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穿上了白色的裙子,看起来凉爽了很多,但她却是满脸的不爽,一直念念碎什么,“竟然为这个事,连白色都穿上了……”之类的话。四月只当她是个喜欢黑色的小女孩,没往心里去。换上白色的佐,却愈发地叽叽喳喳,总是对四月要筹备的各种东西指手画脚。四月起初觉得麻烦,被她在耳边念了半晌,反而觉得也习惯了。

过往数年任务都是一个人做,陪伴他的只有不会说话的吹雪。这个小引路人虽然聒噪,却让他想起了在远久的过去,自己的大家族里热热闹闹的样子。

二人匆匆地准备了数个时辰,就趁着晚上出发,向阡泥城连向关口的直线路径出发了。

夜晚的温度有些低,空气却格外清澄起来,沙漠里的星辰如宝石般美丽,即便是午夜,沙路也泛着隐隐的金色光芒。此时若是两个人骑着骆驼,蒙着面纱,聊着开心的事情似乎可以非常浪漫。

可这件事在四月和佐身上完全不适用。吹雪驮着行李已经有些吃力,四月舍不得它载更多的重量,于是自己牵着它,佐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她走得吃力,四月也就无意和她说很多话分散她的精力。走了那么一会儿,佐似乎实在无聊,于是便说,“四月,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没什么好讲的。”

“那我……”

“你随便说什么,不过你的水就这么多,到时候渴了也没有多余的。”

“……”

四月的本意是希望这个小引路人可以保留体力,但于佐来说四月就像铁板,拒绝和他人交流。就这样,二人默默地行走在大漠之中,星辰落下,太阳升起。沙漠像地狱一般地炎热,而为了寻找只在白天出现的百里予安,两个人一匹马不能停步。四月虽然讨厌热,但他饱受训练体力很好,一人拽着吹雪前行,而佐跟在后面则不由显得摇摇晃晃,经常被四月和吹雪落下一大截。

有一次四月实在忍不住,不由出言讽刺,“你就这个体力,是怎么当引路人的?”

佐委屈地说,“别人去百里予安,都做好了往返数次的准备,队伍庞大、准备充足,而你连只骆驼都没有……”

四月看了眼吹雪,吹雪把头扭到一边去,大致意思是绝对不考虑在驮了这么多东西的情况下还要驮这个人。四月于是将自己的剑鞘递给佐,“那你拉着我的剑。”

佐拉着四月的剑鞘,四月握着剑,带着佐向前行。

那一天,他们没有那幸运地找到百里予安。夜晚,他们席地而坐,喝着水、吃着干粮。佐又尝试着和四月攀谈,而这一次四月没有再阻止她。于是佐给四月讲了她在时空旅行中经历的稀奇古怪的故事——当然是将内容过滤为四月这个年代的人可以听懂的状态。

从战国的公主到南蛮的少年,从西方之海中的人鱼到雪之北国的奴隶。这些是佐在成为死神的千百个纪元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类,这些人在每一次遇到佐的时候,都选择了背叛。佐自然没少从中作梗,但在讲述这些故事时,她就把它们都“屏蔽”掉了。四月起初只是耷拉着眼皮听着,到了后来却兴趣盎然,和佐讨论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些人选择背叛是很奇怪的事。

比如战国时期韩国的公主,虽然秦国将军害她国破,但国之争是立场之事。韩国灭亡,秦国将军对韩国的国王以礼相待,他对韩国的公主也是一片真心。以那公主刚烈正直的性子,就算她不愿嫁给将军,也不会用将军的性命换取自己苟活。

四月又提到那西方之海的人鱼,海盗虽然害死了她,但也是不知情的事情。人鱼为复仇而化为人类,但海盗却也对她不错。人鱼已经和海盗形成了凝系,此时人鱼却狠下心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为自己而死也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佐不由心虚,在这些旅程里,她确实做了很多手脚。但她却也不太明白四月所谓的“常理”。佐一直相信人类有趋利自保的天性,他人的死亡能换来自己的生存,应该是一项理所应当的选择,而照四月的话说,如果她不去影响这些人,他们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而保全对方的性命。听着四月的讲述,佐突然觉得自己自诩跨越时空千百纪元,深谙人类的弱点。而此时她却觉得自己其实对人类的了解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

