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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怡闻言便忙压了压眼角,这才扬脸道:“乳娘,我定要叫知哥儿光明正大的活着。”当年哥哥的冤屈我定要替他洗清。我云家不能就这么没落了,原先只我一个女子说什么都是痴心妄想,如今知哥儿能好好的活着回来,这便是老天长着眼呢,定是爹娘,哥哥和嫂嫂在天之灵保佑着我们呢。”仇嬷嬷闻言眼眶便红了,半晌才道:,“姑娘可是都想好了?要应下关将军那事儿?”

云怡闻言便点了点头,道:“是,都想好了。知哥儿如今只有我这么个姑姑,我不能叫他再吃苦受委屈了。”仇嬷嬷一听眼泪便滚了下来,半晌才哽咽着道:“苦了姑娘了,姑娘历来是个主意大的,姑娘既已想好了,乳娘便也不拦着姑娘,只姑娘不管去那里都得带着乳娘,乳娘伺候着姑娘。”

云怡闻言眼眶也跟着红了,却是笑着上前拉了仇嬷嬷的手,道:“怡儿自是去那里都要带着嬷嬷的,不然怡儿却是要睡不着觉的。”仇嬷嬷便哽咽着点了点头,抚摸着云怡的头发,叹了一声才道:“早先想着关将军是个好人,却不想竟然…”

云怡闻言却急声打断了仇嬷嬷的话,道:“乳娘以后莫要再说这话,人是要知道感恩的,人家非亲非故的照顾我们这么长时间,又将知儿救出苦海,这已经是大恩了,哪里还能要求更多,人家又不欠着咱们的。何况这也不是他逼着我做什么,是我自己愿意的…”

仇嬷嬷闻言便道:“早先少爷毕竟提携过关将军,便是看在少爷和…”云怡闻言再次打断仇嬷嬷的话,摇头道:“嬷嬷说傻话了,那关将军是何等身份,出身在这样的家族,哪里就需要哥哥提携,也不过是顾念袍泽之情罢了。我们要是再抓着这些要求人家如何,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了。”仇嬷嬷见云怡苍白的脸上浮现倔强的笑容,不觉又是一叹,半晌才道:“姑娘说的是,以后嬷嬷不说这话了便是。”

翌日,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清新,天地间清透水润,仿似荡尽了尘埃。一大早便有一辆马车滚滚自角门出了关府,慧安和云怡拉着手坐在车上,挑起珠帘,见外头关元鹤身着藏青色箭袖袍端坐马上行在前头,不觉便挑了挑唇角,回头却正迎上云怡打趣的目光。

慧安面上一红,瞪了云怡一眼忙刷的一下将珠帘掉下,云怡便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片刻才瞧着一脸红晕的慧安道: “嫂嫂只管看便是,云怡什么都没瞧见。”慧安便笑着扑过去挠云怡痒痒,两人笑闹了一阵,半晌才拉着手说起话来。

“云怡真羡慕嫂嫂,能得有心人成眷属。”

慧安闻言不觉便拍着她的手,道:“放心吧,将来有一日等你嫁个如意郎君,定不会再来羡慕我。你性子好,模样也好,还怕将来不招人爱,到时候瞧我怎么打趣你!”云怡闻言面上笑容微微一敛,接着才讨饶的道:“嫂嫂这张嘴云怡却是生受不起,云怡不打趣嫂嫂了便是,嫂嫂也饶过云怡吧。”慧安便得意的扬了扬眉,又闹了一阵。

见已出了城门,慧安便挑起了珠帘瞧风景,夏季四目葱翠,鸟雀清鸣,天空一碧如洗,微风拂面尤且带着昨夜的雨水湿润之气,倒是叫人心生喜悦。她笑着回头见云怡头抵在车壁上也瞧着外头,神情却显得有些落寞哀伤,微微一愣,便又拉了她的手,道:“可是又想你那侄子了?我就说你心思重,这才养不好身子,你怎就偏不听。”云怡闻言回头,笑着道:“论起来嫂嫂也只比云怡年长不足半岁,怎说起话来总是说教的口吻,倒好似年长云怡许多一般。”慧安一愣,心道可不就是要大上许多,面上却是笑着道:“你这丫头,又来打趣我!”马车中便又响起了两人的笑闹声,关元鹤打马在前,闻声不觉回头也难得地挑了挑唇角。

辰时二刻马车便到了栖霞寺的山下,这里却早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前来烧香拜佛的人竟是不少。马车不能上山,慧安便和云怡一起下了车,栖霞寺虽在山上,可山下通上去的路却被修的极为平整,皆是青石铺路,半山腰就有身着僧袍的领路僧人。山脚下有百姓抬的春凳檐子,两人抬着送僧客上山,慧安却未曾坐,只一边瞧风景,一边徒步上山,云怡因身子不好却是被人招着。待到了寺庙,在僧人的引领下慧安进殿叩拜,上香,又添了不少香火钱,一番折腾便已是晌午。

关元鹤陪着慧安,并云怡由僧人领看到了后殿的斋堂,关府早已包了院子,僧人带着他们进了院,又推开一处厢房,慧安正欲举步却被关元鹤拉住,慧安一愣,便见关元鹤冲云怡道:“云姑娘进去吧,咱们去那边。”

关元鹤说着便拉了慧安往对面的厢房而去,慧安心知云怡那侄子云知定然在那厢房之中,不放心地回头正见云怡脚步踉跄地进了屋,接着里头便传来一阵哭泣声。

第159章 忆亡母,恨难平

听闻那屋中歇斯底里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慧安不觉叹了口气,只觉这世上之事不公太多,真真叫人心生无奈。明明是那右相之子刘高明犯下的错,却偏要折磨这一对可怜的姑侄。

关元鹤见慧安面露怅然却摇了摇头,道:“这栖霞寺的斋饭不错,一会用了斋饭,我带你四下逛逛。慧安这才回过头来,瞧着关元鹤不觉问道:“怎么安排在了这里?到底人来人往的,别再出了纰漏。”云知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会惹来大麻烦,尤其关元鹤如今还正在闭门思过。关元鹤闻言却道:“放心吧,这处极安全,方才那小沙弥也是自己人。”

慧安闻言不觉目光闪动了下,佛门虽说是清净之她但到底不能脱离尘俗,各府一旦有什么动静,内宅妇人便爱到佛门来上香祈祷、还愿。虽来此的目的不一,但也能从中发现各府的端倪来。栖霞寺是大辉知名的寺院,也是皇家寺院,来往的皆非富即贵,能在此处安插入人手来,只怕也不易。慧安想着已进了厢房,栖霞寺的斋饭远近驰名,她用了些清汤面和一碗米粥这便和关元鹤一道出了小院,直往观音殿而去。

方才虽是才上香祈福, 但拜的都不是送子菩萨。这求子却是要拜送子菩萨才显灵的。慧安拉着关元鹤一路进了大殿,殿中熙熙攘攘却是不少人。见前头还排着两位夫人,慧安也不着急,只瞧着殿中景致。

大殿中以女士居多,关元鹤本就相貌出众,存在感又强,站在殿中显得尤为惹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见此,慧安不免心存甜意,抬眸瞧向关元鹤。却见他一脸的不自在,见她瞧过来便道:“我去外头等。”他的话还没说完,慧安便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袖,扬眉道:“你陪着我一起求才灵验。”她说看见关元鹤皱着眉头,脚下却钉在原地没动,不觉扬唇笑了起来。待那边两位夫人求了签,慧安便忙拉着关元鹤上前,双双跪下叫了头上了香,这才接过小沙弥呈上的签筒,摇了支签出来。

慧安捡起那签递给小沙弥,关元鹤起身将慧安扶起两人才一同到了殿侧的解签处,那解签的大和尚长得惹眉善目,接过签瞧了瞧,解道:“卦占卦占六甲是男童,确有惊慌不必惊,早向佛前求神保,亥卯子时见生身。此乃中上签,是说夫人必能求得子嗣且为男胎,只是中间却要遭受凶险,只要早早求菩萨保佑,凶险过后万事可通顺到底,明年此时必能抱得此子。”

慧安闻言不觉一愣,只觉这签分明便是要香油钱的,什么只要早求菩萨定能凶险后万事通顺,她本也不是那信佛之人,也是早想要一个孩子,此番又刚巧和关元鹤一起来了这里,这才拉着关元鹤来求子只是求过之后,这签到底解出个什么意来她却是不太放在心上的。关元鹤是个遇佛杀佛的人,身上本就沾满了血腥,更不是个信佛之人。闻言只瞥了眼身后的关荣,待关荣奉上了香油钱他便瞧向慧安。

