息。接着竟传来七皇兄请父皇赐婚的消息,这下她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后来她听说关元鹤进了养心殿,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父皇的咆哮声和茶盅摔碎的声音,她还以为关元鹤惹恼了父皇,很是为他担忧了一场,谁知最后竟又情势陡转,还是传来慧安和关元鹤定亲的消息。端宁公主虽然知道自己和关元鹤不会有结果,但是这么些年来关元鹤迟迟不娶亲,却对身边的女子都冷言冷语的,这却叫端宁公主极为满足。她想着起码自己得不到,别人也没能得到。她也知晓关元鹤迟早都会有妻子,她可以接受,但却接受不了他心中真心装着一个女子!关元鹤为了沈慧安亲自进宫不惜惹怒父皇也要娶沈慧安为妻,若端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还能自欺欺人的认为没什么,那他之后又亲自前往南边猎来一双活雁,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又该怎么说?!

端宁公主也算了解关元鹤其人,他这般做,分明就是在宣告沈慧安是他的人,是得他看中的,他是欲在出征之前将沈慧安纳在羽翼之下,是对七皇兄请旨赐婚的回敬。将来谁若真想动沈慧安,只怕也会多顾念一层。这何况不是对她的一种警告,便如母后所言,既关元鹤已这么摆明了立场,她若是再发作沈慧安,便也相当于对关元鹤宣战。而男人的威严从来便是不允人挑衅的,在这方面越是成功的人越是霸道。母后劝她,既沈慧安已得了关元鹤的心,便叫她收敛些,莫再得罪了关府。

单单想着这些,再瞧着慧安那张美丽明艳的脸蛋儿和她得意地笑,端宁公主怎么可能忍得住?!但忍不住也是要忍的,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加之她出宫的时候已经答应了母后绝不惹祸,母后这才看在她哭了两日的份上允了她出宫。即便这样,她还是将身边的郑姑姑派来跟在她身边,方才她出口含刺,已经被郑姑姑不认同的瞧了一眼,如今端宁公主就是再难受,也只能忍下,笑着道:“原来是这般,本宫就说那大虫怎就乖乖的听了沈小姐的话,还道沈小姐和那只大虫投缘呢。”端宁公主今日没想真拿慧安怎么样,也就是来给她寻些不自在而已,她言罢便咯咯而笑。

慧安若真是个十二三的小姑娘,听到这话自是要恼的,但她经两世,阅历认知心态早已和小姑娘不同,听到这话只觉不痛不痒,却是半点不自在也没,还暗自拉了下欲言的童氏,笑着道:“今儿公主能来侯府,真是叫我们侯府蓬荜生辉,公主快请入座。”

端宁公主见慧安不生气,心里倒是失望,童氏吩咐丫头早已在上位置了席案,可端宁公主却推辞了两句,在崔氏身旁落了座。她今儿便是有意要来抢风头的,一落座便笑着说起宫中近来的几件趣事,惹得夫人小姐们纷纷附和凑趣,气氛是好,但却是登堂入室、喧宾夺主。崔氏方才吃了个暗亏,如今却是找到了回敬的机会,端宁公主有意亲近,她也乐得配合,两人一言一语,欢笑连连的。拉着手你好我好,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是一对婆媳。

见端宁时而挑衅的瞥这边一眼,慧安瞧着却不生气,童氏片刻间也压下了火气,两人笑意温和时不时也会附和两句,插不上话也认真听着,又招呼着丫头们往各席补添茶水等,一副乐得端宁公主替他们招呼客人的模样。端宁只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团子上,登时便没了劲儿,又说了两句便以出恭为由起了身。公主要出去自是得有人陪着的,慧安见童氏担忧的瞧来,冲她笑了下,这才忙起身道:“公主请随小女来。”

她说着便带着端宁公主往花厅外走,而花厅中童氏自顺势又接掌了场面。而端宁公主出了花厅,便自往院子中走,慧安自不会相信她是真的要出恭,故而出了花厅便不言一语的跟着,左右是在自己家里,她还能怕了端宁不成。

两人到了一处水榭,端宁站定,却对身旁的郑妈妈说:“本宫和沈小姐便在那水榭里面说几句话,姑姑就不必跟着了吧。”郑姑姑是皇后的人,奉命跟着端宁公主不让她惹祸,但到底端宁公主是皇后的心头肉,此刻已然离开了众人视线,便是端宁公主真对沈家小姐怎样也无碍,郑姑姑又岂会不听令?闻言她便福了福身,和宫女们呆在了原地。