她不由喃喃道,“如果再让我执行一次这些任务,我会选择旁观。倒是要看看是否他们真会如你所说,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彼时四月正起身去从吹雪背上拿东西,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

佐连忙摇头,将话题岔开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二人白天冒着烈日赶路,晚上则对着星空谈天说地。

四月讲述自己的事情极少,但佐的故事源源不断。四月未听过这来自各地不同的故事,趣味盎然,而佐则很想搞明白四月的逻辑。一晃,已经到了第四天。

那天的白昼格外炎热。虽然有四月在前面领路,但佐走得异常缓慢,摔倒了好几次。

四月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正是移动到了正中。昼行夜宿是沙漠冒险的大忌,无奈百里予安只出现在白昼。然而此时勉强佐继续前行怕她会中暑,万一昏倒了就很麻烦。他于是叫吹雪也停了步子,从行囊里抽出大块的白布来,支撑起一块荫凉的地方,给佐食物和水,让她休息。

佐喝着水,看起来十分开心,“四月,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拼上性命报答你的。”

她又提到了性命的事情,四月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只觉得她很好笑,于是言语间都温和了一些,“你带我去百里予安就行了。”

佐跟着傻笑,她手腕上的银铃又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佐低头看了看,银色的铃铛有很小的一部分开始渐渐变成了黑色,于是下意识将那串银铃向身后藏了藏。佐为人大大咧咧,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却对这铃铛格外上心。四月想那或许是某个重要的人送给她的。倒也没有觉得麻烦,但不知为何,他不愿继续问下去了,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情绪的面容,也又变得像最初一般淡漠了起来。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佐扶着四月的剑鞘,两人一马继续沿着阡泥城和关口的直线向前前行。四月似乎心情不太好,佐不知为什么也一直没有说话。突然,起了风,天空中弥漫起了黄沙,能见度骤然低了下去。四月连忙把白布又抽了出来,四月一边让吹雪卧下、用白布罩紧它,一边又对着佐说,“快进来,可能是沙暴。”

可就在此时,佐手腕上的银铃疯狂地响了起来,她立在沙中愣愣地在看什么。

那昏暗的光线里,四月似乎见到了无数只黑色的蛇向佐涌来,为首的一只额外巨大,在接近佐之后,它抬起头来,似乎随时都要向她扑过来。

“佐!”四月不由喊她的名字,可风暴越刮越强烈,佐瘦弱的身材在几乎发黑的沙暴里显得若隐若现。

而此时沙暴中心的佐,则是皱着眉头,面若冰霜地看着为首那只黑色的巨蛇,“又要来阻挠我吗?Q。”

巨蛇吐着信子,却发出了死神Q邪恶的声音,“我是好心来提醒你的,你只有五天时间咯。如果这个人没有死,你就输了。这没什么丢人的,就算你输了,你也不过是有过失败的死神而已,如果你现在直接认输,就不用像个凡人一样在这里苦哈哈地了。”

“笑话,Q,我已经和这个人类缔结了七日的死亡之约。”

“什么?不可能,你没有死神的力量,你是怎么……”

“言约。”佐举起自己的左手,Q在她手腕上隐隐看到一圈金色的文字,“没有死神的力量,我无法看到文字。但言约是最古老而有效的契约缔结方法。我与这个人类已经以生命缔结了赌局,你只要闭嘴,好好给我看着就行了。”

巨蛇变得焦躁了起来,Q的声音几近咆哮,“Z,你等着瞧!人间的五天是非常快的,别以为什么事情都这么容易!”

“佐!”

