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取了前两夜的教训,大家不敢再单独一房了,全聚在客厅里,看着碟片打发时光。那张《第七夜》碟片还是静静地撂在桌几上,大家时不时瞟它一眼,却没有人愿意去碰它或是讨论它。

屋外的风雨比昨日厉害,雨珠吧哒吧哒地打着窗户屋顶。到了10点钟,忽的停了电,估计是发电机没油或是水了,大家不愿意冒风雨去后院加油添水,反正也到睡觉的时间了。林乐峰将石宁从房间抱出来,跟自己同挤一张沙发。陶颜与朱沁蓝另挤了一张长沙发,于重元就独占一个单人沙发。大家虽然心绪不宁,但困极累极,纷纷地坠入梦乡。

陶颜一直在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梦到自己离开了别墅,穿过茫茫的黑夜,再次站在白亭岛的墓地前。她害怕,心跳如雷,想着要离开墓地,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迈进了墓地。风在墓碑上流连,枯叶滴溜溜地打着转,从她脚边滚过。

不远处忽然现出一条身影,原来是石宁,陶颜大喜,高声呼她,只是她恍若未闻,越走越快。陶颜大急,拔腿欲追上去,可是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她骇然低头,只见两只手从地底探出来牢牢地握着她的足踝…

陶颜惊醒,身下依旧松软的沙发,她呼了口气,发现自己腿麻木不堪,无法移动。原来被朱沁蓝大腿压住了,怪不得会做这样的噩梦。额头黏黏凉凉的一片,陶颜用手抹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朱沁蓝的大腿。她挪动着身子,让自己麻木的腿稍稍活动一下,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

片刻,她又睁了眼睛。房间里为什么这么黑呢?虽然没有电,但是走廊里备用的煤油灯一直是亮着。可是现在黑漆漆的一片,丁点灯光都没有。有奇怪的动静传来,哗啦一声,隔了半分钟,又是哗啦一声…这哗啦声晃悠悠的,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黑夜特别清晰。

陶颜心里开始发毛,用两手抱住脑袋,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她闭着眼睛安慰自己,睡着就会没事的。可是越想睡越不容易睡着,神经变得高度敏感,那慢悠悠的哗啦声持续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慢慢地松开了抱着脑袋的手,凝视细听了一会儿,辨出声音传来的方位,是洗手间。

鬼使神差,她溜下沙发,小心翼翼地往洗手间走去。洗手间的门虚掩着,有灯光泄出,陶颜靠近门缝看了一眼,只见石宁背对着自己,低着头在洗脸盆前忙乎着,哗啦声原来是拨水的声音。陶颜心生纳闷,石宁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她在洗手间洗什么东西呢?

“阿宁,你在干吗?”陶颜将洗手间的门推开。

石宁慢慢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了陶颜一眼,呆滞着一张脸说:“我在洗头发。”言罢,她伸手揪住脑门的一撮头发,生生地拔了下来,放进水里一荡,然后又撂在洗脸台上,洗脸台上已有一堆头发。而石宁的前脑门秃了一小片,露出鲜血淋漓的头皮,一道血痕蜿蜓地爬过石宁白皙的脸,象一条张牙舞爪的血蛇。

陶颜惊的后退数步,不慎手推到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啷的响声。石宁在镜子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洗头发”。短暂的沉默后,客厅里一阵骚动。林乐峰打开电筒对着陶颜晃了晃,问:“陶颜,你在干吗?”

陶颜的声音在发颤:“峰少快来。”

林乐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于重元与朱沁蓝紧跟其后。这番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石宁,她慢条斯理地揪下自己的头发,在水里洗着。林乐峰冲进洗手间,一把抓住她揪头发的手,大吼:“阿宁,你干吗?”

石宁翻起眼皮看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在洗头发。”林乐峰眉毛纠成一团,说:“哪有这样洗头发的,你疯了?”

“我要洗头发。”石宁试图将手从林乐峰的手里挣脱,但被后者抓的紧紧的,她的表情开始变化了,眼睛里冒出愤怒的光,声音也变得高亢:“我要洗头发,我要洗头发…”她猛然张口咬向林乐峰的手腕,林乐峰吃痛手一松,她又飞快地揪出一撮头发拔了下来,或许是用力过猛过快,那一撮头发还带着小块头皮。

林乐峰抓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冲陶颜三人喊:“快拿药和水来。”朱沁蓝小跑回厅里倒水,于重元从洗手间里翻出备用药箱,陶颜站在旁边东看看西望望,手足无措。石宁在挣扎,动作十分灵敏,整个人象蚱蜢一样一蹦一蹿。林乐峰瞪了一眼陶颜:“笨蛋,快过来把我抓住她。”陶颜这才醒悟过来,扑上去将石宁抱住,石宁连蹬了她几腿,疼得眼泪都出来。