端宁这才从随侍宫女手中接过了一个红木盒子,打前上了水榭,慧安自是紧随其后。待端宁公主在水榭中落座,便将那红木盒子放在桌上推给了慧安,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本宫送你的生辰礼物,你且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慧安见她如此,虽知她定然不安好心,生恐那盒子里再装着什么毒物。但这礼物不接下却是连个说辞都没得,故而慧安只犹豫了下,便上前一步拿了那盒子,心中警惕地打开了那盒子。待那盒子打开,慧安却是一愣。只见盒子中也就是放了一只金钗,要说这钗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它的样式。那钗被打成竹子花型,并且其上赫然开着一片的竹子花。

慧安本提着的心却掉了下来,只觉自己可真是高看了端宁公主,她分明还是个孩子。竟想用这么一只钗来给自己添堵,真真不知她是以己度人,也将他沈慧安当成了那气量小的,还是真觉的这么一只钗能诅咒住她?但既然人家想她生气,他若是不气不恼的,岂不是反倒教人家失了望,这失望是小,别再寻法子来发作自己可就不好了。到不如趁早称了她的心,也叫这公主早点发泄完早点走人。

慧安想着便沉了面色,啪的一声盖住盒子,愤怒的瞪向端宁公主,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端宁似是很欣赏慧安生气的样子,登时便扬声一笑,接着又突然起身逼近慧安,同样怒目瞪着他,冷声道:“什么意思?哼,本宫就是要告诉你,别以为你和文轩哥哥订了亲,他就是你的了!你便是嫁了他也会像那竹子开花,纵然结果,最后也只得一死!”

慧安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气鼓鼓的指着端宁,道:“你!你!你…”端宁见慧安被气得不轻,心中何其畅快,瞧着她便又发泄的吼道:“你既无出身又无相貌,连血统都不纯正,不过是个胡人妓女留下的贱种,凭什么嫁到关府这样的门第,又凭什么能做文轩哥哥的正室,你…”

慧安本未曾生气,但她也不能容忍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得这般难听,当即就沉了面,满脸冰霜的盯向端宁公主。慧安怎么说都比端宁多活了几年,又是个杀过人,手上浸过血的,她那冰冷的目光,阴寒寒的,当即就叫端宁公主一惊之下断了音儿。休说端宁公主在宫中有皇后和皇帝宠爱着,从未被人如此瞧过,只她并非傻子,慧安前后神情变化这么大,她一吓之后哪里能不明白方才慧安是在戏弄自己!当即她便恼得满面涨红,扬手便欲往慧安脸上打:“你敢戏弄本宫!”

慧安岂会容她甩自己耳光,当即身体躲都未躲,却在端宁公主手臂落下时准确无误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劲攥住。端宁公主何曾想到沈慧安竟敢对自己动手,一愣之下,直气得满面涨紫,正欲唤人,却是慧安冷冷的逼视着他,凑近她,缓声道:“公主觉得狼和豺,哪个更厉害?”端宁不明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由不得止住了声音,盯着慧安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慧安却是一笑,道:“世人皆知狼极为凶残霸道,和豺相比,狼不管是在地位和实力上,皆要胜出一筹,故而狼并不将豺放在眼中,一旦发现豺的踪影,便会穷追猛撵,赶尽杀绝,而豺,也只能避其锋芒。”慧安言罢,见端宁公主狐疑的瞧向自己,便又道:“狼若是找到了豺窝,往往会将幼豺咬死,但即便狼饥肠辘辘,通常也不会吃掉幼豺,而是在它身上拉屎撒尿,故意留下浓烈的狼的气味,来威慑,恐吓和驱逐豺。公主觉着这是不是很有趣?”

慧安言罢,见端宁已经明白自己是拿她比作狼,气的便要张口,慧安却目光一锐,拽着端宁公主的手又紧了紧,痛得她微微一抽,慧安已先声夺人,又接着道:“可公主知道豺是怎么对付狼崽的吗?豺对付幼狼的手段却要高明得多,它不仅不会吃掉幼狼,更不会咬死它,而是咬断幼狼四肢的膝盖,造就一只永远站立不起的残疾狼,这样成年狼对幼狼弃之不舍,好费心血抚养不可能自立的后代,却白白错失了新的繁殖机会,若干年后,公主猜猜会怎样?”慧安说着这些,双眼眯起直逼端宁,她的目光是那么锐利,周身发冷,攒着端宁手腕的手也一点点用力,这样的她似整个人都在发出一股子戾气来,再加上她说的那些话,刻意抑扬顿挫的声音,无不叫端宁浑身发颤,莫名生出一股惧意来。

慧安瞧见她目光闪烁,这才忽而一笑,道:“若干年后,残疾狼死去,而成年狼便会怀着悲伤的心情远走他乡,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到带给它惨痛记忆的地方来,地位和实力远远不胜狼的豺反倒成了那最后的胜利者,守住了自己的领土。公主说,这有趣不有趣?”