慧安见此,倒是冲那解签和尚笑着道:“有劳大师了。”

慧安言罢便也起了身,跟随着关元鹤出了大殿。寻常人一般非是求到上上签都会就那凶险之事问上一二,见慧安二人如此之态,那解签和尚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觉呵呵摇头一笑。

慧安和关元鹤二人出了大殿便往后山而去,栖霞寺的后山景色极美,如今正是满目葱翠之时山中清泉叮咚,花木繁茂处处美景,许是正午时刻正是寺中僧客们休息用膳之时,故而这后山倒是极为请净,并不见多少人。

关元鹤带着慧安一路在山道上穿行,没一会儿便进了一处竹林,清一色的湘妃竹,不知已生长了多少年,颗颗枝干粗壮叶茂如冠,行在其中尽是感受不到炙热的阳光,只闻一股股竹叶的清香弥漫在鼻翼间。翠绿的竹叶上尤且还带着昨夜的雨水,不时有雨滴自竹叶上滚落滴在额头,面颊,衣襟上带起阵阵凉意。慧安和关元鹤牵着手往前走,半晌才在竹林中停了下来,关元鹤寻了一块青石坐下将慧安抱在怀中,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长长她吸了一口气。慧安见他不说话便也安静地呆在他的怀中,依着他宽阔的胸膛,抬眸望着遮天蔽日的竹叶,勾着唇笑了起来。一阵风过竹叶沙沙作响,滴落一串水珠打湿了两人的鬓角,微凉的雨滴沿着衣襟往里钻,惹得慧安咯咯而笑。

关元鹤瞧她抬着头,笑唇如花,小脸上雨珠向下滚动着,通身的轻灵动人,不觉笑着道:“很久以前,我常和二哥到此处来躲猫猫。”

慧安听他声音中带着追忆和恍惚,不觉心一紧。方才关元鹤带着她一路往这边直直而来,她便觉着此处该对他是不一样的所在。而且置身此中,慧安便觉这里清冽的竹叶香气和他身上那终年熏的冷香融在了一处,便更觉此处定然是持别的。听闻关元鹤的话慧安便笑容微敛地圈住了关元鹤的腰身,依进他的怀中,轻声道:“那时候你应该还很小吧?”

关元鹤上头才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大哥只养到了四岁便过世了,二哥却也没能活过六岁。关元鹤的母亲顾氏嫁入关府五年便先后生育了三个嫡子,虽是前两个孩子都没能养活,但是她却一度被京城的贵妇人们称赞福厚。关元鹤和其二哥相差两岁,其二哥过世时他才不过四岁,四岁的孩童对哥哥能才多少记忆?故而慧安听闻关元鹤用追忆和恍惚的语气谈起他那二哥来,心中却是微微诧异了下。 

“嗯,那时候我不足四岁,哥哥也不过六岁。因他身患奇症而当时的栖霞寺主持空了大师医术高超,故而母亲便带着我们兄弟常年住在山上。一来为二哥治病,再来也是想着离近佛神之地,能够得到荫庇,保佑二哥早日痊愈,却不成想…”关元鹤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声音嘎然而止,目光也骤然森冷了下来。

慧安正静静听着,突然感觉关元鹤身子僵住,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也一阵用力,险些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心中生疑,虽是不曾回头瞧关元鹤面上的神情,但却依稀能感受地到他的情绪起伏,她不敢插嘴,只轻轻抬手裹在了他的大掌上抚弄了两下,关元鹤这才似猛然回过神来,身子放松了些,微微蹭了下慧安的头发,继续道:“二哥那时候时常瞒着母亲带我来此处玩耍,当时我们年纪都还尚小,只觉这竹林大得无边无际。虽是只有这一株株竹子但却妙趣横生,怎么也玩不够。其实那时候二哥的病已经很重,每日有十个时辰都是躺在病床上,我曾多次见母亲夜深独自哭泣,二哥他带着我出来玩耍母亲她又怎会不知?每次母亲都在后头远远跟着我们,却从来不叫二哥发现,我便也只做不知…当时并不太懂母亲何故总跟着我们却又从不出来,长大后才知道,母亲是想让二哥多开心一点,不愿在他最后的日子还拘着他,让他觉得不得自由…”

关元鹤的语气极平静,他微显低沉的声音在竹林中回荡着。慧安却从中听到了几分酸涩。她不觉微微抬头,让自己的面颊贴在关元鹤滚烫的脖颈,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和依靠,这才问道:“二哥他患的是什么病?”

关元鹤感受到慧安的小动作,心中微暖,不觉收了收双臂道:“是一种极古怪的病,得了那种病极难入睡,便是睡着却必会梦魇,不停地做噩梦,一刻也不能得到安宁。梦魇越来越厉害,便越来越难入睡,便是吃安眠汤药也不顶用。六岁的孩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此没日没夜的不得安宁,长久之后便会身体亏空,瘦骨嶙峋,身体日渐消沉消瘦,最后被活活拖死…如今想来早已忘记了二哥的五官,却清楚的记得那皮包骨头的身体。”

慧安心中一惊,实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才如此霸道的病,看着亲人就那么一日日被折磨着,直至被活活消磨死,这种感觉她无法想象。慧安半晌无语,关元鹤便也不再多言,过了许久,慧安才微微抬头道:“我也曾听闻过空了主持的医术,听说能起死回生,连他都没才办法吗?”

“主持也诊治不出这是何种病,故而只能拖延病情。凭着主持的金针扎穴之术开始倒还能保得二哥沉睡片刻,只是后来那金针入针再深亦是无用了,二哥过世母亲痛失两子,伤心异常,身子便也垮掉了,便住在这山上由空了主持调理了近一年,说起来我倒在此长了近三今年头…”

关元鹤的二哥病故后不到一年其母顾氏便也跟着离世,慧安一直觉着那时候关元鹤年纪还小,对他们该是印象不深,如今却从他的语言中听到了浓浓的怀念和伤痛,她不觉心中跟着疼痛了起来,回抱着关元鹤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静静地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她已注意到,在关元鹤的话语中竟是没有提到关白泽。儿子生了这种怪病,药石不治,妻子该是多么难过伤痛,他这个做父亲做丈夫的难道并没有陪在身边?这也无怪乎关元鹤和他父亲之间便似隔着层冰一般,四岁的孩童刚刚懂事,那时候正是需要爱,需要关怀的年纪,四岁的他的却将哥哥和母亲的身影深深刻在了脑中,这也表明了他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该是多么重要。

想着自己早年失母,孤苦无依,被父亲和继母谋害的种种,对关元鹤的那心伤和痛苦,慧安感同身受。关元鹤比她更早的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又摊上关白泽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他那么时候还那么小,痛失两位至亲,该是怎么熬过来的。

慧安想着心便疼的无以复加,不觉又问道:“母亲是因为伤心过度这才早早过世的吗?那时候你定然极伤心。”

她的话音尚未落,关元鹤的手臂便又是蓦然一紧,慧安只觉背靠着的身躯一下子坚硬如铁,不觉心中一跳。察觉到身后关元鹤剧烈的情绪变化,她不敢再言也不敢动作,只令自己的身子更加柔软地贴着他,镶嵌在他的怀中,希望能给他安慰和力量。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慧安只觉一双胳膊已被关元鹤勒断,他才缓缓松开了钳制着她的力道,依旧用那低沉却平缓的语调道:“母亲…她是被父亲生生逼死的!更是被我亲手害死的!”

关元鹤的最后几句话说的极轻,一字一顿仿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那话落在慧安耳中形同炸雷,让她身子有些不自觉地僵住,只能本能地圈紧了关元鹤的腰身,抬手轻轻柏抚着他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的胸膛。她拍抚了半晌关元鹤才渐渐平静下来,似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母亲久病不愈,又因常年住在寺中,故而父亲便令当时的肖姨娘来寺中伺候母亲,可这肖姨娘的到来却致使母亲最终再未能走出这栖霞寺…”

慧安只觉关元鹤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艰涩和冰冷,不觉便捏住了拳头,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何?她…那肖姨娘毒害了母亲吗?”

