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碟，做成小鱼的形状，非常可爱。吃在嘴里咸咸香香的，很开胃。
“这是什么？我之前从没有吃过呢。”
“这是鱼形果。”他的语气染上些许伤感。“这些点心，是我娘最爱吃的。”
前城主夫人？我偷偷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挂了些痛苦，桃花眼也垂了下来，在月光下竟像个无助的孩子。
今夜的白石，似乎很不一样。
“白石，其实你让我到越海来，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我试探性地丢出这个困扰我多时的问题。
他沉默了半响。
正当我要放弃从他这得知真相的奢望时，他又幽幽地开了口。
“我爹娘，是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我曾经觉得，这世上不会有比爹娘更恩爱的夫妻，不会有比我们更幸福的四口之家。”
“可是这一切，都在十年前被毁灭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凉。一时间，我竟为他感到有些悲伤。
白石的爹娘，也就是前越海城主白宇和夫人林裳羽，同属白岳门下，在全大沧的江湖里也是对出名的侠侣。
这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在十年前双双辞世，只剩下年仅十岁的长子白石和七岁的女儿白素。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深儿，应该听说过九宫吧？”他的表情突然变了。褪去之前的无助和悲伤，换上一种坚定而冷酷的神色。桃花眸里出现刻骨的恨意。
“听说过。似乎是个神秘的存在。”
“的确神秘。”他的嘴角浮起冷笑。“十年前，沧，黎，伽罗三国，聚集各国武林精英和朝中大将，誓要铲除这个让每个国君都不得安枕的势力。我爹娘，也在其中。”
以前听秦大提过，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其实当时，爹娘他们所率领的一支队伍，已经找到了九宫的门口。”他的嘴角微微颤抖。“他们陷入了九宫布下的幻阵。死伤过半。”
“爹娘带着剩下的一小半人闯出幻阵时，本以为终于可以冲进九宫。谁知道，他们所遇上的敌人，根本强得连他们也无法想象。那个男子，面对着破门而入的武林精英，只是微微一笑。”
“就是那微微一笑的瞬间，爹娘就已经倒下，竟毫无还手之力。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
“领头人一死，其余的人便各自逃命。那个男子也没有再出手，让人将爹娘的尸首送回大沧。留下一句话，再次擅闯九宫者，杀无赦。”
“这十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便是这无边际的仇恨。这个人，毁了我的家，也毁了我的世界。可恨的是，我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就是九宫宫主。”
“成为武林盟主，疯了一般地苦练武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为了一个目标。就是铲除九宫，手刃仇人。”他攥紧拳，唇抿成一条直线。“我要让九宫，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的胸口，有些翻涌的不忍。我仿佛看见十岁大的白石，被心中的仇恨蒙住了双眼，从此再也没有快乐过。
“白石——”我想劝他放下这样的仇恨，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是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我，仅留下一个越发孤单的背影。
一个十岁的小孩，是如何将仇恨埋藏在心中，一直苦苦煎熬了整整十年，只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复仇，是所有故事都偏爱的主题。这把双刃剑，究竟还要在他的胸口上停留多久？
白石秘密(下)
“深儿想的没错。我带你回来，的确另有打算。”
咦？话题又转回来了？
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本来还想安慰下他的说。
“什么打算？”
他转过身，虽说背着月光，仍然可以看到他的眼里有种奇异的光。
“看来深儿的确不知情。”他盯着我，不放过我的任何表情。
我一脸无辜地看他，一副我是良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居然上翘了嘴角笑了笑。
“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与九宫有关的线索。总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深儿一定听说过清音阁吧。”他收了笑意。“据我所得到的消息来看，这清音阁，就是九宫的产业。”
“清音阁？！”不会吧？我还去过一次，在那儿遇上了风岚。
“不错。五年前，一张绝世名琴在清音阁展出。在座之人无不一掷千金欲购，却被告知它并不出售。”