慧安说罢,见端宁公主咬着牙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便又淡淡一笑,道:“同行相妒,为了生存,狼和豺水火不能相容也是常理。但公主与我却毫无利益之争,公主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呢?前次在宫中,公主欲借刀杀我,今次只怕更不会容我,但是公主也请想想,狼豺相争,最后的结局又如何?只是两败俱伤而已,公主高高在上,身份尊贵,不将我沈慧安放在眼中,可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我沈慧安也历来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若然有人要侵犯我的领土,觊觎我的所有物,非要践踏作践我,我也少不得要做一回那豺,便是不能咬死狼,也要害得他满身伤痛不可。公主是聪明人,岂会不知与人为恶远不如与人为善的道理,公主若非要对付我沈慧安,请先想想皇后娘娘的话吧。娘娘总归不会害公主吧?我言尽于此,还请公主三思。”

慧安言罢,一甩端宁公主的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红木盒,福了福身,道:“公主的礼物臣女收下了,谢公主厚爱。”言罢她也不再瞧端宁一眼,转身便出了水榭,行出老远,却听水榭中端宁公主正在发火,慧安由不得回头瞧了一眼,正见那位郑姑姑正揽着端宁劝着什么。慧安冷冷的抿了下唇,举步便转过了小径,谁知她刚走过小径,便突然从小道旁边的假山中伸出一只手来,拽住她的手臂便将人拉进了假山的石洞中。

慧安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人推到了石壁上,接着她就瞧见了关元鹤那双深若幽鸿的眼眸。慧安愣了下,这才瞪他一眼,怒道:“你吓死我了!”

关元鹤闻言却眼角微挑,道:“你连公主都敢动粗,还能被我吓住?”

慧安一听便知这人定然早就来了,想到他惹了端宁,反倒叫端宁犹如疯狗般追着自己狂咬,这人竟然还敢躲在暗处瞧热闹,现下又来戏弄她。慧安当即就气不打一处来,怒目瞪着关元鹤,恨声道:“我不动粗,她便要匡我耳光了,难道我就站着由着她打吗?”

关元鹤见她恼了,竟还敢对自己发火,登时倒是一愣,按着才眯着眼冷声道:“她打不到你。”他说着就欺近慧安,却是以手托起她的下巴,挑眉道:“你这胆儿倒是越养越肥了,竟还敢对爷发火。”

他一靠近,慧安便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竹叶的清香,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了暖气。慧安见他眯着眼,一脸的危险,生怕这人再若那日一般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当即就不敢吭声了,鼓着腮帮子瞪着他,一言不发。

倒是关元鹤见她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一脸的戒备,想恼又不敢恼的模样,觉着颇有趣,用指腹摩挲了两下她的小下巴,道:“你在气什么?”

在气什么?自是气他四处惹情债,结果倒给她弄来一身的麻烦事。先是他的妹妹因顾妤馨使脸色给自己,后是端宁直接打上门来,她能不气吗?只这话慧安却是不能说的,更不会承认自己心中吃醋味儿,闻言就瞪了关元鹤一眼,扭开了头,就是紧闭着嘴,不吭声。

关元鹤见她如此,耐性告罄,干脆将人一提溜便又搂进了怀中。慧安一惊,忙伸手去推他,又恼又羞地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在慧安看来,那次在威钦侯府是特殊情况,上元节那次被关元鹤搂抱也是因李云昶惹恼了他,可这回好好的这人又动手动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故而她推的力气着实不小,一点都不若上元节那日在暗巷中的软手软脚。

慧安哪里知道,这男人最是得寸进尺,你先给了他些甜头,再叫他去喝白开水却是不能的。他只会一次比一次要的更多,这回喝汤下次他就得吃着肉,才能敌过你。何况上次两人尤其没有定亲,这次人早晚都是自己的,不下手干瞧着心痒痒,历来就不是关元鹤的作风。故而慧安推得越厉害,反倒惹的关元鹤越发气恼难耐,当即便将慧安推在胸前的手一抓,接着便将唇凑了上去,竟是将她的食指和中指一起放在了口中,先是一用舌头裹住吸吮一下,按着便是狠狠一咬。

慧安何曾被男子如此对待过,当即另一只手中拿着的红木盒子便哐当一声落了地,她浑身一僵,心口剧跳,倒抽一口冷气,只能可怜兮兮地瞧着关元鹤。

关元鹤见她老实了,这才松开牙齿安抚般又亲吻了她两下,慧安心跳如鼓,只羞得满面徘红,滚烫着双颊,压根不敢瞧关元鹤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当即便侧开了头,睫毛忽闪闪地不停颤抖。她方才在花厅本就用了几杯酒,如今方觉酒劲上头一阵阵发懵。关元鹤瞧她面飞红霞,眼波如水,尽遮在那蝶羽般的睫毛下,带着三分迷蒙,五分羞怯。红唇饱满圆润,眉眼妩媚娇艳,不由心里一动更是心猿意马起来。他松开慧安的手,将她的脸掰过来,便用额头顶着她的,与她贴面对视,眼神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她。他的呼吸就喷吐在鼻翼上,痒痒的暖暖的,慧安吓得眼睛乱转,就是不敢瞧他,想要挣开,却无奈脸颊又被他固定着,只羞恼得面颊大热。