关元鹤闻言却是讥讽一笑,道:“那夜天极冷,下了很大的雪,我夜半睡得迷迷糊糊却被冻了醒来,屋中不知何时炭火已是灭了,我唤了几声丫鬟却也无人应我。当时实在冷极,我便胡乱套了衣裳想到母亲那里去,只想着母亲那里定然暖和,可…我推开母亲的房门,却发现外间竟无人值守,内室却断断续续传出极奇怪的声音。我走进去,瞧见母亲光裸着身子被一个同样没穿衣裳的僧人压在身下,口中却堵着布条,听到声音她惊恐得瞧着我,我当时吓坏了,本能地往外跑,大声地喊人…”

关元鹤的声音没再继续下去,像是突然被利刃割断了一般瞬时消弭在了耳边,登时竹林中便只剩下竹叶摩擦的沙沙声,慧安却感觉伴着那股死寂的沙沙声,她也能听到关元鹤叫嚣挣扎着的一颗心,以及自己不停收缩心脏而发出的不复平稳的心跳声。她的眼前不由闪过那夜的情景,就在这寺庙的斋院中,那夜色下男童尖锐而凄厉的叫喊声,惊动了所才的人,也终成了其生母的催命符。

那个肖姨娘,好毒辣的心肠!

而才年仅四岁的关元鹤在经历了那夜之后又如何能够快乐如一般孩童般健康的成长起来,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越来越明白事理,再去回想那夜的事情,他该是如何的心痛,痛恨厌恶自己,该是如何的愧疚难过…

慧安想着这些竟觉心中空荡荡的,有些举足无措,根本不知此刻自己该如何反应,该说此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来安慰他,给他哪怕一点的温暖和力量。

她还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关元鹤又舒了口气,继续道:“那日天没亮父亲便来了,他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吵闹声大的整个院子的丫鬟婆子们都听到了,他竟怀疑母亲迟迟不回府便是在寺中和僧人有染之故,没有半句的安慰,却只随手给母亲写下了一纸休书便扬长而去。那日夜里,母亲哄我入睡后,回到房中便悄无声息地自缢了…母亲死后,父亲才彻查了此事。惩办了肖姨娘,可是这又能如何,母亲她终归是含恨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关元鹤的母亲顾舒云是顾氏嫡女,出了这等事便是被休也不可能道明因由,回到娘家,她还可以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并非就走上了绝路。可她却在那时选择了自缢,这一部分原因是不能承受遭受的羞辱,是因夫君的怀疑指骂而伤透了心,可更重要的只怕是出于对关元鹤的考虑。从顾舒云带着孩子独自上山求医便能看出她是个极坚韧的女子,万不会轻易寻死,便是发生了那种事,她起码也应在找出陷害自己的真凶后,洗刷了污名后再选择自缢,可她却那么果决地选择了去死。

只因她知道,便是查明了真凶,关府也再容不下她。关元鹤的生母可以病逝,但却不能被休,拥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那关元鹤这辈子也会跟着受人白眼,跟着身价大跌,跟着被毁掉。她死是要保全关元鹤在关府嫡长子的位置,她死是用那种决绝的姿态令关白泽歉疚忏悔,从而对关元鹤也生出愧疚呵护之心,也因她知道关府很快便会有新主母,关白泽还会有嫡子,而关元鹤还是那么小的孩童,便是有定国夫人能照看一二,但到底在关府之中最终能决定一切的人还是关白泽。她用她的生命为关元鹤赢得了一份特殊的父爱,这也是她能为关元鹤留下的最后一丝保障。

这是一个母亲的心啊…无怪乎顾舒云早逝,关元鹤谈起母亲却仍旧饱含了沉痛的情感和追忆,无怪乎他痛恨着关白泽,从来不敬其为父亲,无怪乎他对崔氏甚至对整个关府都淡漠得紧,也无怪乎他不近女色,冷情冷性。却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沉痛的故事。这些事情她只听着便觉毛骨悚然,然而他却是亲身经历过的,慧安难以想象关元鹤所承受的痛苦。

那时单单听竹名说起母亲和舅舅被算计一事她便痛的几欲发枉,可侯府的那些事比起关元鹤所经受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毁人清白这手段太过阴毒,但内宅妇人们却屡试不爽,原因无它,只因这清白二字关乎着女子的一切,毁掉了清白便等于毁掉了一切。母亲沈清比顾舒云要幸运的多,母亲是凤阳侯府的当家人,被人算计后孙熙祥便是再怒再恼也不能将她怎样,可便是这样也使得母亲最后因那件事被孙熙祥恨着,终致最后被毒害。可顾舒云却不同,她在当时便被逼到了绝路。那个肖姨娘她到底和顾舒云有怎样的仇恨,竟然设计出这么恶毒的局来。

似是回应慧安心底的想法,关元鹤再次开口,道:“母亲虽五年生育了三个儿子,但也只是表面风光,因其生育便不能服侍,故而三次生子,先后为父亲抬了三房小妾,兰姨娘和容姨娘皆是母亲有孕时抬的,而肖姨娘是母亲怀我时父亲从府外抬进来的,因貌美曾极为受宠,入府不久便也有了身子,只是在她有孕五个月时小产了,是个成型的男婴,她似一度以为那次小产是母亲所害,故而心存恨意,后来因生大小姐顾礼芳时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故而便对母亲更加忌恨,这才促使她最后毒计陷害母亲,这些都是她最后亲口对父亲承认的。”

慧安闻言不觉一诧,抬眸道:“大小姐关礼芳不是容姨娘所出吗?”

关元鹤这才点头,道:“那肖姨娘和母亲一样再没能出得了这栖霞寺。当时陪同山上的下人也未曾有一人活着离开,府中自此后便严禁再提起肖姨娘此人,下人们也只知母亲是病故了,因而均猜测肖姨娘毒害了母亲,肖姨娘也便成了府中的禁忌,关礼芳到底是父亲的骨血,父亲做主将她过在了无所出的容姨娘名下,如今时隔多年,府中老人已换去的差不多,再加上关礼芳出嫁后再未回来,故而知道其非容姨娘所出的人已是少之又少了。”

慧安闻言只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当初她心中恨,好在还有孙熙祥和杜美珂母女由着她报仇雪恨,可关元鹤呢,他心中有恨,然而到如今却是连个要寻的仇人都没有,这种感觉只怕便如钝刀子割肉,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吧。

第160章 程敏瑜遇到意外

慧安想到这些,虽是感觉到关元鹤的悲伤和愤怒,但她竟是张了张嘴,半晌都未发出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的安慰来。她只能本能地自关元鹤怀中站起来,用眼神安慰他,将他抱入怀中。

关元鹤触碰到她既是心疼又不知所措的目光,心中便是一触,将她压在怀中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暖意和力量他身子僵硬了一下,接着才缓缓平复过来将头更紧的靠在慧安的胸前,低声道:“慧安,是我害死了母亲…”

“不怪你。不怪你,你那时还那么小,任谁瞧见都会惊声呼人的。母亲,她事事为你想的周全,定然不愿看到你因此自责,因此日日经受折磨…”慧安说着,眼泪已是不自觉流了出来,沿着面庞滑下在下巴处停留一下,终是不能承受滚落下去,颗颗都落在关元鹤的颈脖间。她将关元鹤搂得的更紧,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母亲安慰着迷茫的孩子。

那滚烫的泪水不同于雨滴的清凉,却令关元鹤身子微震喉头处一阵紧缩涨疼,他没有再说话,只任由慧安拍抚着,也任由她的泪水滴滴溅落,替他流尽了心中多年的苦楚。

两人就这样拥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关元鹤才推开慧安,瞧她哭的红肿的眼睛,凑上去亲吻了两下,轻声道:“傻姑娘,我尚未如何,你却哭成这般。”慧安闻言却抚摸着关元鹤俊美的脸颊,望着他含着心疼的眼眉道:“我甚欢喜,欢喜你将你的苦悲告知我,欢喜我能替你分担辛苦,也得愿以后都能如此。您若痛楚,我愿与你一起痛。你若已悲至无泪,我愿替你流泪,只求你心中能够明白,富贵相随非我所愿,惟愿与你风雨共济,悲苦相依此生不悔。”慧安的话说的极轻,然而那一言一句落在关元鹤耳中,犹如敲在他的心上,字字如锤,直击的他心跳失速,鼓动如雷。瞧着慧安明亮而认真的眼眸,关元鹤莫名的喉头一紧,酸胀难言。他将慧安猛然抱入怀中用尽力气拥抱着她,只想将她整个揉进入身体之中。慧安也紧紧回抱关元鹤,眸光闪泪,笑靥如花。

半晌,关元鹤让慧安重新坐在他腿上,抱着她舒了一口气,将头抵在她肩头上,道:“慧安,早日给我生个孩子吧…”他今日之所以带她到这处竹林来,却是因方才在观音殿中和慧安一起跪倒在殿中叩拜,被那一瞬所触动。他本就不信那神佛之事,瞧着慧安兴冲冲的拉着他一起去求子,他本觉得好笑,可便在那一刻,和她一起跪在菩萨面前,和她一起拜倒祈求的那一刻,他心中却真正地期待着一个孩子。抬身时瞧着慧安便觉涌起了真挚又虔诚的面容,瞧着她沐浴在阳光温暖又宁和的笑脸,他心中便觉涌起了浓浓的暖意以及一种归属感、安宁感来。身子中那股流淌的宁和之气便叫他想起了孩提时陪着母亲和哥哥时一起欢笑的情景,那种久违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他当时瞧着慧安,便是痴了。

