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那么多做什么,赶去市集看看啊。”项郝最先回过神,又立刻转身朝着上清宫外头跑去了。

可惜实在很不凑巧,等他们赶到市集的时候,气氛很和谐,怎么都瞧不出有人暴动过的痕迹。还是一堆人聚在那卖身,九金确实有来过,把大伙劝完就走了。据说是跟新来的牙婆喝茶谈心得去了,生怕在晚膳后九金会自作主张地跑去铜驼陌,项郝跟子七各自行动。他跑去铜驼陌附近等九金,子七则跑去九金常去的几家茶馆里找她。

第五十六章

“我原来就觉得牙婆这个职业太缺德了,没想到我还是挺有爱的,居然还有比我更缺德的人。”九金跟着小吴穿梭在弯弯曲曲的巷弄里,想到了刚才那个新来的牙婆,就忍不住抱怨开了。

还是有很多人为了赚银子,什么都不顾的,比较下来她发现自己还算是有良心的。

“还说这种事就像周瑜打黄盖,嘁,我又不认识周瑜,也不认识黄盖啊,他们俩打架关我屁事咧。赚那么多差价,还不帮人家把爹好好安葬,也不觉得寒碜哦……”九金越骂越上瘾,滔滔不绝了很久,才想起来要找些共鸣:“喂,小吴,你好歹也附和我一下,给点反映啊!”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九金开始觉得不对劲,慢慢地抬起头,才发现前后左右空无一人。

刚才小吴分明就在前头领路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还是说,她骂得太入神了,导致自己跟丢了?

夜色渐渐黑了,九金忽然觉得有股凉意窜了过来,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下。她就知道不该跟着吴仁艾这个没责任心的家伙到处乱闯,害得她想回家都找不到方向。九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巷弄里乱转,走来走去,总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最后她只好哭丧着脸,停在原地,扯开嗓子大喊:“吴仁艾!你到底死哪去了?!”

“你又死到哪去啦!我这边有家人家,门口贴了八个很恐怖的门神,你找找……”

出乎九金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得到了回应,虽然这个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但是她至少还是听清楚了内容。

贴着八个很恐怖的门神?!这家人家有病哦,亏心事做多了还是怎样?

“小吴,你唱歌吧,让我听到你的声音会比较好找。”九金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沿着路走,每路过一户人家,都借着朦胧的月色盯着别人的门猛瞧,怎么都没见到传说中的八个门神。

那边的吴仁艾很配合地哼起了小调,虽然实在很难听,但仍然让九金觉得安心了不少。

就在她觉得离那个小吴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前头巷子的岔口处忽然窜出一个人,一身戴黑色的衣裳,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做什么哇?”九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防备地回瞪着那个人,双手横在胸前紧紧地护住自己。

“嘁……”来人很不屑地嗤哼了声。

“劫、劫财还是劫色哇?”色她还是有一点的啦,财就比较难办了,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那人也不答话,目光始终灼灼地锁着九金,慢慢地朝着她走来,距离越来越近了,九金屏住呼吸,害怕地闭上眼睛。转念一想,又怕真有什么意外到了阎王殿后连被问起怎么死的都答不上来,便偷偷把眼眸拉出一条小缝。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道戴黑色的身影顿了顿,从上到下把九金审视了一番,唇间迸出三个字:“劫你娘!”

“啊?!”她娘死都了呀,抢劫不带骂人的。

“啊你娘啊,你痴呆啊,老娘是个母的!”

“咦?”母的?居然还有比她更不像女人的女人,极品呀。

吼完这句话后,那只母的很不客气地赏了九金一道白眼,吹着口哨,迈着吊儿郎当地步子消失了。

“喂,等、等等……啊……”九金回过神,想叫住她,让她带自己走出巷子。

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等她追上去的时候,人家早就消失了,连个影都没有,“怎么走那么快喏……”

九金暗自咕哝着,不过被这么一闹,反而不觉得害怕了,好歹这条巷子还是有点人气的。她放松了下来,带着一丝笑意继续往里头摸索……

“唱那么难听还唱,你知不知道在洛阳扰民是重罪?!”