倒是关元鹤瞧她如此,声音魅惑而慵懒地低低说道:“不是还宣称爷是你的领土吗?这会子怎就不敢瞧了?”慧安闻言便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气他打趣自己,偏他靠的这么近,弄的慧安头脑发懵,压根就回不了话,生怕张张口便碰到他的唇,只急的晃着脑袋,干脆将两眼一闭不理他了。

关元鹤瞧她如此,却又道:“我再半个月便要出征了。”慧安闻言倒是不动了,睫毛扑扇了几下,却抬眸与关元鹤对视,轻轻嗯了一声。

关元鹤见她乖顺,便不再逗弄与她,只道:“出征在即,诸事繁忙,我后日便要到西山大营去。走之前,怕是不能再见你。”

慧安闻言,想着两人分离在即,心中倒是生出一份不舍来,目光便闪动了几下。关元鹤将她的情绪捕捉到,心中自是一触,抬手抚了抚她的发,这才又道:“如今皇上已决意封平王为太子,但淳王经营多年,岂会善罢甘休。京城近两年只怕不会太平,我知你忧心太后,但宫中乃是非之地,你若能避着便少往宫里去。若然有什么麻烦,不妨去寻祖母。”见慧安轻轻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倘使真有急事想送信与我,可使人将信送到西城棉柳胡同的吴府。”

慧安闻言,心中感动,想着他会在这里,只怕也是在前头听到瑞宁来了,不放心自己的缘故。想着这些,慧安倒是将方才心里的那些不快给忘却了。只想着上了战场刀枪无眼,便是关元鹤身为主将,轻易不会涉险,但到底身在战场也是艰辛,由不得就软了心肠。

关元鹤见慧安一双眼眸温柔地瞧着自己,心中得意,哪有放过大好机会的道理。当即便将人抱紧了怀里。慧安身体一僵,但想着他马上要走,又许是这两日来神经太过紧张,此刻在他怀中却感到一股安宁和舒服来。却是不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只僵硬了一下,身子顿柔软了下来,任由关元鹤将自己紧紧搂住。接着她便想着既已如此,倒不如好好地投入一次,反正心中装着他,又何必扭捏作态,这般想着她面色一红,抬手便也环住了关元鹤的腰。被她回抱住,关元鹤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却未再多言,只又紧了紧手臂。

两人拥抱了片刻,关元鹤才将头埋在慧安的脖颈处,轻声道:“可有什么话对我说?”慧安此刻哪里能说出估来,只觉羞涩难言,她想了想便推了下关元鹤,待他松开自己,慧安便欲蹲下去捡那掉在地上的红木盒子。关元鹤却先一步捡了起来,瞧了一眼那支金钗,双眸眯了下,却是啪地一声将盒子盖上扬手便将那盒子连带里面的金钗一起扔进了不远处的小湖中。

慧安一愣,不由跺脚,道:“哎呀!那可是公主专门为我打造的,她费了那么多心思送的礼物,没道理不叫大家都瞧瞧啊。你倒好,怎么就帮她毁尸灭迹呢。再说,那金钗值不少钱呢!”关元鹤瞧她如此,却是挑眉,只道:“看着碍眼。”

竹子开花结果之后便会枯死,故而在大辉,竹子开花一向桩视为不祥之兆。慧安从不信这些,倒没想到关元鹤却会介意,慧安闻言心中一暖,倒也不再多做计较,只拉了他的手,道:“你跟我来。”

现在侯府的客人都在花厅中,故而后面的园子里倒是极为清净,慧安拉着关元鹤躲过府中下人,很快便到了东面的一处小院,慧安拉着关元鹤进了院子。推开东面的一间厢房,关元鹤便听里面传来两声大雁的嘎嘎叫声。厢房中烧着炭盆,那一对活雁便圈在角落的木质笼子中。

见慧安过去蹲在笼子边儿上拿了嫩叶去喂,关元鹤便也走了过去,却只挑眉瞧着,道:“怎么还没放生?”

