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困了,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自言自语地转过头,随后又陷入了沉睡。过了片刻,他感觉脚底板有些痒,他抖了抖脚,慢慢地感觉这种痒移动到了后背,接着是后脑勺儿。他猛地转过了身,发现那只对他并不友善的猫静悄悄地趴在他的边上,在用尾巴扫他的后背,像讨好他一样。

这只猫的脸非常小,所以显得眼睛格外大。眼睛里那种深潭一般的蓝绿,像要把人给吸进去一样。周玦转过身,想要去逗弄一下小猫,但是小猫像受了惊吓似的,伸出爪子就是那么一下。

周玦的手立马就见红了,他恼火地把那只猫轰了下去。小猫瞄了一声,抖了几下尾巴,然后无声无息地一溜烟跑了。周玦看着自己的手,虎口那里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口子,还流了血。他没当回事只是甩了甩手,伤口的血很快就不流了,只是略微肿了起来。

周玦不耐烦地下床去翻消毒药水,他可不想为逗一只猫而感染。他蘸着碘酒一点点地擦拭着虎口。他发现在伤口里有一个黑色的小点,和针尖儿差不多大小。他找出镊子挑了一下,但是没有挑出来,像有什么东西卡在肉里了。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他用镊子夹住这个黑点,开始慢慢往外扯,不想居然从自己的伤口里面扯出了一根长头发。他这下慌了,连忙往外拉,几次拉断后还是有黑色的头发在里面,然后继续挑。手上因此流了很多的血,这时,他整个手都开始肿痛,他撩开袖子,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肿得和发酵馒头一样。手臂的肌肉内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头发在互相缠绕。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种怪异的肿胀居然不断延伸。他惊恐万分地吼叫了起来,但是父母并没有听到儿子这样的吼叫声。他翻出抽屉里的一把手工刀,二话不说就割开了自己的手臂,里面果然是大把的头发像麻花一样纠结在他的骨头上,红的血肉、白的骨头、黑色的头发,这三种颜色纠缠在一起。头发不断地向内延伸,钻进他的血肉之中,像开道一样。他害怕极了,疯狂地拉扯这些古怪的头发,一把把连着自己的血肉一起扯出来,一团团头发混合着血,被他扔得到处都是,但是无论他扯得有多快,依然没有头发延伸的速度快。头发有意识地向上疯长,钻开了周玦的肌肉,很快就延伸到他的脖子。这个时候,周玦已经陷入了癫疯,他只是想要阻止这该死的头发继续伸展。他拿起刀子猛地往脖子上扎去,顿时鲜血和头发都喷射了出来,而他则颓废地倒在血泊之中,眼中充满了恐惧。

周玦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一个蹲在角落里的背影,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像笑也像…猫叫。

周玦猛地睁开眼睛,本能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他的颈后都是汗水,还有一些毛糙的感觉,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非常沉重,原来那只猫真的一直都趴在他的身边,它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周玦的手上。周玦飞快地抽掉手臂,猫眯着眼睛叫了一声,一双蓝绿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周玦,随后转头悻然地离开了。周玦看着自己的手,就像在看一块腐烂的肉一样。他闭上眼睛,努力地让自己明白前面只是梦,只是一个噩梦罢了,谁没做过噩梦呢?

随后电话又响了,他接起电话,又是胖三打来的。胖三说他已经到家了,和前面所说的一模一样,周玦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你不是前面打过电话了吗?怎么又打来了?”

胖三啊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憋出一句:“老子刚到家,这是给你打的第一个电话啊!”

周玦扶着额头使劲地摇晃起来,然后他说:“我前面做了一个噩梦,可能那是梦里的事情。没事,既然安全到家就好好休息吧。”

胖三这才安心地挂断了电话。

周玦叹着气,挂断电话,他觉得这个梦魇有些突然,于是对那只猫产生了微妙的兴趣,他准备去问母亲这只猫的来历。就在他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原本贴在屋顶的海报突然落了下来,从上面垂下了一大把头发。头发了无声息地晃动,随后就闪电般缩回了天花板,床上只留下了那张海报,而双面胶上还粘着几根乌黑的长头发。

来到大厅,母亲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手里打着毛衣。那只黑猫在她的边上玩着毛线球,滚出了很多毛线。那些纠缠的毛线让周玦想到那个梦,又觉得手臂开始发痒了。

周玦移开视线问道:“妈,这只猫是从哪里来的?”