这声音穿破了狂暴的沙,好像利剑一样冲破了两名死神的对峙。白衣的男子顶着狂风走了过来,佐愣住了,化身为巨蛇的Q也呆住了。可很快,Q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突然躁怒了起来,她不再说话,只是猛地改转了方向,带着自己身侧无数小蛇,恶狠狠地向四月袭击而来。那一刹,死神Z的反应更快——Q与Z有契约,无法伤害Z,但她可以间接伤害四月。如果四月受伤,就无法移动,五天的时间一眨眼过去,不管他们立下何种赌约,说不定都没有实现的机会。

想到这里,佐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四月,瘦小的身体站在他的面前,张开了双臂。

千百条蛇混杂着Q挫败的神情扑向了佐,可就在此时,四月突然从后面拉住佐的胳膊,一转身,将她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怀里。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来自地狱的蛇,狠狠地咬到了四月的后背上。

狂风乱舞,死神得逞的笑声飘扬在万里黄沙之上。

(4)

佐陷入了麻烦之中。

四月被九十九条死灵恨意化身而成的蛇咬到后背,高烧不退,意识游离。可因为天界祝福的水光没有减弱,再加上四月与佐有七日的赌约保护,四月不会死。佐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挡住了那些蛇,四月为何要在最后一刻反过来保护自己。人有趋利和自保的倾向,自己和四月非亲非故,他这么做让佐迷茫极了。

她想了好久,总算感觉自己有了点端倪,四月需要自己带他去百里予安。看来这个人为了去幻城连命都可以不要,佐此时不由觉得自己的七日赌约设立的真是巧妙极了。

可此时,因为四月的举动,赌约却无法顺利地进展下去。佐和四月的七日赌约,佐以带四月前往百里予安为赌注,而四月以带佐前往阡泥城为回应。四月如果继续这样昏迷,佐就无法实现自己的承诺,七日一到,佐必输无疑。想到这里,佐只想着如果能回到地狱,第一件事就是把Q拿来煮了,一定要把她扔到仇恨三姐妹那里,被火烧上个数千纪元。

可时间还在不停地前行,四月一点也没有好起来的样子。

吹雪是动物,原本就比人类更加灵敏。它本能地对佐十分不友好,佐一看它,它就把头别到一边去。佐不理它,它才又很担心地走回四月身边,但始终对佐保持着警戒之心。佐无法借助吹雪的力量快速返回驿站,无奈之下,她决定就地照顾四月,让他早点恢复意识。

死神Z想要照顾人类。念头一起,问题随之而来。

佐当死神上千个纪元,但救人这种事儿,她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虽然以前的交易里,曾经也和医生之类人打过交道,对一些基本的知识好像还有印象。只是他们走开驿站已经有了差不多一天的路程,现在算是沙漠腹地,按照四月随身携带的地图,附近没有任何绿洲,自然地底水源也极为贫乏,想找些草药更是天方夜谭。

佐一边想着,一边从裙子上撕下一块白布来,用水袋里的水浸湿,盖到四月额头上。但水袋里的水也全是热的,这样温度根本降不下来。她索性将四月翻了过来,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四月的背后却是被死灵化为的毒蛇咬的齿印。死灵那种蛇和一般的毒蛇还不完全一样,换句话说,只要吃得了疼,还是能挽救的。反正四月都已经意识游离了,佐伸手去挤压那些伤口,硬是将黑色的血全都挤了出来。吹雪在一旁担忧地、嘶嘶地叫着,佐充耳不闻。直到血的颜色变得有些红了,她才停手,将四月的衣服又穿了回去。

若是在古代关内,这男子被她看光了,怕是只能从了她吧。这个念头冒出来,佐只觉得哪里好笑,而且就算是刚才的念头,也好像哪里不对。她起身,从十分不乐意的吹雪身上找出些粮食,自己先吃了,又用水泡了些,给四月勉强喂了下去。四月痛苦的呻吟似乎减轻了,但体温依然高得吓人。佐虽然失去了死神的力量,但体温依旧像死神一样极低,这个时候死人的特征好像也能有点用。佐索性作为人体冰袋,缩进了四月怀里。

失去死神力量的Z比想象的孱弱很多。连续走了大半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又赶上Q来搅局,加上四月的身体靠着也挺舒服,佐一躺下,就觉得困得要命。以前作为死神的时候,睡觉是乐趣,如今睡觉却是为了明天还能运转。想到这里,佐觉得有一丝悲哀,可也只好这样无奈地失去了意识。

夜晚的沙漠十分寒冷,当炙热的黄沙再次染上星光冰冷的色彩时。四月的烧终于退了,他猛地睁开眼睛,漫天的繁星映入了眼帘。记忆有一时错乱,然后他就想起了铺天盖地的狂风沙暴、无数只黑色的蛇和站在自己面前白裙的少女。

“对了,引路人。”他慌忙想要站起来,看看佐是否安然无恙。可刚一动,才发现自己身边靠着谁,垂首一看,正是佐。她双眼紧闭,一声不发。四月试着推了推她,只觉得她身体的温度非常的低,四月连忙去探她的脉搏——佐没有脉搏。

“引路人!引路人!佐!”