纳吉礼的活雁之后却是要放生的,若然死去却会被视为不吉。关元鹤见两只活雁居然还在此处,倒是一诧。那两只大雁皆是淡灰褐色,长有斑纹,白额黑尾,慧安拿嫩叶去喂,它们便用宽而厚的嘴去啄。慧安扬唇而笑,闻言抬头瞧向关元鹤,却道:“本来不舍得,又怕天冷它们飞不到南方去,又恐被人瞧见猎杀了它们。现在却想与你一起将它们放生了,如此拘着它们想来它们也不会自在。”

关元鹤听她说不舍得,便笑着摇了摇头,只觉着女子就是心思多,但慧安喜欢这一对活雁,倒是取悦了他,今他本就极好的心情又明快了许多。慧安言罢便站了起来,关元鹤闻言上前,提起那木笼子,率先便出了屋。他将笼子放在院中慧安又瞧了瞧两只大雁,这才将鸟笼打开。

笼门大开,两只大雁嘎嘎地叫了两声,相继扑腾着出了笼子,扑扇了两下翅膀,先后一冲而起,一前一后向大际飞去,在大空中又嘎嘎地叫了两声,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了天边。

慧安仰着脸,勾起唇角瞧着,待它们消失,这才侧脸瞧向身旁的关元鹤笑了笑,道:“你多保重,我等你回来。”

慧安回到花厅时却没看到端宁公生,慧安心知她是离开了,撇了撇嘴,将方才的事抛开不提。方才宫女来报说是公主劳累,已回宫,童氏见慧安迟迟不回自有些担心,如今瞧她面色如常,这才笑着叫慧安带了各府的小姐们到园子里作耍。小姐们早已坐得无趣,见慧安招呼大家一起去园子里,便纷纷起身。

凤阳侯府是前朝富商的宅邸,虽比不得关府、鼎北王府这样的人家,但也是有几处好风景的。特别是侯府的花园,假山奇石、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也是应有尽有,布局巧妙。

今儿侯府设宴,慧安早在园中做了准备,园中最大的暖亭中拼了好几张桌子,弄出来一个八尺来长的大平台,上面堆满了点心果品、花酒果浆,以便客人随意取用。而暖亭四周更是设了不少玩乐物件,如投壶用的箭支、毽子、围棋、拼板以及九连环等物。暖亭附近的亭子、水榭中都准备了吃食,早燃了炭盆,全部烘得暖暖的。小姐们在花厅已被拘了半天,这会子却是自在。因慧安支会大家可以随意走动,她们便三五成群地自去寻乐子,或是几人一起投壶作比,或是踢起毽子,下起棋来,有那不想玩游戏的便和相熟的小姐一起围着聊天玩闹,一时间园中倒是极为热闹。

慧安和文景心、聂霜霜几个入了亭子,聊了一会乎也玩起了覆射,因几人有意要闹慧安,倒是叫她多吃了两杯酒。没一会慧安便目光氤氲,两颊飞红,瞧着却是要醉。她连连摆手,笑着道:“今儿是我的生辰,你们这几个坏心眼儿的却合起伙来欺负人,我是不能吃了,再多吃两杯定要趴下。我得去那亭子边儿吹吹风,你们且玩。”

说起她便扶着冬儿的手起了身,移步到亭子边的栏杆上坐下,那边文景心和谢云芝打趣了慧安两句便也自行玩闹了起来,倒是聂霜霜笑着和文景玉说了两句,便也起身到了亭边,在慧安身边坐下,拉了慧安的手,道:“上元节那日你救了我,我却一直没能来亲自谢谢你,今儿是你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荷包和这方手帕是我新绣的,你拿着玩,却别嫌弃。”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藕荷色的荷包来,上面绣着四季斑斓花鸟鱼虫,瞧着甚是精致,而那一方帕子却是双面绣,一面绣两只翩飞的蝴蝶,另一面却是一支红梅。

两样东西虽都不特别,但做工却极为精细,无论配色还是花样,瞧着都极新颖,慧安一瞧便极喜欢。她捧着那荷包嗅了嗅,只觉一股清香扑鼻,似是杏花香气,便听聂霜霜笑道:“这荷包里的香料是我自己无事时配着玩的,你若不喜欢换了便是。”

慧安忙做一笑,拉住聂霜霜的手道:“谁说我不喜欢了,这香闻着清新又雅致,极是好闻。聂姐姐送的东西自都是好的,我可得快些藏起来,省的被景心那小贼抢走了。”

那日上元节后聂霜霜的母亲永宁侯夫人倒是亲自来侯府感谢过慧安,只聂霜霜因伤了腿一直在府中修养。慧安本还说去瞧她,谁知又遇关府来定亲 ,后又忙宴客的事儿倒是没能去成。她此刻由不得拉住聂霜霜又询问了她的腿可是好了,两人随意聊了两旬,便见聂霜霜目光微微闪动了下,面颊微红着压低声音,道:“你可能也听说了,母亲最近正在为我说亲…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又怕唐突…”她说着声音已是低了下去,似不好开口。

只慧安听着又岂会不知她想问什么,当即便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聂姐姐,我和景心一直亲如姐妹。我家中的事情大概你也洞察了一些。景心和文二公子兄妹感情甚好,只怕也知道些我家中之事,故而便对我产生了一些怜悯之心。聂姐姐,文二公子是个好人,你和他家世相当,郎才女貌,你是才女他是才子,是天生的一对,将来成了正可以日日琴瑟和鸣。你既有心与他,又为何要顾念其它,患得患失的?聂姐姐,你一向是个有生意的,行事也洒脱,瞧事情也比我透彻,怎就看不明白文二公子对我只是一时不悟?”

