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都会好的,别想那么多。”穆宏毅记得不错的话,再过不久就能下来返城名额,到那时候…这些知识青年们为了返城什么事都敢干。

想到宓妃和秋淑媛使用的手段,穆宏毅嘲弄的笑了一下。

“堂哥,你说那个宓妃对麦芒子过敏这事是真是假?”

穆宏毅看了穆宏远一眼,看的穆宏远不好意思,“堂哥,你怎么这么看我?”

“赶紧记工去,别管闲事。”

夜幕四合,出工的社员陆陆续续都回家了,村里的喇叭响了起来。

“喂,喂喂。”

都到门口了,一听见喇叭响,秋淑媛马上绷紧了身体,竖起耳朵仔细听。

“大家晚上好,我是咱们村妇女主任赛金花,都准备做饭吃饭了啊,知道你们都累得慌,但还是要占用大伙一点时间,这几天啊有人向我举报,某个女知识青年啊她偷懒不割麦子,在家里睡懒觉,啊,这是什么作风,这是什么思想,对于这种行为,我们必须要批判,啊,晚上八点全村妇女都来大队部开批判大会。”

铲了一天才铲了一篮子野菜的宓妃愣了一下,这好像说的是我啊。

批判大会…

想着女鬼记忆里的那所谓批判大会,宓妃立时吓白了脸。

第11章 整治

大队部是由三间大平房和一个大院子组成的,此时赛金花占用了一间平时开会用的房子,就在这里开妇女大会。

夏夜,外头蝉鸣燥热,宓妃被两个妇女带了进来。

从黑夜到有电灯的室内,宓妃下意识的眯了下眼,抬头就看见一面黑板下面,置了个讲桌,讲桌后面坐着个留着齐耳短发,眉眼精明干练的中年妇女,她扫了宓妃一眼,眼中带着明显的厌恶却又强做公平。

屋里坐着许多女人,没有白发老人,没有稚龄女童,在座的都显得那么黝黑强壮,有的神情冷漠,有的精明,有的朴实,还有的满脸事不关己看好戏的笑容。

宓妃,瘦骨伶仃,她就像是闯入马圈的病羊羔一样。

腿肚子开始打转,宓妃强硬的呼唤那个女鬼,在这一刻宓妃明显的感觉到女鬼正在和她进行强烈的拉锯战,她想让女鬼出来,而女鬼死死不愿意,女鬼哀求着,哭啼着,甚至喊了救命。

宓妃咽了口口水,她也想喊救命。

但她清楚的知道,这种情况下,逆来顺受才能尽快的结束这场“暴行”,她深吸一口气,希望秋淑媛能在她受苦之前找到穆宏毅,求得他的帮助。

在这个小村子里,地头蛇才最管用。

可上次她好像把他得罪死了。

真是现世报呀。

“安静,大家都安静听我说。”赛金花板着脸严肃的敲了敲桌子,底下坐着的妇女们又嗡嗡了一阵子才都不说话了。

“今天这个会啊,专门是针对宓妃同志的,宓妃同志啊,有人举报你不割麦子,你自己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宓妃舔了下唇,“我对麦芒子过敏,但大队分给我和秋淑媛的农活我们都干完了啊,没有拖沓,也没有延误农收。”

“那只能说明人家秋淑媛同志勤劳肯干,是个好同志,她能代表你吗?显然不能嘛。”

“我也想干,可我真的干不了。”宓妃双手交握,死死的相互扣紧。

“你这个情况,我也知道,可我知道,大伙却不一定信,因为你这个毛病啊实在是罕见,大伙都以为你是装病,你装病就能不干活,大家伙要是有样学样,那地里的活谁干,你这样影响不好,这样吧,为了证明你真有这毛病,咱们当场试试吧,啊,就这样。”

门外,袁卫民端着一个装满了麦芒子的大瓷盆走了进来,他瞅着宓妃露出一抹坏笑,“娘,麦芒子来了,都是我一个麦穗一个麦穗剪下来的,新鲜着呢。”

“行了,你出去吧。”

“哎。”

袁卫民从宓妃身边走过,停了一下,摸着下巴色眯眯的小声道:“你现在求我还来得及,妇女主任,那是我娘。”

原来如此。

呸!