当四月开始摇晃佐冰冷的身体。可这一切就好象在推动着无机质的肉块,四月稍稍一松劲,佐的四肢就又重重地垂了下来。

她被毒蛇咬到了吗?她中暑了吗?她晚上遇到危险了吗?虽然没有任何伤痕和流血的迹象,佐却鼻息全无,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好象,她完全没有生命一般。

这时,四月才意识到自己内心的一丝慌乱,这种慌乱或许是一种惧意。

四月惧怕与佐分离。

却不是因为她是引路人。

集市中她在他身边唧唧喳喳地让他买这个买那个,星空下她手舞足蹈与他谈天说地。四月回过头,身后不再是自己孤独的影子。在过去数年一个人的旅程,似乎因为佐的加入而热闹了起来。

四月拉起佐,将她背在自己身后。她冰冷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支撑地落在他的背上。被蛇咬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痛好像从背面传到了前胸。

吹雪在身边烦躁地来回踏着步子,好像本能地预感了四月的命运与死神的交错。

四月以为它还是不愿意载佐,他迈起步子,向来时的方向返回去。他要去到驿站,换匹马也好,雇佣商队也好,要将佐带回关内,去看医生。吹雪跟在后面,发出可怜的叫声,可它的主人却始终置之不理。

四月刚刚恢复苏醒,体力并没有达到鼎盛。他吃力地走在茫茫大漠里,背上瘦小的引路人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可却又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沉重。他迈着步子,却想起了师傅。四月流着古老的宣家最纯正的血。父母将他送进师门,正是看到了他强大的力量。四月喜欢自己的能力,也喜欢跨越阴阳两界各式各样的任务。他从师不过三年,便佼佼而出,从师七年,很多任务就只有四月一个人能够完成。

他是最有希望继承师傅的弟子,但是师傅却从不提要他继承门脉的事情。

他曾问过师傅为何。师傅如此回复,因为四月的强大,他会一生孤独。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他开始抵触孤独,当他开始思念,这样的生活就会崩坏,他会头也不回,永离师门。

四月却享受孤独,一直以来一人一马,聆听多于交流。

他于是问师傅,我习惯孤独。即便离开了家,我也不思念家族里的人,偶尔想起,也不会因为这个念想而停下手中的任务。

师傅叹道,“思念并非分离之后才开始。当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却惧怕你们总要天涯两方之时,你便再无法忍受孤独了。”

四月似懂非懂,却在心里有些嗤之以鼻。四月已经入师门十五年,他想再过十五年,师傅总会明白他。而此时,他却真切地懂得了师傅的顾虑。

佐就在他的背上,他的心却一直沉了下去。

或许在星空之下,言欢之时,四月已经不愿与佐分开。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开始思念,便开始无法忍受孤独了。

想到这里,四月不由加快了步子,一心只想快点赶回驿站。

突然后背上佐猛地一颤,然后那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迷茫响起,“唔,你醒了?喂,快停下,你方向弄反啦!”

她这样一弄,原本体力就尚未完全恢复的四月一下子摔倒在了地面上,连带着她一起,摔得呲牙咧嘴。佐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抱怨,“你可是刚醒过来……”

四月一怔,嘴里说着“失礼”,然后一把抓过了她的手腕。

佐的体温还是非常冰冷,脉搏虽然微弱,却已经开始跳动。四月松了口气,又确认了几次,才放开了佐的手腕。他那一下子抓得有些急,佐一边按摩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嘟囔道,“怎么了?”