母亲说:“它自己跑到我们家门口的。就是上星期。我看它不脏又不怎么叫唤就养着了,反正也没什么不好。”

周玦道:“自己跑来的?它会走楼梯?”

周玦母亲停下手上的活儿,顿了顿,显然她没想到这一点,不过随即就回答道:“唉,也可能是谁扔了,然后它跑到我们家门口的,晚上下着雨,我半夜看它窝在我们门口的地毯上,第二天居然还是没走,实在挺可怜的。你不喜欢这只猫?”

周玦笑着说:“怎么会,蛮可爱的。”

他低头看着依然在玩毛线的黑猫,而黑猫发现周玦正盯着它,抬起脑袋对着他喵喵地叫了两声,随后继续玩着毛线。

它像在听他们谈话,时不时地会抬头看看这对母子,随后又了无声息地继续玩毛线。

母亲让周玦给这只黑猫取个名字,周玦随便说了一句:“那么就叫阿咪吧。”

母亲噘着嘴,委屈道:“不能起个稍微好点儿的吗?我叫了它半天咪咪,它都不睬我。”

周玦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眯着眼说:“这样吧,它是上星期三晚上来咱家的吧。呃,那是夜里吧…”

没想到刚说到夜字,黑猫居然喵喵地叫了两声,像是在答应周玦。周玦见它叫得起劲,又叫了一声“夜”,它晃了几下脑袋,抬头看着他。这时侯他发现这只猫居然像人一样在微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这个笑容让周玦不禁浑身颤抖。

此时,爷爷和父亲这两个棋迷终于尽兴了(很可能是饿了),停战来到大厅,见到母子两人都在逗猫,也过来凑热闹。爷爷已经是古稀之年了,有些轻度白内障,他眯着眼看着这只猫说:“你们娘儿俩还真是喜欢这猫啊,不过这猫的确特别,灵气足哇!”

周玦很喜欢跟爷爷唠嗑,爷爷过去上过私塾,刚刚解放的时候还给报社写过点儿文章,算是一个老辈儿的知识分子。爷爷知道的很多东西都是周玦听都没听过的,所以他说的总有让周玦感到惊奇的地方。

老爷子摸着下巴的几撮白胡须说:“这猫呀,其实分很多种,黑狗辟邪,黑猫通灵。但是黑猫中最克恶鬼的,要数玄猫!”

周玦道:“玄猫?是不是…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

老爷子咂了几下嘴,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这只就是古代所谓的玄猫。”

周玦疑惑地问道:“不就是…黑猫吗?”

老爷子摇头道:“不是啊,纯黑的猫就不是玄猫啦。你看啊,我写给你看。玄字小篆是怎么写的啊,下面是个绞丝,上面像丝绞上的系带,其实就是古代的一种染丝用的丝结。所以,它的意思其实不是纯黑色,而是黑中带赤。”

周玦瞅了两眼猫说:“这只猫…的确啊,它额头这里一块像深红色,哎?还真的是玄猫啊!”

