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接到消息，四皇子似乎失踪了。”
“失踪？”我的身体晃了晃，立刻被风岚扶住。
“难道九杀也查不出他的下落？”风岚的声音有些凛冽。
“九杀只能查到，四皇子大婚那日还在府里，第二天便莫名其妙没了踪迹。不过——”夜九顿了顿。“有人看到在四殿下失踪之前，曾有一位道人来访。四殿下竟然也见了他。”
道士？我心跳加快，他不会是要——
“再查。”风岚沉声道。“一定要将四皇子的下落查出来。”
“是。”
“让我进去！”
我正心烦意乱，迦落云的声音又在不远处响起。
他被两个玄衣的侍卫挡在门口，焦急地望着我的方向。“深深！深深！”
“放他进来吧。”
迦落云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步履凌乱。凤星紧随其后。
“迦落，怎么了？”
“深深！现在民众传言纷纭，说四皇子妃在大婚当日殡天，四皇子悲伤过度，随一道人出了家！深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将头埋进风岚怀里，颤抖不已。“我-我不知道。”
“星儿！把你家夫君带回去。”风岚揽住我的肩，轻轻安抚。
“深深！你不能不管四殿下啊！”迦落的声音依旧不折不挠地响起，渐行渐远。
“风岚，你说月华他不会真的——”我紧紧抱着风岚不放。“我真怕——”
“七七放心，他不会这样做。”风岚的手顺着我的脊背轻拍，舒缓了我的心情。“我们会找到他的。不过——”
他忽然又拉开我，眼神凝重地与我对视。“七七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么？若他真为了你出家，你会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他的眼里有些不确定和掩藏起来的小小受伤。
莫非他还认为我离开他的原因是因为我也同样爱着月华？
捧住他的脸，轻轻摩挲。
这张容颜，让我在多少个夜里惊醒，在多少次痛苦挣扎中变成我唯一的救赎？
“风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离开你？”
他朱砂般的唇微张，透出些紧张的心绪。
“我已经下定决心，从此之后再不对你隐瞒。不过我要说的话也许有些怪诞，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七七说的每个字，我都信。”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云静风止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话一出口，仿佛一下子便轻松了许多。这个埋藏在心底对谁也没有说过的秘密，渐渐揭开。
我从现代的生活，说到那个奇怪的夜晚，说到那个怪异的梦，再说到前世今生的这些因果，说到我到这个时代的目的，要完成的那个任务。也说到了自己的情不自禁，矛盾和挣扎。
风岚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一种极其纠结的复杂神情上。
“你就是那位玄玉上仙。而我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让你受尽情伤。可是现在却——”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这一世之后，你便会灰飞烟灭。如今你也知道了，不会——怪我罢？”
他没有说话，浅红的凤眸难得出现了一种叫做抓狂的情绪。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你接受起来可能比较有难度••••••”
“这么说，你离开我，就是为了这个？”
“呃——是。”他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我有些忐忑。
“那么，七七，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前世的那个玄玉上仙？”
“当然是你。”我赶紧安抚这炸了毛的猫。“玄玉上仙的模样我都记不清了。不过——你们本来也就是一个人，难道还吃自己的醋？”
“那沧月华呢？你爱他么？”他的表情很怪异。
我一愣。我爱他么？“当-当然不。我只爱你。”也许曾经对月华动过心，可也只是喜欢吧？
他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你是怎么确定我便是玄玉上仙的？”
“因为——因为你身上的灵力让我觉得熟悉啊！再说你出现之后，仙翁也说了，我已经找到了上仙大人，不是你还会是谁？等等——你相信我说的了？”
“当然相信！”他咬牙切齿，表情骇人。“这个臭老头！”
“臭老头？你在说仙翁大人？风岚，仙翁大人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才怪！七七，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我是——”
“恭喜恭喜！”
洪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白发白髯的老者，拿了拐杖轻捻胡须，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
“仙-仙翁大人？”一时之间，我也忘了反应。
倒是风岚迎向前去。“臭老头！你是故意的吧？”
仙翁大人一拂白髯，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回答：“非也非也，天意如此啊！凤神大人，若不是这样，怎么能解了你的情劫？若不是这样，怎么能解了玄玉上仙身上的宿命？如此两全其美，便是老夫也没有想到啊！”
我的脑子里被无数个为什么填满。
“凤神大人？仙翁，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喃喃出声。
风岚回到我身边，将我拉进他怀里。“傻七七，难道你还没发现？我不是玄玉上仙，我是火凤。不记得我了么？在凌波福地的时候，是我经常来照顾你，还对你说话来着。”他叹了一声，满是怜惜。“我原以为只是碰到了那朵花儿的转世，谁知道——”
我张大了嘴，抖着手指指着他，也不管这形象是不是傻到极点。
“你你你你是小凤儿？怎么会这样？”
“是。所以我的名字是火凤岚。这也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
怎么会这样？！！我沮丧到了极点。若不是一直以为他是玄玉，我也不至于颠颠倒倒做了这么多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决定！