聂霜霜闻言,瞧着慧安清亮净透的双眸,却是面颊徘红笑了起来,握着慧安的手,道:“谢谢你能和我说这一番话,如此我便再无顾虑了。你说的对,我自小就极有主意,也从不妄自菲薄,我也相信他早晚有一日心中只会装着我。”

慧安却是扑哧一笑,瞧着聂霜霜眨巴了两下眼睛,道:“我一向自诩面皮厚,今儿才知原和聂姐姐作比,我这面皮算是那薄的了呢。”聂霜霜见她笑话自己,倒是也跟着一笑,眉宇间却是较之方才飞扬了许多。

慧安瞧着她,又看了看那边正与谢云芝说笑的文景心,道:“我倒羡慕你,将来嫁了王府还有景心这个小姑子护着你,与你做伴。文老太君和王妃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将来你嫁入王府定然是享不尽的福气。”她说着目光不自觉瞧向亭外,那边关家姐妹正和鲁国公家的两位小姐一起玩投壶,笑的极为开怀的模样。想着方才在花厅,那三位姑娘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模样,慧安微微蹙眉。

聂霜霜随着她的目光瞧过去,笑着道:“关家这几个姑娘,那关礼洁只怕不好相处,关礼珍却是个单纯性子,只要你对她好,早晚她会感受到的。至于那关礼彦,不过是个庶女,又已到了婚嫁年纪,只怕你尚未过府,她便要先嫁出去了。你嫁过去,崔氏不是正经婆婆,定国夫人又极宠溺关将军,你是关将军亲自选的可意人儿,定国夫人没有不护着疼着的道理。”聂霜霜说着瞧了眼慧安,凑近她道:“你啊,只需笼住关将军的心,其他的,管他是牛鬼还是蛇神,自有人护着你!还怕谁委屈了你不成?”

慧安听她打趣自己,抡起拳头便去打她,聂霜霜自是忙起身躲避,慧安站起来去追她,刚起身却酒水上头,身体一摇便要倒下,倒是承影忙上前扶住慧安,道:“姑娘怕是吃多了,要不奴婢扶姑娘去后头暖阁里休息下?”聂霜霜见慧安靠在承影身上,浑身绵软,面颊通红,便也劝道:“你去歇会吧,一会子要散场,还得送人,有得忙呢。”慧安闻言也不再坚持,点了头便扶着承影的手出了亭子,直往后面的暖阁而去。

暖阁中,承影扶慧安躺在软榻上,见她闭着眼睛,一副要睡着的模样,便道:“姑娘,您这会子还不能睡啊,奴婢去给您端碗醒酒汤来可好?”

慧安闻言,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着承影揉着眉心,蹙眉问道:“冬儿几个还在忙?”承影便答道:“冬儿姐姐回院子还没回来,夏儿和秋儿姐姐都在园子里代姑娘招呼小姐们呢,春儿姐姐被姑娘派了招待各府丫慧婆子的差事,这会子只怕也脱身不了。若不然奴婢先唤个小丫头进来陪着姑娘?”

慧安闻言便道:“算了,你去端醒酒汤便是,我这会子难受的不行,想眯一下大概也不会使唤人。”承影见此,这才忙应了快步出了暖阁。慧安听到她脚步声远去,却是睁开微眯的眼,瞧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冷冷地勾了下唇。

第108章 侯府大戏

承影出去没一会子,便端着一碗醒酒汤回来。她见慧安闭着眼睛似睡得极沉,瞧着睡容安宁的慧安,她面上不由便闪过了犹豫挣扎。端着醒酒汤的手更是越发用力,骨节分明。只她犹豫再三,终是咬牙俯身,轻轻推了推慧安,道:“姑娘,醒酒汤来了,您快起来用些吧。”

慧安闻言心中发冷,暗自叹了一声,才迷蒙地睁开眼睛,瞧向承影。承影见她醒来忙将手中的醒酒汤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服侍着慧安起身,在她腰后垫了个大引枕,这才将那醒酒汤送上,劝道:“ 姑娘快些用了吧,奴婢已试过了,冷热刚刚好。” 慧安闻言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汤碗,笑道:“嗯,你是个细心的,不错。”

承影却不敢与慧安对视,目光闪躲了一下忙垂下眼眸,俯身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当姑娘的赞。” 她心中却是有些忐忑的,总觉着慧安的话有些不对味。

只她想着的功夫,慧安已仰头将那汤喝了两口,蹙了蹙眉,将碗放下,又拿帕子压了压嘴,这才道:“怎么味道怪怪的…” 承影心中咯噔一下,斜眼瞧那碗中汤水少了小半碗,这才心中渐松,笑道:“许是姑娘酒吃多了,口中味重。姑娘要不要再眯一会子?”