老爷子一改前面的玩笑,略微疑惑地说:“嗯,但是,这玄猫只会出现在煞气极重、出现恶鬼的地方,平时你要看到它的影子都难。在咱们家…难道是来警告我们的?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不过这只猫最克恶鬼,有它在应该没事,把它给我养好喽。”

爷爷的话说得很平淡,家里人都把它当玩笑听,父亲更是呵呵地一笑了之,但是在周玦听来,每一句话都像在提醒他一样。他知道这只猫其实是冲着他来的,想到了那个梦,又想起为什么他还没走到它跟前,它就发出那么刺耳的叫声;为什么在老九鬼魂出现的那个晚上来到自己家,一切都像在警告什么事情即将来临。

但是有一件事,周玦认为爷爷给出了答案,那便是必须留住这只猫。因为它是最克恶鬼的玄猫,它是来给他们警告的。也许在关键的时候,它是周玦保住全家性命的法宝。

话说两头,周玦家莫明奇妙地来了一只怪异的黑猫,而胖三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少了一样东西——一张旧照片,那是他以前去钱塘江游玩的时候和周玦他们四人的合影。他把它放在桌子的玻璃下。因为那时侯他还没现在那么胖,所以他时不时地可以低头看看照片,寻找一下心理安慰。现在这个心理安慰莫明地消失了。

他问了母亲,却被告知没有人去过他的卧室,所以照片的不翼而飞只能杳无下文。这事胖三没有告诉周玦,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另一头,瘦猴搭上带卧铺的火车往辽宁老家赶,车上熙熙攘攘。瘦猴其实胆子不小,他是几个人中最胆大沉稳的,但饶是如此,他也有些怵得慌。他打过电话给周玦和胖三,两个人虽然表面上都说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从语气上他可以判断,其实他们两个或多或少都发现了什么异常,只是谁都不想先捅破承认,他也只好静静地等待着他即将遇见的事情。

瘦猴的本名叫做侯晓伟,他的满语名字叫阿克敦,是结实强壮的意思,但是瘦猴长得不壮实,却很强。由于他的身材过于矮小,所以很多人看到他都认为他最多只是高中生。这让他格外自卑,他很小就开始练习武术,参加过比赛,比起那些业余空手道可算是真正的高级玩家。只要谁胆敢对他的身高说三道四,他就让他变猪头。所以,他坚信没有什么物理上的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但是他格外在意那些玄乎飘渺的事物。他信鬼神,是这几个人中最信的。

车又一次停靠站点,他隔壁铺位的人举着巨大的行李箱往外挤。那人朝瘦猴打了声招呼,消失在人流中。

安静片刻之后,又进来了一个男子,瘦高个儿,穿着一身蓝灰色的夹克衫、藏青色的西裤,看样子像一个搞文化的人,非常斯文。他手里只拿着一只绿色旅行包,比起前面那位跑单帮的哥们儿,真的是潇洒许多。

男人非常冷淡,他看也不看瘦猴,走到自己的铺位,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只杯子,又从隔层内抽出一袋茶叶走了出去。过了几分钟,他泡了一杯茶,坐回到位置上,直勾勾地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木讷得仿佛一座雕像。

就这样,那个男人维持着一个姿势,面对窗口,直到太阳落山,他才稍微地眨了几下眼皮,随后喝了一口早就冷掉了的茶。瘦猴并非有意要观察他人,他只是觉得他的动作和表情未免太单调了,如果不是有呼吸,还真以为是一个假人。

瘦猴看了看时间,该吃晚饭了,他自己事先买了方便面,热水一冲就可以吃。那个男人闻到了方便面的香味儿,稍微又眨了下眼,此时列车员在通道里喊着卖盒饭。男人慢慢地站起身,他走路非常慢,列车员都走很远了,他才喊住他,列车员只得倒退到他的面前。他买了一盒,付了钱,然后又非常缓慢地走到位子上,打开饭盒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饭。如果是一个女人,或许会显得非常文静,但是一个男人,那么缓慢地吃饭,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瘦猴见状,直皱眉头。最后饭菜都凉了,那人喝着冷茶,吃着冷饭。一点儿也不介意。等他吃完收拾饭盒的时候,瘦猴看了下手机,他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从五点半吃到七点半,人家婚宴估计也该吃完了。

这个男人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瘦猴视力很好,他看到手帕上有什么殡仪馆的字样,这个男人估计是做丧葬业的。

这个迟钝缓慢的男人终于发现瘦猴一直都在偷偷地看着他,他停了下来,对上瘦猴的眼神,僵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瘦猴感到他还不如不笑来得正常点儿。

人家对你笑了,你好歹要回句话。瘦猴咳嗽一声说:“大哥,你这是去哪里啊?”