林乐峰腾出手来,捏住石宁的牙关,将镇定药塞了进去。石宁拼命地扭动着脖子,喉咙里一阵叽哩咕噜,林乐峰合拢她的嘴巴,不让她把药吐出来。石宁又挣扎了一会儿,可能是没有力气了,终于停了下来,嗬哧嗒哧地喘着粗气。林乐峰将她抱到沙发上,石宁的表情还有些呆滞,不过人倒是安静下来。

陶颜用棉签沾了红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石宁鲜血淋漓的头皮,石宁好似不识疼痛,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石宁慢腾腾地说,字与字之间隔的老远,生怕大家听不清楚一样。

陶颜手一抖,几点红药水洒在沙发上,象鲜血一般,迅速地渗开。林乐峰脸上肌肉微颤,追问:“什么?阿宁,你在说什么?”

“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石宁呆板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缓缓地闭拢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她海底等着我们。是谁呢?陶颜想起海穴里那丛海草般的头发,是头发下的主人吗?她偷眼看林乐峰,表情冷峻象块生铁。这两天,林乐峰好象变了一个人,爽快豪气全都不见了,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峰少,对不起。”看到石宁变成这种模样,陶颜的心里内疚极了。“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不该带石宁去墓地。”林乐峰抬起眼皮瞟了陶颜一眼,很快地又耷拉着眼皮了。他微微皱着眉,伸出食指中指按住眉心,喃喃地说:“不怪你,颜丫头,我不怪你。”

陶颜大喜:“峰少,你真不怪我?”林乐峰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站着。雨水被风甩到玻璃上,迅速地往下流淌成涓涓细流。林乐峰面对着窗外的风雨站着,佝偻着背。

厅里的蜡烛光晕一圈一圈地扩大,一圈一圈地淡化,林乐峰的背影处在烛光的最外圈,淡淡的,有些冷,有些落寂,也有些无奈。陶颜看在眼里,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身边的石宁在睡梦中呢喃:“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她的声音恢复成平日的轻柔,但这句话依然象重锺般地击在大家的心头。

石宁头皮上的伤疤已凝结了,黑红黑红,与她光洁的额头一比特别醒目。陶颜每瞧多一眼,就对自己拉着石宁去墓园的行为添多一份后悔。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石宁的头,在心底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阿宁,对不起…”

经此折腾,大家睡意了无,各自发了一会儿呆。朱沁蓝轻轻地咳了一声,打破了平静,说:“峰少,请你告诉我们,岛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林乐峰转过身来,说:“岛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海鬼传说,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总是有传闻谁呀谁呀见过,可是谁也说不出个子卯寅丑。”

“那么这个海鬼传说,究竟说的是什么内容呢?”朱沁蓝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林乐峰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传说很久以前,这岛是个荒岛,困着一个恶魔,后来台风将七个人刮到岛上,恶魔将他们变成海鬼的经过,没有什么好说的。”

“七个人?”朱沁蓝脸色一白,“我们也是七个人。”

“这不过无稽之谈,你怎么拿我们对号入座了呢?”林乐峰不悦地说。朱沁蓝反唇相驳:“峰少,我可不认同你的话,自从我们来到岛上后,发生了这么多古古怪怪的事,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难道你还认为那个传说是无稽之谈?”

林乐峰不以为然:“我看八成是有人捣乱,借题生事。”他凌厉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一扫过。朱沁蓝冷冷地回了一句:“峰少,这白亭岛可是你自家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占全。外人要来捣乱,难度可就是大了。”

林乐峰眉毛一挑:“朱沁蓝,你什么意思?”朱沁蓝回话:“我的意思,峰少你懂,大家都懂。”

林乐峰冷笑:“很好,那你怀疑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了。那你倒说说,我出于什么目的呀?”朱沁蓝说:“使出这番心机的人,目的肯定是不可告人的,我又如何能知道呢?”林乐峰嘿嘿冷笑,眸子里已是怒火熊熊。

陶颜小声地插嘴:“好了,大家不要吵了。我看沁蓝你误会峰少了,峰少一心要将白亭岛建成中国的诗巴丹岛,绝无可能整出这番事来的。”于重元也附和:“是呀,峰少对白亭岛的感情可深着呢。再说了,大家常常一会儿玩的,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清楚吗?”

陶颜与于重元这么一帮腔,朱沁蓝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了。蜡火忽明忽暗,大家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林乐峰不停地抽烟,烟雾在房间里慢慢地扩散。时间过的真慢呀,陶颜看着壁钟,怎么还只是二点呢?