另一边小吴正在很卖力地一展歌喉,以便为九金这只迷途的羔羊领路。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吴仁艾皱眉,“关你屁事啊。”

“怎么只有你有一个人?九金呢?”拜他的歌声所赐,子七大老远在巷子外就听见了,出于好奇便跑来看看,没想到会遇见吴仁艾。在周围找了圈都没发现九金的身影,迫于无奈,他只好上前打扰了他月下歌唱的闲情。

“是你啊……”小吴转过身,见到子七后,脸色更难看了,“我把小良弄丢了……”

“弄丢了?!弄丢了你还不去找,居然有心思在这哼小调?!”子七怒目相对,想不明白梅项郝怎么会调教出这种徒弟。

小吴觉得理亏,无奈地扁了扁嘴,“我找不到哇,所以才哼小调嘛,小良说让我哼的,她能跟着声音找过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没方向感,做什么带她往这种巷子里走?”子七前后张望了下,非但没有九金的身影,甚至连丝毫的声音都听不见,不免开始焦躁。

但是很快他的抱怨被一道尖叫声打断了,子七一震,脸上的血色顿时被抽空,是九金的声音,他绝不会认错。子七没有再犹豫,拔腿就往前跑,临走前叮嘱了句:“死道士,去铜驼陌把裴澄和梅项郝找来,快点!”

子七不确定九金遇见了什么事,可是她的叫声听起来很害怕。如果她真的遇上什么事,他不知道她想见到的人会是他还是死老头,也许梅项郝在的话,对她来说会更安心一些……

“哦哦,我马上去!”这种时候不适合继续维持对段子七的成见,小吴很听话的跑来了。

九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过才放松警惕,以为马上就可以找到八个门神了。

结果,一拐弯,她忽然觉得腰间一阵刺痛,视线模糊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那人身上带着一股森冷的气息。九金用尽最后的力气放声尖叫,她知道小吴一定就在附近了,他会听见的。

随后九金的意识就开始慢慢涣散,昏睡前,她好像是听见了七哥哥的声音,很近很近,就在耳边。还没来得及分清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等到九金再次转醒的时候思维很混沌,头很疼,她撑起身想站起来,才发现没动一下就痛得生不如死,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就好像以前在咸宜观刚被鞭打过一样。

“醒了?”黑暗中,有个男人在九金身边蹲了下来,冷笑着问。

他的声音很冰冷,听不出一丝温度,九金想了很久,也不记得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声音。她眨了眨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这是一间废弃的马厩,目前的作用应该是被用来囤积马草。马厩里,不止那一个男人,周围还站了两个,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你不是一直想帮你哥哥把我们引出来吗?现在如愿了,怎么不开心呢?”这次说话的是站在门边的男人。

九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听起来他的口吻里还带着轻松的笑意,她愣了许久,怔怔地开口:“我们?”

是铜驼陌那些案件的凶手?难道凶手不是一个人吗?

可是,即使是完全看不清这三个人的长相,九金仍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族气息。这样的人,需要奸杀姑娘?!

“呵呵,的确是像个傻子。”九金身旁的男人这回索性坐在了地上,笑着。

“你才傻子咧。”讨厌,干嘛要揪着人家过去的屈辱史不放。

“啧啧,不知道傻瓜尝起来什么味道?”一直很沉默地待在角落里的男人也终于说话了。

九金咬了咬唇,朝着角落里的那人看去,怯怯地问:“你们是二世祖么?”

“……”这问题让人很不想回答,事实证明眼前这女孩的确是个很没危机意识的傻子,让人完全提不起任何激情。这种情况下,她起码应该尖叫求救才对吧。

“我家七哥哥也是二世祖,他讲话也喜欢‘啧啧’的。”到了这个时候,九金才发现比起眼前这些没事找刺激的公子哥,七哥哥实在算得上是个很讨喜的二世祖。她依旧保持着眼神的呆滞,慢慢往角落缩,“你们想用杀那些女孩的方法杀掉我么?”

“不好吗?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那些女孩到底怎么死的吗?我们让你亲身经历一下。”

经历个屁咧,她根本就没想经历好不好?做什么说得好像赏了什么天大的恩赐给她似的。九金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是不太可能逃掉的,他们几乎把所有的出路都守住了。但是就这样任人宰割那似乎太惨烈了些,她没想死得那么劳师动众。

想着,九金用力摇头,憨憨地笑:“我没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我肚子好饿,我只想吃饭,有饭吃吗?”