那个男人本来已经缓和下来的脸,又扯出了一个非常喜感的笑容,他说:“去南京。”

瘦猴愣了一下,这列车是去辽宁的,不过辽宁的铁路密集度是全国第一,所以也许他会在其他站点下去吧,瘦猴那么想着,也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秋天的夜已经变得有些深,天色暗得只能够看到几点模糊的亮光,也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星光。这样的漆黑之中,瘦猴透过玻璃窗看着车室里的影子,感觉像另一个空间的倒影。在那个空间里还有一个自己,也坐在火车上,呆呆地望着玻璃窗,看着在玻璃里的另一个自己。这两个是不同的人,他们有着不同的心思。

瘦猴的神经过去没有那么纤细,他正奇怪着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脑子里会钻出那么多古怪的联想。他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继续看杂志。

此时,那个“木头”人居然开口道:“你要去哪里?”

瘦猴忙从发呆中缓过来,男人的声音非常轻微,感觉像有些感冒,或者说像从肚子里发出的腹语一样,瘦猴回头对男人说:“辽宁,这列车的终点站就是了。”

男人扯出一个很不自然的微笑,瘦猴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比较好。男人笑着说:“这列车的终点站是南京。”

瘦猴第一个反应就是摸车票,他怀疑自己坐错车了。他想到,前面验票的时候,他还特意问过列车员,他干笑着对男人说:“这辆车是去辽宁的,你坐错了吧。要不你现在去问问列车员,或许还可以换票。”

男人没有接受瘦猴的提议,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车窗外面,然后便不再搭理瘦猴。瘦猴讨了个没趣儿,他低声呸了一声,也不再说话,继续看汽车杂志。

男人坐在他对面,一直都没有说一句话,瘦猴放下杂志想要上厕所。他走到过道,这时侯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在铺上睡了,即使没有睡觉也不会留在过道里。列车的灯开得亮堂堂的,显得一点儿也不懂得节约和环保。

瘦猴发现厕所里有人,他只能靠在旁边等,许久终于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妪。老太婆看到厕所边守着一个年轻人,一脸警惕地拉着裤腰带,用充满乡音的话嘀咕了几句。瘦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朝她的背影扔了一个白眼儿。

瘦猴心想,这老太婆在紧张什么,自己又不是没常识的变态,要袭击也是袭击美女啊。

上完厕所回来,他发现那个男人依然坐在位子上,看着窗户,维持着那个凝视远方的表情。这让瘦猴感觉这个人如果没有忧郁症,就是一个自闭症患者。

男人见他回到床铺,眼珠子才稍微转一下,像死鱼突然诈尸一样,随后又恢复前状。

此时,那个男人冷不丁说道:“你知道安徽多林多山吗?”

瘦猴虽然念大学,但他是理科生,你问他牛顿定律和电力定律,或许他会告诉你公式,但是你问他人文方面的,那还不如去问周玦他们。

瘦猴坦然摇头,男人不意外,他笑着说:“老人都爱去那里。”

瘦猴奇怪地问道:“这话怎么解释?”

男人放松了肩膀,他靠在铺子上,颤抖着肩膀开始发出咯咯的笑声,他一边笑一边说道:“那里的棺材很出名的。”

瘦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男人停止了笑声,他道:“因为我就是专门卖棺材的。”

瘦猴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往后仰去,他觉得这个人脑子不正常,骂了一句“神经病”就到上铺去了。

男人没有继续说话,他只是依然看着窗户外面。瘦猴也依然没有睡意,他被这个卖棺材的男人影响,也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

瘦猴的脑子里只有黑不溜秋、黑乎乎这样的词。过了半天,瘦猴开始觉得这单一的景色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好像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了。他正思索着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马上就发现错误的所在,这黑乎乎的窗户为什么…一直都有两个亮点?