屋子里很安静,睡梦中的石宁忽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抽气,象老化的抽风机,嘶哑着一点一点地抽走房间里的温度。陶颜打了个抖嗦,站起身来说:“我去加件衣服。”

她走进房间,换了件长袖的T恤,只觉得浑身无力,就势坐在床边。她不想去厅里坐着,那里的气氛令她浑身不自在,可是她也知道不能独自呆着,出问题的概率会很大。而且峰少今天下午看她的眼神一直在脑海里翻滚,那么明显的怀疑。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乱成一锅粥:究竟在墓地里,石宁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断臂怎么又无端端地消失了呢?苏克都失踪两天了,究竟是死是活?事情怎么发展到这种程度呢?她想起登船那天,橙红的阳光将海面照成一匹华丽的缎子,她迎风伫立,海风温柔地抚摸着脸颊。那时候,她满心期待一个白沙碧水间的浪漫旅程。然后一切都变味了,原本设想的充满阳光与夏日芬芳的旅行,驶向的却是黑暗与噩梦。

隔了一段距离,石宁的抽气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但是陶颜的自责并未减少,她想自己是多么自私的人呀,只为了一时的好奇,不惜让好朋友以身涉险。因为自责,泪水充满她的眼眶。感伤了片刻,陶颜擦干眼泪劝解自己要振作一点,勇敢一点,她对自己说:不管是人是鬼,我一定不会放过它的,我要为石宁报仇。这个想法令她一时间充满了勇气,忘掉了恐惧。她细细地梳理着思路,想起最早发生的诡异事件,是来到岛上的第一个夜晚看到有黑衣女人在林家老房子里梳头,然后自己就梦游了。事情的起端在这里,这是关键所在,陶颜轻轻地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她略作沉吟,然后果断地拉开了遮的严严实实的窗帘。玻璃蒙了一层水汽,但还是能看出一团昏黄的光晕,象大雾里看远处的路灯。方位正是林家旧房所在。陶颜心里格登一声,伸出袖子擦拭着玻璃。外面的雨水不停地打在玻璃上,然后刷出层层叠叠流水的纹迹。陶颜将眼睛贴近窗玻璃细看,穿过重重的雨水,影像变虚了,如同流波里的倒影,还是第一夜时见到的情形,有人开着窗梳发。难以相信,这么大的风雨,烛火只是跳动,却不被狂风熄灭。

陶颜怔怔在看了一会儿,忽的嘴角撩起一丝微笑,转身往门外走去。客厅里的石宁已经安静下来,呼吸平和。其他三人懒懒地靠在沙发里,耷拉着脑袋却没有睡意。客里的烛火忽然一暗,跟着扑哧一声熄了。三人眼角的余光只捕捉到一条人影闪过,纷纷站了起来,喝道:“谁?谁?”

于重元一把抓起随身携带的电筒,光圈落在陶颜的后背。他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僵直着身子碎碎步往前走的陶颜,“陶颜你干吗去?”陶颜依旧面含微笑,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于重元一呆,马上意识不对,待要追上,陶颜已打开了大门。狂风挟着大雨站了进来。

“啊。”陶颜低呼了一声,抬起手遮住风雨。于重元飞快地将大门关上,拉住陶颜后退几步,问:“你怎么了?”陶颜抹去脸上的雨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又看到那个女的在梳头了。”话音未落,林乐峰呼的一声从沙发边冲进了陶颜房间。

跟着于重元、朱沁蓝也冲进了陶颜房间,三个人挤在窗前往外看。森森黑夜里,那一点昏黄十分醒目。“我有望远镜。”朱沁蓝边说边折到衣柜前,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望远镜,林乐峰一把抢过,举到眼前,忽然他浑身一抖。

于重元紧张在追问:“怎么了?怎么了?看清楚了吗?”林乐峰呆呆地不回答。于重元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举目望远,一会儿也是身子一僵。朱沁蓝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看过去,然后缓缓地往下望远镜,脸上满是震撼,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陶颜一直站在房门口,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好奇地问:“什么怎么会?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她。陶颜忍不住从朱沁蓝手里拿过望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到眼前。她浑身一震,额头冷汗沁出,放下望远镜,喃喃地说:“怎么会是…苏克?”

