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晓佳算了算,十文钱相当于现代工人工资的二百元,也就是说,想攒下钱太难了,但她还是答应去上班,毕竟比坐在家里等吃强点。

茶楼的掌柜是位六十出头的老者,为人很有原则,虽然茶楼生意冷清,但老者绝不卖酒。

正因茶楼客人稀少,所以二层楼只有乔晓佳和掌柜的儿媳妇在打理,乔晓佳自然不能把粗累活交给掌柜儿媳,如搬运茶具送外卖糕点等都由她去。

虽说活不重,但一天到晚忙忙叨叨也闲不住。乔晓佳每日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宋宅,不过,幸好墨无名有宋母暂时照料,否则她还真是吃不消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半月后

“抱歉,小店不售酒。” 乔晓佳耐着性子再次回答,她已然跟这位客人说了不下五次,但这位客人满嘴酒气,显然在别处刚喝过。

“不卖酒为何叫醉翁楼?!”

“您未听过一句话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她转身向他桌走去,却一把被酒鬼扯回原位。

乔晓佳沉了沉气:“您是来喝茶的,还是来捣乱的?”

酒鬼打个酒嗝,两嘴角向下一撇:“老子今日还非要给你们这茶楼破破规矩,拿酒来!”

掌柜儿媳听二楼吵闹,急忙上楼一探究竟。她见客人拉着乔晓佳不让走,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打圆场:“这位客人,本茶楼确实是滴酒不卖,不如您高抬贵手换一家?”

酒鬼一手攥着乔晓佳手腕,一手“啪啪”拍桌面:“打开门做生意,你居然轰赶客人?!”

乔晓佳抽了抽手腕却被他抓得更紧,她不温不火地命令道:“你先松手,我去给你拿酒。”

“还是这位小娘子懂事。”酒鬼哈哈一笑放开手,随后半卧在桌面上等候好酒呈来。掌柜儿媳不明所以,跟上乔晓佳,问:“咱们哪里有酒呀?”

“不用理他,酒鬼最喜欢闹,让他睡一会儿自然会走人。”乔晓佳倒了壶茶送到其他客人桌上,镇定的表情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还有点账未算,劳烦你先兼顾二层。”掌柜儿媳胆子小,她唯恐那酒鬼闹事儿打人,因此躲在柜台里故作忙碌。

乔晓佳应了声继续干活,走上二楼时,酒鬼见她没抱着酒坛,晃晃悠悠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一会儿摸她手一下,一会儿捏她屁股一把,乔晓佳起初还是忍了,毕竟找个工作不容易。

然而,当酒鬼将一张臭嘴凑到她脸蛋上时,乔晓佳终于忍无可忍,她一甩手,将抹布狠狠地抽在酒鬼腮帮子上:“有钱逛窑子,没钱回家睡觉去,喝两口猫尿跑这来散什么德行?!”

此话一出,引来喝茶看热闹的一阵嘲笑。酒鬼颜面尽失,扬起手欲抽乔晓佳耳光:“臭娘们,老子看得起你才摸你,分明是给你脸不要脸——”

乔晓佳一低头闪过巴掌,酒鬼则因一掌打空向前踉跄几步撞在桌脚上。他顿时火冒三丈,又抄起桌上的茶壶向乔晓佳抛去。乔晓佳本能地闪身闪躲,只听茶壶四分五裂碎在墙面上。

见状,乔晓佳也有点火了,她随手举起木椅向酒鬼扔去,顷刻间,吓得客人们哄堂而散。

酒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胡乱抓起茶杯、茶壶扔向乔晓佳。

就在一来二去的抛物之间,茶楼二层已被砸得犹如废墟。酒鬼打不中她,不禁怒火中烧,于是,他翻倒整张桌子欲压向乔晓佳。而乔晓佳已被逼到死角,避无可避之时只得抱头防御,当她以为肯定要吃这闷亏时,一道浑厚的男声贯穿整个二楼——

“住手!方才谁向楼下扔的茶壶?!——”

酒鬼闻声望去,脸色不仅骤变,一双绿豆眼也瞪了三圈,酒鬼“噗通”跪地,颤颤巍巍地指向乔晓佳:“请请请二位将将将军恕罪,是是这娘们扔的…”

乔晓佳嗤之以鼻,原来是装疯卖傻,瞧这会儿多清醒。

段瑞龙见桌子后露出衣角,斥声命令道:“站起来!”