他记得,他上厕所前看到过的那两个亮点也在这个位置上,前面他歪着脑袋看了那么久,怎么那两个亮点一点都没变呢?

瘦猴感觉自己的尾椎骨有一种被冰冻了的寒意,他心虚地擦了擦窗户,发现外面的景色像一个固定的布景。瘦猴的脸瞬间就僵硬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麻烦了。

此时,他发现坐在边上的那个男人的眼睛其实不是看着景色,而是一直都盯着玻璃上的反光。瘦猴的脖子已经僵硬得无法转动,因为他发现在反光中,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形如枯槁的骷髅,这个“骷髅”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坐姿,盯着窗户。最让瘦猴崩溃的是,在反光中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他居然在看书,而且眼神非常专注,对着对面那个已经半腐烂的骷髅念着书里的内容。

瘦猴的眼睛睁到眼眶生疼,他不知道这反光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那个反光中的自己发现了瘦猴察觉到了他,居然猛地转过头,对他怪诞地笑了笑,这个笑容根本就不是瘦猴。瘦猴发现这个人不是自己,但是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反光中的那个人对瘦猴笑着挪了挪身体,像要靠近他一样。此时,瘦猴感觉身体仿佛被一个什么东西所接近,而后,反光中的那个人把书摊给他看。他清楚地看到,那就是《七人环》。其他字他都没有看清,他只看清一句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此时,列车传来了像剐铁皮一样的刺耳声音,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出:“终点站南京到了,请旅客们从棺材中出来,不要遗漏物品。请旅客们…”

瘦猴终于无法忍受了,他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拿上背包就冲了出去。那个卖棺材的一把抓住他,他发现男人的手已经成了腐烂的白骨。在反光中,那个穿着瘦猴衣服的人表情非常悲哀,眼神里流露着无奈,但又掺杂着一些嘲讽,而那个卖棺材的人则冷笑着说:“故事还没结束呢…”

瘦猴本能地一拳打在那个人的腹部,他发现他的身体里居然只有骨架子,一拳下去就听到咔嚓一声。瘦猴连忙甩开那只枯手,发疯地跑出卧铺厢。外面车厢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白晃晃的灯光,但是车厢的摆设已经彻底变了——车厢成了木质结构,有紫红色的丝绸作衬子。这种装饰,简直就像…一个棺材的内部啊!车厢成了一具巨大的棺材!

当他意识到恐怖之时,发现从车厢的墙壁上渗出许多红色血液,一股浓稠又腥臭的味道弥漫着整个车厢。瘦猴歇斯底里地狂奔起来,这时后面响起了诡异的声响,瘦猴回头一看,发现那个上厕所的老太婆正翻着白眼,像是一具僵尸一样向他跳来,在她身后那条长长的裤腰带还拖在地上。最让他发疯的是,这个时候每个车厢里都传来骚动,本来安静的车厢都传出古怪的呜咽声,从里面爬出了好几个类似僵尸的东西,无不例外都是朝瘦猴而来的。整个车厢就像在上演中国版的《生化危机》。

瘦猴发疯地拉着车门,他要离开这里,但他忘记了这是在急速行驶的火车上,跳车等于找死。不过干等也是找死。

他不再犹豫,他宁可跳车而亡,也不想被这些怪物撕成碎片。

他闭上眼认命地跳了出去,摔倒在地上。他没办法靠自己的力气爬起来,他感觉很疼,但是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疼,并不是那样粉碎般的疼痛。接着有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再接着…瘦猴睁开了眼睛。在他面前的不是阎王爷,而是一个拿着手电筒的列车员,他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瘦猴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盯着他,他耳朵里听到的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发现这个列车员和那个卖棺材的男人声音非常相像。他听到列车员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从车上跳下来啦?”

瘦猴摸了摸脖子,揉着膝盖。他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但他确实是趴在地上。列车员把他拽了起来。瘦猴揉着眼睛,他发现自己刚刚从一辆停止的列车车厢门里跳了出来。

这车…怎么停了?