长这么丑还想本公主求你,想得美。

但这话宓妃压了下来,现在的形势对她很不利,她只能装可怜,不能反抗,根据女鬼的记忆,越是反抗受罪越狠。

以她现在的身份而言,她没有讲理的地方,更何况这个妇女主任赛金花还很精明,拿捏住了她的“错处”。

赛金花看着宓妃,隐隐冷笑,“宓妃同志,你是自己过来试,还是…”

看着赛金花,袁卫民的亲娘,宓妃知道这老女人是假公济私为儿子报仇来的,之所以不对付穆宏毅,应该是穆宏毅她对付不了,才选了她来出气。

但她绝不信赛金花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一定还有后招。

“我自己来。”宓妃撸起袖子,看着赛金花的眼睛慢慢把腻白纤细的胳膊插到了麦芒子里。

刺痛感缓缓传来,这痛对于自小娇生惯养的宓妃来说,是平常人的百倍千倍。

她双眸含泪,依旧望着赛金花,受此大辱,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实在忍不住刺痛了,宓妃一下拔出了胳膊,皮肤上开始起红斑,又痛又痒。

“这下你们信了吧。”

底下一个妇女笑哈哈的道:“原来这就是过敏啊,那俺们都过敏,谁被麦芒子扎了不红皮啊,多大点事。”

宓妃看着自己胳膊上一点点蔓延开来的红斑,没有反驳,沉默的低下了头。

“你们懂什么,她和咱们不一样,人家啊是千金小姐,从小娇养大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那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哪是咱们这些乡下人能比的,你们皮糙肉厚的,被扎一下屁事没有,宓妃同志不行,你们瞧瞧都肿起来了,看来宓妃同志没有说谎。”

“主任,你这话俺们可不同意啊,现在是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凭什么俺们能受得了她就受不了,她比俺们高贵啊。”

“就是就是。”

黝黑的妇女们三三两两的附和,但更多的妇女都只看不说话。

“咱们啊就应该互相帮助,现在宓妃同志有她克服不了的困难了,咱们就应该挺身而出帮助她克服,你们说是不是,这毛病啊,不算什么大病,像你们一样习惯了不就好了,你们说是不是?”赛金花重重一敲桌子,语气严厉。

“赛金花,你别不懂装懂,过敏这是一种病,病只有医生能治,你可别乱来。”

赛金花瞥了一眼说话的妇女,见是老穆家大儿媳妇王美凤,就当没听见。

与此同时,秋淑媛在麦场找到了穆宏毅,他正在上垛。

秋淑媛并没有急着让穆宏毅去救宓妃,而是双臂环胸,胸有成竹的道:“从我第一次发现你看宓妃的眼神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喜欢宓妃,别忙了,我有话跟你说。”

“有屁快放。”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要么你就滚。”

秋淑媛深吸一口气,“我喜欢徐诚,你喜欢宓妃,我们合作吧。”

“跟你?”穆宏毅冷笑。

“对,跟我。你难道不想得到宓妃吗?可是宓妃喜欢的是徐诚,宓妃和徐诚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后面徐诚又是宓妃的救世主,在宓妃心里谁都比不上徐诚,你想得到宓妃不容易,不,应该说很难,我肯定你需要我的帮助,而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穆宏毅扔下三股叉,冷冷的看着秋淑媛,“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秋淑媛失笑,“可我还没开口你就急了不是吗?”

“你和宓妃不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是啊,我们是有情分的,可她需要被教训一顿,吃点苦头,这对她好,对我和徐诚也好。”

“她有你这样的姐姐真‘好’啊。”

“她有你这样一个喜欢她的人也很‘好’,我们彼此彼此。”

大队部,袁卫民和他的狗腿子们把心急如焚的徐诚堵在宿舍里,而开会的那间屋里,宓妃被步步紧逼。

妇女里头有捧赛金花臭脚的,在赛金花的眼色下走了出来,“主任说得对,同志有困难咱们就应该帮。”

“就是。”

四个妇女把宓妃团团围住,宓妃双拳紧握,“你们想干什么?”