林乐峰已恢复了镇定,一声不吭地从陶颜手里拿过望远镜,再次举到眼前。没有错,那个坐在窗前梳头的人,虽然带着长长的假发,但侧面与苏克丝毫不差,而且下巴全是短短的黑色胡茬。他正举手一丝不苟梳理着长长的假发。林乐峰忽的放下望远镜,沉吟片刻,将望远镜往陶颜手里一塞,与于重元说:“你跟我来。”

“干吗去?”于重元跟在他身后问。林乐峰说:“我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于重元脚步一顿,然后迟疑着跟了上去。两人到了鞋柜前换雨衣,穿雨鞋,各拿着一个手电筒从后门走出别墅。

朱沁蓝与陶颜继续站在窗前,往林家老宅张望,两人都没有用望远镜,只见那条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林乐峰与于重元借着灌木的掩护,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去。穿着雨衣的两人看起来添了几分阴森和陌生,一会儿就被夜色同化了,看不到他们的踪影。陶颜与朱沁蓝凝神屏气,眼睛一眨也不眨。忽然,陶颜眉头一皱,轻声说:“沁蓝,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朱沁蓝表情紧张,说:“后背好凉。”两人同时打了个抖嗦,相视一眼,慢慢地回过头。厅里的烛光在房门口摇晃,忽进忽退,幽明不定。但是门口没有任何人。两人吁了一口气,相视一笑。陶颜抚着胸脯说:“自己吓自己。”

朱沁蓝忽的收敛笑容,伸出手,一阵凉飕飕的风流在手指间穿梭。她脸色大变:“怎么会有风呢?”所有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连昨晚被打破的唐绍那间房里的窗子,今天也已补好了。陶颜看着微微起伏的窗帘,也变了脸色:“真的有风。”

扑哧一声,厅里的蜡烛再度熄灭,跟着一股风扑在陶颜与朱沁蓝脸上。两人忍不住伸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凉凉的黏黏的全是冷汗。僵在原地片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走廊里的煤油灯想必还亮着,房间外是浅浅的黄色弱光。“我们出去看看。”朱沁蓝拉陶颜,陶颜身子一缩,忽的想起石宁还在厅里,顿时着急起来:“不好,阿宁还在厅里,快。”

石宁还在沙发上静静地睡觉,陶颜吁了一口气。此外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大门与窗子关的紧紧的。“好奇怪,这风从哪里来的?”

“是后门。”朱沁蓝表情严肃地说。台风来临之前刮的是东南风,林家别墅的后门朝着北方略偏东,风力自然要弱了许多。朱沁蓝拉着陶颜往后门走去,走到走廊口,就可以看到后门大开,黑森森的门洞象巨兽的嘴巴。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啃哧啃哧,啃哧啃哧…

陶颜低呼一声,指着房门口的地砖,声音发颤:“沁蓝,你看。”一道水渍从门口一直往里延伸,看起来好象动物爬过留下的痕迹。两人的目光顺着水渍而走,一直到厨房门口。啃哧啃哧,啃哧啃哧…那声音正是从厨房里传来的。

朱沁蓝拉着陶颜蹑手蹑脚靠近厨房,陶颜浑身冷汗如雨,心跳几乎停顿。啃哧啃哧越来越响。朱沁蓝贴近门边瞄了一眼,只见一条影子抱着电饭堡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萝卜啃着。“苏克!”

“什么?”陶颜探过头来。那坐在地上的人听到响动抬起头来,下巴是密密麻麻的胡渣,胡渣上沾满白色的饭粒,不正是失踪两日的苏克吗?

第五章第五天●第五夜

朱沁蓝与陶颜面面相觑,十分钟前她们在望远镜里看到苏克在林家老宅里梳理假发,十分钟后他坐在厨房里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而林乐峰与于重元此刻正在林家老宅里寻找他。陶颜按着额头,喃喃地说:“我有点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沁蓝甩着脑袋,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面前的还是苏克。这并不是幻觉,她也蒙了。

苏克瞥了两人一眼,用手从电饭堡里抓了一团饭,塞进嘴巴里,腮梆子鼓的圆圆的。记得那天他初上船时,文质彬彬,举止得体,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坐地上,吃的如此狼狈。他费力地咽下那团米饭,跟着又啃了一口红萝卜。胡渣上的饭粒随着咀嚼颤动,有几颗掉了下来。

“后门怎么开着?”林乐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跟着吧哒的脚步声入屋,“陶颜,沁蓝,你们两个站在厨房门口干吗?”林乐峰脱下雨衣,挤了过来,他身子一震,低喝一声:“靠。”

“什么?”于重元也好奇地探过脑袋,看到苏克,十分惊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克继续抓起一团饭塞到嘴巴里,咕哝着:“饿死了…等一下…再说。”四人睁大眼睛看着他狼狈地吃东西。朱沁蓝用手肘轻轻地撞林乐峰,小声地问:“在旧房子里,你们没有看到他吗?”