如水的年轻男子表情骤然放松了下来,他顿了一会儿,才突然说出了听起来毫无关系的话语,“我四岁离家,入了师门。师傅相信,宣家的人生死有命,定论在天。因此这些年来在接手阴阳两界各种稀奇古怪任务之时,几次差点死了,都是凭借自己活了下来。只有这次,是你救了我。”

四月说得非常认真,佐一时不知如何吐槽才好。

他是天界光芒加身之人,之前能活下来想必也是天界保护。而此次他陷入危险,本身也是佐害得。不过佐作为死神,没有什么内疚之感

可就在此时,四月继续认真地说道,“我会全力报答你。”

佐看四月严肃如斯,于是打哈哈道,“我都和你睡了,你要打算怎么报答我。”

她只是拿这个年代的风俗与他开玩笑,没想到一直以来冷面冷言的四月却突然沉默,面孔也渐渐地从耳根红了起来。佐见状,刚想骂你脸红什么,可不知为何话没说出口,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死神Z感到不好意思?

当年Z靠着自己的能力,让一个城的男女老少献上生命、白骨成壁血流成河之时,她也未曾感到不好意思。

或许在那个时候,Z的胸腔没有心脏,她也没有对于生与死的感触与理解。

失去死神力量的时刻,她重新获得了一颗跳动的心脏,可此时这颗心却似乎紧缩了起来。

Z觉得痛苦。

生存,原来就意味着痛苦吗。

(5)

四月牵着吹雪,佐拉着四月的剑鞘。

他们在大漠平滑的金色沙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足迹。好像不说话,就有着奇特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突然四月提议,“我们休息一下吧。”

这和他之前一直急着赶路的状态完全不同,佐想了想,歪头问道,“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四月沉默地支起白色的布来遮挡阳光,没有回复佐。

佐于是说,“还有两天时间了,如果到不了百里予安,我们的水就没有了。”

“那我们今晚就启程先去驿站补充水源吧。”四月的回复很快,语气听起来也很轻松。

佐楞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由有些慌了,“但你不是着急去百里予安吗?我们已经走了四五天,说不定今天稍微赶赶就找到了呢。”

四月转头说,“我会好好付给你报酬的,引路人。”

“不是的,”佐几乎要跳脚,这突然的变化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不要钱,你带我回阡泥城就行了。不对,这也不是重点……”

四月看着佐的焦急,突然他伸出修长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你那么想回阡泥城吗?”

“那里是我家啊。”佐眼皮都没眨一下地说谎道。

“你有去过关内吗?”

“算是去过几次吧……”

“中原也很不错啊,水源充足,物资丰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放眼望去满目绿色,每到傍晚,天空呈现赤霞的色彩,家家燃起袅袅的炊烟。如果在中原住得腻烦了,策马向北,便可见到雪域万里,而扬鞭向东,则是苍苍大海。就算生活在那里,也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佐侧着头,听四月源源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家乡的情况,摸不到头脑的同时,她也有些紧张,“四月,你想回家了吗?不想去百里予安?”

四月一怔,才感到自己刚才在说着一番一厢情愿的话语。他于是板起脸来,可眼里还是满满的柔和,“我答应过你,会先送你回去阡泥城。”

“我先陪你找百里予安。”说到这里,佐站起了身来,抢先向前走去,“休息可以等到晚上,白天的时间很宝贵。”

还有两天的时间,明天天亮的时候再见不到百里予安,虽然双方都没有完成承诺,但因为佐立约在先,她会被判定为输家。这都是因为Q耽误了两人的时间。佐想让这份愤怒支配她,成为她的动力,快速胜得七日约,回到地狱,向Q复仇。可是胜了七日约,就意味着四月的死亡。四月是天界加护之人,他一死必然会去天界,就算最差,也会直接转世。佐身为死神,与他自然不会再见,即使再见,必然也是站立在死神约定的两端,持有水火不容的对立立场。

在那一刻,心脏又紧紧缩了起来。

佐扶住自己的胸口,指尖甚至能感觉到心在脏砰砰的跳动。

究竟是对是否能够取胜这件事感到不安,还是对永恒的分离这件事感到痛苦。答案虽然明了,但佐不明白。

四月牵着吹雪从后面赶上来,“怎么了?”

佐连忙放下手,脸上故作镇定,深琥珀色的眼里发出淡淡的冷光,但心情总也无法平复,她的回复不由显得格外淡漠,“没什么,我们快走。”

“等等!”就在此时,四月将她从后面一把拉住。佐被力气拽得靠到了四月身上,四月的温度比她高,佐好像触电一样本能地弹开了他。

“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