瘦猴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列车员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瘦猴摸着脑袋,问道:“这里是哪里?”

列车员狐疑地说:“上海南站,同学你该不会是想要混火车吧,你家在哪里?你的学校呢?读书了吗?出示下身份证可以吗?”

瘦猴一听,发现自己居然根本没出上海,居然根本就没回去!他两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上,列车员好心地再一次把他扶起来。

瘦猴的眼神已经没了焦点,他嘴里自言自语:“没走?但是…但是我在车上都快过了一天啊!对了!现在的时间!大哥,请问现在是几月几日,几点?”

列车员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他开始怀疑,这个长相不错的少年实际上是个智障。他看了看手表说出了时间,并且接通了对讲机,他得把这孩子送派出所去。

瘦猴听了时间之后,踉跄地倒退好几步,他明白了,他一天都在这列根本没有开的车里耗着。他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票根,递给这个列车员说:“大哥,你替我看看这车票对吗?”

列车员低头一看,脸马上就黑了,他声音压得非常低,他说:“这次列车,在五年前发生过一次事故,翻车了,死了很多人,貌似是去南京的。这节车厢现在已经报废了…你这票是从哪里来的?”

瘦猴低头一看,发现这张车票的时间居然是五年前!而目的地居然真的是南京!他紧紧地把票握在手里,转头朝出口飞奔而去。他现在要找到周玦他们。

出了车站,瘦猴掏出手机拨了周玦的号码。周玦刚刚入睡,其实他一晚上都没办法正常入睡,一直都是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他含糊地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瘦猴急促的喘息声。

周玦马上意识到,遇到大麻烦了,连如此沉得住气的瘦猴都这样,他不安地问道:“瘦猴?怎么了?到家了?”

瘦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回答:“到个屁家,我根本没出上海!”

然后对着手机把这事大概与周玦说了一遍,周玦越听脸越黑,他对着话筒说:“你先到学校宿舍去吧。”

瘦猴骂了一句脏话,他忍住极大的恐慌和怒意说:“不能去,那个老九肯定不对劲,我不去。”

周玦看着时间,都已经夜里一点半了,这个时侯他想到了陈昊。他搔着后脑勺儿说:“你先去陈昊家吧,我等下跟他打个招呼。”

瘦猴听他那么说,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周玦连忙拿起手机接通了陈昊的电话。

周玦说:“喂,陈哥,是我。”

陈昊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周玦把瘦猴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表示看样子瘦猴是回不去了,希望能让瘦猴在他这里住一段时间。

陈昊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接着说:“你也一起来吧,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等你。”

第七章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周玦挂了电话,悄悄地取下衣架上的外套和背包,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父母早已酣睡,他打开门,在漆黑中寻找自己的鞋子。此时,他发现在洗手间里有一对绿色的光正盯着他看,绿色的光晕中闪烁着一种鬼魅的蓝,就像两团鬼火吸引着周玦的目光。

周玦停止了动作,绿色的光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周玦愣了几秒,但他还是快速地关上大门。

秋夜已经有些凉意,一阵穿堂风吹过,周玦感到一种古怪的冷冽包围着自己,接着从他的身后传来几声猫叫。

周玦浑身一抖,他低头一看,发现那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溜了出来。它没有逃跑,而是站在周玦的身边,用尾巴钩着周玦的脚踝。周玦和黑猫对视了两眼,那只猫发出喵喵的叫声,周玦听到家里传来了母亲的咳嗽声,他慌忙抱起黑猫冲下了楼。夜晚的空气非常清冷,小区里除了抱着黑猫的周玦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当周玦按响陈昊家的门铃时,早已到达的瘦猴给他开了门。此时,陈昊穿着一件非常休闲的针织衫,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在翻阅着什么东西,全神贯注,连周玦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发现。

周玦低下头喊了一声:“陈哥,我来了。”

陈昊的思路被周玦给打乱了,他捏着鼻梁,抬头看着周玦,但是没到第二秒,他就用一个喷嚏向周玦打了声招呼,接着又是第二个喷嚏,前面那副潇洒自若的样子被接二连三的喷嚏彻底粉碎了。

周玦倒是灵敏,迅速躲开。陈昊捂着鼻子对周玦说:“你,你带了什么来?”