不知何时,她对他已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存在,只要有她在,不管她身在何方在做什么,想着她便能叫他坚硬如铁的心柔软温暖起来。故而他带着她来到这竹林,却没想到那些不堪的往事,那些藏在心底深处从不让人窥视的情绪,在这里,在这个午后,便就这么轻轻松松,自然而然的从口中吐出,也在她的泪水和拍抚中轻易得到宽慰。关元鹤之前会令方嬷嬷给慧安服药,一方面是他恐慧安年小,怕她承受不住生育之苦,另一方面也是他虽说年纪不小,但总归是心冷之人,对孩子他本就没生出多少期许和盼望之心来。可此刻面对这样的慧安,他却由衷地想要一个孩子,期许这能和她生个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想着会有一个小生命,身体中延续着他和她的血,他便忍不不住心生雀跃。

慧安闻言却是一愣,她虽不知道关元鹤是因何改变了主意,但是心中却是欢喜的紧,不由抿唇一笑,应了一声,问道:“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呢?”关元鹤却道:“只要是你生的,什么都好!”慧安听罢,心中虽喜,却恼他说的不计较,不由轻捶他的胸膛,抬眸道:“左不过男孩和女孩,我还能生出阿猫阿狗不成!”关元鹤便是一笑:“只要是你生的,便是阿猫阿狗我也喜欢。”慧安听他说话越发不忌讳,正欲佯怒,关元鹤却俯身在她耳边道:“慧安,你放心,你有孕,我必不会叫你忍受独守空房之苦。”

慧安闻言不觉一愣,接着心中升起一股狂喜来。这个男人他每每总会给她惊喜和意外,每每她有所付出,他必会双倍、数倍的还她。她尚还没有求,他便给了她所奢求的,甚至给的更多更好。她每迈出一步,他却愿意迈出两步来迎接她,让两人的心意的更近一点…她本是敢爱敢恨,行事大胆之人,可前世的不幸已然耗尽了她的热情,然而此生得遇他,却还是愿意再次赌上了感情,还是愿意去尝试,去追求,去相信爱,这何尝不是因他的这种姿态之故。 这般的男人,得之何幸!慧安想着不觉眉眼染笑,抬头盯紧了关元鹤,道:“我可记住你这话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却听竹林那边传来喧嚣声,似是有人过来了。慧安一惊,忙从关元鹤的膝头跳了起来。关元鹤见慧安脸颊还带着泪水的湿润,一双眼睛通红,心知她定不愿意这般模样见人,便起了身,拉着慧安的手,道:“这竹林后面有一处山谷,种着不少奇花异草,倒算一处美景,我带着你瞧瞧去?”慧安闻言一笑,两人这才拉着手一路往竹林后面的山谷而去。

山谷果然如关元鹤所言,幽深清静,鸟鸣花开,种着不少的花草,另外还有一块块齐整排开的药畦和菜畦,田地中不见一棵杂草,可见经营此处的僧人是极为用心的。

慧安和关元鹤沿着田间小道一路观赏花草,绕过一座茅草屋,这才瞧见一个僧人站在一片花木繁盛的田头正往田地中浇水,见他所浇花木开得极好,慧安不由便走了去。那僧人听到声响,微微转身冲两人施了个礼,便不再搭理二人。慧安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却笑着瞧向那一片花。

那花长的极美,主枝不高,绿叶油亮,叶子间开着三四种颜色的小花,在阳光和水露下显得尤为可爱,却是一种慧安不识得的花。 慧安瞧着欢喜,不由笑着问道:“敢问大师,这是何花?妇人孤陋寡闻,却是不识。”那浇水的僧人闻言笑道:“此花名曰五色花,是我寺中空无大师自陂陀国云游回来所带花种培种而成,不怪女施主不识。此花花期长,而花开艳丽,色彩斑斓,在陂陀国乃是吉祥之花,寻常人家逢有喜事必在家中摆设此花。这花也是当地姑娘出嫁必不可少的陪嫁之物,往往陪嫁的花朵越是色彩繁杂,越是好彩头。在当地听闻一棵花枝上多地能长出七八种颜色的花朵来,可惜贫僧技拙,只种出了四色花。”慧安闻言便笑着道:“大师谦逊了,我听闻陂陀国远离中土,气候炎热,常年夏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更何况此花?大师能将其栽培出来已是叫人惊叹。”僧人似不想慧安竟知道这陂陀国,这才停下浇水的动作瞧了慧安一眼,接着便道:“女施主若然喜欢,贫僧可让悟了给女施主移栽一棵带回去观赏,只是此花虽生在雨水丰茂之处,却本不喜水,还望女施主记在心上。” “谢大师指点。”慧安闻言自是笑着应下,那僧人便不再多言,又浇了一会儿水,待木桶中的水用尽,他才挑着木桶远去。片刻便有一个小沙弥抱着个花盆,拿着花铲过来,慧安瞧了瞧,选了颗四色花的,待那小沙弥将花移进盆中,她又和关元鹤游玩了一阵,便就离开往前院而回。

院中云怡还在和云知叙话,关元鹤见天色不早了,便令关荣过去。片刻云怡红着眼睛进来,慧安忙放下茶盏迎了上去,云怡却猛然上前两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道:“谢将军相救之恩,只是知儿以后还要劳烦将军为他费心安排,云怡感激不尽。” 慧安一愣,忙上前扶住她,道:“你快起来,有什么好好说便是。”她见云怡固执地跪着不起身,便又瞧向关元鹤。

“云知是个机灵聪慧的孩子,我很喜欢。他又是云副将的遗孤,我自会好好照看他,云姑娘快请起吧。”

云怡这才起身,慧安便拉着她的手劝慰了两句,见关元鹤起身出了屋,慧安才停了话扶着云怡跟随而出,踏上了归程。

翌日,慧安一清早便在花园中设宴,请了关礼珍姐妹们过来玩乐。早上的阳光不是很毒辣,水榭中又四面环湖,凉风阵阵倒也自在。

关礼珍那日在回廊虽是没有应慧安的请,这日却一早便过来了。慧安见她面露不自在,不觉一笑,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四妹妹可是来晚了,一会子得罚酒三杯。”关礼珍被她一说,又瞧水榭中分明只有关礼彦在,便道:“哪里来晚了,才只五妹妹一人来了而已。”

慧安便笑道:“四妹妹明年就要出嫁,正在帮着二婶婶学着料理家务。今儿我设宴招呼妹妹们过来作耍,四妹妹是最应早来帮着嫂嫂我准备的,可偏还没五妹妹来的早,这可不就是晚了?四妹妹这样的懒怠,可是都攒着劲儿留着,明年入了夫家才要好好展示呢?”

关礼珍听慧安打趣自己,面上便是一红,不由嗔了她一眼,倒是关礼彦笑着出来水榭,道:“嫂嫂这张嘴怎么说都是占理,就会排揎我们姐妹,四姐姐一会子可要和我一起好生灌嫂嫂几杯酒才好。”

关礼彦因是庶出,本就不得三夫人的喜。她只比关礼珍小上那么半个月,如今关礼珍已然快要出嫁,可关礼彦却迟迟没能订下亲事来。三夫人平日里不爱出去参加聚会之类的活动,累的关礼彦也极少有机会出门,崔氏又和三夫人不对付,历来不喜欢三房的人,故而一般出门也不带关礼彦,倒是慧安上次带了关礼彦一起去东宫,叫这五姑娘最近越发的爱往棋风院跑。

慧安觉得那三夫人瞧着精明厉害,实则真真是个蠢的。她膝下无子,又将七少爷养在跟前,以后少不得要依靠七少爷过活。可她就因嫉妒心而亏待了五姑娘,拿捏着关礼彦的婚事就是不愿给个好。关礼彦和七少爷一母同胞,这三夫人便是千般万般对七少爷好,那孩子又岂会不因其胞姐的事而和三夫人起间隙。更何况一个女儿,本就是嫁出去陪些嫁妆的事,又分不到家产,与三夫人实在也没有多少利益纠缠。可三夫人偏就想不开。关礼彦是关家的姑娘,不可能让她随意选个破落户嫁掉。有老太君在也不可能容三夫人在关礼彦的亲事上使坏。关礼彦早晚都是要出嫁的,三夫人越是折腾,她不定反而会嫁的越是好。此事三夫人上了心,三老爷和七少爷都会记她这份情,可偏三夫人因嫉恨谢姨娘,做了此等得不偿失的事,叫慧安极不认同。

今日一早关礼彦便来帮她忙前忙后,嘴巴跟抹了蜜一般。慧安也知关礼彦处处讨好的用心,只此事与她无碍,关礼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她亲近,但总归是愿意和她亲近的,慧安也乐得相陪,故而一早上的相处倒是叫两人相熟了不少。此刻见关礼彦笑着出来,她便回头笑道:“方才我还夸五妹妹来的早,最是体恤嫂嫂,这会子倒就寻了四妹妹一道来谋算嫂嫂了,瞧我等会儿不放过你们俩。”

关礼珍闻言面上已有了笑意,道:“嫂嫂这会子说大话不打紧,一会子被我们姐妹们灌得爬不起来,可别寻了三哥哥哭鼻子才好。”慧安却是仰头,挑眉道:“你们嫂嫂我别的本事没有,这吃酒的本事却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一会子你们几个都被我灌醉,却要怎么说?”