“别装傻,就算你真是个傻子,我们也下得了手。你不用想拖延时间,我们会等到你哥哥来了再动手的。”门边的男人横了她一眼,收敛起笑意,眼眸间露出了几分戾气。

“……你们不会吧,七哥哥是男人耶,你们连男人都想奸杀?!”好独特的口味哦。

“噗!真是傻到没药救了。”角落边的男人嗤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了,九金若无其事地笑;也不是第一次装傻了,这点她很得心应手。撇了眼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九金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很好,她应该没有猜错,这三个人真的是二世祖,家里头似乎都挺富裕的,这种人为什么还有做出这种事,原因应该也不难想到,“你们都是没人爱的小孩吗?”

“你才没人爱!”对于九金这个肉麻的说法,门边的男人显得很不爽。

没人爱的小孩发急了,就像刚才他们重提她的屈辱史一样,只有被踩到痛处的人才会这样。九金也不想太刺激他们,便顺着他说了:“是呀,我是没人爱哇,谁会爱傻子呀。我们都一样可怜耶,要不你们带我一起玩吧?”

“玩、玩什么?”他们做了那么多难道只是玩?!

“就玩之前玩的游戏呀。”其实到底玩什么,连九金也不知道。

身旁的男人看了她会,忽然笑了,“也对,的确就像个游戏,可是不适合傻子玩,也不适合穷人玩。我们在比赛杀人,游戏时间是三个月,赢的只有一个,输了的人会倾家荡产,你玩得起吗?”

“看不起人哦,我有很多银子哇。但是你们做什么要玩这个啊,万一被抓住连命都会没有了。”

“我爹不会让我被人抓住,他丢不起这个脸。”

“你爹是谁啊?”嘁,要是她生了这种儿子,一定活活掐死。

“洛阳县令。”

哇,果然是大来头。九金终于知道为什么调查这件案子的官员不是死就疯了,人家上头有人。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县令的儿子会杀人哟。

第五十七章

“别跟她瞎扯了,他来了。”

站在门边的人忽然打起精神,在抛出这句话后,马厩里的气氛顿时陷入紧窒。身旁的男人依旧压着九金,另外两人朝着门边走去。

透过月光,九金瞧见了段子七,真是蠢得可以,居然一个人跑来。

“为什么是你?师公呢?”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话会有多伤人,可是九金看不想看见七哥哥为了她受伤。她是想帮他的,只是没想到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死了。”子七撇了她眼,赌气般地回道。真是个没情趣的女人,他那么有气场地出现,准备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她却问他师公呢?!公她个头。

“那你来干嘛啊!”她都急着快哭了,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笑。

“带你走。”子七很冷静地丢出三个字,而后看向挡在门口的那俩人,这就是凶手吗?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不够猥琐,“你们不就是嫉妒我长得帅,帅到天怒人怨让你们想毁容嘛,不关她的事吧,抓她做什么?难道她的容貌也勾起了你们妒忌心?”

“你哪里比我帅了?!”

好了,有人不服气,开始叫嚣了。

子七懒懒地哼了声,嘴儿一撇,“去问长眼睛的人。”

“喂,你摆明了是来送死的吧?”九金忍不住骂道,这人怎么那么蠢啊,都什么时候了就不会说两句好话哄哄人家哇,居然还有心情比谁帅。

“我是来带你走的。”子七微笑看向她,不厌其烦地重申。

“啧啧,你在说笑么?你以为我们会让你那么轻易走?”

“啧啧,我最讨厌人家学我讲话的调调。”子七不悦地蹙眉,环顾了眼四周,很主动地走进了马厩里,慢慢靠近九金。

啧你个头啦,会惹众怒的哇!

果然,九金猜得很准,他真的犯了众怒。

原先站在角落边的男人脸色一沉,低语:“我也讨厌。”

话音刚落,除了那个县令儿子外,其他两人就冲了上去。九金瞠目介绍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两个堂堂的大男人,分明是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却活脱脱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用力地把七哥哥压倒在地上。没错!就是压倒,饿狼扑虎般地压倒,然后……拳脚相交。

“哈哈,你哥哥好有气势哟。”县令儿子忍不住调侃。

“是、是啊……”九金想去帮忙又脱不了身,只好捂住眼睛不去看。气势?大概他的出场是真的很有气势,只可惜这股气势维持不了太久,“傻瓜……”

九金的声音有些许哽咽,骂得很轻很轻,终于轮到她骂他傻了。早该想到的,他又不会功夫,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带她离开。可他还是来了,选择跨进马厩的那一刻,他应该就料想到了自己不会平安离开的。

“哭了?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呀。那如果让他看着你死,应该比揍他泄气更省力些吧。”发现到了九金的不对劲,县令儿子很兴奋。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又找到了新玩具一样。

“敢碰她试试看。”子七很奋力地挡开迎面而来的拳头,用半开玩笑地口吻说道。

听起来这完全是句很没气势的警告,把县令儿子给逗笑了,“你以为我会怕你?”