“谁知半年前，这张琴竟然又在清音阁出现了。虽然只有一眼，却仍然被人认了出来。”
“这张琴，就是深儿手中的‘凤尾’。”
凤尾！我惊愕地看着他。
“可-可是，仅凭这个，能说明些什么？”
“若只是这样，自然是不能说明什么。”他颇有深意地笑笑。“若是再加上深儿袖子里的断魂刀又如何？”
“断魂刀？”我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九勾，在他眼前晃晃。“你是说它？它叫九勾，不叫断魂刀。”
他轻轻一笑，成竹在胸的样子。
“九勾断魂刀，九曲离殇剑。这两把江湖传说中最为出名的神兵利器，一直都在九宫宫主手里。当年我爹娘，就是死在离殇剑下。而另一把与之齐名的，就是这把断魂刀，又名九勾。”
我手一抖，差点把九勾掉在地上。
“这-这么说，你是根据这些怀疑我跟九宫有关，所以才——”
“不错，正是如此。”
我握紧九勾，垂下手。长长的水袖落下，遮住九勾。
“九勾和凤尾，都是我学琴时的老师送给我的。照你这么说，也许他是与九宫有些关联，可惜的是他早已云游四海，不知踪迹了。”
“的确。深儿的那位老师，我无论如何调查，也不见丝毫踪迹。不过也正因为此，更让我相信此人一定与九宫有关。”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何还要留我在越海？”
“深儿还是太过天真了些。”他缓缓走进，眼神复杂。“会将九勾和凤尾送给深儿，若说是普通师徒之谊，实在说不过去。”
“那是你想太多了。”我转过眼，不敢看他。
“就算这点是我想多了，深儿头上那朵‘七思’又能做何解释？”
七思？我摸摸头上的簪子。不是一寸相思么？
他仿佛看出我的疑惑。
“这朵花儿，就是九宫新任宫主的信物，九宫内称之为‘七思’。”
“深儿，到了这个地步，我无法不怀疑，你身边一定有九宫的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那位新任的宫主。”
“七思，七思，应该是思七才对。”他似笑非笑。“恰巧被我知道，深儿的小名，就叫七七。”
“也许你的确不知情。但这位新任宫主，显然对深儿很不一般。”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真相，已经离我如此之近了么？
如果能够不再思考，也许我还能告诉自己，白石的话，都是无稽之谈。
可是现在，不容许我有任何的犹疑。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有所发现？”
他脸上有些失望和恼怒。“我本以为，就算这位宫主不在你身边，也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不过回越海这些日子，我仔细观察过，的确没有在暗处保护你的人。”
“哦？这么说，你的推断并不一定正确。也许这些只是巧合罢了。比如这支簪子，不过是我偶然间得来的。”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却在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确定。
看来他，已经在心底生出了些怀疑。这么说，他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要如何甘心承认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再次中断？这对他一定是个莫大的打击。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各怀心事地沉默了好一阵子。
原来这，才是他留我在越海的真正原因。
而我，就是他的一个诱饵，为了引出九宫。
他的遭遇令人同情，可是做法却让我不敢苟同。明明是他爹娘先打上门去，想对九宫来个一网打尽。难道还让他们不反抗束手就擒不成？从这点上来说，那九宫宫主虽然是心狠手辣了些，却也并算不上有多么罪大恶极。正如两军对垒，必有死伤。这些牺牲者的小孩，又该找谁报仇呢
当然，这样的想法，我是不敢跟他说的。
“深儿，夜已深，我送你回房吧。”他的声音里，有种莫名的温柔。
我刚想拒绝，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不劳城主费心。我会陪小姐回去的。”
蓝儿？！不，是风岚！
我猛地转头，风岚又变作蓝儿的样子，冰了一张脸站在那里。
“既然如此，深儿早些歇息。我改日再来找你。”他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
蓝儿仍是一张冰山脸。“还不走么？”
“哦。”我应了一声。有些心虚。
为什么我要心虚？！真是让人胸闷。
我干脆一鼓作气，走到了她前面，头也不回。
身后，好像没了动静。
我的脚步放慢，终于忍不住回了头。只见风岚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站在离我三四步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我。
“你疯了么？！”我一急，冲到他面前。“要是被人看见——”
话音未落。他突然不顾一切地拥住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唇上便压下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