关礼珍二人闻言一愣,接着瞧着慧安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倒是齐齐笑了起来,少不得又打趣她两句,三人玩笑一阵关礼洁才带着关白泽的两个庶女关礼芮和关礼如到了。

那关礼芮如今已有十二,关礼如还小,还是个七岁的小丫头,长得俏似其母青姨娘。粉雕玉琢异常可爱,慧安将三人引进水榭,几人落座边说笑起来。关礼洁面色沉冷,慧安只作不见,和关礼彦、关礼珍一处说话,间或照顾下两个小妹妹。

关礼洁坐了一阵见无人搭理她,又见关礼珍和慧安有说有笑,虽说态度不甚亲近,但却也不似前两日那么排斥,她不觉诧异,瞧着慧安春风得意的摸样便觉不舒服。她这一不舒服,回头正见关礼如又抓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不觉便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关礼如的手上,厉声道:“就你贪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寒门小户出来的,没出息!” 她这一吼来的极突然,啪的一声响,关礼如手中的糕点便落了地,当即小丫头便眼眶一红哭了起来。

慧安几人不觉看过去,慧安忙拿了手帕子给关礼如擦泪,正欲训斥关礼洁,倒是关礼珍拉着关礼如的手,瞧着关礼洁沉声道:“三姐姐好大的威风,有那气性就找正主去,为何总欺七妹妹年幼,也不怕人笑话!”关礼洁见关礼珍一脸讥嘲和不悦地瞪着自己,不觉面上一红,张了张嘴、偏又说不出话来,便又瞪向那被慧安抱在怀里哭泣着的关礼如,关礼如一缩,慧安才抬眸冷冷盯了关礼洁一眼。接收到慧安的不怒自威的目光,关礼洁竟是一吓,当即便偏开了头。

慧安自嫁过来便没和关礼珍姐妹们单独相处过,今儿这宴也是走个过场,意在关礼珍,她本就不欲和崔氏再生是非,也不欲掺和进关白泽妻妾斗的浑水中。故而慧安见关礼洁别开头,便只安慰了关礼如两句,接过冬儿奉上的凉帕子给她擦了擦小脸,待她不哭了,又叫冬儿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都移过来,这才又落了座,还没说话,倒是一个声音从水榭外传来。

“嫂嫂和姑娘们都在啊,今儿天好,也不觉热,正是吃酒逗鱼的好日子,怨不得我远远的就听到这处的笑声了呢。”

慧安回头,却见程敏瑜扶着丫头的手刚绕过花道向这边而来。待进了水榭,冲慧安笨重的福了福,道:“见过三嫂嫂。”慧安忙起身快步迎上去扶住她,嗔恼道:“怎还不知分寸地行礼,我又不是外人。今儿怎么出来了,冬儿,快加个锦墩儿来。” 冬儿应了一声,程敏瑜却抬手道:“嫂嫂莫忙了,我这有着身子也不便呆在这里碍姐妹们的眼。再来这酒味我也吃不住,没得落了大家的兴致。我这两日越发倦怠,今儿瞧天气好这才想着出来走走,听到这边热闹,这才来瞧瞧。哟,七妹妹这是怎么了,怎还一抽一抽的?”程敏瑜身子重,走不快,既是来的这么巧,那必定在花道那边已将什么都听了个清楚,这会子进来又做此般模样,却不知又是存着什么心思。

“还不都是三姐姐,拍了七妹妹一下,将七妹妹吓哭了。”六姑娘关礼芮适时说道。六姑娘为兰姨娘所出,和七姑娘同为庶出,本就休戚相关,方才不见她开口安慰,此番却说出这话来却有些挑弄是非的意思了。

程敏瑜闻言便瞧了一脸沉色的关礼洁一眼,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复又瞟了眼慧安,这才冲关礼芮道:“有三嫂嫂在呢,那里有你插嘴的道理。若是三妹妹不对,三嫂嫂自会为七妹妹做主。”慧安闻言,低垂的目光跳了一下,却抬眸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三妹妹不过是担心七妹妹年纪小,怕她吃多了克化不了,再积了食,胃里难受这才嚷了一句。偏七妹妹不妨吓了一跳,姐妹间有些小打小闹本也是常事,三妹妹还不快给七妹妹道歉?”

关礼洁也是知道方才自己行事太过,便是到了崔氏那里也是要落数落,这才没吭声。崔氏和兰姨娘一想不对付,程敏瑜这一来便挑起关礼如哭泣的事说道,关礼洁也不是傻子,直觉今天这里的人都是来害自己的。如今倒不想慧安会帮她说话,闻言倒是诧异了下。但崔氏被禁足,早先便吩咐过她这两日要安生一些,故而关礼洁也不愿这事闹大,闻声便道:“七妹妹,姐姐方才错了,你可别记挂在心上。”

程敏瑜也不想慧安会如此态度,瞧着慧安笑了笑,这才道:“倒是嫂嫂更会教导人,这么一会子工夫姐妹们可就更有爱了呢,我去那边小亭中活动一下,就不打扰姐妹们了。”她说着又扶着丫鬟的手出了水榭往那边小亭而去。

慧安笑着送下台阶,又关切了两句,这才回到水榭中笑着道:“眼见着七夕就要到了,不如我叫冬儿拿些针线过来,咱们来比穿针可好?”关礼彦闻言面上一乐,却道:“嫂嫂这主意好,只这既是要作比便要设个彩头…”她的话还没说完,关礼洁便豁然站了起来,却道:“我头有点沉,先回去歇着了。”她言罢也不理众人反应,只冲慧安福了福身,便起身而去。

慧安也不愿理她,刚和关礼彦打趣两句,便听外头突然响起两声尖锐的叫声,接着是一片喧嚣吵闹声。慧安一愣,忙快步奔了出去,却见路道上关礼洁压在程敏瑜身上,那程敏瑜肚子朝下趴在地上,正尖声呼叫着,跟随的丫鬟婆子们一阵惊乱。

慧安眼力极好,一瞬间便捕捉到程敏瑜身下淌下的一滩血水来。她心一紧,忙快步向那处赶走了两步,却又停住脚步,瞧着身后跟上的关礼珍几人吩咐道:“先送姑娘们回去,别吓到了。”待冬儿应了声,慧安才慌忙赶了过去。

关礼洁已被婆子拉开,正一脸苍白的瞪着惊慌的眼睛,坐在一边的地上。而程敏瑜却依旧躺在路道上,捂着肚子左右滚着,额头上已是疼的出了一头大汗,而她姜黄的裙摆已是湿红了一片。丫鬟婆子们已是惊得不知所措,乱作一团,慧安忙大声吩咐道:“还不快将四少奶奶抬回去,快去寻大夫!”婆子们这才惊呼着上前将程敏瑜抬了起来,慌忙着去了。

慧安瞧着还坐在一边呆傻傻吓得不轻的关礼洁不觉便蹙了蹙眉,冲她身后同样惊得不知所措的丫头道:“扶你们姑娘回去吧。”关礼洁闻言却猛的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不是我,我没有推她,我不是故意的!”她身旁两个伺候的丫鬟见她形状吓人,忙将她扶住,劝慰着道:“姑娘快回回神,这事自不能怪在姑娘头上,咱们快回去寻夫人,有什么事夫人定是为姑娘做主的。”关礼洁听她提起崔氏,这才缓过劲来,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一步一跄地走了。