林乐峰眉峰高耸,看着苏克的目光中露出深思:“等一下再说。”

苏克猛然停止了咀嚼,两眼圆睁,张大嘴巴,尚未吞下的饭粒从嘴角滚了下来。他翻身要从地下爬起,却又无力地坐下,伸手指着净水机,喉咙咯滋咯滋地响着。陶颜快手快脚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皮耷拉,拍着胸口说:“饿死了。”跟着他打了一串咆嗝,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衣物破了不少洞,看起来象是被灌木勾破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沾了泥沙。

苏克走到水槽前洗了把脸,然后偏头看着大家,不无惊异地说:“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林乐峰拍了一下手掌,说:“来,大家都到厅里来吧。”苏克说:“嗯,我先换身衣服。”

林乐峰、朱沁蓝、陶颜和于重元满腹狐疑地在厅里坐下,陶颜挨着于重元,轻轻地撞了他一下,问:“你们刚才去老房子里看到了什么?”于重元摇摇头说:“等我们到那里时,灯也熄了,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不过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上有一滩水。”他想起了那滩水,略呈暗绿,散发着一股腥味。方才苏克身上却没有腥味。从老房子回到别墅的最短路程,就是方才林乐峰与于重元走的路,如果老房子里是苏克,他从老房子回到别墅,势必要与林乐峰与于重元撞到一起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于重元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

“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呢。”苏克已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一条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洪亮,不似刚才那样子有气无力。

“这两天你去哪里了?”陶颜急切地问。苏克毫发无伤地出现,令她备感困扰,第二天晚上的所见所闻难道是幻觉?还有昨天下午在墓地里看到断臂又是谁?难道又是幻觉?

苏克说:“我从头开始说吧。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我睡不着,很好奇那个老房子里女人究竟是谁?于是我偷偷地溜到了老房子里,房间里没有人,蜡烛快烧到尽头了,梳妆台上有一把梳子,还有一本书…”林乐峰打断了他,将手里攥着的一本书递到他面前:“你说的是这本书吗?”

“就是。”苏克翻到其中一页,“当时书翻在这一页,当我看到最后一排,就是那句游戏开始了时,蜡烛烧到了尽头了,熄了。房间里太黑了,我很紧张,决定回别墅。可是往前走时,发现前面忽然多了一个人,我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绺潮湿黏稠的头发,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发现在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苏克伸出双手,手腕处几道青紫深嵌肉里。

“我想大叫救命,却发现嘴巴被塞住了。我不停地滚动着身子,终于辨明了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洞里。我不停地挣扎,搞的自己筋疲力尽,到了今天晚上,我终于用石块磨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苏克言毕,如释重附地吐了一口长气。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喔哦哦”穿透了雨声传来,跟着又陆续响起了鸡鸣声,又一夜过去。尽管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初晓将在啼声中醒来。

苏克说完半晌都没有人接话,他惊诧地看着大家:“好象我安全回来,大家不太高兴。”朱沁蓝慌忙摇头:“不,不是,只是大家都需要想一想。”她瞟了旁边坐立不安的陶颜一眼。

“关于你的失踪,我们听到了另一个版本。”林乐峰面无表情地将陶颜的叙述重复了一遍,期间陶颜低着头,十分不安。苏克静静听完,然后大笑,举着双臂说:“我的胳膊可还是好好的,陶颜肯定是做梦了吧。”眼角余光瞥到陶颜不安的模样,他连忙收敛了笑声。

“先不管陶颜说的是否是梦话,我们今天晚上看到了你在旧房子里,这次是四个人都看到。”

苏克一愣:“看到我在干吗?”林乐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你在梳头发。”

“什么?”苏克失笑,摸着自己短短的头发,“看错了吧?我跑那里梳头发?”其他四人都没有笑,他不安起来,小声地问:“说清楚一点,怎么回事。”林乐峰将大家在窗前用望远镜看到的情景告诉他,包括后来自己与于重元去旧房了找他。苏克脸色微变,喃喃地说:“靠,怎么回事?搞得我云里雾里了。”

“我跟重元到了老房子里后,只发现了梳妆台前的凳子和地面有一滩水,梳妆台上的蜡烛快烧到了尽头,而这本书…”林乐峰扬了扬刚才递给苏克的书,“…翻在了这一页,我读给大家听听。”

“…恶魔在天空盘旋,心满意足地看着七个人互相猜忌。他们不再干活,不再唱歌,各自呆着,相互提防着。悲观与恐惧笼罩着整个小岛。那个有着粉色灵魂的小姑娘今天哭了,她跪在海边,向尊贵无比的海神祈祷,愿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取同伴的安全离开。当她祈祷时,她的灵魂散发出柔软的珍珠般的光泽,圣洁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沉暗的海面。她的祈祷落在海面,变成了晶莹的珍珠,一一沉了下去,成千上万的小鱼从四面八方赶来,听她祈祷,为她流泪…”