“你想跟我比谁更卑鄙么?”做人真难,他好不容易想走君子路线了,为什么非要逼他?

“嘁,是又如何,你不如先考虑怎么让自己活着出去更实在。”

“我死不要紧,很可惜我没那么容易死。喜欢玩卑鄙是吗?你如果敢碰我的女人,我会弄死你全家。哦,不对,是让你全家生不如死。”

他娘的!县令儿子忍不住把涵养全抛开骂脏话了,他就没见过死到临头嘴还那么贱的人,“你们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他还有力气说这么多废话?!给我往死里打。”

县令儿子的声音刚落,长安裴大人的嗓音就飘了进来,淡淡的,不怒不愠,像在闲话家常,“好了,别打了,跟我回衙门吧。”

随着他的话音,一堆衙役挤进了马厩,冲上前把那三个人给抓了起来。阵仗实在有些隆重,好些人差点就踩着九金的身子冲过去,幸好九金躲避及时。

“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看看段少爷和九姑娘有没有受伤啊。”见自己带来的几个大夫完全怔怔地站在一旁,活像稻草人似的,裴澄忍不住大吼。

“少爷,你没事吧?”反而是一心护住的龙套反应比较灵敏。

“别、别碰我!”好痛!段子七轻嚷了声,当他铁人是不是,被那两个疯子打了那么久,不会有伤啊,“九金,去看看九金……”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而已。但是从子七虚弱的声音听来,那些伤也够呛的。毕竟这三个人是曾在铜驼陌杀过不少姑娘的人,也不会只是花拳绣腿而已。九金揪着眉,腿上使不出力气,她就干脆爬到了他身边。又不敢去碰他,吃不准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九金犹豫了好久,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把手给我。”反而是子七率先开了口,他无力地伸出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想抓住九金的手。可是眼角的伤,让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九金默默地握住他的手,不放心地追问:“你是不是真的没事啊?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是啊,我快死了。等我死了之后,你用席子随便把我包起来就好,落叶归根嘛,有空你就把我丢到长安的护城河里去吧,要是实在没空,就丢到上清宫的井里去,沾沾仙气也好……”

“你……你能不能创新一点啊,做什么每次装死都是这段话?”九金被气得哭了,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觉得他应该是没事了,可是看他说话好像很吃力的样子又放不下悬着的心。

“别吵,别打扰我交代最后几句话。”他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是真的觉得有些累,想睡了,却又不舍得松开她,怕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又回到了死老头怀里,“以后别再做傻事了,我不想你有任何意外,我有能力解决这些事情,不需要你为我操心,你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就好。还有……其实那天我已经毁婚了,只是你没有给我机会解释而已,我想娶的人只有你……可是原来是我太自信了,你想嫁的人不止我一个……我想睡会,你等我醒了再走好么?”

“喂,喂!七哥哥?”他是猪哦,为什么说睡就能睡着?她还有话没有讲啊,九金很无助地低下头,看着在倒在她怀里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倒了的男人,抽泣了些会,她突然很不端庄地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混成一堆,很没美感地会聚在她脸上,边哭,她边还不顾形象地大喊:“我、我也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怕哇,我怕一个人……怕再被人笑是傻子……你为什么不早讲,为什么不早点讲嘛……”

跟着吴仁艾赶来的项郝就站在不远处,周围很嘈杂,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九金的每一句话。

最终,九金还是没能待在子七身边守着他醒来。因为她一直哭到筋疲力尽,晕了过去。等到九金苏醒的时候,已经在上清宫了,围着她的是小吴和红扁,连师公都没了踪影。

事实上,从那天之后九金几乎再也没见过师公了。

按照小吴的说法,师公正忙着筹备婚礼的事。

九金才意识到,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是由不得她来决定什么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有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人会出现在上清宫。九金瞠目结舌地瞪着客堂里正惬意品着茶的人,一袭白衫,干净利落很是尊贵。怔愣了须臾,九金才慢慢地走上前,眼眸垂着,蠕了蠕唇,没能挤出一句话。

“怎么了?不认得了哇?”反倒是来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话音里头带着的亲切笑意,让九金心头一暖,鼻腔也跟着一酸,抿着唇,半晌终于出声了:“观世音,我好想你……”