乔晓佳有气无力地站起身,不由眸中一惊,其中一人她认得,而另一位与段瑞龙穿着相仿的将军——手捂着头顶,鲜红的血迹顺着手肘滑下,这显然被茶壶砸伤了脑瓜啊。

段瑞龙为之一怔:“又是你?”

乔晓佳艰难地点点头,默默走上前,扶起一把椅子让那位受伤的将军坐下,随后掏出手帕按在那人伤口上:“对不起,失手了…”

“你扔的?”耿一鸣神色似笑非笑,打量乔晓佳,见她手腕纤细似乎更觉得好笑。

而不幸“中招”之人则是段瑞龙的同僚——虎哮将军,耿一鸣。

乔晓佳尴尬地向后退一步:“是吧,不是我就是那酒鬼…”

段瑞龙单手轻松一提,将一张桌面翻正,随后拽了把椅子自顾自坐下。他朝身后的酒鬼一样手指,命令道,“沏壶茶送上来,然后把这里打扫干净。”

酒鬼哪敢不从,点头哈腰应声,继而向奔下楼梯找扫把,他竟然在杀人不眨眼的赤手将军眼皮底下躲过一劫,上辈子必然是上过高香。

茶楼二层本来就不高,两位身材魁梧的将军往这一坐显得更为窄小。

乔晓佳感到段瑞龙注视自己的目光,不自在地向楼梯口走去:“还是我去倒茶吧…”

段瑞龙看向她的背影,耿一鸣则撞了段瑞龙手肘一下,不由调侃道,“你不是帮我打抱不平来的吗?如今凶手站这你反而不管了?”

段瑞龙与耿一鸣是生死之交,他们的关系比手足还要亲。

段瑞龙不以为意,问道:“漂亮吗?我想纳她为妾。”

耿一鸣怔了怔,神色中颇有难以置信之意:“赤手将军段瑞龙也有一见钟情之时?”

“也不算,见过一、二次。” 段瑞龙摩挲着下巴,“就是不知这丫头许配人家没。”

耿一鸣捂着伤口轻咳一声:“说你莽夫还真糙,一会儿问问!”

同时,乔晓佳手捧茶壶站在楼梯口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上去已不是、跑了更不行。古代男人三妻四妾见怪不怪,何况是男权至高的玉峙国。她在想,万一被发现“叛”妇身份怎么办?

“上来啊!”段瑞龙已然注意到她。

乔晓佳应了声,一筹莫展地走上楼梯…段瑞龙一脸俊冷,言谈豪爽,而被砸伤的那位将军虽语气温和些,但犀利的目光令人心生畏惧。总之,这两人看上去都不好惹。

待乔晓佳走近,两人停止挤眉弄眼的“顽皮”之举。

乔晓佳深吸口气,端壶替两人斟茶:“二位将军请用茶,民女先去打扫一下。”

“这茶楼是你开的?”耿一鸣率先开口。

“不是,我就是一打杂工。”

段瑞龙抿口茶,顺桌下轻踢了耿一鸣一脚,示意说重点。

耿一鸣不由干笑一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有婚配了?”

“…”乔晓佳微微蹙眉,当兵的还真是各个直来直去,“实不相瞒,民女嫁过人,夫君死于战乱,我如今与弟弟相依为命。”

段瑞龙嘴角一抽歪在桌上,并非姑娘,完。

既然没得谈了,耿一鸣也无心再聊,笑着道,“走吧段大将军,咱们还有事要办。”

段瑞龙沮丧地应了声,两人刚起身,段瑞龙又忽然转过身:“反正都是给人打杂,我看你在这也待不久了,你明日到段府找本将军一趟。”又是肯定句。

乔晓佳迷茫地眨眼:“作甚?”