周玦不明白他的意思,摇着头。陈昊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喷嚏。此时站在他身边的瘦猴说道:“老二,你的背包怎么在动啊,里面有什么东西?怎么是个活的?”

周玦这才恍然大悟,他迅速打开背包,把那只黑猫从里面抱了出来。黑猫显然还没明白自己身处何地,惊恐万分地抓着周玦的衣服不放。而陈昊看到黑猫的第一眼时,整张脸瞬间绿了,接着是更加夸张的喷嚏。他艰难地起身,然后一把推开周玦,自己也连退好几步——他冲进洗手间,拿出一块湿巾捂住鼻子出来,恶狠狠地看着周玦说:“你没事带只猫来做什么?”

周玦尴尬地笑着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陈昊非常无奈,想要骂人但是喷嚏不断,最后只能涨红着脸:“把它…阿嚏!给我扔出去!”

周玦看着那只猫,猫依然没能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不安分地从周玦的怀里跳了下去。它似乎对陈昊很感兴趣,朝他走了过去,但陈昊畏它如虎蛇一般,连退好几步,喷嚏不断。周玦知道不能把这猫扔了,否则回家他母亲非要唠叨死他,所有就装傻充愣。只要陈昊不拿刀剁了这只猫,随便他们怎么闹。瘦猴知道周玦这种个性,所有他只装作没看到。

陈昊连忙躲开黑猫的“攻击”,他捂着鼻子指着厕所,像命令这只猫进厕所一样。但是黑猫根本就不理他,无聊地看着这个人像在看笨蛋一样。陈昊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就这样,人与猫之间纠缠了至少五分钟。在周玦看来,再这样下去可能这姓陈的就要弃屋而逃了。黑猫此时也感觉玩够了,对着周玦和瘦猫喵了一声,自顾自地进入了陈昊姐姐的房间,气势霸道得连周玦都有些惊讶,敢情这里它是老大了。

陈昊想要阻止,但是又不敢上前。不过当猫离开的时候,他的喷嚏倒是停了下来。他一把抓住还在偷笑的周玦,把他往墙壁上撞,拳头劈里啪啦地招呼了上去。

周玦捂着肚子连忙求饶道:“别打了。英雄,好汉,大哥!别打了!我也没办法嘛,是它自己要跟来的,它是只玄猫,能避邪克鬼的。对了,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还是说正经事吧。”

陈昊感觉教训得差不多了,甩出最后一记左勾拳后,才放开周玦。他整理了下头发,然后若无其事地指着书房边上的位置说:“你们坐着吧。我的事再等等…先听瘦猴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瘦猴嗯了一声,坐回座位后仔仔细细地把过程说了一遍,最后他掏出那张车票说:“喏,就是这张车票。”

周玦捂着嘴巴,大闹在不停地思考,但是无法理出个头绪。他只能隐约地感觉到,貌似那个神秘的力量已经侵蚀他们,并且引着他们踏上所谓的“旅程”。而且最关键的是,在这张车票上还有着某些更加具体的暗示,只是…他们还没发现。

周玦沉默许久,抬头对着陈昊说:“你不是说也有事情要告诉我们吗,什么事?”

陈昊换了一个坐姿,叹着气:“书在我这里。”

听到书这个字,周玦和瘦猴都跳了起来,他们瞪着陈昊。陈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沮丧地说:“没错,它没有放过我,而且我也看了这本书了。”

周玦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陈昊耸着肩膀说:“嗬,就在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件快递,是从南京发来的,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手机号码,我打过去是空号。我打开包裹发现里面就是那本《七人环》。我本来想马上通知你们,不过…和你们一样,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还是看了。”

周玦吸着气,“你”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只好无奈地点着头说:“都一样了,你也是七人之一了。”

陈昊的眼神暗淡了不少,脸上也没了先前那种淡定的表情。周玦以为他是害怕了,但是没想到陈昊说道:“如果我成了七人之一,那么我姐姐的话就成真了,她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周玦想到,陈昊的姐姐写的日记的最后那篇的确说,如果她死了,陈昊将是她的代替者。但是她自己呢?她又是谁的代替者?