慧安闻言,不太在意地点点头,抚着额头道:“许是真吃多了,这头怎昏昏沉沉的…” 说着竟已是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承影见此心中才安定下来,过了一会见慧安一直没有动静,她唤了两声,慧安却只沉睡不醒,承影这才收起汤碗,快步行至香炉边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来,将香炉盖子打开,把纸包中的粉末尽数倒入了香炉中。 接着她便快步出了暖阁,掩上门匆匆而去。

而屋中,从软榻边的帷幕后却行出一个蒙着方巾的女子,她快步行至软榻边,将手中一块同样的方巾递给坐起身的慧安,道:“姑娘快捂上口鼻,这帕子浸了薄荷水,虽不能解毒但却能减缓毒香。” 此刻空气中已飘荡出一股异香来,慧安不敢迟疑,忙接过捂在嘴上,又在女子的服侍下脱了外衫,将方才的压嘴的帕子递给那女子。

女子将蒙在面上的方帕掀开,闻了闻那帕子,只觉一股酸味扑鼻,她蹙眉道:“醒酒汤中许下的是山茄花,容我稍后再辩,姑娘快先离开这里吧。”慧安闻言捂着方巾点头,拍了拍女子的手,道:“有劳云娘了。” 这女子却是得过慧安恩惠如今还在国子监学医的沙云娘,她听慧安如此说忙笑着道:“姑娘客气了,快请离开吧。”

慧安这才点头快步绕到后面,打开暖阁侧门闪身而出。她一出去藏在隐蔽处的方嬷嬷便忙迎了过来,用斗篷将慧安裹着,两人匆匆而去。而屋中沙云娘只快步到香炉边,用小银钳取了些香炉中的粉末放在小木盒中,便将香炉又盖上,也快步从侧门离开。

而承影离开暖阁,却匆匆往前院而去。今日凤阳侯府宴客,前院由孙熙祥和沈峰共同招待男宾,如今前院的大花厅中早已摆开了席面,虽说如鼎北王府,鲁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只是来了女眷,但前头来的男宾也着实不少。男人们自不比后头女人吃酒作耍只是小打小闹,他们喝起酒来那是实打实。沈峰是个武夫,常年拿酒当水喝,他性子又豪爽,没片刻便将气氛带动的极为热烈,认识不认识的撸起膀子两碗酒下去就哥俩好的仿似多年老友一般。

沈家三兄弟也在座招呼客人,承影到前厅时但见厅中华服耀眼、觥筹交错,她瞧了半晌才见和人吃酒谈笑着的沈童,忙快步过去,凑近沈童福了福身,道:“奴婢承影给二舅少爷请安。”

沈童诧异地瞧她一眼,承影是慧安身边伺候的,平日沈童也多往榕梨院去,有时慧安到西跨院也会带着承影,故而他倒是认识承影的,见她到了前院不由挑眉问道:“你怎没在姑娘身边伺候着,到这里做什么?”

承影却故意面带犹豫,欲言又止,沈童见状便站起身来,冲一桌子男宾笑着说了两句,便带着承影出了花厅,承影这才道:“舅夫人和我们姑娘在蕊喜堂等着二舅少爷呢,特叫奴婢过来唤您过去。”

沈童今日也吃了不少酒,面色潮红,闻言目光迷蒙的瞧着承影问道:“母亲和表妹这会子叫我过去是为何事,你可知道?” 承影便摇头,恭顺地道:“奴婢不知,舅夫人和姑娘只吩咐奴婢来请二少爷过去说话。”

沈童闻言便也不多问,快步向园子中走,承影心中一定,忙碎步在前面带路。她若只说是慧安请沈童过去,沈童定然会起疑心,故而她才说童氏和慧安一起在等沈童过去问话。这样沈童虽会奇怪侯府待客,两位女主子怎么守在一起叫他过去问话,但却也因奇怪更加确定是出了什么急事,他一着急,又怎会不跟着自己往蕊喜堂去?