朱沁蓝蹙眉打断他:“这是什么?神话故事?”林乐峰合上书本,看着封皮,封皮已经起毛了,上面空无一字。“不知道是什么小说?等一下有空再看看。”他站起身来,将窗帘全部拉开,外面是一片蒙蒙的灰白,天已经亮了。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倦了,虽然好多奇怪诡异的问题摆在面前,但是没有人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连提问题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林乐峰将石宁抱回了房间,大家也各自回房睡觉。睡梦里风声呯呯地敲击着窗户,门窗都在震动,朦朦胧胧中依然能感觉到台风临近的那种嚣张。

陶颜蜷在沙发上睡的,梦里充斥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白色的头颅、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长长的黑色头发、苏克模糊的脸…空无一人的荒凉墓园,风呼啦呼啦地卷过,陶颜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胸口好似开了个大洞,风穿行其中。忽然石宁从地下冒了出来,喃喃地说:“她/他在海底等着我们。”

陶颜猛然睁开眼睛,石宁的脸近在咫尺,声音呆滞:“她/他在海底等在着我们。”陶颜不胜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满脸愧疚地看着石宁。“阿宁,你醒了。”

石宁将脸移开,回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他在海底等在着我们。”她头顶的疤痕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陶颜眼睛一阵刺痛,泪水涌了出来。她抹去泪水,走到石宁身边,小心地将她的头发绕了过来遮住疤痕,然后扎成马尾辫。

其他人都还没有起床,陶颜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漱。洗脸台上石宁的那绺带头皮的关头发还在,已干了,看的人心里发毛。陶颜不敢碰它,快步退出洗手间,去厨房里洗了把脸。洗完脸出来,大家也都起来,看到石宁的模样,苏克吃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其他人都视若无睹,比起昨晚石宁发疯发狂的模样,她现在这样子已经很安静了,只是时时地重复那句令人心寒的话。

林乐峰在沙发上找了半天,皱着眉头问:“谁把书拿走了?”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书?”林乐峰不耐烦地说:“就是昨晚从我家老房子里带回来的书呀,今天早晨,我把它扔在沙发上,现在怎么没有了?你们谁拿的?”朱沁蓝、于重元、苏克、陶颜齐齐摇头。

“见鬼。”林乐峰指着陶颜,“陶颜,你一直睡在沙发上,谁拿的,你都不知道?”陶颜着急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人进来。”林乐峰连呼见鬼,弯下腰又在沙发上寻找,其他人也帮手,几乎将客厅翻了个天,那书却不见踪影。

林乐峰带着于重元再一次到了旧房子里,梳妆台的水渍还没有干,依然散发着恶臭。梳妆台没有书,只有白色蜡痕,斑斑点点象眼泪。回到别墅后,林乐峰脸色一直沉着,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色。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说话,惟恐触及他的软胁,令他风雷大作。

吃过午饭后,关于旧房子里那个梳头的苏克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于陶颜所见到的苏克断臂的事件,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得出的结论是陶颜的所见所闻八成是做梦,陶颜不敢分辩,尽管她清楚地记得金属防盗窗上的手痕和屋外草地上的拖痕。至于梳头的苏克,没有人能说出个大概,也许是鬼吧,大家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

“我想再去墓地看看。”陶颜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她始终不相信自己所闻所见是幻觉,特别是昨晚下午墓地里的断臂。只是后来她跟林乐峰他们回墓地找石宁时,天色黑的太快,没有办法仔细寻找。

林乐峰静静地瞥她一眼:“别再找麻烦了,就算你有幻觉,那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石宁一眼,除了反复地咕哝那句话,她是如此的安静,安静的叫人心痛。

陶颜哀求:“峰少,你让我去吧。阿宁这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我一定要弄明白,究竟在墓地里发生什么事?峰少,你应该相信,我对阿宁的感情并不比你浅多少。”林乐峰知她所言不虚,沉默了片刻,说:“好吧,我跟你还有苏克一起去,顺便苏克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山洞。重元,你跟沁蓝就留在这里,小心照顾好阿宁。”

三个人穿好雨衣雨鞋,林乐峰与苏克各带了一支电筒。屋外的风很大,陶颜个子小身子轻,十分艰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走到墓地,她已气喘吁吁,虽然有雨帽遮脸,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狂风大雨中看墓园,不只是荒凉的感觉,有一种阴霾渗进骨头里。试想着狂风在荒地上咆哮,雨水被风切成一片片翻滚,沉默的墓碑上雨水淋漓,褪色的红字曾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名字,零落的白骨成了野狗的食物…