“你怎么会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任务——”现在想来，都是我自以为是，这才酿出这许多悲欢离合。纯粹就是自己没事找抽••••••
我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岚哥哥是托生到这个凡尘历劫的。”凤星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
“凤星仙子。”仙翁的一句话又把我惊了个半死。
凤星叹了口气。“没想到他要历的劫竟然就是这个。岚哥哥是继任的凤神王，一定要下凡历劫。我从小和岚哥哥在一块，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凡间历练，便跟着一起偷偷下了来。如今，岚哥哥的封印已破，灵力也都回来了，想必是大劫已过。”
“星儿她是雪凤一支的公主。”风岚微微一笑，跟我解释。“七七，现在你可明白了？”
我懵懂地点头。
“恭喜凤神大人历劫圆满。小花儿，也恭喜你终于完成了任务。玄玉上仙，就要归位了。”
“仙翁大人，我不明白——”既然风岚不是玄玉，我又怎么会完成了任务？
仙翁大人但笑不语。他的身后，慢慢地走出来一个人。
银发雪衣，眉目清绝。那人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淡然出尘。那双潋滟的水眸里装着温和悲悯，和我心中那个千年前的拈花而笑的影子重叠。
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所有的问题似在此刻找到了线索，接着真相便一览无余。
兜兜转转，原来我们的际遇都不过是造化的一个玩笑。
“原来是你••••••”我不自觉地轻喃出声。
“小凤儿，没想到你也在这尘世。”雪衣仙人淡然一笑，倾国倾城。“真是造化弄人。”
拥住我的手臂忽然变紧。
“师父。你的记忆——”
“十世劫数已过。我自然已全部恢复。” 雪衣仙人顿了顿。“这一世，恍如一梦。”
我傻傻地望着他，心底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坠痛。
“月华——玄玉上仙？”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淡淡的笑却不达眼底。
“有劳七七助我渡劫，玄玉在此不甚感激。”
客套而疏离，像我们之间不曾有过任何纠葛。
那个为我白发的男子，那个对我说“我等你”的男子，已经悄然而去，在我全然无知的时候。
这个认知居然让我心痛。
是不舍？还是歉疚？
玄玉上仙，有万年的修行，坠入尘世后亦已轮回十世。当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这一世与我之间的纷纷扰扰对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般渺小了罢。
“上仙此次返回上界，便是更上一层，可封上神之位了。可喜可贺啊！”仙翁大人依旧乐呵呵。“小花儿，你还需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
“上仙的玄玉精魄还在你处，请你取来给他。”
“玄玉精魄？”我摸不着头脑。
仙翁大人朝我点点头。“就是你怀中的那块玉珏。”
我从怀里拿出月华送我的玉珏。
“此玉便是上仙的精魄所在，随他一同托生人世。”仙翁看上去有些疑惑。“怎么小花儿，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这玉是月华从出生以来便一直跟着的。
若早些知道，也许——
玄玉上仙的眼神落在玉珏上，微微的亮光一闪。
“还要借小花儿心头血一滴。”
风岚有些紧张地护住我。“臭老头，你要干嘛？”
“凤神大人不必如此。老夫自然不会伤害未来的凤神王后。”
仙翁的手向我一指，我的心口似受针扎，微微一痛。一滴鲜血竟从心口处飘了出来，直接落到那枚玉珏上，被玉珏吸收个一干二净。
紧接着，玉珏发出慑人的白光。白光过后，竟然断成两半。
一颗雪白的珠子从中飘出，一直飘到了月华-不，是玄玉上仙处。他伸出手，那珠子似有灵性，便停留在他掌中。
“上仙，服下这精魄，你便可重获万年修行，返回仙界。”
玄玉望着手中的精魄，若有所思。
“上仙？上仙！”见玄玉还没有动作，仙翁忍不住开口相询。“是否还有何疑问？”
玄玉将精魄握在手里，微微皱眉。“仙翁，若我服下这精魄，是否这十世之记忆便再不复存？”
仙翁陪笑道：“重回仙界，自然是需忘却前缘。这凡尘间的记忆，有了只会妨碍修行，不如忘却。”
忘却••••••
果然还是如此么？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身旁风岚的手。一定要这样么？
我曾经在心里想过，这一世伤月华太深，不若让他忘了我。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我却不舍。不舍这银发仙子的眼中心底，再不会有我的影子。
我果然很自私罢。有了风岚，却还舍不下月华。
只是舍不下，又给不了他什么。——当然，事到如今，玄玉上仙早已不是月华了。这一世对他而言，也与前九世无甚区别吧？记得也不过是挂碍，当毫不犹豫地忘却才对。
玄玉沉思片刻，将精魄放入口中。
“仙翁，小凤儿，可容我跟七七单独说几句话？”
风岚低下头来看我。我看着他，眼神恳求。他松开手别开眼。“去吧七七。”
玄玉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走得极慢。没有交谈，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也许是不想说了。
他忽然停了下来。我在他身后，望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欲言又止。
“七七。”他总算是开了口。“凤凰一族向来高傲，你灵力微薄，做了凤神的王后，必然会有些艰难之处，要好好照顾自己。”
“月-玄玉上仙，那你——”
他转过身，完美无缺的脸庞上竟然出现一丝苦涩。“你我从此别过，即使同在仙界，大约也再无见面之期。有凤儿护着你，我也放心不少。以后——珍重。”
他的身形在我眼中变得模糊。我捂住唇，将哽咽吞进腹中。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泪珠儿最终还是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他抬手，似想抚上我的眼，却终于停在半路上，只接住了我流下的泪珠。
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我捂住唇索性不去看他。心中乱糟糟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