段瑞龙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乔晓佳:“这是定钱,明见。”语毕,段瑞龙与耿一鸣一同下楼,楼梯间时而传来两人忽大忽小的笑声。

“…”乔晓佳看看手中银两,她不敢说自己是三贞九烈的女人,但也不至于随便到这步田地,看段瑞龙那意图——貌似是叫她“上门服务”?

思于此,她匆忙跑下楼,只见俩人已驾马离去。她跑出两步欲追赶,却被掌柜的儿媳的拉住。

掌柜儿媳误以为乔晓佳砸烂了东西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所以她拉着乔晓佳不松手,继而拽回茶楼中等老掌柜回来后处理。

乔晓佳当然知道在这时代没理可讲,她更懒得讲,只得将段瑞龙“预付”的一锭银子交给掌柜儿媳赔偿砸坏的桌椅钱。

掌柜儿媳眼前一亮,二话不说便把银两揣入袖口,冷冷抛下一句:“日后不必来了。”

乔晓佳此刻再次体会到剥削阶级的残酷,平时跟你有说有笑跟一家是似的,真遇到麻烦事儿了,谁还认识你是哪个葱?

她舒口气,唯有先返回宋宅再想办法。何况,倘若她不把银子交给掌柜儿媳,宋亦韩那边也不好交代。这下可好,白白给人干了半个多月不说,最后一毛钱没拿到不说还差点挨顿打。

唉,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娘,咱们要走了么?”墨无名坐在床上玩手指头,一双大眼盯着乔晓佳手中的动作。

“嗯,娘带墨墨游山玩水去也。” 乔晓佳边收拾包裹边捏了墨无名脸蛋一下。

乔晓佳此刻不跑不行了,钱还不上就得为段瑞龙付出“什么事”,唯一的办法的就是连夜跑出城。虽然身无分文,但总比被段瑞龙发现她是“叛”妇来得要稳妥些。

“叛”妇之身,似乎走到哪都有危险,可当务之急是必须离开。

眼见天色转黑,乔晓佳收好行礼向宋亦韩一家老小辞行。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老家寻亲。宋亦韩的新婚娘子落得开心,三句一个“慢走”,宋亦韩当着媳妇面也未多问,毕竟他无理由强行挽留。

道别完,她带着墨无名急匆匆向城门走去,刚走到城下便见城门正在缓缓合闭。

乔晓佳抱起墨无名边跑边喊:“请等等!我要出城…”

侍卫爱答不理地挑起眉,无意间看到她身后走过的将军。侍卫立刻收起傲慢的态度,毕恭毕敬地俯首行礼。

“你要去何处?”

乔晓佳脊背一僵,不敢回头。

第六章

乔晓佳一动不动,墨无名则趴在她肩膀转头看去,看着那身银光闪闪的铠甲眨了眨眼,小家伙不由嘎嘎一笑:“墨紫雨,有位大英雄吖…”

耿一鸣敛起神色中的那一丝冰冷,高大的背影已伫立在乔晓佳身后。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墨无名小脸蛋:“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

墨无名似乎也不怕他,张开小手摸了摸他的铠甲,连连发出惊叹声。

乔晓佳沉了沉气转过身,她抬眸注视耿一鸣浅笑的脸颊,冰雕的容颜在夕阳的照耀下多出几分柔和。她故作若无其事道:“耿将军的伤势是否好些了?…”

耿一鸣不由得摸了下头顶,视线又掠过她背在肩头的包裹,道:“这点伤无大碍,你们去何处?瑞龙知晓吗?”

乔晓佳撇开眼眸:“段将军不知…”

“你莫非被他吓到了,打算连夜离开?呵。” 耿一鸣莞尔一笑,“瑞龙是直性子不假,但并非你想得那般不通情理。”

乔晓佳自然有顾虑,但并非怕见段瑞龙,怕得是“身份”暴露。她原是慢性子的人,这般东跑西颠早已吃不消,若落得安闲度日必然再好不过,但墨无名一旦认定为“叛”妇之子的话,再无快乐可言。

她此刻真不知这场穿越是为解救她,还是想法设法累死她。

耿一鸣见她沉默不语,牵过马缰,一托她的腰抱上马背,乔晓佳一脸难色,低声下气道:“请耿将军放我姐弟一条生路吧…”

耿一鸣一跃身上了马背,道:“你自己与瑞龙讲情吧,谁叫我撞见了呢?”