疯狂而笨拙，却带了融化一切的热度。我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直到唇上微微的痛楚终于唤醒了神智。
我奋力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我越发用力地挣扎，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他停了下来，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
真够没出息的。我继续抽噎。
泪水模糊了眼睛。我只隐隐约约看到他正仔细看着我。
他轻轻为我擦干泪，将我揽在怀里，放松了力道。耳边，一声叹息。
“七七，我想让你眼中，只有我一人。是我太心急了么？究竟我要怎么做，怎么做••••••”
我靠在他胸口，再也无力挣扎。满心的无奈和心酸。
风岚，你不明白，有的时候，真相往往比现实伤害更加残忍。
温存如棉
风岚的身份被我拆穿之后，在人面前仍然化作蓝儿的样子，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便恢复原形。一开始我还担心他被人发现，他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在几次之后都没有出什么事情，我便随他去了。
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也不好意思再使唤他。他倒是神色自若地跟以前一样，反而显得我有些放不开。
“风岚，你这个易形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拿对着镜子，有些笨拙地挽着头发。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还是我来吧。”
我有些泄气地看着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他拿着玉梳，将打结的地方慢慢梳理开，又轻轻梳顺，熟练无比。
我看着铜镜里，这个风华绝世的男子，此刻正认真地对付我那一头有些凌乱的发丝。他微微抿了唇，眼神专注。我的齐腰黑发，竟渐渐变得顺直，服帖，最后变成一个简单却好看的垂云髻。
插上发簪，他抿着的唇角才放松开来，荡起一个乱人心神的浅笑，像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
“好了。”他看着铜镜中的我，瞬间的沉溺。
“七七。若能停在这一刻也好。”
我的神思，也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这样的场景，多像我在前世所期待的那种相处。
若能停在这一刻——
他的眉头有些淡淡的疲惫，潋滟似水的凤眸里装着让人无法忽略和拒绝的柔情和期待。
心里有个小小声音在说着些告诫的话，我却选择了忽略。
这样绝世的男子，这样恍惚的美景，这样如棉的温柔。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就让我贪心这一刻可好？
对他浅浅笑，我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有无法掩饰的情思流转。
他的眼里，出现了耀眼的光芒，表情却有些呆滞，让人好笑。
“风岚，你真是个傻瓜。”
我放任自己伸出手去，本想拉住他的双手，他却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向他微微颤抖的怀里。
他抱得那样紧，像要将我牢牢锁住般用力。
“七七——七七——”他的华美又带了些暗哑的声音贴近我的耳朵，燃起暧昧的温度。“你终于不再拒绝我了是不是？你的心里，终究有了我，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将头埋进他怀里，抬起手揽住他的腰。
不是不知道，他将自己扮作女子，只是为了能够一直在我身边。
可以告诉自己理智，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却无法忽视他的用心良苦。
还是对他动了心，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可是，月华呢？我又该把他放在哪里？一个人的心，难道可以分给两个人么？
风岚，是我不能爱，不该爱的人。
而月华，才是我应当好好对待珍惜的人。
只是为何，对着风岚，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拥抱他的愿望？
温热柔软的唇触到我的脖颈，带来些酥麻，像电流通过身体。
“七七，我一定是着了魔，为什么会如此放不下你？为什么总是想着你？为什么想每时每刻都待在你身边？”
“七七，我从很久之前就一直爱着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也许是从我们的前世开始——”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们的缘，的确是从前世开始。可是事实，却不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