三个人沉默着走遍整个墓园,那一对让陶颜牵心挂肺的断臂依然不知所踪。林乐峰瞥了她一眼,大意是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陶颜深深地叹了口气,她那双不合脚的雨鞋踩着一样肉色胶状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林乐身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大家离开这里。

三人又走了20分钟的路,到了苏克所说的山洞,那山洞很隐敝,洞口长满了绿色的藤蔓,被雨水洗刷的簇新鲜绿。山洞里很黑,电筒灯光照着尺寸范围,主道上不停地有岔道,通向一些小洞口。

“我昨晚在这里摸索了半天才出来的,幸好我对洞穴有些基本的了解,我考过洞穴潜水。”说起来,苏克心里还发虚,只要迷路,就会困死在里面的。就象那些被困死在诗巴丹岛龟塚里的潜水员。

他们一直走到洞穴的底部,那里有散落的绳子,一块锐石上还有麻绳的磨痕,看来苏克真的在这里呆过。只是谁将苏克弄到这里呢?要将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从旧宅子里搬到这里需要走上四十分钟的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山洞回别墅是逆风而行,足足走了一个半多小时。陶颜几次被吹的连连后退,幸好林乐峰与苏克一直拉着她。断枝落叶从脚边不断地滚过,陶颜有些心神不定,感觉自己好似掉了什么东西。但她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能会拉掉呢?

基本到了下午三点多,天就全黑了,风雨怒号。这将是个漫长的夜晚,大家都感觉到了。除了石宁因为服用镇静剂沉沉睡去,其他人睡意了无,也无玩乐的兴致。记得来到小岛的第一夜,他们何其的快乐,笑声可将屋顶掀起。可现在彼此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交谈时也细声细气,就好似有人在窃听。不过谁能说清楚呢?也许在无边的黑暗里正竖着成千上万只耳朵呢。

时间在这般的单调无聊里步履艰难。林乐峰在厅里一边抽烟一边踱步,朱沁蓝将杂志翻的唏哩哗啦,于重元在手提上打游戏,苏克托腮沉思,陶颜在发呆。每一阵风过,每一声大雨敲窗,都让大家悚然一惊,心生警惕。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只会在黑暗里上演的故事。

林乐峰忽然停下脚步,望定苏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昨晚是谁替你开的后门?我跟重元出去时是关好后门的。”苏克一愣:“我回来时,后门是开着的。”

朱沁蓝与陶颜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不是我们开的。”

“那就奇怪了,阿宁又睡着了,别墅里难道还有第四个人?”

此语一出,大家都觉得后背一凉,纷纷环顾四周,这别墅不算大,要藏个人并不容易。苏克说:“我当时推门走进来时,过道里没有人。”

“你是走进来?”陶颜皱眉,“昨晚从后门到厨房那痕迹分明是爬痕。”苏克失笑,说:“我虽然很饿,但不至于要用爬。”

“陶颜,你确定是爬痕吗?”得到陶颜的肯定后,林乐峰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与重元没有碰到苏克,因为他是从老房子里爬到别墅的。”老房子与别墅间灌木丛,贴着地面爬过林乐峰与于重元自然看不到。

“峰少,你怀疑我?”苏克眉毛上挑,“即使我真的从老房子里爬过来,难道到了门口不会站起来,还非要爬进来不可?”此话不无道理,林乐峰沉默片刻,说:“假如你回别墅之前,不曾意识到你在爬呢?”

苏克不解地说:“什么意思?”林乐峰说:“比如说,正常情况下你肯定不可能会去带着假发梳头的,但如果你被海鬼盅惑…”苏克大声地打断他:“如果真的有海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乐峰被驳的哑口无言,低头继续抽着烟。

忽然厅里一暗,灯熄了,看来发电机又停工了。陶颜伸手去摸撂在角几上的蜡烛,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一愣,对于重元说:“把电筒打开,我找一下蜡烛。”

于重元把电筒打开,灯光倏忽雪亮,片刻却又变的昏暗。“看来电池没电了。”于重元拍了拍手电筒说,灯光也跟着忽闪了两下。

“奇怪,奇怪,怎么蜡烛没有了呀?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呀。”陶颜弯下腰探看沙发底部,也是没有。林乐峰不以为然地说:“贮物间里肯定还有。”话音未落,于重元的电筒不亮了。

“峰少,把你的手电筒给我用一下吧,我去贮物间取一下蜡烛。”

林乐峰打开电筒,也是光线昏沉。“可能电池耗光了,”林乐峰摇了摇电筒,“陶颜你别动了,我去拿吧,顺便拿电池。”他晃着电筒,往厨房里的贮物间走去,一会儿快步地走了回来,手里的电筒光线只剩小小一圈。“靠,贮物间的蜡烛与电池怎么没有了?”