马蹄缓缓前行,乔晓佳垂下肩膀叹口气,而墨无名初次坐马,摇头晃脑兴奋不已。

“你既然嫁过人,为何不盘发?”耿一鸣见她一路沉默,随口问道。

乔晓佳一怔,谎称道:“茶楼不要嫁过人的女子,所以…”

耿一鸣应了声,显然再无话题可聊。他加快马鞭向段府驰骋,乔晓佳生怕墨无名摔落马蹄,不由紧紧搂在怀里。

仔细想来,墨紫雨与儿子原本住在树林里挺安稳,是她将自己与墨无名再次推入险境,唉,谁料到命运这么会玩人。

当他们抵达段府红色大门前。段府侍卫即刻上前为耿一鸣牵马,管家边引路边与耿一鸣寒暄,看来他是此地常客。

偌大的宅院气派辉煌。中院一间泛出暗黄烛光的房间引起乔晓佳的注意,她不由多看两眼——因为此间房门前,挂着咒符绘制的黄黑绸缎,有点像祭拜的地方。

管家刚巧向那间房门一指,道,“段将军正在房中祭拜,请耿将军正厅小坐片刻。”

耿一鸣睨看,自言自语道:“平日粗枝大叶的,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执着。”

管家浅声迎合:“这么多年了,这是段将军每每回府必做的一件事儿,习惯了吧。”

乔晓佳听他们对话,暗想:究竟是什么事让段瑞龙年复一日、习以为常呢?

走入华丽的厅门,墨无名瞪眼“哇哇”亢奋大叫。乔晓佳顿时捂住他的嘴,轻声叮嘱道:“镇定墨墨,小男子汉要学会稳重。”

墨无名坚定地点点头,自行捂住小嘴用眼神“惊讶”。

乔晓佳环视富丽堂皇的装潢摆设,果然呐,“地主家的余粮”就是多。

俄顷,伴随一阵爽朗的笑声,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耿兄,可是找我喝酒来了?哈哈——”

耿一鸣双手环胸侧扬下颌,调侃道:“给你送人来了。”

段瑞龙一脚迈入门槛侧看旁坐,见到乔晓佳时先是一怔,继而疑惑地看向耿一鸣:“她找你去了?”

耿一鸣耸耸肩:“在路上遇见的,顺便带了过来。”

乔晓佳听他未提及自己出城之事,不由如释重负,当然,她也不难看出耿一鸣有撮合之意,好似特希望段瑞龙把自己留在身边,是兄弟情还是有别的想法呢?

段瑞龙拍拍耿一鸣的肩膀,眸中掠过些不一样的情绪。段瑞龙此刻已注意到墨无名,他蹲下身斜唇一笑:“小家伙,你叫何名。”

乔晓佳紧张地吞吞了口水,而墨无名触及到他冷厉的目光,吓得打个哆嗦,躲到乔晓佳身后瑟瑟发抖:“墨紫雨,墨墨怕怕,呜呜…”

“不,不怕,快叫人。”乔晓佳的说话声也有点颤,

见状,段瑞龙下意识地摸摸脸颊,抬头看向耿一鸣:“喂,我长得有那般凶悍吗?”

耿一鸣则无奈摇头:“你多久未照镜子了?胡子拉碴、一脸凶相,快出去吧,再吓着孩子。”

段瑞龙抬起眼皮想了想:“还真是,很久未刮过胡子了,等我去去就回。”语毕,段瑞龙像阵风似的转身离开。

他这朋友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耿一鸣缓行而坐,朝乔晓佳含而不露一笑:“等他整理完你再看看,俊得一塌糊涂。”

乔晓佳不知如何接话,笑得有点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