“宓妃小同志别怕,俺们这是帮你。”说完抓起一把麦芒子,扯开宓妃的领子就猛的塞了进去。

一霎,宓妃惨叫,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有虫子,有虫子!”

而宓妃最惧虫子,过敏反应随之而来,全身剧烈瘙痒疼痛,耳鸣,喘不过气来,腹部绞痛。

一刹那,宓妃承受不住晕厥,女鬼在掌控身体的同时,剧烈恐惧,失声尖叫。

穆宏毅赶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一道尖叫,叫声里的恐惧让他心头顿疼,顷刻踹门而入,当看见宓妃被扯露光裸了大半个上身之后,愧悔蔓延到四肢百骸。

当又看到她浑身的红斑,在他面前倒地时,他整个人颤抖起来。

整治完了,妇女们一看宓妃的惨状,都隐隐害怕了,纷纷退缩。

赛金花强作镇定,“这、这城里来的姑娘就是这么不撑事儿哈。”

王美凤歉疚的看了穆宏毅一眼,脱下大褂子盖到宓妃身上,“别愣着了,赶紧送医院。”

穆宏毅一把把地上的宓妃抱了起来,冷厉凶恶的看了赛金花一眼,“你该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等着吧。”

第12章 你杀了我吧

正躲的好好的,忽然就接管了身体,刺痛瘙痒随之而来,宓妃哇哇大叫。

见宓妃醒过来了,穆宏毅抱紧她温声安抚,“没事没事,咱们马上去县医院,你忍忍。”

谁知穆宏毅一用力宓妃叫的更惨,“你别碰我。”

穆宏毅原本心疼的脸色一霎变了,眸色黑沉冷漠,有心想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扔了,可看她现在又丑又惨的样儿,他忍了。

呼隆隆,穆宏远开着拖拉机过来了,“堂哥,赶紧上来。”

穆宏毅下意识的把宓妃抱的更紧,宓妃惨烈的叫,激烈的想从穆宏毅怀里挣脱出来,“别碰我,疼死了。”

徐诚急的发火,一瘸一拐的冲上来推穆宏毅,“你别碰她。”

两个男人目光相对,火花四溅,互不相让。

秋淑媛怕这两人打起来,忙去打圆场,拉住徐诚道:“徐诚哥,你别添乱,还是快把宓妃送医院去要紧。”

“我送咪咪去。”说着话就去碰宓妃,宓妃难受的哭啼,挥手扫了徐诚的脸稍一下,“滚开!”

徐诚目露受伤之色,“咪咪你怎么了,我是你徐诚哥啊。”

“有虫子,有虫子往我身子里钻,哇——”

又难受又害怕,宓妃把脸抵在穆宏毅的肩头嚎啕大哭。

她从没受过这种罪,这是要她的命。

穆宏毅忽的脸色一变,扯开裹在宓妃身上的大褂子,手往她的肌肤上一放她的哭声就更大一些。

“疼啊,呜,别碰我。”

转身,穆宏毅抱着宓妃就爬上了拖拉机,“宏远,快开车去县医院。”

“我也去。”徐诚焦急的道。

秋淑媛拉开徐诚,“徐诚哥,你腿脚不方便,我去照顾她,你放心。”

说完,秋淑媛就利落的爬了上去,与此同时拖拉机也呼隆隆开动了。

看着拖拉机越跑越远,徐诚留在原地,脸色青红交加,十分痛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很快拖拉机上了通往县城的大路,坐在车斗里,穆宏毅让宓妃趴在他身上,尽量不去碰她的背,可宓妃依旧惨兮兮的哭个不停。

她在心里使劲的喊那个女鬼,可那个女鬼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她感受不到女鬼的一丁点气息了,以前她俩共存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女鬼微弱的存在,可现在…

宓妃有些恐惧,如果女鬼就此消失了,她是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不要啊,她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这个鬼地方处处危机,谁都能欺负她,她死也不要呆在这里。

越是感觉不到女鬼的存在,她越惊恐,越惊恐,无处发泄之下她哭的越狠。

穆宏毅被她哭的心慌,可现在又不能碰她,就忙问,“是不是被蛰了毛子蛰了?麦芒子里他们夹杂了蛰了毛子的毛,是不是?”