“什么?”大家全大吃一惊,没有蜡烛没有电池,那意味着什么?

“谁干的?”林乐峰蓦然抬高声音,震的大家耳鼓发麻。他手中的电筒只剩下豌豆大小的光晕,然后忽然熄了。四周是一片全然的黑暗,厅里各人只觉得浑身一寒,不敢躁动,凌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林乐峰显然气极了,连迭地怒骂。陶颜说:“还有煤油灯呢。”

扑的一声,林乐峰燃着了打火机,他护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往走廊里靠近。走廊里的煤油灯有避风罩护着,苏克抢先一步,摘下避风罩。林乐峰一看,又骂了一声:“他奶奶的。”松开了打火机的机括。

“怎么了?”陶颜紧张地问。

“没有煤油了。”苏克说。没有煤油,没有蜡烛,没有电池,大家意识到这是个阴谋,有人故意将这些东西都藏起来了。明白这点,令大家更加惊慌,呼吸声又重了几分。

林乐峰大声地说:“我宁肯海鬼真的存在,也好过我们内部有人搞鬼。现在毫无疑问,就是我们当中的人搞鬼。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大大方方说出来,躲在暗地里搞这些阴谋鬼计,算什么英雄…”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林乐峰的话。

陶颜听的清楚,这声惊呼是身边的石宁发出来的,同时她隐隐感觉到本来平躺的石宁从沙发上弹起。“阿宁,你怎么了?”

“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陶颜心跳头晕,紧张地问:“阿宁,谁来了?”石宁依然重复着:“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大家屏声静气凝神细听。砰的一声,大门开了,一阵狂风冲了进来,哗啦啦的雨声充塞房间。大家心脏收缩。片刻雨声却又消失了,想必门关上了,风还在厅里撞来撞去。

“谁?”林乐峰低喝。没有人回答。风已停了下来,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淡淡的咸咸的,挟着潮湿的腥味。那股味道慢慢地近了,在大家的周围渗开,象一张无形的网将大家裹住,令大家呼吸困难,心跳停顿。

“谁?是谁?”林乐峰的声音也开始发颤,手也发颤。他按打火机,吧哒吧哒,跳出不少火星,可是因为手发抖,总是打不着。他咬着嘴唇,重重地按了一下,桔红的小火苗蹿起。大家眼前一亮,发现电视前多了个人,可是还没有看清楚,扑哧一声火苗灭了。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火苗再度腾起,大家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电视前的位置,但那里空无一人。

大家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忽的瞥见六人中间似是多了条陌生的人影,不料这时打火机再度熄灭了,大家的心揪成一团。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的声音持续不断,不停地有火星溅落,但是再无火苗腾起。“靠。”林乐峰索性将打火机扔在地上,“大家报上各自的方位,不管是人是鬼,咱们都要将它逮住。”这句话不亚于暮鼓晨钟,令胆战心惊的各位恍然大悟,反正情况已糟糕透顶,光是害怕于事无补,不如奋起反抗。

苏克首先报出方位:“我在走廊与客厅相交的转角,在我右面站的人是谁?”

林乐峰沉声说:“那是我。重元你在哪里?”

“我在单人沙发这里,靠着角几。我前方的那条人影是谁?”

“应该是我吧。”陶颜说,“我站在长沙发前,也靠近角几,我的右边沙发上坐着石宁。”

朱沁蓝声音发虚:“我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感觉有人在我背后,就是有人在我背后,他对着我的脖子吹气…”

说到最后,朱沁蓝几乎要哭了。忽听身后咯咯一声轻笑,石宁说:“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已从走廊里往窗前蹑手蹑足地移动的苏克与林乐峰同时一怔,停住脚步。陶颜浑身一震,扭头望着身边沙发,尽管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上有人坐在那里。她忍不住伸手轻探,触指潮湿,吓的连忙缩回手,跳到于重元身边。不料于重元正好起身,两人撞到一块儿,跌到沙发上,一阵小小的骚动。陶颜从沙发上爬起,喘着粗气说:“在我旁边坐着…”声音方落,苏克与林乐峰扑了过去,彭彭彭数声,啊啊啊数声,忽然安静下来。

其他人都凝神屏息,感觉到一股弱弱的气流从面前飘过,那股淡淡的咸咸的腥味在退却,如潮水般地退走。蓦然的一阵大风挟着雨声冲进厅里,然后雨声戛然而止,大风四处激荡,渐渐地趋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