慧安瞧着却是一阵心疑,要说关礼洁去推程敏瑜那是万没可能的,那方才难道是意外?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不觉目光扫了扫四下,见路边草丛上闪过晶亮,她俯下身摸了摸草丛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两滴水珠罢了。慧安又查探了一下也一无所获,这才忙起身也往程敏瑜所住的旖院而去。她到时程敏瑜已被安置在屋中床上,大夫却还没有来。屋中不停响起程敏瑜的痛喊声,而兰姨娘正在焦急的指挥丫头们去烧水,往前院接大夫。

一院下人们都慌慌张张,慧安还没走进屋中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问讯: “四少奶奶,怎么样了?”慧安回头却见崔氏快步进了院子,正一脸焦急往这边而来。

第161章 众姨娘到齐

慧安见崔氏进来,不觉便挑了挑眉。这崔氏还在禁足之中,消息倒是灵通的紧。她方才也就在园子里稍稍停留检查了四周,这便赶了过来,后脚崔氏竟就到了,那关礼洁踉踉跄跄,若按她的脚程这会子也就能走到祥瑞院,崔氏能这么快到必是早先便得到了消息。今日之事摆明了是有人在害崔氏和关礼洁,崔氏现在能如此镇定,倒也了得了。只是今日程敏瑜无碍便罢,若是有事,只怕崔氏和关礼洁都要受到重处。

程敏瑜自打有孕便极为怕热,自打一进三伏天就不大外出,整日在屋中歪着。今儿自己在园子里设宴,偏程敏瑜就一大早的去逛园子,又偏在关礼洁和关礼如姐妹闹矛盾时进了水榭,这若是巧合也未免太过。方才程敏瑜在水榭中所说的话,用意皆在叫她发作关礼洁,自己因先前的事和崔氏闹了矛盾,关礼洁的骄纵性子,今儿必定是要起一场风波的,程敏瑜如何能不事先猜到?

程敏瑜今儿出现的及时,又说那些话,分明早先便想要前往园子挑她自己以长嫂的身份发作关礼洁。若她今儿如了程敏瑜的意,岂不是和崔氏越发势同水火?而她们斗的越凶,兰姨娘一系也就越能从中获利。程敏瑜乐得拿她沈慧安当枪使,慧安却不愿被她所用,故而今儿在水榭中才替关礼洁说了那么两句话,可接着竟出了关礼洁推程敏瑜摔倒的事情。方才在水榭中虽说程敏瑜不曾责备关礼洁一句,但是她的态度却是极明显的,是不认同关礼洁的所作所为的,她前脚出了水榭,后脚关礼洁便跟着而去。加之关礼洁的骄纵火爆性子,只怕多数人听闻此事都会觉着是关礼洁因一时之气故意推了程敏瑜,只是失了分寸罢了。程敏瑜是万不会拿她肚中的孩子来玩笑的,今日之事不管程敏瑜有没有出事,那关礼洁都要受到惩处,故而此事必不会是崔氏所为,害掉程敏瑜肚中孩子虽说对崔氏是好事一件,但却也非紧要之事,还犯不着她用如此粗劣急躁的手段。

那么今日是谁在算计程敏瑜和关礼洁?会是小陈姨娘吗?还是今日之事真就是一场意外?

慧安想着崔氏已到了近前,慌慌张张地进了屋,上前便欲拉兰姨娘的手,口中还记声道:“妹妹,怎会出了如此意外,这可真是…洁儿是个没规没矩的,平日里走路便不见个沉稳样儿,我曾多番训斥于她,偏这孩子就是个跳脱性子,却不想今儿竟摔了跤,还害得敏瑜…我定拔了这丫头的皮!”

慧安被崔氏的说话声唤回了神思,忙也跟着进了屋,她听崔氏上来就说这是一场意外不觉便挑了挑眉,今儿这事那么多人瞧着关礼洁压倒了程敏瑜,不管是谁动的手脚,只要没有证据,崔氏自是要认定了是场意外的。

兰姨娘见崔氏一脸的怒意和担忧,不觉错开身子,借着福身的动作未叫崔氏近身,只道:“三姑娘脾气大,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平日里夫人像明珠一样捧在手中,若是说拔了三姑娘的皮,还不得如剜了夫人的心一般,夫人说这话妾不敢受。”她言罢便指挥着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你去瞧瞧四少爷怎么还不回来,你去看看稳婆请来了没,怎么这么慢,这若是四少奶奶有个什么,瞧我不拔了你们的皮!”

按理说崔氏才是程敏瑜的婆婆,崔氏没过来也就罢了,崔氏一来兰姨娘就不敢再指手划脚,可兰姨娘因是良妾,又受宠,平日就比一般妾要多两分体面,今日崔氏又不占理,故而她说了这种摆明是和崔氏过不去的话,崔氏却未多发一言,只是面色当即便有些难看。

“我先瞧瞧敏瑜这孩子去。”崔氏说着便要往屋中走,兰姨娘却挡在她的面前,笑着道:“里面见了血不吉利,莫要侮了姐姐的身。姐姐还是和三少奶奶一并等在屋外的好,三少奶奶快请坐,如意,给少奶奶上茶。”兰姨娘说着便上前扶了慧安的手。慧安瞧去,这兰姨娘虽说已年纪不小,但保养的却是极好,眉眼清秀,自带一股温婉之情,瞧着身段也好,倒像是三十出头的人儿。

慧安劝慰了两句,这便坐了下来,崔氏是想进屋瞧瞧程敏瑜是不是在装病喊痛,奈何她又说了两句兰姨娘偏就挡在前头,两人正僵持,却听外头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她怎么样了?”两声同时传来,慧安瞧去正见关白泽在前,关晨之在后两人一起大步而来,面色同样的着急。而走在关晨之身旁的却是关元鹤,慧安瞧他来了忙迎了出去,崔氏和兰姨娘自上前抢着回话,慧安却直奔关元鹤,道:“你怎么也来了?”关元鹤却细细瞧了她一眼,道:“听到这边有动静,见你没回去,我不放心。”

慧安闻言便笑了,自昨日在寺中说了那些话,两人似又亲近了不少,现在关元鹤说话起码不会再绕来绕去,慧安听他这么直接说不放心自己,岂能不眉开眼笑。她抑不住笑意,便忙低了头,小声道:“不放心什么,又不是我出了事。”关元鹤闻言又笑,却未再答话。

那边崔氏争抢着将今儿的事说了一遍,关白泽闻言面色铁青,见关礼洁并不在院子中,不觉盯向崔氏,道:“三丫头人呢?”崔氏忙道:“洁儿被吓得不轻,我叫菊青送她回去喝碗压惊汤,这便过来。”关白泽闻言面色便厉喝一声:“害得她嫂嫂如此,她倒还有心喝汤!”崔氏吓得面色一白,眼眶就是一红。兰姨娘上前道:“夫人疼爱三姑娘也是应该的,平日里三姑娘就是这么个娇蛮性子,老爷不也最喜欢三姑娘活泼可爱,今儿怎还为此生气了,别气坏了身子,珠儿,快给老爷上茶。”

关白泽的几个儿女,关元鹤根本不唤他父亲,关晨之和关元卓都似怕他,一个见他谦恭守礼,一个见他更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叫人瞧一眼就来气,只关礼洁,因是女儿又讨喜,故而很得关白泽的喜欢,平日便是她行事有些不妥也都纵着宠着。

如今关白泽听了兰姨娘的话,却是抿着唇沉吟了一声,听着屋中程敏瑜不断发出的叫声,他踱了两步,这才坐下。关元鹤却瞧向慧安,道:“累不累?累了就随我回去。”慧安知他不耐烦守在这里,但他能走,她却不能此刻离去,故而便道:“敏瑜和我也是在闺阁时就识得的,我不放心她,你先回去吧。”关元鹤闻言却站着没再动作。

此时大夫和稳婆都到了,兰姨娘匆忙着将人带进去,崔氏也紧跟着入了屋。片刻院中先后又来了几人,先是关礼洁和小陈姨娘,关礼洁还是一脸的苍白,进来便跪下哭泣。那小陈姨娘瞧着和兰姨娘倒是有几分神似,只模样要娇嫩俊俏极多,怀着身子,已显笨重,整个人倒是珠圆玉润的,她上前见了礼,关晨之便忙扶起了她,听着内室不停传来的呼疼声,小陈姨娘一脸担忧地安慰着关晨之。

之后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关白泽的另两个妾室蓉姨娘和清姨娘也到了,慧安因平日不往祥瑞院立规矩,而妾室是没有资格到定国夫人身边尽孝的,故而关白泽的这几个妾室倒都是今儿第一回见,少不得要打量两眼。