孙熙祥在花厅中在和人说笑着劝酒,远远瞧见了承影领着沈童出了院子,他不由眯着眼睛阴测测,只那笑落在不远处的沈峰眼中,却叫他哈哈一笑,眼中写满了讥讽。 他心中更是想着,孙熙祥啊孙熙祥,枉你寒窗苦读数十载,却连人心二字都参不透,你只道那银莲是你的女人,卑贱地只能依附你才能生存,却不知人心最是难测。便是一个卑贱之人,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关键时刻也能在你背后捅上血淋淋的一刀子。你现如今使劲笑吧,但看你一会儿还笑不笑的出来!连亲生骨血都狠得下心,恶毒至此,不是老天无眼,只是时候不到罢了。到了时候,自有老天收你!

沈峰想着,已是眯着眼笑呵呵地又和身边人喝起酒来,倒是孙熙祥对他的注视一无所知,他一面敷衍着身边人,一面频频往院中瞧。待一个身着三等丫头服饰,面貌清秀的小丫鬟在院门处晃了晃,冲着他使了个手势,孙熙祥才心中大定,又过了一盏茶时间他笑着起身,却道:“今日侯府设宴,只吃酒却也没什么趣味,恰孙某人前些时日得了两匹舞马,虽不算稀罕物,但奇的是这对舞马生的一模一样,跳起舞来倒也逗趣的紧,今儿难得各位大人公子们赏脸,孙某已叫下人在园子中设了席案,不若大家随孙某到园中一边观舞马,一边和夫人小姐们品品茗,兴致所致再赋诗两首岂不快哉?”

今日来的男宾不少都是冲着沈峰的面子来的,但孙熙祥到底是这侯府的主子,大家岂会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更何况最近京城贵族圈子中极为流行舞马,今日来的有不少都是武将,历来就是爱马的,他们虽对什么赋诗没兴趣,但舞马却是有兴致一观的。

闻言大家便纷纷起了身,沈峰也哈哈一笑,拍了孙熙祥的肩,道:“想不到妹婿还有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孙熙祥也笑着回了两句,两人倒是一副和乐模样,孙熙祥见众人起了身,这便吩咐丫鬟到后面去请众夫人小姐们一起前往观赏舞马表演,接着他便领着众人一道往园子中走。 沈峰紧随其后,却是陪着关元鹤也往园子中去,只他想着后面要发生的事,心中却有些没底,由不得瞧了关元鹤一眼,显得忧心忡忡。关元鹤何等眼力,瞧见他那样子心中已是起了疑,目光沉了沉却也未曾多问。

那舞马表演正被孙熙祥安排在园子最后面的空场上,一路却是要经过蕊喜堂的,众人有说有笑一面欣赏凤阳侯府园中景致,一面随着孙熙祥往蕊喜堂的方向走,到达蕊喜堂时正巧那边童氏听了前头孙熙祥派去的丫鬟传话,也带着众位夫人小姐们行到了这边。

登时蕊喜堂前一片热闹,却于此时,就听蕊喜堂中传来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接着那声音便似突然被人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登时园子中便一阵静默,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已透出了猜疑之色。

孙熙祥方才见人群中没有慧安的身影,而沈童也不在其中,如今又听到蕊喜堂中传来女子惨叫之声,他心中已是兴奋地无以言表。如今见童氏和沈峰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之色,孙熙祥费了老大劲才压制住唇角眼边儿的笑意,蹙着眉一脸沉肃地吩咐身边丫鬟,道:“出了什么事?是哪个奴才胆敢在此喧嚣!偷奸耍滑!你去把门打开将人拧出来发落。” 丫头忙应声去推门,孙熙祥这便又一脸抱歉地对众宾客道:“定是下人们胡闹,叫大家笑话…”

蕊喜堂是建在花园中的一个两层暖阁,平日就是供主子累了进去休憩之所,一楼分内外两间,外间是个小花厅,设着太师椅和软榻,通往内室的门上却挂着纱帘,里面置了暖炕。那纱帘呈半透明状,根本挡不住什么。孙熙祥说到这里,那小丫鬟已将蕊喜堂的门推了开来,孙熙祥由不得满脸兴奋地和众人一起瞧了过去,瞧见殿中的情景,他的话音也恰好吃惊地断去。

门被推开花厅连带里头的内室便一目了然,但见大殿中的地上扔着一件红色的锦段小袄,上面的绣花金线还在阳光下闪着亮光,这衣服一瞧便不是什么丫鬟下人能有的物件,再瞧那小袄上的绣花样子和款式,不少夫人小姐已认出那是今日穿着凤阳侯府小主子沈慧安身上的衣服,再联想到方才那一声尖叫,众人由不得猛抽一口冷气。 大家目光再往里面瞧,正见纱帘遮挡的地上依稀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而那通往内室的地上还扔着男人的腰带和长袍,内室在大门打开的一刹那竟还有个男人的身影一晃从侧门溜了出去。这种情景简直太叫人震惊了!登时众人根本就消化不了眼中瞧见的,齐齐愣住,蕊喜堂前一片死一般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