“什么鬼东西,我不知道,可是好疼,呜…”

穆宏毅看着她因过敏而肿起来的双眼,不停流的泪,怕她还没到县医院先把自己的眼哭瞎了,脸色一凛就冷嘲道:“我说过你会有求着我的时候,这不就是报应到了,你拿砖头砸我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这会儿倒是哭的这么惨,而且还这么丑。”

“我都这样了你还落井下石,你还是不是人。”宓妃恼羞成怒。

穆宏毅冷笑,“宓妃,你搞清楚现实,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你再这么嚣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扔下去,让你自生自灭。”

“你扔啊,我本来就不想活了,谁都可以欺负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去死。”浑身难受的生不如死,宓妃什么都不怕了,手扒着车斗壁就要往下跳。

穆宏毅见状扯着腿给拽回来,怒斥,“再胡闹我真把你扔下去。”

“你扔啊,你扔啊,谁不扔谁是王八蛋。”

看着宓妃病成这样还能这么闹腾穆宏毅气笑了,“现在把你扔下去你摔不死,可在这大黑夜里有的是野狼,你要是想被狼生生撕扯着吃了你就往下跳。”

宓妃蓦然一窒,生硬的趴回穆宏毅的腿上,呜呜咽咽的开始哭,可怜极了。

秋淑媛喷笑。

宓妃羞恼,“不许笑,再笑割了你的舌头。”

“哎呀,我真是怕呀,宓妃,你不疼了?”

穆宏毅好不容易转移开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宓妃身上,再一次的让她生不如死。

“让我死了吧,哇——”

穆宏毅冷睨了秋淑媛一眼,秋淑媛无所谓的耸肩。

“你杀了我算了。”宓妃像猫似的,十根手指使劲的抓挠穆宏毅的大腿。

“好。”

“…!”

趁宓妃震惊之余,穆宏毅一手刀劈在了宓妃的后颈上,宓妃立时便晕了。

见状,秋淑媛微惧,这一刻秋淑媛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一般当过兵的。

“你、你之前在哪儿当兵啊?”秋淑媛陪着笑脸问。

穆宏毅不理会,轻轻的把宓妃抱在怀里,让她趴着。

秋淑媛见他温柔的把宓妃的两个辫子摆到一边,以防扯到发根,对她却那么冷厉,心存不愉,“你之前就认识她吧,我是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的,你看她的眼神也不是一见钟情那种纯情,反而复杂的让人看不懂。”

“不要自作聪明,自作聪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穆宏毅眼都不看秋淑媛,兀自轻摸着宓妃的耳朵把玩。

“你在威胁我吗?”秋淑媛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的就打了个冷颤,但却不服输,硬挺着腰和穆宏毅对抗。

“你有什么值得我威胁的?”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目的告诉宓妃?”秋淑媛绷紧身体冷哼。

“随你便,你说还是不说都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气氛正僵持,前头开拖拉机的穆宏远喊话了,“堂哥,怎么样了啊?”

“晕了。是不是快到县城了?”

“快到了,幸亏咱上梨村离县城近。”

又过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县医院,穆宏毅直接给挂了急诊,看着宓妃被医生护士接手,他长吐出了一口气。

“谁是家属。”一个护士问。

秋淑媛犹豫着往前站了站,穆宏毅却直接道:“我是。”

“病人过敏反应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观察,跟我去办住院手续。”

“护士,她可能被蛰了毛子蛰了,你们注意点。”

“好,这个情况我知道了,会跟主治医生说的的。”

秋淑媛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望着跟着护士走远的穆宏毅忽然嫉妒上涌,嘲弄的轻声嘀咕,“真是无论在哪里都有男人愿意为她鞍前马后。”

穆宏远隔了一个椅子坐在秋淑媛旁边,红着脸讷讷道:“你别担心啊,会好的。”

“我一点也不担心,不是有你哥吗。”

“是哈。”穆宏远往上推推自己的大黑框眼睛腼腆的笑了笑。