那容姨娘显得有些老,她本就比兰姨娘大上几岁,又常年不受宠,这会子瞧着竟是比兰姨娘老了一二十岁一般,穿戴倒是极合规矩,瞧着给人的感觉倒是平庸随和。只面色瞧着有些苍白,似是身体不好。而那清姨娘却年轻的紧,人长得娇媚如一朵水滴滴的花儿一般,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裳,更显肌肤白里透红,娇俏的紧,自进来就围着关白泽捧着茶慢声细语地劝慰着。

慧安因昨日关元鹤告知旧事对关白泽便生出了厌心,如今瞧见他这妾室更是不喜,不觉瞟了清姨娘一眼便转开了目光。倒是关白泽似觉清姨娘当着小辈的面这般,他面上不好看,便厉目扫了她一眼,沉声道:“退下,就你聒噪!”清姨娘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险些摔在地上,登时便眼眶一红,抽泣起来,一时间院中倒是没了声音,只闻屋中程敏瑜不时发出的痛呼声。

到了近正午大夫才从屋中出来,崔氏和兰姨娘也跟着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慧安见崔氏面色难看心中便咯噔一下,关晨之已快步过去,冲着兰姨娘问道:“姨娘,孩子怎样?”慧安听他开口便问孩子,不觉替程敏瑜悲哀,兰姨娘却是心疼地瞧了关晨之一眼,上前跪在关白泽身前,道:“妾身负老爷厚望,没能照顾着四少奶奶,使得四少奶奶小产,成形的男婴就这么没了…妾有过,请老爷责罚。”

关白泽闻言先是面露失望,接着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半年前同样小产,流下男婴的肖姨娘,不觉面色就难看到了极点,半晌才道:“此事不怪你,起来吧。”崔氏闻言面色一白,忙拉着已经傻掉的关礼洁跪了下来,道:“这孩子一时没行稳,竟然闯下这等大祸,这都是妾身教导不周所致,还请老爷责罚妾身。”

崔氏言罢,倒是三夫人插嘴道:“哎,到底是个男婴,竟就这么没了,三姑娘可真是会摔的紧,一摔便把长房的长孙给摔没了,这知道的是三姑娘没走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姑娘是心存怨恨故意推到四少奶奶,故意压在她身上不起来呢。” “三弟妹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洁儿故意推敏瑜,要害她小产吗?”崔氏闻言一脸厉色地瞪向唯恐天下不乱的三夫人。三夫人却是挑了挑唇角,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觉着三姑娘这摔的也太巧了些,连力道也好的很呢。”

“三婶婶,我为何要怨恨四嫂嫂,父亲,我没有!我没有推四嫂嫂啊。”关礼洁闻言便先争辩了起来。兰姨娘便道:“老爷,今儿之事关乎重大,虽说敏瑜没能保住孩子,但也不能一味怨怪三姑娘,此事还要细细查问清楚才好。”

关白泽闻言便道:“今日都哪些奴才在跟前伺候,都带上来。”

片刻院子里便跪了两排的丫鬟婆子,关白泽亲自问道:“今日谁看清了事情始末,出来说说吧。”

“四少奶奶瞧今日天色好,便带着奴婢们去逛园子,因早先听说三少奶奶在园子里和姑娘们作耍,边想着去瞧个热闹,谁知四少奶奶去时三姑娘刚和七姑娘闹了不快,我们少奶奶见七姑娘哭的伤心便责了三姑娘一眼,谁知我们少奶奶刚出水榭,后脚三姑娘便跟了上来,似嫌我们少奶奶走得慢,非要挤过去先走,接着三姑娘便摔倒了,刚巧就压在少奶奶的身上”

程敏瑜的嬷嬷刚回了话,关礼洁的大丫鬟菊红便也赶紧回道:“老爷,三姑娘今儿晨起就不舒服,因是想着三少奶今日请众姐妹作耍不好推辞,这才起了身往园子去了,吃了两杯酒便更加难受了,这才早早出了水榭,因三姑娘面色不好看,奴婢们心忧,这才行事欠稳妥了些,都是奴婢们的错,奴婢们自愿领罚。”

菊红一言,关礼洁的几个小丫鬟也跟着忙磕头请罪,关礼洁也回过神来,忙哭着磕头道:“父亲,是我不该身子不适便冲撞了嫂嫂,父亲责骂我吧。呜呜,我不是有意害嫂嫂这样的,嫂嫂肚中孩子也是我的小侄子,我喜欢都来不及呢,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第162章 谁对程敏瑜下的手?

关礼洁话刚说完,崔氏便忙道:“老爷,洁儿虽说是平日有些娇惯,但却不是那坏心眼的,她就是色厉内荏,最是胆小,虽娇蛮一些却也一直是个有分寸的,这老爷是最知道的。自四少奶奶有了身子,洁儿还亲手给小侄子绣了两件肚兜,她怎么会故意害四少奶奶呢!”

兰姨娘闻言见关白泽面有松动,便道:“老爷,虽说昨儿因我身旁丫鬟的事,致使三姑娘到我院子闹了一场,惹了些不愉快,今儿偏敏瑜又责了三姑娘。三姑娘平日便是个不容忍的性子,但夫人说的也有理,三姑娘不是那坏心的,想来还不会故意来害敏瑜。可能就是心中有气,这便行事没分寸起来,到底是一场意外,怪只能怪那可怜的孩子命薄,还没能出娘胎,就那么…”兰姨娘说着便哽咽起来,好是伤心。

关白泽不觉蹙眉,问道:“三丫头何以到你院中来闹?”

崔氏闻言不觉面色微变,瞪了兰姨娘一眼,兰姨娘却只当未见,道:“妾这院中有个唤冬云的三等丫鬟,人伶俐,模样也齐整,六少爷瞧着好便要向妾讨要,妾因想着这冬云刚进府才半年,怕规矩上没学好,过去反倒伺候不好再耽误了六少爷,故而便没允。六少爷却不知怎就惦记上了冬云,这两日总爱来寻冬云。昨儿三姑娘便来了妾这里,非说妾纵容着冬云勾引六少爷,妾辩白了两句,闹了些不愉快。”

关白泽闻言哪里能不知道,登时面色就要铁青了起来,瞪向崔氏,沉声道:“你纵容出一双好儿女!”

崔氏闻言吓得面色一白,抖了抖。可瞧着关白泽正在气头上,她也心知关白泽对她最大的不满便是没将儿子教养好,太过宠溺,每每总为他做主撑腰,使得儿子如今小小年纪就不学上进。而关白泽本就不喜关元卓,此刻她越是辩白,只怕关白泽越是发怒,越是饶不过儿子。上次他罚儿子跪了两天祠堂,险些跪出病来,这会子身子将将养好,若是再被惩罚,不定会怎样呢。故而崔氏只诺诺地低了头,没再吭声。

关白泽见她如此,倒是火气微降,又转回目光瞥了眼兰姨娘。兰姨娘的心思他岂能不知,方才她的话不过是惹他对崔氏不满罢了,只是崔氏平日也不是那不容人的性子,今日老四媳妇又因三丫头而小产,兰姨娘此举倒也能够体谅,而且兰姨娘的话也未曾冤枉崔氏。方才他自也听到是关礼洁欲对程敏瑜无礼,非要从后面挤过去,推搡间这才出了意外。但此事又岂会只是意外,没有这么凑巧的意外,那么多婆子丫鬟跟着,怎么三丫头就偏摔倒在了老四媳妇身上?而且三丫头的性子他也是清楚的,虽是被宠爱的有些骄纵任性,但却是个胆小的,若说她言语对程敏瑜不敬他是信的,若是她故意使坏心想害老四媳妇,那却是不能的。一来三丫头没这么做的理由,再来她也没这么做的胆子和这份狠心来。

关府人员历来简单,也没那么多的事,此事和二房三房应无甚牵连,只大房的这些女人,此事非崔氏所为,他的三个妾,容姨娘已多年无宠,且没有儿子,膝下的大姑娘早嫁了人,又是个本分人,此事当也于她无关。清姨娘平日里虽说年轻气盛,小心眼最多。可她和兰姨娘同为妾室,走的本就近一些,便是不论这个,她要害崔氏这事也做的太拙劣了些。至于兰姨娘,老四的骨血她自没有下手相害的道理。这事只怕多半还是老四的妾室所为,那小陈姨娘也怀着身孕,且很得兰姨娘的心,兰姨娘又嫌老四媳妇出身不好,一直对她不太喜欢。现如今老四媳妇已然没了孩子,若此事真是小陈姨娘所为,瞧在她肚中的孩子,还有那偏疼之心,兰姨娘是定要为她掩饰一二的。再来,那小陈姨娘到底是她的亲侄女,若是因此事牵连,兰姨娘面上也不好看,自不如将事情赖在崔氏头上。

关白泽想着不觉瞧向关礼洁,道:“好端端的怎么走个路也能摔倒!”