他揉着太阳穴说:“现在可以肯定,在我们前面还有过一批人,他们…是前一任的七人环,对吗?”

陈昊闭上眼睛,尽力控制住内心的悲恸和不安,等他再睁开眼后,恢复了些许平静,他说:“是的,我姐姐是上一批的七人,而他们很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我们则是新的一批。其实,我们现在已经踏着他们的足迹,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和五年前一样被动。”

瘦猴嗯了一声,他说道:“我、老二、胖三、你,以及老九,我们一共五个人,还有两个不知名的人,如果凑齐了七个人,那么事情会怎么样呢?”

周玦感觉背后像吹起一股冷风一般,他摸着脖子说:“先不管这些,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咱们必须和前人有所不同!否则,完全按照前一批人的方法来办,最后的结果只是重复一次而已。只有彻底打破规律,才能抓住生机。”

陈昊同意地点头,周玦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单单要知道前一批的七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我们必须搞清楚这本书的来历以及防止怪事再发生。至于另外的两个人,也许他们还没有看这本书,也许他们看了。总而言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必须了解这本书的来历。”

此时,陈昊姐姐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丝很细微的猫叫,乍一听像极了一个女人的冷笑,随后便是什么东西被推翻了,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陈昊连忙跑进去,看到那只黑猫趴在柜子上盯着他们看,而地上都是玻璃碎片。陈昊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只猫,但是又不敢靠近,他推了一把周玦说:“把那只畜生给我缩进厕所!”

周玦刚刚领教过陈昊的厉害,不想再被调教,所以只有悻然地靠近猫,然后一把揪住猫,把它从柜子上拿了下来。无意间在地上的碎片中,他发现了一张有明显的被烧过痕迹的纸片。周玦没有再管那只黑猫,而是拿起纸片,交给陈昊说:“陈哥,你看这是什么?”

陈昊捏着鼻子,把注意力从黑猫的身上移到周玦的手上,他接过纸片看了几眼,随后眼中出现了疑惑,他说道:“这张纸片是一张收邮凭据,但是上面邮寄的地址已经煳了。”

他自言自语地走到玻璃碎片中,小心地翻了翻,又翻出了几张未烧尽的残片。

瘦猴道:“你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些碎片放进花瓶里?如果要毁掉,干脆毁干净不是更好吗?”

陈昊直摇头,他将所发现的纸片窝在手中,走回书房,把纸片摊在桌子上,然后招呼两个人过来看。

三人发现,这些残片中,除了那张收邮递的凭据之外,还有一张照片,以及几张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

那张照片只有三分之一保留了下来,上面是一个柜台,最边上有博物馆的固定指示牌,从这点可以推断出照片是在博物馆拍的,是张文物照片,旁边还“幸存”了只字片语的说明文字,大概意思是说,这是一件南朝时祭祀亡者时用的礼器。因为照片被烧毁了,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不太清楚。

陈昊拿出一本笔记本,快速地记录下纸片上的文字,随后拿出手机给那张残破的照片拍了图像。他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突然对身后的周玦说:“这只猫…真的是玄猫?”

周玦认真地点头,陈昊尴尬地咳嗽了下,从抽屉里摸出了一个口罩,默默无语地戴上。周玦发现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心中又泛起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周玦咳嗽一声,开口道:“虽然线索太少,但好过没有。我们可以从南京和图书馆这两头查。总之,我觉得这些没有被烧掉的线索,很可能是你姐姐留给我们的最后的信息。”

陈昊双手撑桌,俯身而视,缓慢地开口道:“有几个问题,你们忽略了。”

周玦问道:“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