“你个傻丫头。”段夫人轻叹,伸出手,将九金拉到了自己身边,很是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发,眼眸中散出的光芒就宛如一个慈母:“怎么瘦成这样了?真是的,一会跟我去客栈,我把落凤也带来了,你爹也在。我们还给你带了些长安的特产,都是你爱吃的。”

“你怎么住客栈?”九金显得颇为惊讶,她有听说那三个人虽然落网了,但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洛阳县令。所以裴澄又顺藤摸瓜查了一番,才发现那两个官员之所以会一死一伤,也是洛阳县令所为。兹事体大,裴澄也做不了主,就带着犯人赶回长安了。七哥哥因为有伤在身,留在了洛阳静养,铜驼陌租的园子也还在,段夫人为什么不去那儿住?

“那儿清净,我才不想见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呢。”段夫人埋怨道。

九金被逗笑了,撒娇般地在她身旁坐下,替段子七说起了好话:“七哥哥已经变了好多了,也比以前有出息多了,他真的是个很敬业的仵作。听裴大人说,现在他连马吊都不打了。”

“嘁,那又怎么样,连自己女人都追不回来,还谈什么出息。”

“我……”九金听明白了段夫人的言下之意,讲话也吞吐了起来,吱唔了会,才勉强地笑了笑:“那不关七哥哥的事。不是都说父母之命么?我爹娘都不在了,你和段伯伯就是我爹娘了,在长安的时候你们都做主把许给了师公。婚约不是儿戏,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这话,让段夫人脸色一白,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来洛阳时,她便听说九金变了,没想到是真的变得让人不认得了。这伶牙俐齿、应对得体的模样,怎么也瞧不出从前那个傻丫头的痕迹了,难怪会把子七折磨得那么惨。

她苦笑,握着九金的手,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你到底还是在怪我们。”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们,如果当时你没有收留我,说不定我早就横尸街头了。只是……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结局对谁都好呀,我还是会经常会长安来看你们的。”

段夫人也不是傻子,倘若这丫头真嫁给梅项郝了,到时候嫁鸡随鸡多半会跟着去杭州的。当真还会回长安来探望他们吗?长安对于她来讲,毕竟是个伤心地,“哎……你开心就好。我们段家的女儿不能嫁得冷冷清清的,既然你把段家当成了娘家,那婚礼的事宜我得监督着梅项郝,不能让你委屈了。”

“段夫人说笑了,晚辈怎么舍得委屈了阿九。”伴着明快的笑声,项郝撩袍跨进了客堂内,客套地向段夫人行了个礼,顺势自然地轻掐了下九金的脸颊。

看起来,他们俩的感情是真的很好,也好子七的确不该在事隔半年后再来搅局,一切都晚了。段夫人端起了长辈的架势,嘴角儿撇了撇,慈眉善目,“日子定了吗?嫁衣还是让我来挑吧,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能亲手替自家闺女挑嫁衣呢。”

“嗯,我会把具体事宜跟您交代下的。”说着,项郝转身撇了眼九金:“身子才好不要在外头待太久,回屋里休息去。”

“可是……”她想陪观世音哇,还想去客栈看看落凤和爹呢,最最关键的是那些她最爱吃的长安特产。

“我会留段夫人用晚膳的,一会我们一块送她回客栈,顺便去探望下你爹和落凤。”项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感觉到项郝似乎有意支开九金,段夫人也配合了起来:“乖,听你未来相公的话,回屋子里休息吧,我们谈正事呢,一会你再来陪我。”

“哦……”九金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嘟起嘴,略显不满地离开了。有没有搞错呀,他们所谓的正事是她的婚礼耶,她是主角哇!

第五十八章

按照风俗,成亲前几天九金就搬离了上清宫,住进了段夫人那边的客栈。

原本段夫人很坚持地要接九金回长安,非要多此一举地让项郝去长安接新娘,据说,只有娶得比较辛苦,婚后才会知道要好好珍惜。可九金总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坚持没肯,况且,她跟师公之间……已经算是很辛苦了吧,犯不着在那些形式上做文章。

为了避嫌,段夫人还是没把子七接到身旁来照顾,只让龙套待在铜驼陌继续照顾他家少爷。

九金出嫁的那天,是八月十五,刚好中秋。

因为日子特殊,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的,感觉,就像整个洛阳城都被这场婚礼沾上了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