关礼洁闻言便哭道:“女儿…女儿不知,只是脚下一滑便摔倒了下去,许是…身子不适,太阳一晒有些上头,这才没能站稳。只是女儿绝非有意要撞到四嫂嫂的,爹爹相信女儿。”

慧安听罢,眉宇便跳了下,方才在园子里她就奇怪关礼洁怎生好好的便摔倒了,所以才四下检查了一下。今日这日头老大,怎么会有水沾在上头呢,现在想想只怕那是一块被扔在关礼洁脚下的冰呢。当时关礼洁推嚷着要挤过去,程敏瑜的丫鬟岂能不阻拦,这一阻拦免不了争执两句,趁着无人注意将藏好的冰扔在关礼洁脚下也非难事。事后那冰早已融化,哪里还能寻到什么证据,倒是悄无声息。只是程敏瑜的身孕已有五个月,早就过了头三个月的坐胎期,这会子应已稳了才是,怎就摔了一下便没了。

慧安想着,关白泽已瞧向那些跪着的下人,沉声道:“哪些是今儿跟在四少奶奶身边伺候的?瞧着三姑娘摔倒,便无人护着你们四少奶奶,那要你们何用?!”

下人们一听吓得面色一白,前头那嬷嬷瑟缩着道:“当时四少奶奶还在说话,三姑娘摔的突然,奴婢们…奴婢们不防…老爷饶命。”

慧安却心道,那人既是打定主意要害人,自是瞅准了时机才下的手,关礼洁能直接扑到程敏瑜身上倒也不意外。

此时屋中,程敏瑜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动静双手死死握了起来,然后她一双紧闭的眼突然睁的死大,猛然瞧向一旁垂泣的程嬷嬷,道:“嬷嬷,你说今日之事到底是谁所为?”

程嬷嬷闻言收了泪,恨声道:“除了那狐媚子还能有谁,整日里想着取少奶奶而代之,如今少奶奶的孩子没了,她肚子里那个可不就宝贝了,若是个男婴,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者少奶奶如今已有五个月,小产最是伤身,这身子一个调理不好…便是调理的好,这两年却是不好生养的。都是老奴没能伺候好,今日老奴应该跟在少奶奶身边的,少奶奶责罚老奴吧。”

程嬷嬷是程敏瑜自程府带来的,是其生母身边伺候的老人。程敏瑜见她请罪,忙虚扶了下,接着她死死咬牙,瞧向程嬷嬷道:“嬷嬷,今儿那环儿可也跟着去了呢!”程嬷嬷闻言目光一锐,抬头道:“少奶奶是想…可到底没有证据。”

程敏瑜便道:“那环儿本就不干不净的,今日之事便是我们没有证据也要赖在她身上。何况此事除了那狐狸精再没旁人,还能冤枉了她不成?没有证据又怎样,只要旁人疑她便可,老爷心里定也清楚是她无疑。便是不能将她怎样,来日姨娘再想抬举她,老太君和老爷也不能再这般不管不问的。再者,方才我分明听到那环儿大叫一声,引得千红和千青瞧过去,这才没能及时扶住我。”

程嬷嬷闻言面色一厉,不免骂道:“这个jian人!少奶奶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了。”她言罢起了身,给程敏瑜压了压被子便转身大步出去,踉跄着几步奔至关白泽身前便噗通一声跪下,哭道:“老爷,我们少奶奶醒来,说方才在园子里三姑娘将少奶奶撞倒,本是没有摔倒,可有人却借着扶少奶奶起身的档儿又从后头撞了少奶奶的腰身一下,还请老爷为我们少奶奶做主啊!”

程嬷嬷一言登时众人皆惊,这关府难得热闹一回,三夫人当即便扬声道:“今儿可真是越发的热闹了,如今连奴才都敢公然对主子下手了。”

关白泽不觉沉了脸,盯向程嬷嬷,道:“少奶奶可看清了那人是谁?”

程嬷嬷道:“少奶奶当时疼的厉害并未看到,只是当时围在少奶奶身旁的却也不过那几个人…”

程嬷嬷说着便向跪着的下人们处瞧了一眼,正对上跪在前头的千青的眼睛,她冲千青使了个眼色,扫了眼跪在一边的环儿。千青当即便明白了过来,忙跪着向前爬了两下,哭道:“老爷,奴婢想起来了。当时是环儿大叫了一声,奴婢们吓了一跳瞧了过去,这才没能及时扶住少奶奶。少奶奶跌倒,奴婢欲上前搀扶,环儿却撞开了奴婢自行凑上前头去,环儿只是少奶奶房中的三等丫鬟,平日行事也不见这般毛躁。”

“老爷夫人明鉴,早先奴婢便曾见过环儿入夜后鬼鬼祟祟的出入院子,平日也常爱在少奶奶房外转悠,今日撞伤少奶奶的定然是她!”千青和千红本就是程敏瑜身边贴身大丫鬟,环儿不干净,她们早先便也知道,如今千红忙上前道。

崔氏不想事情急转直下,一下子关礼洁便被撇开了,她心中一阵狐疑,先是想着这会不会又是谁在陷害她,叫这环儿出来指证她,但这环儿她压根就没见过,这想要往她身上赖却是不能,崔氏心思一动,瞧了眼正大着肚子坐在一旁的小陈姨娘,见她蹙着眉,目光闪动着,不觉心头一喜。关白泽尚未说话,她已是沉声道:“哪个是环儿,带上前来问话!”

那环儿似不想怎么一下子就被牵扯了进去,一张脸变得惨白,瞪大了眼睛一脸无措,待千红发狠地推了她一下,她才忙哭喊着道:“夫人饶命,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奴婢是冤枉的!”

“既是冤枉的便不必慌张,好好答话!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为何当时要大叫一声惹得众人注意,才使千红二人不及扶住四少奶奶?”

环儿闻言不觉面露惊慌,接着才磕头道:“奴婢只是…突然背上疼痛,这才惊叫,并非有意,奴婢…奴婢冤枉的!”

崔氏面露厉色,上前一步,讥笑道:“突然背上疼痛,偏就在三姑娘摔倒时你便背上疼痛?你觉着你这话会有人相信吗?”

环儿似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让人生疑,只她张了半天的嘴,到底只能呼出冤枉几字来,崔氏便冷笑道:“看来不吃些苦头,你是不愿说实话了!赵妈妈,先打十廷杖再说!”

环儿面色登时大变,崔氏却又道:“去,搜搜这环儿的屋子。环儿,你现在招还能从轻发落,若是等搜出来什么来,你可别怪不给你留体面。”

环儿却还是哭喊道:“夫人真是冤枉奴婢的,奴婢没有害四少奶奶,没有撞四少奶奶啊。”崔氏哪里能听她啰嗦,一个眼神婆子便将人拉下去摁在庭凳上打了起来,两三下那环儿便哭喊的不成样子。

十廷杖打完那环儿已是喘息艰难,赵妈妈刚巧带着人回来,却是交给崔氏一个荷包来,崔氏接过来从里头掏出一只鎏金镯子和五锭银子来。她将那镯子取出来,抬手便将银子扔到了环儿面前,道:“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你还不说实话?!你此刻说尚且饶了你家人,若是还嘴硬,便连你老子和老子娘一并发落!”

环儿闻言瞪大了眼睛,崔氏眼见那边小陈姨娘已是有些坐不住,便道:“这镯子总是有个出处吧,是哪个主子赏的一查便知…”

崔氏话还没说完,小陈姨娘便起了身福了福,道:“那镯子是妾早些天逛园子时丢掉的,还曾叫丫鬟们到园中寻过,却不想竟被这环儿捡了去。”

崔氏笑道:“这可真巧啊。”

小陈姨娘却面露镇定,道:“夫人若不信可问问赵妈妈,当日访琴带丫鬟们去园子里寻,还曾撞上了赵妈妈。”

“前些日子奴婢是在园子里见笑陈姨娘的丫鬟们寻镯子,只是寻的是不是这只奴婢却不知。”赵妈妈福了福身道。

崔氏便又瞧向环儿,道:“环儿,银子是哪里来的?你若不招,再打十廷杖!”

第163章 各人的惩罚

环儿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慧安瞧了她一眼,微微抿了抿唇角,瞟向一旁闭着眼睛假寐的关元鹤,轻声道:“你猜她会不会招?瞧着小陈姨娘很镇定呢。”关元鹤闻言却也没睁开眼睛,只道:“招不招不重要,关键是祖母和父亲心中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